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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節

東宮 匪我思存 7922 2018-03-16
內殿角落裡點著燈,影影綽綽的燭光朦朧印在帳幔之上,像是水波一般輕輕漾動。我屏息靜氣悄悄走到床前,慢慢掀起帳子,小心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突然“呼”的一聲,我本能地將臉一偏,寒風緊貼著我的臉掠過,那勁道刮得我臉頰隱隱生疼。還沒等我叫出聲來,天旋地轉,我已經被牢牢按在了床上,一道冰冷的鋒刃緊貼著我的喉嚨,只怕下一刻這東西就會割開我的喉管,我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看著李承鄞,黑暗中他的臉龐有種異樣的剛毅,簡直完全像另外一個人似的。他緊緊盯著我的眼睛,我做夢也沒想過李承鄞會隨身帶著刀,連睡在床上也會這樣警醒。 是你? “李承鄞收起了刀子,整個人似乎又變回我熟悉的那個樣子,懶洋洋地問我:“你大半夜跑到我這裡來,幹什麼? ”“呃……不干什麼。 ”我總不能說我是來把他綁成大粽子狠揍一頓出氣然後以報陷害之仇的吧。

他似笑非笑,瞥了我一眼:“哦,我知道了,你是想我了,所以來瞧瞧我,對不對?” 我這一氣,馬上想起來他是怎麼用鴛鴦絛來陷害我的,害得我被皇后罵,還要抄書。抄書!我最討厭抄書了!我“刷”一下子就拔出藏在衣下的刀,咬牙切齒:“你猜對了,我可想你了!” 他絲毫沒有懼色,反倒低聲笑起來:“原來你們西涼的女人,都是拿刀子想人的!” “少廢話!”我將刀架在他脖子上,“把你的刀給我。”他往前湊了湊:“你叫我給你,我就要給你啊?”“別過……唔……”我後頭的話全被迫吞下肚去,因為他竟然將我肩膀一攬,沒等我反應過來,又啃我嘴巴! ……太過分了! 這次他啃得慢條斯理,就像吃螃蟹似的,我見過李承鄞吃螃蟹,簡直堪稱一絕。他吃完螃蟹所有的碎殼還可以重新拼出一隻螃蟹來,簡直比中原姑娘拿細絲繡花的功夫還要厲害。我拿著刀在他背後直比劃,就是狠不下心插他一刀。倒不是怕別的,就是怕打仗,阿爹老了,若是再跟中原打一仗,阿爹只怕贏不了,西涼也只怕贏不了。我忍……我忍……他啃了一會兒嘴巴,終於放開,我還沒鬆口氣,結果他又開始啃我脖子,完了完了,他一定是打算真把我當螃蟹慢慢吃掉,我脖子被他啃得又痛又癢,說不出的難受。他又慢條斯理,開始啃我的耳朵,這下子可要命了,我最怕人呵我癢癢。他一在我耳朵底下出氣,我只差沒笑抽過去,全身發軟一點力氣都沒有,連刀子都被他抽走了。他把刀子扔到一邊,然後又重新啃我的嘴巴。

我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了,因為不知什麼時候,他的手已經跑到我衣服底下去了,而且就掐在我的腰上,我被他掐得動彈不得,情急之下大叫:“你!你! 放手!不放手我叫阿渡了! ” 李承鄞笑著說:“那你叫啊!你哪怕把整個東宮的人都叫來,我也不介意,反正是你自己半夜跑到我床上來。” 我氣得只差沒暈過去,簡直太太太可恨了!什麼話到了他嘴裡就格外難聽。什麼叫跑到他床上來,我……我……我這不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麼? 就在我想惡狠狠給他一刀的時候,突然一道勁風從帳外直插而入,電光石火的瞬間,李承鄞倉促將我狠狠一推,我被推到了床腳,這才看清原來竟然是柄長劍。他因為急著要將我推開,自己沒能躲過去,這一劍正正穿過他的右胸。我尖聲大叫,阿渡已經衝進來,刺客拔劍又朝李承鄞刺去,阿渡的刀早給了我,情急之下拿起桌上的燭台,便朝刺客擲去。阿渡的臂力了得,那燭台便如長叉一般帶著勁風劈空而去,刺客閃避了一下,我已經大叫起來:“快來人啊!有刺客!”

值宿的羽林軍破門而入,阿渡與刺客纏鬥起來,寢殿外到處傳來呼喝聲,庭院裡沸騰起來,更多的人湧進來,刺客見機不妙越窗而出,阿渡跟著追出去。 我扶著李承鄞,他半邊身子全是鮮血,傷口還不斷有血汩汩湧出。我又急又怕,他卻問我:“有沒有傷著你……”一句話沒有說完,卻又噴出一口血來,那血濺在我的衣襟之上,我頓時流下眼淚來,叫著他的名字:“李承鄞!” 我一直很討厭李承鄞,卻從來沒想過要他死。 我惶然拉著他的手,他嘴角全是血,可是卻笑了笑:“我可從來沒瞧見過你哭……你莫不是怕……怕當小寡婦……” 這個時候他竟然還在說笑,我眼淚湧出來更多了,只顧手忙腳亂想要按住他的傷口,可是哪裡按得住,血從我指縫裡直往外冒,那些血溫溫的,膩膩的,流了這麼多血,我真的害怕極了。許多宮娥聞聲湧進來,還有人一看到血,就尖叫著昏死過去,殿中頓時亂成一團。我聽到裴照在外頭大聲發號施令,然後他就直闖進來,我見到他就像見到救星一般:“裴將軍!”

裴照一看這情形,馬上叫人:“快去穿御醫!” 然後他衝上前來,伸指封住李承鄞傷口周圍的穴道。他見我仍緊緊抱著李承鄞,說道:“太子妃,請放開殿下,末將好察看殿下的傷勢。” 我已經六神無主,裴照卻這樣鎮定,鎮定得讓我覺得安心,我放開李承鄞,裴照解開李承鄞的衣衫,然後皺了皺眉。我不知道他皺眉是什麼意思,可是沒一會兒我就知道了,因為御醫很快趕來,然後幾乎半個太醫院都被搬到了東宮。宮裡也得到了訊息,夤夜開了東門,皇帝和皇后微服簡駕親自趕來探視。 我聽到御醫對皇帝說:“傷口太深,請陛下恕臣愚昧無能,只怕……只怕……殿下這傷……極為凶險……” 皇后已經垂下淚來,她哭起來也是無聲無息的,就是不斷拿手絹擦著眼淚。皇帝的臉色很難看,我倒不哭了,我要等阿渡回來。

裴照已經派了很多人去追刺客,也不知道追上了沒有,我不僅擔心李承鄞,我也擔心阿渡。 到了天明時分,阿渡終於回來了,她受了很重的傷,是被裴照的人抬回來的。我叫著阿渡的名字,她只微微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她想抬起她的手來,可是終究沒有力氣,只是微微動了動手指,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她看著我的衣襟。 我衣襟上全是血,都是李承鄞的血。我懂得阿渡的意思,我握住她的手,含著眼淚告訴她:“我沒事。” 阿渡似乎鬆了口氣,她把一個硬硬的東西塞進我手裡,然後就昏了過去。 我又痛又悔又恨。 李承鄞在我面前被刺客所傷,他推開我,我眼睜睜看著那柄長劍刺入他體內。現在,那個人又傷了阿渡。 都是我不好,我來之前叫阿渡把刀給了我,阿渡連刀都沒帶,就去追那個刺客。

一直就跟著我的阿渡,拿命來護著我的阿渡。 總是我對不住她,總是我闖禍,讓她替我受苦。 我痛哭了一場。 沒有人來勸我,東宮已經亂了套,所有人全在關切李承鄞的傷勢,他傷得很重,就快要死了。阿渡快要死了,李承鄞,我的丈夫,也快要死了。 春容我哭了好久,直到裴照走過來,他輕輕地叫了聲:“太子妃。”然後道,“末將的人說,當時他們趕到的時候,只看到阿渡姑娘昏死在那裡,並沒有見到刺客的踪影,所以只得將阿渡姑娘先送回來。現在九門緊閉,上京已經戒嚴,刺客出不了城去。御林軍正在閉城大搜,請太子妃放心,刺客絕對跑不掉的。” 我看著阿渡塞給我的東西,那個東西非常奇怪,像是塊木頭,上面刻了奇怪的花紋,我不認得它是什麼。

我把它交給裴照:“這是阿渡給我的,也許和刺客有關係。” 裴照突然倒抽了一口涼氣,他一定認識這個東西。我問:“這是什麼?” 裴照退後一步,將那塊木頭還給我,說道:“事關重大,請太子妃面呈陛下。” 我也覺得我應該把這個交給皇帝,畢竟他是天子,是我丈夫的父親,是這普天下最有權力的帝王。有人要殺他的兒子,要殺阿渡,他應該為我們追查兇手。 我拭乾了眼淚,讓身邊的宮娥去禀報,我要見皇帝陛下。 皇帝和皇后都還在寢殿之中,皇帝很快同意召見我,我走進去,向他行禮:“父皇。” 我很少可以見到皇帝陛下,每次見到他也總是在很遠的御座之上,這麼近還是第一次。我發現他其實同我阿爹一樣老了,兩鬢有灰白的頭髮。

他對我很和氣,叫左右:“快扶太子妃起來。” 我拒絕內官的攙扶:“兒臣身邊的阿渡去追刺客,結果受了重傷,剛剛被羽林郎救回來。她交給兒臣這個,兒臣不識,現在呈給陛下,想必是與刺客有關的物件。”我將那塊木頭舉起來,磕了一個頭,“請陛下遣人查證。” 內官接過那塊木頭,呈給皇帝陛下,我看到皇帝的臉色都變了。 他轉臉去看皇后:“玫娘!” 我這才知道皇后的名字叫玫娘。 皇后的臉色也大變,她遽然而起,指著我:“你!你這是誣陷!” 我莫名其妙地瞧著她。皇后急切地轉身跪下去:“陛下明察,鄞兒乃臣妾一手撫育長大,臣妾這一輩子的心血都放在鄞兒身上,斷不會加害於他!” 皇帝並沒有說話,皇后又轉過臉來呵斥我:“你是受了誰的指使,竟然用這樣的手段來攀誣本宮?”

我連中原字都認不全,那個木頭上刻的是什麼,我也並不認識,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所以只是一臉莫名其妙地瞧著皇后。 皇帝終於發話了:“玫娘,她只怕從來不曉得這東西是何物,怎麼會攀誣你?” 皇后大驚:“陛下,陛下莫輕信了謠言。臣妾為什麼要害太子?鄞兒是我一手撫養長大,臣妾將他視作親生兒子一般……” 皇帝淡淡地道:“親生兒子……未必吧。” 皇后掩面落淚:“陛下這句話,簡直是誅心之論。臣妾除了沒有懷胎十月,與他生母何異?鄞兒三個多月的時候,我就將他抱到中宮,臣妾將他撫養長大,教他做人,教他讀書……是臣妾勸陛下立他為太子,臣妾這一生的心血都放在他身上,臣妾為什麼要遣人殺他?” 皇帝忽然笑了笑:“那緒寶林何其無辜,你為何要害她?”

皇后猛然抬起臉來,怔怔地瞧著皇帝。 后宮中的事,朕不問,並不代表朕不知曉。你做的那些孽,也盡夠了。為什麼要害緒寶林,還不是想除去趙良娣。趙良娣父兄皆手握重兵,將來鄞兒登基,就算不立她為皇后,貴妃總是少不了的。有這樣的外家,你如何不視作心腹大患。你這樣擔心鄞兒坐穩了江山,是怕什麼?怕他對你這個母后發難麼? “皇后勉強道:“臣妾為什麼要擔心……陛下這些話,臣妾並不懂得。 ”“是啊,你為什麼要擔心? ”皇帝淡淡地道,“總不過是害怕鄞儿知道,他的親生母親,當年的淑妃……到底是怎麼死的吧。 ” 皇后臉色如灰,終於軟倒在那裡。 皇帝說道:“其實你還是太過急切了,再等二十年又何妨?等到朕死了,鄞兒登基,要立趙良娣為後,勢必會與西涼翻臉,到時候他若與西涼動武,贏了,我朝與西涼從此世世代代交惡,只怕這仗得一直打下去,禍延兩國不已,總有民怨沸騰的那一日;輸了,你正好藉此大做文章,廢掉他另立新帝也未可知。這一招棋,只怕你在勸朕讓鄞兒與西涼和親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吧。你到底為什麼突然性急起來?難道是因為太子和太子妃突然琴瑟和鳴,這一對小兒女相好了,大出你的算計之外?” 皇后喃喃道:“臣妾與陛下三十年夫婦,原來陛下心裡,將臣妾想得如此不堪。” “不是朕將你想得不堪,是你自己做得不堪。”皇帝冷冷地道,“因果報應,惡事做多了,總有破綻。你害死淑妃,朕可沒有冤枉你。你害得緒寶林小產,將趙良娣幽閉起來,朕可沒有問過你。總以為你你不過是自保,這些雕蟲小技,如果朕的兒子應付不了,也不配做儲君。如今你竟然喪心病狂,要謀害鄞兒,朕忍無可忍。虎毒還不食子,他雖然不是你親生兒子,但畢竟是你一手撫養長大,你怎麼忍心?”皇后終於落下淚來:“臣妾沒有……陛下縱然不肯信,臣妾真的沒有……臣妾絕沒有遣人來謀害鄞兒。”我心裡一陣陣發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敢相信我聽到的一切。平常那樣高貴、那樣和藹的皇后,竟然會是心機如此深重的女人。 皇帝道:“你做過的那些事,難道非要朕將人證物證全都翻出來,難道非要朕下旨讓掖庭令來審問你麼?你如果肯認罪,朕看在三十年夫妻之情,保全你一條性命。”皇后淚如雨下:“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冤枉!”皇帝冷冷地說道:“二十年前,你派人在淑妃的藥中下了巨毒烏餞子,那張包裹烏餞子的方子,現下還有一半,就擱在你中宮的第二格暗櫥中。你非要朕派人去搜出來,硬生生逼你將那烏餞子吞下去麼?”皇后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終於全身一軟,就癱倒在地暈了過去。 我只覺得今晚的一切都如同五雷轟頂一般,現在那些炸雷還在頭上轟轟烈烈地響著,一個接著一個,震得我目瞪口呆,整個人都要傻了。 皇帝轉過臉來,對我招了招手。我小心地走過去,就跪在他的面前。他伸出手來,慢慢摸了摸我的發頂,對我說:“孩子,不要怕,有父皇在這裡,誰也不敢再傷害你。當初讓鄞兒娶你,其實也是我的意思,因為我知道你們西涼的女孩兒,待人最好,最真。”我並不害怕,因為他的手掌很暖,像是阿爹的手。而且其實他長得挺像李承鄞,我從來不怕李承鄞。 皇帝對我說:“好好照顧鄞兒,他從小沒有母親,有人真心對他好,他會將心掏出來給你的。”不用他說,我也會好好照顧李承鄞。 可是今天晚上的事情還是令我覺得害怕,我由衷地害怕。宮中的一切都那樣可怕,人心那樣複雜,就像皇后,我萬萬想不到是她害緒寶林的孩子沒有了,只因為想要嫁禍給趙良娣。人命在她們眼中真是輕賤,輕賤得比螞蟻還不如。還有李承鄞的生母淑妃,皇后為什麼要害死淑妃,是因為想要奪走淑妃的兒子麼? 這一切太可怕了,讓我不寒而栗。 李承鄞傷得非常重,一直到三天后他還昏迷不醒。我衣不解帶地守在他身邊。 他傷口惡化,發著高燒,滴水不能進,連湯藥都是撬開牙關,一點點餵進去的。 我想這次他可能真的活不了了。 但我並沒有流眼淚。當初最危險的瞬間他一把推開了我,如果他活不了了,我陪著他去死就罷了。 我們西涼的女孩兒,才不興成天哭哭啼啼,我已經哭過一場,便不會再哭了。 李承鄞在昏迷之中,總是不斷地喃喃呼喚著什麼,我將耳朵湊近了聽,原來他叫的是“娘”,就像那次發燒一樣。 我想起皇帝曾經說過的話,我心裡一陣陣地發軟,他真是個可憐的人,雖然貴為太子,可是從小就沒有見過自己的娘。而皇后又是這樣的心機深沉,李承鄞如果知道是她害死了自己的母親,心里肯定會很難過很難過吧。 很多御醫守著李承鄞。皇帝已經下詔廢黜皇后,朝野震動,可是詔書裡列舉了皇后的好多條罪狀,尤其現在李承鄞生死未卜,大臣們也不便說什麼。我聽宮娥們私下說,皇后的娘家極有權勢,正煽動了門下省的官員,準備不附署,反對廢黜皇后。我不懂朝廷裡的那些事,現在才知道原來當皇帝也不是想幹什麼就可以乾什麼。 我上午守著李承鄞,下午便去看阿渡。 阿渡身上有好些傷口,她還受了很嚴重的內傷,阿渡武功這樣高,那刺客還將她傷成這樣,一定是個絕世高手。因為傷口總要換藥,阿渡衣袋裡的東西也早都被取出來,擱在茶几之上。我看到我交給阿渡的許多東西,大部分是我隨手買的玩藝兒,比如做成小鳥狀的泥哨,或者是一朵紅絨花。都是我給阿渡的,她總是隨身帶著,怕我要用。 我的阿渡,對我這麼好的阿渡,都是我連累了她。 我看到那枚鳴鏑的時候,一個念頭浮上心頭,我拿起那枚鳴鏑,靜靜地走開。 東宮所有人幾乎都集中在李承鄞寢殿那邊,花園裡冷冷清清,一個人都沒有。 我將鳴鏑彈上半空,然後坐在那裡靜靜地等候。 沒一會兒,似乎有一陣輕風拂過,顧劍無聲無息地就落在我的面前。 他看到我的樣子,似乎吃了一驚,問我:“誰欺負你了?”我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很難看,那天哭得太久,眼睛一直腫著,而且幾天幾夜沒有睡覺,臉色肯定好不到哪裡去。 我很簡單地將事情對他說了一遍,顧劍沉默了片刻,問我:“你要我去殺皇后嗎?”我搖了搖頭。 皇后害了太多人,她不應該再繼續活在這世上。但皇帝會審判她,即使不殺她,也會廢黜她,將她關在冷宮裡。對皇后這樣的人來說,這已經足夠了,比殺了她還令她覺得難過。 我懇求他:“你能不能想辦法救救阿渡,她受了很重的內傷,一直沒有醒過來。”顧劍突然笑了笑:“真是有趣,你不求我去救你的丈夫,卻求我去救阿渡。到底你是不喜歡你的丈夫呢,還是你太喜歡阿渡?”“李承鄞受的是外傷,便是神仙也束手無策,熬不熬得過去,是他的命。可阿渡是因為我才去追刺客,她受的是內傷,我知道你有法子的。”顧劍陰沉著一張臉:“沒錯,我是有法子救她,但我憑什麼要救她?”我頓時氣結:“你曾經說過,如果我遇上任何危險,都可以找你,你卻不肯幫我!”顧劍說道:“是啊,可是我又沒答應你,幫你救別人。”“現在阿渡有性命之憂,阿渡的命,就是我的命。她為了我可以不要命,現在她受了重傷,就是我自己受了重傷,你如果不肯救她……”我把那柄金錯刀拔出來,橫在自己頸中,“我便死在你面前好了!”顧劍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在那柄金錯刀上一彈,我便拿捏不住,金錯刀“鐺”一聲就落在了地上。 我搶著要去將刀撿起來,他長袖一拂,就將那柄刀捲走了。我大怒便一掌擊過去,還沒有沾到他的衣角,他已經伸手扣住了我的手腕,我眼圈一陣發熱,說道:“不救就不救,你快快走吧,我以後再不要見著你了!”顧劍瞧了我片刻,終於嘆了口氣,說道:“你不要生氣。我去救她便是了。”我藉故將阿渡屋子裡的人都遣走,然後對窗外招了招手。顧劍無聲無息從窗外躍了進來,仔細查看阿渡的傷勢。他對我說:“出手的人真狠,連經脈都幾乎被震斷了。”我心裡一寒,他說:“不過還有法子救。”他瞧了我一眼,“不過我若是救了她,你打算怎麼樣報答我呢?”我心急如焚,說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樣的話。你要救了阿渡,不論多少錢財,我都給你。”他輕蔑地道:“我要錢財作甚?你也忒看輕了我。”我問:“那你要什麼?”他笑了笑:“除非麼……除非你親親我。”我幾乎沒氣昏過去,為什麼男人們都這麼喜歡啃嘴巴? 李承鄞是這樣,連這個世外高手顧劍也是這樣? 我咬了咬牙,走上前去便攬住他的肩,踮起腳來狠狠啃了他一通。 沒想到他猛然推開我,突然逼問我:“誰教你的?”我莫名其妙:“什麼?”“從前你只會親親我的臉,誰教你的?”他的臉色都變了,“李承鄞?”我怕他不肯就阿渡,所以並不敢跟他爭吵。 他的臉色更難看了:“你讓李承鄞親你?”李承鄞是我的丈夫,我難道不讓他親我?我其實挺怕顧劍,怕他一怒之下去殺李承鄞。因為他全身緊繃,似乎隨時會發狂似的,而且臉上的神情難看極了,眼睛緊緊盯著我。 我終於忍不住,大聲道:“你自己也說了,當初是我等了你三天三夜,是你自己沒有去。現在別說什麼都不記得了,就算我記得,咱們也早已經不可能在一起,我已經嫁給別人了。你若是願意救阿渡,便救她,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你,可是若要我背叛我的丈夫,那是萬萬不能的。我們四涼的女子,雖然不像中原女子講究什麼三貞九烈,可是我嫁給李承鄞,他便是我的丈夫,不管我們當初怎麼樣,現在我和你都再無私情可言。”顧劍聽了這話,往後退了一步,我只覺得他眼底滿是怒火,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可是我早已經心一橫豁出去了。這番話我咋就想說給顧劍聽,李承鄞對我好也罷,不好也罷,為了西涼我嫁給他,他又在最危險的時候推開我,我實實不應該背叛他。 我說道:“你走吧,我不會再求你救阿渡。”他忽地笑了笑:“小楓……原來這是報應。”他伸出手去,將阿渡扶起來,然後將掌心抵在她背心,替她療傷。 一直到天色黑下來,顧劍還在替阿渡療傷。我就坐在門口,怕有人闖進去打擾他們。不過這幾天都沒怎麼睡,我靠在廊柱上,迷迷糊糊都快要睡過去了,幸好只是盹著一會兒,因為我的頭磕在廊柱上,馬上就驚醒過來。顧劍已經走出來,我問他:“怎麼樣?”他淡淡地道:“死不了。”我走進去看阿渡躺在那裡,臉色似乎好了許多,不由得也鬆了口氣。 我再三地謝過顧劍,他並不答話,只是從懷中取出一隻藥罐給我:“你說李承鄞受了很嚴重的外傷,這是治外傷的靈藥,拿去給他用吧。”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好心,也許我臉上的表情有點兒狐疑,他馬上冷笑:“怎麼,怕我毒死他?那還我好了。”我連忙將藥罐揣入懷中:“治好了他我再來謝你。”顧劍冷笑了一聲,說道:“不用謝我,我可沒安好心。等你治好他,我便去一劍殺了他,我從來不殺沒有絲毫抵抗之力的人,等他傷好了,便是他送命之時。”我沖他扮了個鬼臉:“我知道你不會的啦,等他的傷好了,我一定請你喝酒。”顧劍並沒有再跟我糾纏,長袖一拂,轉身就走了。 話雖這麼說,但我還是把那瓶藥拿給御醫看過,他們把藥挑出來聞聞,看看,都不曉得那是什麼東西,也不敢給李承鄞用。我猶豫了半天,避著人把那些藥先挑了一點兒敷在自己胳膊上,除了有點兒涼涼的,倒沒別的感覺。第二天起床把藥洗去,皮膚光潔,看不出任何問題。我覺得放心了一些,這個顧劍武功這麼高,絕世高人總有些靈丹妙藥,說不定這藥還真是什麼好東西。到了第二天,我趁人不備,就悄悄將那些藥敷在李承鄞的傷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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