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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61節

艾米 4423 2018-03-16
陳靄家的新生活就這樣開始了,女兒上學,丈夫上學,她上班。下午下班後,她去滕教授家做飯,做得差不多了,滕教授開車去接趙亮和欣欣來吃飯。欣欣像個小糖人,人甜嘴也甜,一口一個“爺爺”地叫滕父,把滕家兩父子叫得喜笑顏開,於是大家都跟著叫“爺爺”。 真的應驗了滕教授那句話,小孩子很容易適應美國生活,而大人卻不容易適應。 欣欣很快就跟上了班級的進度,雖然在家裡跟父母還是說漢語,但嘴巴里冒出來的英語越來越多,還經常糾正父母的英語發音,有一次回來竟然告訴媽媽說要參加總統競選,把陳靄嚇了一跳,以為女兒腦子出了問題。後來一問,才知道是競選班級的總統,不是美國總統。 參加競選就要發表競選演說,要拉選票,欣欣首先向媽媽發表演說,尋求媽媽的幫助。陳靄很支持女兒,因為她發現自己因為口語不好,膽子又小,演說能力差,在美國很吃虧。活干得再好,匯報起來也就那麼幾句話,乾巴巴的,讓人感覺她沒做什麼似的。

而那些美國人,總結匯報能力超強,presentation(演講,報告)做得花枝招展,一條一條,一款一款,又是表格,又是圖像,又是權威理論,又是統計數據,讓人感覺他們做的是多麼浩大的工程似的。 她最佩服的就是美國人工作沒做出什麼,匯報又那麼燦爛,但他們也沒撒謊。他們就有那種本事,芝麻大點事,經過他們左分析,右歸納,就能讓人感覺是個大西瓜,雖然他們並沒直接說“我收穫的是西瓜,不是芝麻”。 她覺得這就叫“會推銷自己”,謙虛不是推銷,撒謊不是推銷,不驕傲不撒謊卻能讓人把你一顆芝麻當成一個西瓜,那才叫推銷。而她剛好就不會推銷自己,正宗是西瓜,卻總是給人一顆芝麻的印象。 她怕女兒今後也吃這方面的虧,所以特別支持女兒競選總統,她跟女兒一起上網搜尋資料,親自幫女兒寫競選演說,還跟女兒一起練習。碰巧lab(實驗室)裡有個同事的孩子也在女兒一個班級,她馬上厚起臉皮去拉選票,叫那個同事回家勸自己的孩子投欣欣一票。

雖然欣欣最終沒選上總統,但這過程很鍛煉人,連陳靄都跟著學了些推銷自己的方法。 但趙亮就太稀泥巴了,上課完全聽不懂,教材也看不懂,作業不會做,口語特糟糕,一有presentation,提前一個星期就坐立不安,都快愁成精神病了,總想找個藉口躲過去。 陳靄見狀,勸他drop(退掉,取消)兩門課,只修一門課,這樣比較好handle(處理,對付),也可以把學費退回來,還給滕教授。 上次滕教授撕了她還賬的支票,搞得她很不好意思,生怕滕教授覺得她用支票還賬是因為心不誠,她專門去銀行取了現金出來,用橡皮筋捆好,揣在身上,一有機會就掏出來要還給滕教授。有一次不小心被美國同事看見她那捆現金,開玩笑地問她是不是在dealing drugs(販毒)。

但滕教授打死都不肯收錢,說他這學期沒替趙亮搞到GA(Graduate Assistant,助教,助研),理應由他付錢,如果她一定要還,也應該等到下學期,他幫趙亮搞到GA了,再還也不遲。 她沒再跟他爭,知道爭也沒用,只好把現金又存回銀行。但她心裡一直放不下,總在想著如何才能把錢還掉,不然她連去滕家做飯都有了抵債的感覺,很不好受。如果趙亮能drop掉兩門課,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錢退還給滕教授了。 但趙亮不願意drop,滕教授也不贊成drop,說開學已經有段時間了,學校不會退還全部學費,會扣掉一半,如果現在drop,以後還得重修課重交錢,不划算,還不如咬咬牙,堅持下去。 滕教授為趙亮選的三門課,都是相對比較容易的課。一門是滕教授自己教的課,研究亞洲政治的;一門是研究生院為GA開的必修課,不修不能做GA,但課程不難,就是講講如何跟學生打交道;還有一門經濟方面的課,是入門階段的。但趙亮學得無比艱辛,事倍功半,什麼家務事都不干,早去晚歸地在學校學習,但還是學不好,總叫陳靄幫忙。

這下陳靄就慘了,等於是她修了三門課,她又要上班,又要上學,剛剛還在細胞基因裡忙著,轉眼又要到印度去查人家的GDP了,很多都是她從來沒接觸過的東西,但現在被逼無奈,只好上網去找資料,寫paper(論文),做作業,忙得一塌糊塗。 有天她在滕教授家做飯的時候,滕教授很欣喜地告訴她:“這段時間趙亮的學習好像找到竅門了,這兩次的作業都做得不錯,paper也寫得很有水平——” 她揭發說:“哪裡是他找到竅門了?是我找到竅門了,他這幾次的作業和paper都是我寫的——” “真的?我也覺得奇怪,他剛開始幾次作業那麼糟糕,怎麼突然一下就開竅了——,原來是你在幕後幫忙?那你很不簡單呢,他上了課都做不出作業來,你沒上課的反而做出來了——”

“我沒上課,但你編寫的教材和講義我都看了的,還有趙亮做的課堂筆記——” “你真聰明,我看不如你來跟著我讀學位算了——” 她很黯然:“我現在哪裡能讀學位?全家就指著我這點工資度日了——” “那倒也是,不過來日方長,等趙亮讀完了,他工作,你讀書——” “等他讀完了,我也老了——” “哪有那麼容易老?說定了,到時候你一定要來讀我的博士,不讀就是瞧不起我。” 陳靄想像自己坐在教室裡聽滕教授上課,然後他指導她寫博士論文,她答辯,拿到博士學位,也穿上那種黑袍子,戴上博士帽去照張像。那個光景真的很誘人,她問:“你真的覺得我——夠資格讀你的博士?” “當然啦,我帶的博士生里還沒哪個有你這麼敏銳的眼光,看問題這麼深刻的,我今天講課就借鑒了你paper裡的觀點——”

她高興極了,恨不得現在就辭職不干,去讀滕教授的博士。 滕教授跟她探討了一會她paper裡的幾個觀點,然後說:“我說句話你別見怪,我發現趙亮——好像——不是個讀書的料——” “你今天才發現?” “你早就發現了?” 陳靄苦笑一下:“其實我也是現在才發現,以前我們兩個人商量誰去讀書的時候,他說他去讀,我就讓他去讀了,以為他是個讀書的料,是個人才,我自己把家務包下,讓他全心全意讀書。他在國內也的確把碩士博士讀出來了,但沒想到一出國——” “出國很考驗人,首先是語言不通,聽說男人在語言方面就是比女人差——。不過他好像還不止是語言問題,思維方式——和心態——都有點成問題——” “是嗎?”

“像我這門課吧,研究的是東亞政治,那就應該跳出東亞,站在一個旁觀的立場看問題,但他好像跳不出來,總是以'體制內'一分子自居,滿腔的民族恩怨,提到日本就怒氣沖衝,完全無法客觀地看問題——” “等我提醒他一下——” “你老是這樣幫他寫作業也不行啊,我這門課,可以讓他混過去,但別人的課呢?這學期的幾門課都是有考試的,他自己不做作業,今後考試怎麼辦?如果要拿碩士學位,最後還得通過一個綜合考試,要考幾門主課,你總不能幫他去考試吧?” 陳靄很發愁:“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我不幫他,他連眼下都混不過去,更別說今後了。” “現在當然要幫,但你要試著慢慢放手,不能讓他養成依賴性。不然的話——我很擔心他最終過不了考試關——那就白讀幾年書了。”滕教授笑著說,“陳靄啊,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找了這麼個丈夫?”

她如實回答:“當時沒別的人——追求我——” “就我們趙老師追得緊?” “他也不算追得緊——反正沒別的人嘛——就那麼成了——。說了你可能不相信,就他這樣的水平,這些年來還一直是我求著他呢,生怕他生了氣不理我,每次吵架都是我主動找他和好——”,她反問他,“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找了王蘭香做老婆呢?” “跟你一樣,沒別的人嘛——。不過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跟她離了嘛。你怎麼樣?” 她咕嚕說:“你離婚也是等到王蘭香讀完了書,找到工作了——才離——” 滕教授深表理解:“那倒也是,像趙亮現在這樣,沒錢,沒工作,沒本事,沒收入,你要真跟他離了,你還得養著他——” “現在不是我養著他?”

“呵呵,現在也是你養著他——搞不好今後還得你養著他。” “為什麼?” “我原來以為他是個讀書的料,還挺有信心,指望他讀完碩士讀博士,然後在美國找個教職——。現在看來,恐怕有點不切實際,他能把碩士順順噹噹讀出來就不錯了。但我們這個專業的碩士,在美國幾乎是找不到工作的——,那不還得你養著他?” “他可能也沒打算在美國找工作,他只准備拿個學位了回國去,現在他在B大的職位還保留著—— 滕教授說:“但願如此。我這段時間很忙,不然我可以多輔導他一下。現在只好你多幫助他了,你又要上班,又要幫他做作業,還要做飯,照顧兩家人,真擔心你——累壞了——” “我沒事,你放心地——忙你的事吧。”

滕教授這段時間的確很忙,主要是忙C大跟B大合辦孔子學院的事。 C大老早就想辦孔子學院,努力了很久,但因為在中國那邊沒什麼門路,一直沒辦起來。最後只有請滕教授出山,而滕教授在國內很有路子,所以進展很快,已經得到國家漢辦的批准了。 隔三岔五的,滕教授就要去趟中國,有時是為孔子學院的事,有時是回國講學。國內很多大學為了創收,都辦了EMBA(Executive Master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高級管理人員工商管理碩士)班,專門招收那些有錢的企業老總,他們交高額學費和讚助費,大學就給他們開課,畢業後授予MBA學位。 各大學為了提高自己學校EMBA項目在招生市場上的競爭力,都競相跟海外搭上關係,請海外大學的教授回國授課,還設法為EMBA班的那些大佬們爭取出國考察的機會。 滕教授剛好在這兩方面都有神通,他畢業於美國首屈一指的名牌大學,研究的又是東亞政治與經濟,給EMBA的人開課講座,那是綽綽有餘了。他口才又好,講起課來妙趣橫生,很受那些大佬學生歡迎。他還能讓C大發邀請信,邀請那些EMBA班的大佬們到美國來進修考察,自然更得開班學校和EMBA大佬們歡心。 陳滕兩家似乎都是形勢一片大好,唯一使她不安的,是滕教授身上出現的一些變化。回國的次數多了,滕教授好像受了那邊的影響,講起國內的誰誰叫雞,他不是義正詞嚴地批評,而是一種無所謂的口氣,像在講誰上菜市場買菜一樣。而她從他口裡聽到的,似乎他在國內去拜見的那些頭面人物個個都叫過雞。 她心裡很不踏實,老覺得他在滑向一個危險的泥坑,忍不住問他:“聽你的口氣,國內一定很多——雞——” “嗯,是很多雞。” “你——見過了?” “嗯,見過。” “你怎麼會見過——雞的呢?” “到處都是,我怎麼沒見過。” “你——叫過雞沒有?” 他笑了笑,說:“其實叫雞是個古老的說法,現在哪裡用得著叫?你住在高級賓館,雞們就會來找你,聽說你是美國回來的,美籍華人,更是會擁上來抓你,所以現在不是叫雞不叫雞,而是被雞抓走過沒有——” “那你被雞抓走過沒有呢?” “沒有,我有輕功,她們抓不住我。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叫'騰飛'?” “你——單身一人這麼久,難道就沒想過讓雞——把你抓去幾次?” “沒有,我嫌她們臟——” 兩個人都愣住了,然後不約而同地笑起來。她聲明說:“我不是在拷問你——你別把我當王蘭香了——” “我沒把你當王蘭香。我走在中國的土地上,想到遙遠的美國,有個人在擔心我叫雞,就覺得自己是個有——家的人——別人約我去那些地方——我就對他們說——我老婆不准我去——” “你不怕別人笑你怕老婆?” “不怕,我怕別人笑我沒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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