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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58節

艾米 4951 2018-03-16
陳靄沒想到會是這樣,她以為至少也得開庭審判,雙方律師辯來辯去,一直到最後判刑的時候,法官才會問她想如何處置王蘭香,那時她就寬宏大量地提出讓王蘭香去看心理醫生,既起到威懾王蘭香的作用,又沒趕盡殺絕。如果王蘭香不肯去看心理醫生,那她就要求法官重判王蘭香。 卻原來跟對方律師談談就算撤了訴了?撤了訴就根本不開庭了?法官也不查看一個字據什麼的,也不問她,就憑對方律師一句話就認定她願意撤訴了?那萬一對方律師玩花招,她沒說的話也給她編個出來,她豈不是吃了悶虧還不知道? 只怪她不懂美國的法律程序,也沒向C大法律服務處的人請教這一點,結果讓王蘭香的律師鑽了個空子。她生怕王蘭香這次沒受到法律懲罰,會繼續騷擾她,於是問公訴人能不能下個restraining order(禁止令),禁止王蘭香靠近她。

但公訴人說那就是另一個case(案子)了,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撤訴之後,就不能再起訴。如果她想法庭對王蘭香下restraining order,她得重新申請,而且被告至少要有兩次以上登門騷擾之類的行為發生,法庭才有可能下禁止令。 她只好怏怏地離開了法庭,回去後跟滕教授把事情經過一講,滕教授安慰說:“她應該不敢來騷擾你了。以前她是因為不懂法,沒想到自己的行為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才會那麼瞎胡鬧。連我們兩人都沒想到啐一口有這麼嚴重,她那種不讀書不學習的人,就更想不到了。現在她知道這樣鬧會負什麼法律責任,她就不敢再鬧了,因為她不是瘋子,只是無知,而且她是個財迷,鬧一次,花掉兩三萬,她有幾個兩三萬供她鬧?”

陳靄不服氣地說:“哼,你沒看見她今天在法庭的樣子——三個人都故意穿得工工整整的,好像示威一樣——” 滕教授警覺地問:“三個人?除了律師還有誰?” “我說的三個人不包括律師,是指王蘭香和你的兩個兒子。” “什麼?她還把兒子帶去法庭了?”滕教授氣昏了,馬上撂下話頭,打電話批評王蘭香去了。 滕家兩夫妻的離婚戰也進入了白熱化階段,雙方都請了律師,爭奪的重點是兩個孩子,其他方面,雙方沒有爭議,王蘭香想要所有的東西,滕教授願意給她所有的東西,自己淨身出戶,就是孩子的撫養權,雙方都是志在必得。 王蘭香現在很有法律意識了,說如果要不到孩子,她就自殺,法律總沒規定不能自殺吧? 最後還是滕教授讓步,兩個兒子都給了王蘭香,滕教授每月付高額撫養費,並同意負擔兩個兒子上大學的學費,他每周有一天時間可以跟兒子在一起,孩子生病或有活動時,隨叫隨到,夫妻兩人開的車歸各自所有,夫妻雙方的共同財產全部歸王蘭香所有,包括房產和所有的存款。

滕教授離婚後的生活,跟他剛從家裡搬出來時沒什麼兩樣,仍然是住在South Lake那套租來的公寓房裡,仍然是陳靄每天去幫他爺倆做飯。不同的是他現在可以理直氣壯地去看孩子了,除了每週一次的見面,王蘭香還允許他像以前一樣,開車送孩子去學琴學畫學中文,但不用他送孩子去教堂,因為王蘭香在離婚大戰中,得到了很多教友的支持和幫助,也從神那裡得到了心靈的安慰,現在王蘭香已經皈依上帝,成了上帝的子民,每週都跟孩子一起去教堂做禮拜。 滕教授則皈依了他的事業,成了他事業的子民,揚言要抓緊時間著書立說,把這些年因為夫妻矛盾耗費掉的時間都補回來,還積極籌備在C大建立孔子學院的事,三天兩頭跑中國,忙得不亦樂乎。

陳靄這邊也出現了新事物新氣象:趙亮終於把托福和GRE考過了! 所謂“考過”,就是達到了C大研究生院定下的錄取分數線,趙亮真是好身手,簡直就像是手裡拿著尺,比著分數線考的一樣,托福跟分數線平齊,GRE比分數線高三分,但按照四捨五入的法則,三分可以忽略不計,所以也是跟分數線平齊。 趙亮馬上打電話告訴陳靄這一好消息:“我考過了!你快叫滕教授錄取我吧!” 陳靄條件反射一般地跑去找滕教授報告敵情:“趙亮他考過了托福和GRE!” 滕教授問:“你希望我錄取他嗎?” “我?你以前不是說過——” “我知道我以前說過什麼,我是問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你不是答應過他——” 滕教授笑了一下:“你不用老提醒我以前說過什麼,答應過什麼,我說過的話,我都記得,我答應過的事,我也都記得,都會做到,就怕你不記得我說過什麼,答應過什麼了。”

陳靄不知道滕教授指的是什麼,只傻傻地笑。 她這傻笑很管用,每次一傻笑,就把滕教授笑得沒脾氣了,只搖著頭說:“你呀,你呀——” 滕教授馬上去張羅錄取趙亮的事,很快就搞好了。趙亮拿到了C大發出的錄取通知書,興奮得不得了,打電話來向陳靄吹噓:“別人都勸我辦探親出國,說我這把年紀了,記憶力衰退了,考不過托福GRE了。怎麼樣?還是讓我給考過了吧?” 陳靄自己從來沒參加過托福和GRE考試,不知道究竟有多水深火熱,所以特別佩服那些敢參加考試的人,更佩服那些考過了線的人。想咱趙亮學音樂出身,英語那是相當的不好,現在能考過托福GRE,也確實不簡單。她由衷地讚揚說:“你很不簡單,要是我去考的話——” “你就別動那個心思了,你沒接觸過托福GRE,根本想像不出有多難——”

“那簽證的事——” “我先去簽,欣欣先留在國內——” 陳靄一聽,脫口反對:“怎麼能把她一個人留在國內呢?我這麼使勁幫你辦留學,不就是為了你能把欣欣帶出來嗎?” “原來你是把我當成一個搬運工在看待?” 陳靄暗叫不好,真是昏了頭了,怎麼說出這種話來了?她連忙聲明:“我的意思是——” 還好趙亮沒多計較:“如果我帶著她去簽證,肯定被拒,明顯的有移民傾向嘛。還是我先出來,然後再辦欣欣,肯定容易多了——” 趙亮接著就講了幾個事例,都是帶孩子被拒的,陳靄只好答應暫時把欣欣留在國內:“但是她跟著誰呢?” “當然是跟著你媽。” 陳靄雖然不放心,但也沒別的辦法,只好給媽媽打電話,講妥了這事。

但趙亮運氣不好,第一次簽證被拒了,理由是有移民傾向。趙亮氣急敗壞,打電話來發脾氣:“真它媽的有病!我有什麼移民傾向?我在國內是副教授,知名笛子專家,要錢有錢,要地位有地位,要名聲有名聲,谁愿意去它那鳥不拉屎的地方移民?” “他們說沒說——為什麼認為你有移民傾向?” “還不都是因為你在美國,而且我又換了專業,還沒獎學金——。你幫我問問滕教授,看看他能不能幫我搞到一份獎學金?” 陳靄只好跑去找滕教授:“趙亮被拒了,說他沒獎學金——” 滕教授真是冰雪聰明,她還沒說完,他就知道了她的意思,解釋說:“獎學金的事,如果搞得到,我會不搞嗎?我這個人幫人,都是盡力幫成的,不說別的,就算是圖個面子,我也不願意幫不成讓人笑話。但獎學金不是哪個系裡能夠支配的,都是由研究生院和各個基金會控制的——”

“那你以前幫小杜——弄的那個是——什麼?” “那是TA(teaching assistant,助教),但我們系TA的位置主要是給博士生的,而且要英語口語很好才行,因為TA要上講台給本科生授課的。我已經試過了,想把趙老師錄取為博士生,但他以前不是這個專業的,托福GRE考得又不高,錄取為碩士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 “但是小杜也不是博士生啊。” 滕教授有點語塞:“呃――剛好那時――-有一個空缺,就給了她――。趙老師是春季入學,TA的名額在秋季就用光了。不過我現在正在籌辦孔子學院,如果能辦起來,我手裡就會多幾個TA的位置,到時候給他一個不成問題―――” 陳靄把滕教授的話轉達給趙亮,趙亮仍很生氣:“既然他不能幫我搞到獎學金,那他錄取我有什麼用?錄取了也簽不到證――”

“他又不是簽證官,怎麼管得了簽證的事呢?” “我覺得他――這是故意的――” “他故意什麼?” “如果他不錄取我,又怕你――不高興,錄取了又怕我真的來了C大,所以他就來這麼一手―――” “他幹嘛要怕你真的來C大?” “這個只有他自己心裡最清楚――。算了,不多說了,你也別把我的話告訴他,我不想得罪他,以後還要靠他幫忙的――” 陳靄覺得滕教授沒有趙亮說的這麼壞(好?),因為滕教授還專門給她建議:“如果學生簽證不好簽,可以讓你們趙老師先簽H4(H1-B的家屬簽證)過來探親,以後轉不轉F1(學生簽證)都可以讀書。H簽證是允許有移民傾向的,很好簽——” 但當她把滕教授的這個建議告訴趙亮後,趙亮說:“我說了靠自己的力量辦出國的,不然我早就簽探親來美國了,何必還淘神費力考托福GRE?”

“但是你現在簽不到學生簽證,有什麼辦法呢?” “誰說我簽不到?我才試了一次,你就知道我簽不到了?人家有的簽了不知多少次了,最終還是簽到了——” 她沒再勸,說實話,既然趙亮出國不能把女兒帶來,那她也不急著把趙亮簽出來,她為趙亮東奔西走求人,不過是出於一種慣性,是在履行做妻子的義務,從感情上講,趙亮不來更好。她建議說:“那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現在先為欣欣辦探親出國,然後——” 趙亮一口否定:“那不行的,現在就你一個人在國外,簽證官都說我有移民傾向,如果再加上女兒在美國,那別說簽證官,連我自己都要認為我有移民傾向了——” 接下來的那段日子,沒有什麼故事發生,值得記敘的事情,就那麼寥寥幾件。 一件是她拿到了駕照,買了車。滕教授是她的教車師傅,還做了她汽車貸款的co-signer(聯合簽名(貸款)人),這樣可以把貸款利息降低很多。她野心大,一開始就買新車,由於她一直都是坐滕教授的那輛van(麵包車),坐成了習慣,覺得開車就得開那樣的車,坐得高,看得遠,好開,也像個開車的樣子。如果開輛小車,那不跟坐在地上一樣嗎? 於是她買了輛新的Honda Odyssey(本田–奧德賽)。她這人在消費方面很有某些老美的風格,就是不管貸款期限多長,也不管最後得花多少錢買下這車,更不管著其中冤枉花掉多少錢,只要付得出每月還貸款的錢,她就敢買。 車買下後,滕教授花了一千多美元,為她的新車配備了一套音響設備,算是送她的禮物,這使她越發像某些老美了,音樂聲震得她自己的心臟都有點受不了,不是聲音太大,而是那種共鳴,嗡嗡的,直擊人心,彷彿有隻毛森森的大手,包了厚厚的毛巾,合著音樂的節奏,在捶她的心臟一樣。但坐過她車的人,個個都誇她的音響好,她也就讓那手捶去了,捶慣了就沒事了。 她的新車沒開多久,就出了一次車禍,是她的過錯。她人沒事,但車頭被撞扁了,如果要修的話,得花很多錢,而她買的車保險是只保對方,不保自己的,修車該自己花錢。於是她乾脆再買新車,將撞壞的舊車抵給車行。她也不去計算這一撞一抵讓她虧了多少錢,仍舊是某些老美的搞法,只要付得出每個月的貸款就行。 這期間值得記敘的另一件事,就是她受了一次傷,讓滕教授看見了她的大腿,正面;還讓滕教授抱了她一把,橫抱。 那次是在滕教授家打牌,有人把他們打牌的玻璃桌子給壓垮了,碎玻璃掉下來,剛好扎在她穿裙子的大腿上,鮮血直流。 滕教授當著那些人的面,就抱起她往外跑,但沒能抱上車,因為技術性太強了點,是她自己爬上去的。滕教授把她送到醫院的急救室,但D市醫院的急救室可不像電視劇ER(Emergency Room,急救室)那樣風風火火,特別是對陳靄這樣一看就知道一時半會死不了的傷號,都得按部就班先登記,填表查你的祖宗三代有沒有老年癡呆症等,紙質表填完了,再等著工作人員將你填的信息輸入電腦,輸好了,你再繼續等候。 一直等了兩個多小時,等得陳靄靠在滕教授肩頭快睡著了,才算把自己等進了診室,一個看上去十分青澀的女子為她清理了創口,縫了幾針,縫得歪歪扭扭,高低不平,然後就把她給打發了。 這次受傷,讓陳靄的大腿破了相,右膝蓋上方留下一個十分糾結的疤痕,還帶給她一張即使不算天文數字,至少可以算水文數字的賬單。最糟糕的是,C大不負責給博士后買醫療保險,而她自己為了省錢,也沒買醫療保險,結果被一塊玻璃搞得瀕臨破產邊緣。 滕教授知道後,要為她付這筆醫療費,說她是在他家被他的那張破桌子紮傷的,理應由他來付,但她午餐桌的伙伴們都叫她別付這筆錢: “你看他們給你縫合成什麼樣啊!難看死了。就這種技術,還想讓你付錢?不告他們就算便宜他們了。” “你等那麼長時間,應該讓他們賠償你的精神損失。” “不付!跟他們打官司!” “你把家一搬,看他們賬單往哪寄。” 陳靄有點膽小,怕不付帳會惹麻煩,但這筆錢也實在太多了,她流著血在醫院等了兩個多小時,被縫成這樣,到頭來還要她付這麼大一筆錢,真是讓她心不甘。 她打電話到醫院申訴了幾次,接電話的人態度都很好,總說會處理會處理,但每個月賬單照樣寄來,提醒她還欠著醫院這些錢。 她拖了幾個月沒付,醫院就沒人再寄賬單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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