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言情小說

第52章 第49節

艾米 4285 2018-03-16
陳靄雖然已經從理論上想通了,但從實踐上還是有點放不下。上班時還好,想的都是工作的事,但下班之後,特別是在滕教授家做飯的時候,腦子裡兜兜轉轉的,還是滕教授跟小杜等人的關係問題。 有天她趁滕夫人不在,跟滕教授聊起小杜,她先把小杜決定去P州,兩人去公寓管理處cancel(取消,解除)租約,因此跟管理人員大吵一架的事講給滕教授聽。 滕教授不相信:“你一向都這麼顧及自己的形象,你還會跟人吵架?是小杜在吵吧?” “哪裡呀,我也吵了的,沒她吵得多,因為我英語不好——” “你可以用中文跟他們吵嘛——” “中文他們怎麼聽得懂?” “聽不懂怕什麼?吵架嘛,講的是聲勢大,又不是真正在講理。”

“誰說不是講理?我們就是在跟他們講理。不過我的詞彙量不夠,有時吵著吵著,中文就出來了——” “是嗎?什麼中文?” “呵呵,我想說'你們欺人太甚',但是不知道英語裡面'欺人太甚'怎麼說,一急一慌,就說了個'You欺人——',還好我剛一說就意識到了,只說了這兩個字——” 兩人大笑一陣,陳靄問:“滕教授,你說小杜怎麼會突然決定去P州呢?” “你問我,我又去問誰呢?她是你roommate(同屋),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她知道不知道你調走的事?” “她怎麼會知道?”滕教授有點緊張地問,“你沒告訴她吧?這種事千萬別告訴她,她很愛傳話的。我調N大的事,還沒最後決定,這麼早傳出去不好——”

陳靄搞糊塗了,聽滕教授的口氣,好像他跟小杜之間沒什麼事,但誰知道是不是裝出來騙她的?她繼續試探:“我覺得小杜很——喜歡你呢——” 她以為滕教授會急著撇清,但滕教授說:“嗯,我也覺得小杜很喜歡我。” 她怕滕教授在玩弄字眼,遂定義說:“我不是說like(喜歡),我說的是love(愛)——” “我說的也是love。” “那你怎麼不——跟她結婚呢?” “你想我犯重婚罪?” “我是說——你離婚之後——” 滕教授認真考慮了一會,說:“她不會做飯,不會照顧人,如果你答應一輩子幫我做飯,一輩子照顧我,我就跟小杜結婚——” 陳靄生氣地嚷道:“你想得美!你想要我一輩子侍候你,解除你的後顧之憂,好讓你去跟別人結婚?虧你想得出來!你把我當什麼人?”

“你想要我把你當什麼人呢?” “當——朋友。” “那我剛才的提議不就是把你當朋友嗎?你怎麼不答應呢?” “你那不是把我當朋友,是把我當——傭人。” “你現在幫我做飯,是在給我當傭人嗎?” “現在不同——” “有什麼不同?” 她答不上來,只好搞恐怖主義:“好啊,你現在是把我當傭人在看待,我不干了,我走了。” 她邊說邊解腰間的圍裙,滕教授趕快掛白旗投降:“跟你開玩笑的。你這個人哪——一點玩笑都經不起——”滕教授見她把圍裙系回去了,膽子又大了起來,“你不幫我做飯了?那好啊,我天天上你家去吃——” “賴皮!難道你跟小杜結了婚還天天上我家去吃?” “那有什麼,我可以帶著老婆孩子全家到你家去吃——”

兩個人都笑起來。 事後想起,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很可笑,像有陣發性疑心病一樣,發作的時候看見什麼都可疑,不發作的時候看見什麼都不可疑,而發作不發作,全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可以決定的。 她覺得她在這一點上跟滕夫人很像,滕夫人不就是這樣的嗎?一點事就懷疑人,一點事就相信人,只不過滕夫人比她膽子大,敢鬧,而她膽子小,不敢鬧,但本質上是一樣的。 她想,一個人要么就不起疑心,不起疑心就不難受;要么就像滕夫人那樣,鬧就鬧出來,把氣都出了。不然的話,窩在心裡,集鬱成疾,肯定會得癌症。說不定滕媽媽就是這樣得的癌症,丈夫年輕時肯定還是不錯的,又在中學教書,肯定很得那幫女老師女學生喜歡,滕媽媽是中學校長,礙著個面子,肯定不能像滕夫人這樣鬧,只好窩在心裡,埋下了癌症的病根。

這樣想想,陳靄益發覺得嫁了趙亮是莫大的福分。以前的人說“丑妻是個寶”,現在應該加上一句“劣夫是個寶”,趙亮人長得不出眾,又賺不到錢,性格還這麼煩人,哪裡會有女人喜歡?算她陳靄瞎了眼睛,才會嫁給趙亮,但世界上有幾個像她一樣瞎眼睛的女人呢?她嫁趙亮,至少還是在趙亮沒結婚的時候,現在趙亮結婚了,孩子都多大了,就更沒人瞎了眼來做第三者了,她也就不用集鬱成疾了。 陳靄剛把這件事想通,又發現好幾天沒見到她的老闆了,疑心病又上來了,把這事也拿來拷問滕教授:“我老闆好幾天沒露面了,你知道不知道她上哪去了?” “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怎麼會知道呢?你是她的手下,天天跟她在一起,你都不知道她上哪兒去了,我一個外人,又不跟她在一起工作,怎麼會知道呢?”

在滕教授這裡沒詐出老闆的行踪,陳靄還真有點著急呢。她老闆這段時間兩邊飛,經常不在辦公室,幾天不見,倒不是什麼稀奇事,但這次老闆連每週的lab meeting(實驗室會議)也沒露面,就有點奇怪了,因為她跟老闆幹活這麼久,對老闆的工作作風很了解,每週的lab meeting幾乎是雷打不動的,這是老闆檢查工作佈置任務的唯一時機,其他時間老闆經常是在自己的辦公室和實驗室忙,很少突擊偷襲手下的工作人員。 以前也有過老闆無法參加lab meeting的情況,但老闆都會讓系秘書提前來通知大家,或者自己打電話來告假。陳靄一向很為老闆這一點感動,哪怕遲到幾分鐘,老闆都會通知大家,怎麼這次lab meeting沒露面,連說都沒說一聲呢?

她向實驗室的幾個人打聽了一下,大家都說不知道。她想去問問大老闆,又怕暴露了老闆沒上班的秘密,而且她很少跟大老闆打交道,有點怕大老闆。 最後她決定去問問系裡的秘書,因為她跟秘書的關係還不錯,這可能是她這個人的特點,不管她在哪裡,總是跟那些看門的、掃地的、送貨的、辦事的下層人員搞得很熟,但對當官的有點敬而遠之。 她把老闆幾天沒露面的事對秘書一說,秘書也覺得很奇怪,說老闆這兩天應該在D市,如果老闆去N大那邊,一定會向系裡告假。秘書馬上給老闆打電話,打了手機又打家裡,都沒人接,只叫留言,秘書留了言,又給N大那邊打電話,那邊也說沒見到老闆。 秘書謝了陳靄,旋風般地跑什麼地方報告去了。陳靄本來想請秘書別張揚,但她怕萬一老闆出了什麼事,她叫秘書不報告,就麻大煩了。

如果不是滕教授還在D市,陳靄真要以為老闆跟他私奔了。但滕教授一直在D市,老闆也是個事業心很強的人,應該不會丟下工作跟任何人私奔。 她打電話給滕教授,把這事告訴他,他提議說:“我們去她家看看吧——” 兩個人開車去了老闆那半山腰的住宅,前兩次都是晚上來的,覺得有點陰森,今天是大白天來的,又是艷陽高照,沒有陰森的感覺了,只覺得房子比較老,造型比較獨特,門外草坪上插著一個For Sale(此房出售)的牌子,沒看見老闆的車,不知道是停在車庫裡,還是開走了。 老闆車庫門前的水泥地是濕的,好像沖洗過一樣,應該說正在沖洗,因為還有水源源不斷流出來。 陳靄說:“老闆應該在家,可能在洗車吧,你看這水——”

滕教授說:“有誰會在屋子裡洗車?我有個不祥的感覺——” 兩人按了一通門鈴,沒人答應。仗著山中無老虎,兩人又拍門大叫了一通,還是沒人答應。滕教授說:“我打911吧,你老闆肯定出事了,至少是裡面的水管出問題了,你看這水——” 滕教授打了911,兩人躲進滕教授車裡,一是外面熱,車裡可以開空調,二是不知道屋子裡發生了什麼,有點害怕,坐車裡比較保險,萬一碰上打劫的,可以開車逃跑。 警車很快就到了,還有救火車,救護車,一大幫人馬,讓陳靄想起電視裡的那些鏡頭。一位警官模樣的人跟滕教授交談了一下,就讓手下人破門而入,過了一會,有人出來跟滕教授嘰里咕嚕說了幾句英語。 陳靄沒聽清,但她看見滕教授臉色凝重,知道大事不妙,連忙問:“怎麼啦?他們說我老闆怎麼啦?”

“她死了——” 她一下覺得手腳發軟,話也說不出來了,就像很多年前宿舍有人闖入時一樣。 滕教授把她拉到懷裡,輕聲說:“It's OK.It's OK.(“沒事,沒事”。安慰人時說的話)” 她頭髮暈,口髮乾,手腳發涼,眼前一片模糊,滕教授的聲音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來一樣,時斷時續,但她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恐懼地想:我中風了?我腦血管爆裂了?我快死了? 過了好一會,她才恢復說話功能,問:“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們沒說,大概要經過——屍檢才知道死因——” 她突然感到一陣反胃,想要嘔吐,肚子也疼起來。她感覺馬上就要上吐下瀉了,慌忙對滕教授說:“我們回去吧——” “現在不能走,他們還要問我們話的,怎麼啦?” “沒什麼。” 她又忍了一會,實在忍不住了,只好坦白:“我想——上廁所——” 滕教授拉著她走到警官面前,用英語說這位女士需要使用洗手間,警官說可以到屋子裡去用,但請不要去二樓,請使用一樓的洗手間。 陳靄不肯進屋:“不行,不行,我不敢到屋子裡去,滕教授,你跟他們說說,放我們回去吧——” 滕教授安慰說:“別怕,我跟你進去。他們現在不會放我們走的——” 滕教授說著,向陳靄伸出手來,她很無奈,只好把手遞給他,他牽著她往屋子裡走,後面跟著一個警察。 到了一樓的廁所邊,那個警察搶前幾步,推開廁所門看了一下,說:“Go ahead!(請用吧!)”,然後退得遠遠的,但沒離開。滕教授也推開廁所門看了一下,說:“你進去用吧,不用拴門,我就在外面,你怕的話就叫我——” 陳靄進了廁所,哪裡都不敢看,好像一看就會看見死人一樣。她兩眼盯著馬桶,掀起裙子,拉下內褲,坐了上去。剛一坐下,她就覺得肚子裡有股氣沖出來,她生怕聲音太響了,會被站在門邊的滕教授聽見,趕緊夾住,結果卻感到自己騰飛起來,感覺是那樣強烈,差點讓她癱倒在馬桶上。 她被自己嚇壞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還是鬼,如果是人的話,是好人還是壞人,如果是鬼的話,是好鬼還是壞鬼。這是一個剛發現死人的屋子,死者就是她的老闆,這麼多警察竄進竄出的,門口停著救護車,山下停著救火車,而滕教授就站在門外,她怎麼會在這種時刻騰飛起來呢? 她想盡快拉完跑出去,但又拉不出來,上吐下瀉的感覺消失了,只有小腹隱隱作痛,尿意還在,但她肌肉收縮太緊,尿也尿不出來。她知道這是騰飛的後遺症,只有等到飛完了,飛過了,才能把尿拉出來。 她想乾脆不拉算了,但她又不知道還得在這裡等多久才能回家,不要剛跑出去,又想拉尿,怎麼好意思三番五次麻煩人家警察和滕教授? 她的腦袋裡想七想八的時候,身體並沒閒著,騰飛的先兆又來了。像每次做春夢一樣,只有第一次是不需要她幫助就自然騰飛起來的,從第二次開始,她都得做點什麼,才能幫助自己飛起來,不能像第一次那樣坐享其成。 她帶著羞愧和負疚,夾了一下雙腿,感到飛起來了,但有點像新手開的飛機,擦著地面在飛,而且搖搖晃晃的,好像隨時會栽到地上去一樣。她不得不使勁夾緊兩腿,把腿抬得跟馬桶一樣平,像在練腹肌一樣繃緊全身。 呼的一下,她向高空騰飛而去。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