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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2節

艾米 4612 2018-03-16
兩人一車開到醫院,來到滕媽媽住的ICU(Intensive care unit,特護病房,重症監護病房),一個人住一間,條件很好,儀器很先進,比陳靄工作過的高幹病房還好。 滕媽媽躺在病床上,氣色很不好,才幾天時間,已經判若兩人。陳靄走到病床前,問候滕媽媽。滕媽媽不像上次那麼樂觀了,很傷感地說:“陳大夫,我這次怕是不行了,我自己感覺得到——” 剛才在路上的時候,滕教授已經告訴陳靄,醫生說滕媽媽是胃癌,但陳靄還沒來得及問滕媽媽本人知道不知道。她聽說過美國的醫生都是直截了當把病情告訴病人的,是癌症就毫不隱瞞地對病人說“你得的是癌症,某某癌,某期,還有某某年好活”。但她聽滕媽媽的口氣,似乎並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她不知道是有關美國醫生的傳聞是錯誤的,還是滕媽媽沒聽懂醫生的判決。

她拿出專家的架勢,十分有把握地說:“滕媽媽,您的感覺完全錯了,我做醫生的,我知道,您這不過是一時的小病,心情不好所致,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滕媽媽挨了批評還很開心:“真的?你是大夫,我相信你,我這幾天的確是心情不大好——。我就說沒事沒事吧,但我兒子不相信,一定要送我來醫院——” 陳靄跟滕媽媽談了一會,滕教授就提議送她回家休息。在路上,她把小張上次說的話全都告訴了滕教授,建議取消滕媽媽明天的手術。但滕教授果然不相信小張的話:“人家美國的醫生不比他一個江湖郎中懂醫術?” “小張不是江湖郎中,他在腫瘤醫院幹過很多年。” “但他也有很多年沒在腫瘤醫院乾了,他到美國這麼多年,早就把醫術丟生了。再說他上我家去的時候,既沒化驗工具,又沒其他檢測工具,就憑他肉眼看了看,用手摸了摸,他就知道我媽全身是癌?”

這樣一說,陳靄也沒什麼把握了。 第二天,陳靄因為要上班,沒去手術室外守候,約好等中午手術一做完,滕教授就過來接她去醫院,那時正好是午飯時間,也不用請假。 但還不到十點,滕教授就打電話來了。陳靄吃驚地問:“不是說手術要到中午才做完嗎?怎麼這麼快就結束了?” 滕教授說了聲“醫生說——我媽——她——”,就說不下去了。 陳靄知道大事不妙,馬上向老闆請假,請小屈送她去醫院。 她來到滕媽媽的病房,看見滕教授傻呆呆地坐在病床邊,滕媽媽似乎還沒從麻醉中醒來。滕姐把她拉到病房外,小聲對她說:“醫生說我媽已經是癌症晚期,癌細胞全身擴散了,到處都是癌,連原發病灶都不知道在哪裡,動手術也沒用了,除非把所有內臟都割掉,所以醫生馬上就把刀口縫上,把我媽推出了手術室——”

“那怎麼辦?醫生說——怎麼辦?” “醫生說在醫院住幾天,等刀口好了就出院回家——” 陳靄知道所謂回家就是“回家等死”的意思了,她很後悔昨天沒有堅決阻止這場手術,也許真跟小張說的那樣,不開膛破肚,就不會破壞身體的平衡,說不定能多活幾天。 她看了看滕教授,只見他面如死灰,好像已經率先垮掉了。她把他叫到病房外,叮囑說:“你不能這樣,你不能先垮了,更不能讓病人看見你垮了。我知道很多癌症病人,都是醫院判了死刑,最後死馬當作活馬醫,找民間偏方,靠增強體質,終於治好了癌症的——” 滕教授彷彿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真的嗎?你知道那些民間偏方嗎?” 陳靄硬著頭皮說:“我不知道,但是我的朋友和熟人知道,我馬上就去問他們——”

剛好滕姐從洗手間回來,滕教授馬上去向姐姐匯報這一喜訊:“姐,陳大夫說了,她有治癌症的民間偏方,能治好媽的病——” 滕姐聽了這話,只狐疑地看了陳靄一眼,沒置可否。 但滕教授顯然一點都不懷疑陳靄的民間偏方,著急地催促說:“陳大夫,你能不能現在就去向你那些朋友熟人打聽偏方?” 陳靄心裡痛得要命,不知道滕媽媽過世的那一天,滕教授會不會瘋掉。她回答說:“好的,我現在就去打聽。” 小屈把陳靄載回學校,她一到實驗樓就跑到二樓去找小張,把滕媽媽的病情說了一下,順便也大大吹捧了小張一番,表揚他醫術高明,料事如神,扁鵲再世,華佗投生。 小張聽得很享受,大喇喇地說:“我說美國的醫生沒用吧,你還不相信!”

陳靄也懶得申辯說她沒有不相信,而是切入正題:“你知道不知道治癌的民間偏方?” “癌症到了這個階段,哪裡還有什麼民間偏方治得好?” “但是我已經吹出去了,說我知道治癌症的民間偏方——” “那你就隨便給他們開個方子,就算是安慰劑吧——” 陳靄對張神醫大失所望:“就這?” 小張嘆口氣說:“我看你捲進滕家太深了,那是人家的媽,人家的婆婆,你著個什麼急?” “只怪我當醫生當久了,見不得病人受罪——” “你當醫生當久了,更應該知道跟病人劃清界限。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幾個階段,當醫生的只能治可治之症,不能治不治之症,盡到心就行了。如果死一個病人你傷心一場,那還不早就見閻王去了?”

“唉,都怪我,早點把你的診斷告訴滕教授就好了——” “告訴了也沒用的,那個姓滕的會聽我的話?” 陳靄從小張那裡只討到一個“安慰劑”,沒辦法,只好跟國內的朋友打電話,打聽治療癌症的偏方。國內的朋友都很熱情,紛紛向她介紹偏方,個個都說自己的偏方是癌症剋星,包治包好。她一下就弄了上十個偏方在手裡,然後一個個告訴滕教授。 滕教授把每個偏方都當做救命神丹,請人去弄那些偏方的配料,自己也到處奔走,求醫問藥,看得陳靄又心酸又擔心,怕這一個個偏方全都失效的時候,滕教授會怪她騙人。 滕媽媽在醫院住了不到一個星期,醫院就讓她出院了,說可以到一家“臨終關懷”醫院去休養,那裡專門接收晚期癌症患者,宗旨是見死不救,只盡力減輕病人臨終前的痛苦。

滕教授開始還覺得“臨終關懷”不吉利,不想送滕媽媽去那裡。後來去打聽了一下,發現那邊還不接收滕媽媽呢,只接受美國公民,而滕媽媽還不是美國公民,只有綠卡。 這一下,“臨終關懷”又成了香餑餑了,美國公民才能進的地方,一定是好地方。滕教授想千方設萬法,想把滕媽媽送進那家醫院,甚至提出自費讓滕媽媽在那裡接受關懷。但那家醫院還是不同意,說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床位不夠,現在等著進這家醫院的病人多得很,排隊已經排到明年去了,滕教授只好讓滕媽媽回家接受關懷。 陳靄有空了就到滕家去關懷滕媽媽,幫忙做家務,照顧病人。 有個週末,陳靄到滕家去的時候,滕教授說起過兩天就是滕媽媽的生日,正在商量該怎麼慶賀一下。陳靄提議說:“吃頓團圓飯,照幾張全家福,你媽媽一定高興。”

滕姐說:“我媽都成這個樣子了,稀粥都喝不進,還吃什麼團圓飯?” 陳靄說:“團圓飯主要是吃個意義,而不是吃多少飯菜的問題,滕媽媽看到一大家人和和睦睦地坐在一起吃飯,肯定比她自己吃山珍海味還高興——” “陳大夫說得有道理,”滕教授說,“但是Nancy要很晚才下班,而且我也怕她——鬧彆扭——” 陳靄說:“下班晚不要緊,大家可以先吃點零食墊底,等到王老師下班回來再一起吃飯。我來給王老師打個電話,看看她有什麼想法——” 陳靄走到一邊去跟滕夫人打電話,把今天吃團圓飯的意思給滕夫人說了一下,並出謀劃策說:“你婆婆病成這樣,恐怕也過不了幾個生日了,你跟她一起吃頓團圓飯,好好哄哄她,她一定很高興。滕教授是個孝子,滕媽媽一高興,滕教授自然高興,肯定能改善他對你的態度——”

滕夫人說:“嗯,你這個主意聽上去還不錯,不過我醜話說在前,如果那個賤女人又生事,我是不會忍氣吞聲的。” “她不會生事的,就算她生事,當著滕教授的面,如果你讓著她一點,滕教授就知道是她不對了。” 滕夫人一口答應,還主動說今天爭取早點回家。 陳靄打完電話,把成果向滕教授一匯報,滕教授也很高興:“我剛才把你的主意跟我媽一說,我媽就高興得不得了,說還是你懂她的心思。” 滕教授當即就要去東方店買菜,滕姐也要跟去,說弟弟不知道該買什麼。於是姐弟兩人都去了,家裡只剩下陳靄和一個病人,一個老人,兩個孩子。 陳靄心裡有點不快,她好歹還算是個客人,滕教授姐弟倆怎麼可以雙雙跑掉,把一家老小扔給她一個客人呢?萬一滕媽媽出點什麼事,那如何是好?

還好,滕媽媽那天不光沒出事,精神好像還特別好。 滕家姐弟買菜回來之後,陳靄就跟滕姐一起下廚準備飯菜。 滕夫人也很給面子,提前下班回家,席間沒吵沒鬧,還餵婆婆吃粥。這大概是自滕夫人打兩份工以來全家人第一次在一起吃晚飯了,滕媽媽心情特別好,氣色大大好轉,精神健旺。滕教授拿了照相機來,陳靄幫著照了一些全家福。 晚上滕教授送陳靄回家的時候,很感激地說:“今天太感謝你了,還是你了解我媽,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其實你也知道你媽最想要的是什麼,只不過你不願意按她的意思做——” “誰說我不願意做?只要能讓我媽活下去,我什麼都願意做。” “那好啊,你媽最想看到的,肯定是你跟王老師和和睦睦過日子了,你願意做嗎?” “我跟她怎麼不和睦了?這段時間我跟她吵了嗎?鬧了嗎?” “你沒吵沒鬧,但是你們兩個人——分著居,又不說話,難道你媽看不出來?” 滕教授立即癟了下去:“那你的意思是我現在還得去求Nancy讓我回她房間去?” “哪裡用得著你求呢?她每天都在盼望你回她身邊去,只不過愛面子,不好意思說出來罷了。你一個男人,應該主動點,你晚上跑她床上睡下,難道她還會一腳把你踢出來?就算她踢你,那也是撒個嬌,要要面子,你讓她踢幾腳,再好好跟她親熱一下,兩人就和好了,俗話說,天上下雨地上流,兩口子打架不記仇——” 滕教授打斷她:“這是不是你的經驗之談?” 陳靄被問得一愣,隨即教訓說:“是我的經驗之談又怎麼樣?不是我的經驗之談又怎麼樣?你現在應該多考慮如何讓你媽高興,而不是我經驗不經驗——” 滕教授想了一會,咬牙切齒地說:“行,為了我媽,我聽你的。” 陳靄見他一副恨病吃藥的神情,忍不住笑起來:“你要從心裡願意才行,不然的話,你這麼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兇巴巴的,王老師不一下就看出來了?” “你——把我勸回Nancy的房間去,你——有沒有——一點——不舒服?” “什麼不舒服?你們夫妻和好,我為什麼會不舒服?” 滕教授嘟囔說:“你沒什麼不舒服就好。” 第二天,滕夫人打電話來報喜:“嗨,陳大夫,你那個方法還真靈呢,我昨晚餵他媽幾口稀粥,他昨夜就跑回我床上來了——” 陳靄突然發現心裡還真有點不舒服呢,好像跟人開玩笑被人當真了一樣。但不舒服的感覺只是一瞬間,馬上就被成功的喜悅代替了,在心裡自誇說:看來天下沒有我陳靄勸不好的夫妻!她乘勝追擊,指點道:“那就好,以後你就採取這個做法,對你婆婆好點,跟你大姑子也別鬧,我保證滕教授天天粘著你,趕都趕不走——” 那個夜晚,陳靄做了一個非常荒唐的夢,還是滕夫人的那張大床,但滕氏夫妻都在那張床上,她也在那張床上。她一再對自己說:“要不得,要不得,人家夫妻同床,你擠在中間幹什麼?”但不知為什麼,她一直沒爬起來跑掉,而滕氏夫妻似乎也沒見外,就在她旁邊做愛。 她不敢看他們做愛的情景,但恍惚覺得在哪裡看見過一個條文,說美國允許旁人觀看夫妻做愛,於是她看了幾眼,發現滕教授比滕夫人還白。 然後場景變成了她跟趙亮做愛,而滕教授站在旁邊看。她心很慌,不肯脫衣服,還去找條文,因為上面好像有一條規定只有美國公民才能在旁人面前做愛,而她不是美國公民,連綠卡都沒有,所以滕教授不能看她做愛。但她找來找去,許多的英文單詞在她眼前晃過,就是找不到“美國公民”這個詞。 她在夢裡都覺得這很荒唐,不斷對自己說:“哪裡會有這麼荒唐的規定?肯定是在做夢。” 但夢並沒有因此中斷,趙亮已經趴到她身上來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亂蹬亂踢,聽見一個聲音說:“陳靄,是我啊!” 她定睛一看,是滕教授,光著上身,穿了一條半長的花短褲,她想說“是你也不行!條文上沒有——”,但她說不出話來。 滕教授似乎還沒幹什麼呢,陳靄就騰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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