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言情小說

第44章 第41節

艾米 4417 2018-03-16
陳靄不怕吃虧,但很怕吃悶虧,更怕自己吃了虧,還被別人認為佔了便宜。她這人可能真跟小杜說的那樣,不圖利,只圖名,不過這個“名”也不是如雷貫耳的那種名,只是希望幫了人家,人家心裡明白,報答不報答沒關係,只要領情就行。 所以她聽了滕夫人對她做飯動機的推斷,心裡就很窩火,總想找個機會把話跟滕夫人挑明,把帳跟滕夫人算清,免得滕夫人以為她每天都在滕家吃白食。但她當時沒抓住機會申訴,現在就不知道如何扯到這個話題上去了,總不能無緣無故地對滕夫人說:“王老師,今天買菜是我付的錢哦!” 她覺得這話應該由滕教授來說,兩夫妻之間說這些很自然,滕教授只要隨口說一句“今天買菜是陳大夫搶著付的錢”,那就把一切都澄清了。但她知道滕教授在錢的問題上是比較大大咧咧的,別人用他的錢,或者他用別人的錢,都不是那麼斤斤計較,所以他想不到這上頭去。

但她被滕夫人冤枉了,心裡實在不舒服,連飯都不願意在滕家吃了,一做完就叫滕教授送她回家。 滕教授很驚訝,連問怎麼回事,她把自己跟滕夫人的對話向滕教授學說了一下,賭氣說:“我這個人最怕別人覺得我佔了誰的便宜了——” “我知道你沒占我家的便宜——” “光你知道不行,你得找個機會對王老師——解釋清楚。” 滕教授顯得很為難:“我——很久都沒跟她說話了——” “啊?不說話?一句話都不說?” “除了吵嘴之外。現在連吵嘴都懶得跟她吵——” 陳靄簡直想像不出兩口子住一屋但卻不說話的情景,如果換成她,肯定早就憋死了。她想到趙亮也是一鬧矛盾就不說話,有點不滿地說:“你們男人怎麼都這德性?一鬧矛盾就不說話——”

滕教授像只警覺的獵狗,馬上嗅出了言外之意:“趙老師跟你鬧矛盾的時候——也是——不說話?” 陳靄發現自己又抖落出一件家醜,有點後悔,但大嘴一言,駟馬難追,說出去的話也收不回來了,就索性把自家在說話方面的鬥爭形勢匯報了一下,自嘲地說:“我這個人最受不了冷戰,所以每次都是我掛白旗投降。” 滕教授憐惜地說:“那真是難為你了。我真不明白,趙老師攤上你這麼好的夫人,怎麼還不知足——” 她開玩笑說:“也許趙亮也不明白為什麼你攤上王老師這麼好的夫人還不知足——” “難道真是'老婆是別人的好'?” “肯定是,男人看別人的老婆怎麼都好,等到真的娶回家來,又覺得什麼都不好了——”

“這是不是你——堅守婚姻的原因?” “也算一條吧——” 滕教授苦笑了一下:“但是我相信一個人跟不同的人在一起,會有不同的表現。有的人冥頑不靈,不可理喻,你讓著她,遷就她,她當你是怕她,就得寸進尺。跟這樣的人在一起,你就不願意遷就忍讓,於是形成惡性循環。但有的人就不同,你讓她一尺,她心裡明白,她會讓你一丈,那就會形成良性循環,夫妻互敬互讓——” “所以說結婚前應該睜大眼睛——” “但人是可以改變的,結婚之前眼睛睜再大,也不能保證看到幾十年後的情景,婚前確定了的東西,到了結婚之後,都是可以變的。特別是像我們那個時代的人,婚前不興同居,不興試婚,怎麼可能知道婚後會是什麼樣呢?” “那倒也是——”

“還別說結婚,連出國都可以改變一個人,職位的升遷也可以改變一個人,很多事都可以改變一個人,你怎麼能以不變應萬變呢?就像Nancy,在國內的時候,她對我爹媽還是不錯的,有段時間連洗腳水都肯替他們燒,但後來就變了——” “啊?為什麼會這樣?” “誰知道?我估計還是錢的問題。在國內的時候,我爹媽都有工作,有工資,有房子,比我們富,我們還得靠爹媽資助,所以Nancy對他們還不錯。但出國之後,我爹媽就全靠我們了,Nancy就認為我爹媽應該做家務,不能白吃飯——” 陳靄想到自家的情況,感覺很不樂觀,也沒心思跟滕教授辯論了。 過了幾天,滕教授告訴陳靄:“你說的那事,我對Nancy說了——”

“我說的哪事?” 滕教授有點難堪地說:“就是買菜誰付錢的事——” “哦,她怎麼說?”陳靄也覺得有點尷尬,生怕給滕教授留下一個斤斤計較的印象。 滕教授苦笑著說:“她問我把買菜的錢都搞到哪去了,為什麼會要你出錢買菜——”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不該讓你去說這事——” “不是你的問題。她這個人就是這樣,把錢看得比什麼都重,她說既然你在這裡吃飯,出點錢也是應該的——” 陳靄氣憤地說:“那你沒說我還替你們家做飯?” 滕教授遲疑了片刻,說:“我是這樣說了,但她說——我們也幫過你很多忙——” 這下陳靄啞口無言了。 去K州開會的時間臨近了,但滕媽媽的腿還沒好,身體情況也不令人樂觀,陳靄很猶豫,不知道還要不要去開會。她跟滕教授商量這事,滕教授說:“當然要去!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不去?我媽這邊沒問題,做飯的事你也別擔心,我姐姐最近會來看我媽,她可以做飯——”

“你姐姐要來?王老師會不會跟她鬧?” 滕教授很有信心地說:“現在我媽都成這樣了,她還好意思鬧?” 但陳靄沒那麼足的信心:“我覺得我還是別去開會了吧,反正論文已經被接受了,就是不開會,也是一項成果——” “不去開會,論文當然還是算成果,但你就不能接觸那些專家教授了。你辦綠卡,最重要的就是推薦人,還不能光從自己學校找推薦人,分佈越廣越好,推薦人越有名氣越好,這次會議是個好機會,去吧,去吧,你不能為了給我家做飯就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我就是怕萬一王老師跟滕姐鬧起來——滕媽媽再經不起她們鬧了——” “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叫我姐姐別來,讓Nancy請幾天假,或者叫她把那個part-time job(兼職,非全職的)辭了——”

陳靄覺得滕教授是在誇口,是為了讓她安心去開會,她開玩笑說:“她這麼聽你的話?你叫她把工辭了,她就把工辭了?怎麼說那份工每個月也有幾百塊錢——” “那我找個鐘點工吧,臨時來做幾天飯——” “能找到會做中國飯的鐘點工嗎?” “怎麼不能?這里中國學生多,有很多學生的父母來這裡探親,呆家裡也沒事幹,我出錢請他們幫忙做幾頓飯沒問題——” “這倒是個切實可行的辦法。” 陳靄去開會的那天,滕教授親自送她去機場,遺憾地說:“我本來計劃跟你一起去的,但我媽這一摔,我就沒辦法跟你去了——” “你也能去開這個會?” “我不去開會,去旅遊——” 這是她來到美國後第一次出門旅行,她覺得又激動又生疏,如果滕教授能陪著去,那真是太妙了。

滕教授許諾說:“以後吧,等你下次出去開會的時候,我一定抽時間跟你一起去。我以後回國講學,也帶你一起去玩,好不好?” 陳靄最喜歡旅遊了,也跟不少的人去過不少地方,男的女的都有,玩得很開心。但當她想到能跟滕教授一起去旅遊的時候,她突然覺得以前跟那些人去旅遊一點意思也沒有。她大膽應允:“好啊,我們一起去旅遊——” 滕教授大喜過望:“真的?你敢跟我一起去旅遊?” “有什麼不敢?不就是旅遊麼?我以前經常跟男生一起出去旅遊——” “是嗎?趙老師——他沒意見?” “他從來不管我這些——” “那太好了!” 兩個人坐在機場等飛機,滕教授囑咐說:“過了security(安檢)之後,給我打個電話,登機之前給我打個電話,上了飛機坐在座位上了,給我打個電話,到了那邊機場,給我打個電話,到了旅館給我打個電話,如果有什麼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我打這麼多電話,你不煩?” “不煩,你打多少電話我都不煩,就怕你不打電話,怕你關機,你一關機,我就害怕,怕你出了什麼事,怕把你給弄丟了——” 她還沒膽小到這種程度,大概是因為從來沒遇到滕教授關機的情況。但她有幾次打電話給滕教授的時候,正好滕教授在跟別人通話,那時她曾有過難受的感覺,好像被人冷落了一樣。 滕教授接著囑咐:“飛機起飛和降落的那一段時間,按要求是要關機的,但飛機升空之後和降落之後,就可以開機,到時你記得把手機打開——” 陳靄“嗯嗯”地答應著,感覺很溫暖。 終於到了不得不進安檢大門的時候,陳靄說:“我得走了,你也回去吧——” “我在這裡等一會,等你飛機起飛了再走,免得你萬一有什麼事得轉回去,沒人接你——”

陳靄看見有些男女在離安檢門不遠的地告別擁抱,她以為滕教授也會來個洋玩意,擁抱她一下,她決定大大方方接受他的擁抱,不要搞得像個鄉巴佬一樣。但他沒來擁抱她,只坐在原地,遠遠地看著她進了安檢門。 她如約打了他交待過的所有電話,每次都是剛響了一聲,他就拿起了電話,然後兩人瑣瑣碎碎地講幾句,雖然沒什麼重大意義,但感覺很親切。她出門旅遊這麼多次,這還是第一次嚐到有人牽掛的滋味,以前她都是來去無牽掛,走了就走了,不用趙亮送,到了地方也不用給趙亮打電話,回來了就回來了,也不用趙亮去接。那時覺得無牽無掛很自由,現在想來卻是孤獨得像一片浮雲,還是有個牽掛感覺更好。 開會的那幾天,兩人也經常通電話,他問她會議情況,她問他家裡的情況,似乎兩邊都進展順利。 她的presentation做得不錯,至少人家能聽懂,還提得出問題,她也聽得懂人家的問題,她回答問題也不成問題,因為都是她親自研究過的問題,所以整個過程沒出一點問題。 她本來很怕跟老外攀談,但滕教授交待過了,一定要多認識人,多結交人,所以她也壯起膽子,一有機會就去跟人攀談。與會人員每人胸前都掛著個牌牌,上面有大字印刷的姓名、單位和職稱。她來之前就研究過每位與會人員,知道誰是本領域的泰斗,誰是某知名大學的教授,誰發表過哪些主要文章,誰得過哪些獎項。這次一個個都對上了號,有機會就大膽上去攀談。 與會者當中女性並不多,華人女性更少,她在那群人裡很搶眼,人們一下就認識了她,記住了她,都親切地叫她“Ai”(靄),她跟好幾位知名學者合了影,跟很多人交換了名片,過得很是滋潤,差不多忘了D市還有人在受苦受難。 陳靄回到D市的那天,還是滕教授來接機。她雖然只“窄別”D市和滕教授幾天,但感覺像是去了很久很久一樣,興奮得不得了,像隻小鳥一樣對滕教授嘰嘰喳喳,講她在K州的見聞,講自己跟那些大人物交談時的尷尬場面,講下榻旅館的豪華和舒適,講飯食的昂貴與難吃。 她講了一大折,才發現滕教授臉色疲憊,人好像瘦了許多,在她的一再追問下,滕教授坦白說:“我姐來了,住在我家,Nancy跟我姐又鬧了起來,我媽——情況很糟糕——已經送進醫院了——” “啊?那你還跑來接我?不呆醫院照顧你媽媽?” “我姐在醫院照顧——”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是說她們兩個是什麼時候鬧起來的?” “就是你走之後——” “那我打電話的時候,你怎麼一點都沒說?” “我說那乾什麼?何必搞得你開會都不安心——” “這次又是為什麼事鬧?” “還不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Nancy說我姐洗衣服的時候故意把她的衣服扔出洗衣機,我姐說是因為洗衣機裝不下,準備洗第二鍋——” “滕媽媽病這麼厲害,她們兩人還為這麼點小事吵鬧?” “都是Nancy在那裡鬧,我姐沒理她——” “她又把你姐趕出去了?” “趕是趕了,我沒讓我姐走,不過這兩天我姐一直呆在醫院——”滕教授嘆口氣,“我一再叫我姐別來別來,她不聽,我也不好硬性阻攔,畢竟我媽也是她的媽,病這麼重,眼看就不久於人世了,她要來看一眼,盡個孝,我能阻攔她?” “那當然不能阻攔。我們直接去醫院吧。” “你不回去休息一會?坐了這麼遠的飛機,你不累?” “不累,我坐飛機都是在睡覺——”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