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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4節

艾米 4689 2018-03-16
滕姐說話算話,一進陳靄的門就張羅做飯的事,陳靄想打打下手,但滕姐不肯,只向她問清了用料作料放在哪裡,就堅決把她支出去了。 陳靄好不沮喪!彷彿被人開除了公職一樣,手腳都沒處放,只好走到客廳加入失業大軍。 滕教授像個職業失業者一般,心平氣和地躺在沙發上,不知道是不是在打盹,但陳靄剛走進客廳,滕教授就從沙發上坐了起來,面有得色地問:“我姐姐能幹吧?” “嗯。” “我姐的菜做得可好吃呢,出國前專門交學費受了正規訓練的,連她未婚夫這麼一個老美白人都是吃了幾次就吃上癮了,馬上定下婚事。那傢伙有福氣了,娶了我姐做老婆,以後想吃什麼就可以吃什麼——” 陳靄心裡很不是滋味,這段時間她聽滕教授讚美她的烹調手藝已經聽慣了,已經有點“老子天下第一”的感覺了,至少是“老子在滕教授的天下第一”,今天跑出這麼一個超級廚師來,還是科班的,一下就把她這個草台班子給比下去了。

她掩飾著內心的失落,挺隨便地問:“那你姐在美國是做大廚的?” “目前還沒有,她在國內學的烹調,是迎合中國人口味的,但D市太小了,中國人不多,中餐都是按美國人的口味做的,什麼芝麻雞,左宗雞,國內聽都沒聽說過,但在這裡熱門得不得了,其實根本不需要什麼手藝,都是事先調好的sauce(調料),炒菜的時候放進去就行了,所以在美國干大廚不要什麼技術,只要有手勁就行——” “為什麼要有手勁?” “拋鍋啊,美國中餐館的大廚就一個拋鍋是真功夫,其他都是靠sauce。” 她開玩笑說:“別看你不會做飯,你對餐館大廚的事還挺熟悉呢——” “都是聽我姐講的。等她去了紐約,就有用武之地了,那里華人多,面向華人的中餐館也多,需要我姐這樣的人才——”

“你姐去紐約還用打工?不是說她——未婚夫是——白人嗎?” “白人就都是富人?白人也有窮人嘛。我這個姐夫是鐵路上的工人,有腎病——” “那你姐姐還得掙錢養活他?” “那也用不著,他自己有工資,有福利,我姐給他做做飯就行了——” 她不明白:“怎麼找個有腎病的呢?腎病很麻煩的,你姐姐找這麼個人,這一輩子不拖死了?” “幹嘛要一輩子呢?我姐跟他結婚,半年就可以拿綠卡,一兩年裡就能拿公民,那時她可以離婚,想找誰找誰——” 她突然有點同情那個有腎病的美國白人,但她沒說什麼。滕教授開玩笑說:“如果你想盡快拿到綠卡,可以跟我結婚,這比什麼方法都快——” “你不怕犯重婚罪?” “我哪會那麼傻?我當然要先離婚,再跟你結婚嘛——”

“你離婚,王老師會同意?” 滕教授笑嘻嘻地說:“一般情況下,她是不會同意離婚的,但如果我告訴她,我跟你結婚可以賺一筆錢,她肯定會同意。她總是嫌我不會賺錢,總逼著我去賺錢,如果我和你結婚能給她賺到錢,她保證高興——” “可是我沒有錢——” “哪會真的要你掏錢呢?只是哄哄她而已——” 她好奇地問:“怎麼哄她?你說能賺錢,總得把錢拿出來給她看吧?” “拿出來給她看都不行,得把錢交給她。” “就是啊,那你怎麼哄得了她呢?” 滕教授笑著問:“是不是我把錢的問題解決了,你就同意嫁給我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同意嫁給你了?” “我的意思是假結婚,辦綠卡——”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賺錢,還是想跟她結婚,或者就是想藉機把婚離掉。她說:“我不相信你一個大學教授會幹這種事——”

“哪種事?不就是幫你拿綠卡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幫你拿到綠卡,怎麼也得勝造三級半浮屠吧?怎麼幹不得?” “我覺得這樣不好,為了一個綠卡,就去離婚,一生中就永遠有這麼個污點了,值得嗎?” 滕教授呵呵笑:“你怎麼把離婚當成一個污點呢?兩人在一起過不好就分開,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如果離婚是污點,美國不知道有多少人有污點了——” 陳靄憂國憂民地說:“中國現在也有很多離婚的——” “就是啊,為什麼你還把離婚當成一個污點呢?” “離婚的人再多,也是個污點,因為離婚——不好,特別是對孩子——”她把自己父母離婚复婚的事講了一遍,總結說,“我覺得我就是我父母離婚的受害者——” 滕教授搖搖頭:“你這是在瞎分析,我倒覺得你是你父母離婚复婚的受益者,因為你父母離婚复婚都是為了你。你父親受迫害的時候,他們離婚,是怕影響到你,他們離婚之後都沒跟別人結婚。等到你父親的事情解決了,他們又復婚,還是為了你,也說明他們之間的感情一直都是存在的——”

陳靄反駁說:“他們之間早就沒感情了,從來都是吵吵鬧鬧的,吵得我都不願意在家里呆——” 滕教授又呵呵笑起來:“你看,你看,不能自圓其說了吧?” “我怎麼不能自圓其說?” “你說父母離婚對孩子影響不好,但你又說父母吵鬧你不願意呆家裡——” 她堅持說:“我這完全能自圓其說,我覺得父母既不應該吵鬧,也不應該離婚。” 能言善辯的滕教授一下啞巴了,老半天才說:“你說的是理想的婚姻,但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你這兩條都做到了,所以你有資格這樣說,但像我這樣的——” 陳靄想說“我也沒做到這兩條,但是我知道我們做父母的應該做到這兩條,我也願意向這個方向努力”,但她覺得這樣說有點誇誇其談,又有點像把滕教授往死路上逼一樣,便把話忍了回去。

滕教授望著她,嘴唇動了兩動,似乎想替自己辯護,但終於沒有說出來,只關切地說:“你昨晚沒睡好,現在抓緊時間躺床上睡一會吧。” “你昨晚也沒睡好,你去床上睡吧,要不你去小杜房間睡也可以。” “你們的閨房,我去那裡睡不好,我就在這裡躺會兒。”滕教授說完,就在沙發上躺下,把脫下的棉衣蓋在身上。 陳靄到臥室去躺了一會,似乎才閉了下眼,滕姐就在叫吃飯了。她起床走到客廳裡,見滕教授也醒了,還躺在沙發上,身上多了一件棉衣,是滕姐的。 滕姐提著一條淺色的褲子從小杜房間走出來,一邊查看一邊說:“剛好這個地方糊了兩塊油污,穿著像什麼樣子?我給洗過了,可能糊上去的時間不長,還能洗掉,時間拖長點,肯定洗不掉了。陳大夫這裡連烘乾機都沒有,幸好小杜房裡有個熨斗,我用熨斗把褲子熨乾了。”

滕姐把褲子遞給滕教授,滕教授說聲“謝謝”,就掀開身上蓋的棉衣,下地來穿褲子。陳靄看到滕教授今天穿的不是半長的短褲,而是半不長的短褲,雖說不是三角褲,是平腳短褲,但也遮不住毛乎乎的大腿,她嚇得扭過臉去望別處。 但滕姐似乎沒她那麼膽小,仍然站在跟前觀察,還評論說:“嗯,完全洗掉了,我在陳大夫這裡沒找到專門去油污的洗滌劑,就用一般的洗滌劑洗的——” 陳靄有點自責,因為滕教授褲子上的油污是吃湯包時滴上去的,她知道,但她沒及時讓滕教授把褲子換下來,也沒幫滕教授把褲子上的油污洗掉,還是滕姐心細,想得周到。但她心裡隱隱有點不快,好像有人搶了她的頭功,又像有人在領導面前打了她的小報告一樣。 三個人在客廳的茶几邊坐下吃午飯,滕姐做了三菜一湯,色澤都很鮮亮,但陳靄覺得味道一般,沒什麼特別的地方。滕教授邊吃邊贊,把姐姐的手藝誇得一朵花似的,陳靄聽得肉麻麻的,但滕姐似乎很受用。

令陳靄心裡好受一點的是,滕教授雖然誇得猛烈,但吃得併不多,只一小碗飯,就放了筷子。 滕姐關切地問:“做得不好吃嗎?你怎麼吃這麼少?” “可能早上吃太飽了——” “早上吃什麼吃那麼飽?” “湯包,陳大夫做的,很鮮,很多的水,一不小心就滴到褲子上去了——” 滕姐鄙夷地一撇嘴:“又是在外面買的那種現成的吧?我早就給你們說過了,不要在外面買那些麵食,都是經過了硫化的,不然哪來那麼白的面?還有包子餡,誰知道是用什麼亂七八糟的肉做的?乾淨不干淨?” 滕教授嘻嘻笑著說:“不干不淨,吃了不生病——” 滕姐轉向陳靄:“陳大夫,你以後替我看著點,別讓她們盡給我弟弟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前我在這裡,還可以帶著個眼睛,不時關照一下。我這次去了紐約,一時半會也不會回來,就算回來,有那個女人在,也不會讓我進那個家門——”

滕姐說著,眼圈紅了,滕教授連忙安慰說:“別搞得這麼悲悲戚戚的,你的爹媽都在這裡,你怎麼不能回這裡來?以後她趕你走,你就偏不走,看她能怎麼樣——” “她是家裡的女主人,她趕我走,我還能賴著不走?” “她是女主人怎麼啦?我還是男主人呢,你別怕她——” “我不是怕她,我只是不想影響你們兩夫妻的感情——” “我跟她之間還有什麼感情?都是看在爹媽和孩子的份上——” 吃完午飯,滕教授告辭說:“我走了,我得去教堂接他們了,陳大夫,我就把我姐託付給你了——” “你放心,我會——”陳靄本來想說“我會照顧她”,但沒說出口,覺得沒臉說這話。滕姐一來就接管了做飯的事,她還能照顧滕姐什麼? 滕姐叫住弟弟:“別慌,別慌,等我把菜裝好你帶回去吃——”

“留著你們吃吧。” “不用,不用,你帶去吃,這都是你愛吃的菜,我們都不愛吃——” 陳靄見滕姐“們”上了,也隨聲附和:“帶去吧,帶去吧,我們都不愛吃。” 滕教授沒再推辭,陳靄找出幾個帶蓋子的塑料飯盒,洗淨了遞給滕姐。滕姐把剩下的菜都分類裝在飯盒裡,蓋好,用塑料袋子裝好,紮緊。真不愧是打過餐館工的人,打包的手法很熟練,放得四平八穩,扎得不緊不鬆,看上去即便滕教授趕著牛車顛簸十英里都不會撒出來。 滕姐又找了個硬紙盒,放到滕教授車裡,再把打好包的飯菜放進紙盒子裡,估計這下即便滕教授趕著牛車顛簸二十英里,飯菜都不會撒出來了。 滕教授走了之後,滕姐彷彿疲倦之極,一頭扎進小杜的房間,關上了門。 陳靄走進廚房收拾殘局,不禁感嘆滕姐真是大手筆啊!總共三菜一湯,但不知道用了多少鍋盆碗盞,擺得到處都是,不僅把所有的搪瓷器皿、鋁製器皿、塑料器皿都用上了,還用了不少一次性泡沫餐具。 這就是科班出身與草台班子的區別!像滕姐這樣科班出身的大廚,有手下打雜的收拾殘局,可以大鋪排,想用多少碗盤就用多少碗盤,反正事後是打雜的收拾。而陳靄這樣的草台班子,一切都靠自己,鋪排越大,事後越難收拾,於是一切從簡。陳靄每次都是邊做飯邊收拾,端菜上桌的時候,灶台上水池裡已經是乾乾淨淨。 陳靄把廚房收拾乾淨了,很想睡一會,但她想到昨天是從學校直接去滕家的,自行車留在學校沒騎回來,她一怕車丟了,二怕明天早上天冷,走路太難受,決定趁著現在外面還比較暖和,到學校去把車騎回來。 但等她到了學校,卻沒看見自己的車,停車處空空如也,一輛自行車都沒有。她轉來轉去,把附近幾個停車點都找遍了,也沒看見自己的車,只好給滕教授打電話。 滕教授很快就開車過來了,兩人又在幾個停車點找了幾遍,確實沒有。滕教授說:“算了,別找了,肯定是丟了。這種事C大經常發生,特別是車留在外面過夜的話——” 陳靄很沮喪:“能不能報案?” “報當然能報,但不一定找得回來。偷車的把車偷去,一般是拆開賣零件,很難找回,即使找回來,也不知要多長時間。我看你乾脆買輛舊車開吧。” “汽車?” “是啊,那不是更好嗎?像這種天氣,騎車多冷啊!” “我哪裡有錢買汽車?” “我借錢給你,幾千塊就夠了——” “算了吧,我連小張的錢都沒還,怎麼好意思又藉幾千?背一身債,車也開得不舒服,再說我住這麼近,在學校又沒有停車位——” 滕教授勸了一陣勸不動,讓步說:“那就買輛自行車吧——” “現在急匆匆的上哪去買?” “當然是到店裡去買——” “買新的?聽說挺貴的,還是買舊的吧。” “買舊的要等機會,不是說買就能買到的。今天不買,你明天上班騎什麼?”滕教授不問三七二十一,就把車開到一家自行車專賣店前停下,“這事怪我,昨天接你的時候忘了把你的車帶上,害你丟了車,我買輛車賠你吧。” 陳靄堅持不要,賴在車裡不肯下去。但滕教授一定要賠:“你最好跟我一起進店裡去挑輛你喜歡的,因為我總歸是要買給你的,你不去看,我瞎買一輛,不合你的意就不好了——” 她見他這麼堅決,只好跟他一起下了車。進店之後,她專揀便宜的車看。滕教授看出她的心思,笑著說:“你專挑便宜車,叫我的臉往哪兒放?你要真為我著想,你就揀最貴的挑。” 最後兩人都折中了一下,沒買最貴的,也沒買最便宜的,買了輛中等偏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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