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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3節

艾米 4706 2018-03-16
陳靄拿著手機,萬分感動地問小杜:“那——這個手機得多少錢?” “我不知道——” “電話費呢?你知道不知道電話費多少?我好每月按時交給滕教授——” 小杜正要答話,門外響起了汽車喇叭聲,小杜一邊往屋外跑一邊說:“我要打工去了,電話費的事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問滕教授吧——” 陳靄這人最怕欠人家人情了,受了一點恩惠,總想在第一時間還清,不然就老是記掛著,時間拖得越久,心情就越不安,好像恩惠都是“驢打滾”的利率一樣。她馬上找出滕教授昨晚寫在餐巾紙上的電話號碼,把本手機的“處女call”獻給了滕教授。 不等她自報家門,滕教授就問:“是陳靄吧?怎麼樣,鑰匙試過了沒有,好用不好用?” “還沒試過,肯定好用,因為看上去跟真鑰匙一摸一樣。”

“本來就是真鑰匙嘛!難道我會給你一把假鑰匙?”滕教授的笑聲很開心,彷彿小孩子鑽到了父母的空子一樣。 “我知道是真鑰匙,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跟你開玩笑呢。你找我有事嗎?” “沒事,沒事,我——就是感謝您一下,再就是——想問問手機多少錢,電話費多少錢——” “手機不要錢,免費的。電話費你別擔心,到時候我會算給你,不會讓你溜掉的。不過需要告訴你的是:每個月手機的peak time(高峰期)通話時間是有上限的,我這個計劃是每月一千四百分鐘,但因為有四五個手機共用這個計劃,所以大家都要克制一點用。週末不是peak time,平時晚上九點後早上七點前都不是peak time,同一個公司的手機之間通話不算時間,所以你可以無限制地給我打電話,但如果是給你們家趙教授打電話,那就有限制了。”

陳靄“嗯嗯”地答應著,像個未曾涉世的乖乖女,結果“嗯”順了口,連滕教授最後那句也給“嗯”上了,“嗯”完才發現被滕教授涮了,想解釋一下,又怕搞成“此地無銀三百兩”,只好作罷。 打完電話,陳靄便跟著祝老師去東方店購物。兩人轉了一次車,又走了不少路,才來到著名的東方店。店鋪不大,但商品種類不少,很多東西都是美國店裡見所未見的,她像探到了寶一樣,趕緊抓了一輛購物車,開始掃貨。 熟食櫃有滷菜賣,還有切好了的烤鴨賣,每半只裝在一個有透明塑料蓋子的錫箔飯盒裡,還配一小盒烤鴨醬,看著就很誘人。滷菜她不稀罕,她自己就會鹵,但烤鴨她不會做,所以想買半只。剛好店裡的燒烤師傅正打開烤箱翻動裡面的烤鴨,一股異香飄了出來,令人滿口生津。一時間,好幾隻手伸向了滷菜櫃,陳靄一看大事不妙,立即搶了一盒烤鴨放到自己的購物車上。

但祝老師不僅沒誇獎她的眼疾手快,反而教訓:“烤鴨很貴的,半只就要十塊錢——” 陳靄看了一下盒蓋上貼的價格:“沒有十塊,才八塊多——” “八塊多?你仔細看看這上面的價格牌:$8.99,這是美國人的'99戰術',專門哄你這種沒腦子的人的,$8.99不就是九塊嗎?” 一個“沒腦子”,聽得陳靄頭皮一炸,她這輩子還沒聽人當面說過她“沒腦子”,頂多說她“人太直”,而這個祝老師,怎麼開口就說她“沒腦子”呢?她的倔勁上來了,較真說:“$8.99也才九塊,不是十塊。” “再加上購物稅,不是十塊是什麼?你自己買只凍鴨回去烤,肯定比這便宜。” 陳靄立即跑到冷凍櫃去,看了一下凍鴨的價格,一隻要十幾塊錢,便得意地對祝老師說:“你看,凍鴨一隻也要十幾塊,再加上作料、燃料和人工,也不比買烤鴨便宜,再說還有購!物!稅!——”

“這裡賣的凍鴨當然貴,我說的是到批發市場去買——” “批發市場一次肯定得買很多只,我哪裡吃得了?” “你可以買來跟人分嘛。” 陳靄想像自己徒手抱著個大紙箱,一家一家問人家要不要凍鴨,解凍的血水順著紙箱往地上滴,噁心!還沒動手就先把自己臟死,把觀眾嚇死,何必呢?她說:“我這個人怕麻煩——” “你才不怕麻煩呢!你看你昨天,那還叫怕麻煩?像你那樣的吃法,你買一箱凍鴨都不用跟人分,一百隻鴨子都吃得了——” 陳靄有點好奇,她昨天因為怕飯菜不夠,吃得相當保守,怎麼給祝老師一說,就像飯菜都是她吃掉了一樣呢?她忍不住問:“我昨天哪個吃法?” “你昨天請那麼多人來幫著吃——” “我沒請那麼多人,我隻請了你一個,小杜他們是剛好撞上了——”

這話祝老師聽著大概挺受用,馬上表白說:“我知道他們是撞上的,什麼禮物都沒有帶嘛。我這個人,不論誰請我去做客,我都不會空手去,這是個做人的方式方法問題——” 陳靄不想談這個話題,如果她反駁祝老師,祝老師一定不高興;如果她投祝老師所好,說小杜和滕教授壞話,又覺得昧良心,於是裝著忙於購物的樣子,把這個話題無限期擱置了。 祝老師一如既往指點著陳靄,這個不該買,那個不該買,但陳靄吸取了昨天的教訓,只當祝老師的話是耳邊風的,自己想買什麼就往購物車上拿什麼,祝老師拿下去了,她又不聲不響地拿回到車上來,這樣暗戰幾個回合,祝老師就敗下陣去,不再多言,鬱悶地跟在她後面轉。 陳靄一向很怕同行的人鬱悶,總覺得人家鬱悶是她的過錯,但不知為什麼,她對祝老師就沒這感覺,好像祝老師給了她某種特權一樣。她像個貧民窟的公主一樣,昂著頭,推著一輛吱吱叫的購物車,走在前面,祝老師則像她的跟班,縮著頭,拉在後面。

最後她按自己的意願買了一大堆東西,全都是美國人商場買不到的中國貨,尤其是各種作料、綠葉蔬菜、豆腐豆芽、鹹菜泡菜、臘肉香腸什麼的。在國內的時候不覺得,隨時想吃隨時買,基本都吃到了不想吃的地步。但到了美國就不同了,買包榨菜都得跑這麼遠,只能逮住了就狠狠買一些,放在冰箱裡慢慢吃。 等到付了錢,推著購物車往外走的時候,她才開始操心怎麼把這些東西提回去,也有點理解為什麼祝老師會把商場的車推回去了,如果這裡離家近,她肯定也會把東方店的購物車推回去,但她一定會還回來,這是她跟祝老師的天壤之別。可惜這裡離家太遠了,不存在推車回去的可能性。 幸好祝老師沒買什麼東西,說前幾天剛來過,沒什麼要買的,今天是專門帶她來的,說罷就幫她提了七八個塑料袋子,而且都是揀重的提。她十分感動,有點後悔自己剛才對祝老師態度那麼囂張。何必呢?人家祝老師也是一片好心幫她節約錢,如果稍微聽一下祝老師的建議,也不至於買這麼多提不動。

兩人都是兩手提著大包小包,為了提的東西不跟自己的兩腿磕磕絆絆,還得盡量把兩臂向外伸出,使陳靄想起某個電影裡的畫面:一群和尚,每人都是一手提一水桶,也是像他們這樣兩臂向外伸出,幾乎成一字型。那時覺得水桶好輕巧啊,現在才知道那可不是人過的日子! 兩人踉踉蹌蹌把一大堆東方食品提回了家,陳靄覺得兩條胳膊都快提斷了,十個手指也被塑料袋勒痛了。她知道祝老師也一定累得夠嗆,於是鼓足了十分精神,下廚做飯,犒勞祝老師。 祝老師也不客套,跟著她進了廚房,看她做飯,站旁邊陪她說話:“你同屋的小杜打工去了,可能要很晚才回來吧?” “可能吧。” “那就好,不然烤鴨最少得被她吃掉一半,我昨天注意了一下,發現她挺能吃呢,肉丸子吃了一個又一個,不是我給你留幾個,等你煮完面出來就一個都不剩了——”

陳靄昨天完全沒注意自己吃到了什麼沒吃到什麼。她這人就是這樣,圖名不圖利,只要客人們吃得滿意,覺得她手藝不錯,吹捧她幾句,她自己吃不吃都無所謂。現在祝老師這樣一說,讓她覺得祝老師還挺照顧她呢。 祝老師接著說:“你這個roommate(同屋)很精明,你跟她住肯定是你吃虧。我那個roommate下個月就回國了,到時你可以住他的房間。你跟我合住,我肯定不會讓你吃虧——” 陳靄急忙謝絕:“不行,不行,我不能搬你那裡去——” “怕什麼?我又不是叫你搬去跟我同居,我說的是做roommate,美國這邊男女合租做roommate的多得很。” “不是怕,而是我已經跟小杜講好在這裡住半年,怎麼能中途搬走呢?”

“你跟她簽合同了?” “沒有。” “那不就結了?又沒合同,還不是你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她能把你怎麼樣?” “她不能把我怎麼樣,但我自己要說話算數嘛,再說我已經把半年的房租都交了,難道還——” “啊?她這麼狡猾?開始就叫你付半年的房租?” “不是她叫我付的,是我自己提出的,反正是要付的,遲付早付不是一回事?” “怎麼會是一回事呢?你把錢放在銀行里,還可以生利息——” 陳靄不知道“利息”是個十馬彎一(什麼玩意),她一向只管掙錢花錢,不管存錢取錢,只要日常有錢花就行,每個月剩餘的錢到哪裡去了,她從來不過問,都是趙亮在管,趙亮說存哪兒就存哪兒,趙亮說存多久就存多久,她懶得過問。她說:“人家小杜前邊幾個月為我墊著房租,人家也沒問我要利息——”

“她給你墊什麼房租?” “我這不八月份才來嗎?前面六月七月的房租,都是她先墊出來的。” 祝老師搥胸頓足:“你還付了六月七月的房租?我看你真是沒腦子!她憑什麼要你出這兩個月的房租?” 又說我“沒腦子”?陳靄差點發火,耐著性子解釋說:“不是她要我付這幾個月的房租,是我自己覺得應該付,而且我也沒說付全部房租,我只付了我的一半——” “你有什麼一半?你又沒在這裡住——” “我是沒在這裡住,但她為我把房間留出來,那不跟我住了一樣嗎?” 祝老師思忖片刻說:“我聽趙亮說,你是七月份籤的證,那你肯定是七月之後才開始找房的,而這裡的學生五月份就畢業了,她以前的roommate(同屋)最遲六月份就搬走了,你那時證都沒簽,不可能在這裡找房,她怎麼會是為你留著房間的呢?肯定是她一直沒找到房客,正愁得慌呢,剛好你找上門來,她就把那幾個月的房租全算到你頭上——” 陳靄的腦子遇到這種事就不那麼肯轉了,主要是覺得不值得,於是推諉說:“那你怎麼不早說呢?現在錢都交給她了,說也沒用了——” “你還怪我不早說?你自己說說看,昨天我哪裡有機會單獨跟你呆在一起?”祝老師堅持說,“錢交了可以要回來,一個人吃虧要吃在明處,你不把這話給她說清楚,她還真以為你應該付她那幾個月的房租呢——” “她不會那樣以為的——” “不那樣以為怎麼會收下你的錢呢?” “她收錢也是不得已,因為她現在挺困難的——” “她怎麼會困難?我聽她說是在這裡讀本科,外國到這裡讀本科的人,都是有錢人,因為本科生留學很少能拿到獎學金,都是自費。她要是沒錢,能到這裡來讀本科?還不都是些貪官子女,父母搜刮民脂民膏,兒女就在海外花天酒地——” 陳靄申辯說:“小杜的父母可不是貪官,人家是搞教育的,你昨天不是還說她爸爸是什麼'漢辦'的嗎?我聽小杜說,'漢辦'是教育部下屬的事業單位,非盈利性質的,專門在海外推廣漢語,清水衙門——” 祝老師哼了一聲:“她當然要說'漢辦'是清水衙門,誰會說自己的父母是貪官呢?但是如果她父母不貪,她哪裡會有錢出來自費留學?像我這樣真正清水的,孩子能自費留學?連國內私立學校的學費都交不起——” “她父母是不是貪官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今年沒要她父母的錢,她父母已經欠了很多債,她不忍心讓他們再藉錢了——” 祝老師有點開心:“不是什麼不想父母再藉錢,而是父母再貪不到了,貪官貪官,貪得到能不貪?” 陳靄還是願意相信小杜的父母不是貪官,如果是貪官,哪裡有貪不到的時候?女兒自費讀到大學第四年了,難道父母還不拼了老命再貪些錢讓女兒把書讀完?很可能前三年真的是靠自己的積蓄和借錢來維持的。 祝老師好奇地說:“如果她今年不問父母要錢了,那她到哪裡去搞這麼大一筆學費?” “問人借囉。” “這裡有誰會藉這麼大一筆錢給她?如果她借完錢跑回中國去了,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就算她不跑回中國去,隨便往哪個州一跑,也夠債主找的了,肯定沒人敢借錢給她——”祝老師嘿嘿笑了兩聲,繼續推測,“我看她的錢有點來路不正,你可能還不知道,這裡很多女生都是靠做那種生意付學費的,我看小杜肯定也是在幹'無本生意',不然她哪來那麼多錢交學費?你看她現在又被人接走了,肯定是——干那事去了——” 陳靄忍無可忍,一劍封喉地說:“你別往人家小杜頭上潑污水了,她的錢是滕教授借給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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