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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節

雲中之珠 艾米 8141 2018-03-16
後來雲珠就沒再提出去酒吧或者去夜總會了,但也沒心思學英語:“英語太難了,我肯定學不會。你也別指望我考托福讀學位了,我還是發揮我的特長,教舞蹈賺錢吧。” “到哪裡去教?” “我聽說C市的華人協會就開了個少兒芭蕾班,現在請的一個老師根本就不是科班出身,只是一個文藝愛好者,到這裡來陪讀,沒事幹,就在那裡教舞蹈賺錢。C市真是太缺人才了,像她這樣的人都能開班教舞,真是誤人子弟。你去跟老楊說說,讓他介紹我去那裡教舞。” “舞蹈班是老楊辦的?” “不是他辦的,但他是C市華人協會的,說得上話。” 這讓他很為難,他本來就是一個不願求人的人,更何況他上學期還拒絕過老楊的請求,沒在老李的事上幫忙,現在他怎麼好意思去求老楊把雲珠塞進舞蹈班去?

他支吾說:“這事——我覺得——” “你覺得怎麼了?” 他把自己的顧慮說了一下,雲珠不以為然:“這有什麼呀?你是病了,又不是故意不給他幫忙——” “但我並沒生病呀!” “你不說,他怎麼知道你沒生病呢?你不要做賊心虛嘛。” 他沒辦法了,只好硬著頭皮去找老楊,把雲珠想到C市華人協會辦的舞蹈班教學的事說了一下。 老楊沒他想的那麼壞,根本沒提上學期的事,而是很熱情地說:“好的,我幫你問問看。” 過了兩天,老楊回話說:“你女朋友教舞的事,我幫你問了,那邊說不行,因為他們已經請了人,不好中途把人家辭掉。” 他覺得這很合情理,就像他始終沒勇氣向餐館老闆提出週末做全天一樣,畢竟老張還在他先到那家餐館,他一個後來的人,怎麼好把人家趕走呢?

他把老楊的回復轉告給雲珠,她有點不服氣:“怎麼可以這樣呢?既然開了班,收了錢,那就要保證那些孩子能學到東西。我問了的,別人都說她教的什麼呀,根本不是芭蕾舞,都是一些民族舞蹈的花架子,一點都不正規。他們像這樣辦芭蕾舞班,肯定會辦垮——” “但是他們已經請了人家,總不能中途——趕走吧?” 沒過幾天,雲珠氣咻咻地告訴他:“你被老楊騙了,舞蹈班的那個老師已經被錄取到C大教育系,人家拿到了助教錢,根本不打算在舞蹈班教課了,華人協會那邊正在找人頂替她。老楊知道這事,他是故意不幫這個忙的。” “為什麼?” “因為你上學期沒幫他的忙。” “但是他對我不是這麼說的呀——” “你快別管他對你是怎麼說的了,我這是從他老婆那裡聽來的,難道他對他老婆說的話還不如對你說的話真實?”

“他老婆這樣說的?” “當然了。” “他老婆怎麼會對你說這些——”他很不明白為什麼雲珠在他後到美國,後到C大,但認識的人卻比他多得多,而且都是鐵哥們鐵姐們,人家甚麼話都告訴她。 “她為什麼不會對我說這些呢?” “我的意思是——你剛來美國不久,怎麼一下就跟她成了——無話不過的好朋友了?” “什麼叫無話不過?” “她把他丈夫的秘密都告訴你了——” 雲珠驕傲地說:“因為她信任我!一個女生,怎能沒有幾個閨蜜?如果連閨蜜都沒有一個,那還不被老公欺負死了?哼,交朋友啊,不能像你這樣,平時不努力,急時抱佛腳。人家平時叫你幫忙做個什麼,你都不願意做,而到了你需要別人幫忙的時候,你就巴不得別人都捨命幫助你,那怎麼可能呢?”

“不是我不幫他,而是他要我幫的那個忙,是——我不能幫的。” “有什麼不能幫?” “我怎麼能污衊人家朱潔如?” 雲珠沉默了一會,說:“我正在想這個朱潔如的事呢。為什麼你這麼向著她?” “我哪裡有向著她?” “那你怎麼不願意幫老楊的忙呢?” “難道你希望我造假,被學校抓住?” “我沒說希望你——被學校抓住。但是你至少可以試試,看能不能光明正大給學生分析分析,為什麼朱——老師只能得那麼多分?” 他沒辦法解釋,因為雲珠完全不懂他們系裡的事,不知道朱潔如教書的情況,不知道班上學生的情況,甚至不知道美國的學生評估老師是怎麼回事。他咕嚕說:“你以為美國人會聽我的?我叫他們給誰打多少分,他們就給誰打多少分?”

“為什麼他們不聽你的呢?我們在學校不是都聽老師的嗎?” “但是我這個老師——只是一個助教的助教——” “反正我覺得一個人做事要留條後路,不能太做絕了。你怎麼知道今後不會求到人家頭上去?這不就現世報了嗎?” 他不想再為這事爭下去,雲珠心里肯定認為她教舞蹈的事是被他搞黃了的,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還好雲珠不是那種只抱怨不行動的人,她埋怨了一陣,就開始想別的辦法:“我們不稀罕他們辦的那個舞蹈班,我們自己來辦一個,收的學費還不用跟華人協會分成,更合算。我相信憑我的實力,一定會把他們那個班的學生搶過來。你說對不對?” “你辦班的能力我是絕對相信的,但辦舞蹈班不需要地方?” “當然需要地方。”

“我們到哪裡去找地方呢?如果租學校的地方,還不知道要多少租金呢。” “當然不能租學校的地方,那太費錢了。我媽辦的那個舞蹈學校,最少有一半的錢都花在租地盤上了。” “不租學校的地方,還能到哪裡去租地方?” “Grace姐姐有個地下室,裡面只放了一點健身器材,可以收拾出來做練功房。” 他知道那個地下室,因為Grace很早就告訴過他,叫他去那裡健身。但他功課比較忙,沒時間去,總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他說:“我知道她有個地下室,但她經常去那裡健身,我們怎麼好意思佔用?” “我們又不是從早到晚佔用,上舞蹈課的時候就把健身器材搬到角落去,課上完了又搬回來不就得了?” “那些玩意都不輕的,你搬得動?”

“我當然搬不動,但你是乾嘛的?” “Grace會同意嗎?” “她這人特nice(好),肯定會同意。” “就算Grace願意讓你在她地下室辦舞蹈班,你怎麼把這個班辦起來呢?” “這還不簡單?打印一些廣告,拿到外面去張貼。” “美國可不像中國,美國不能隨便在外面張貼廣告的。你看見哪裡亂貼廣告了?” “怎麼沒有呢?學校就貼了很多廣告,像那個學生活動中心裡,牆上不都貼著廣告嗎?” 他知道活動中心那些廣告,因為他剛來時經常到那裡去找房,便解釋說:“那裡不是隨便都能貼的,要到學生活動中心去登記申請,填好了表,活動中心的人幫你貼出去。那裡的廣告你看著亂,其實都是有安排的,比如租房,找房的貼在一面牆上,出租的貼在另一面牆上,都是按時間順序貼的。”

“那我就去登記申請囉。” “但是貼那裡有什麼用呢?你是教小孩子跳舞,去那裡的人既不是小孩子,又不是小孩子的家長,都是C大的學生,未必你還教成年人跳舞?” “你這一說,倒提醒我了,其實我也不是非得教少兒芭蕾不可,我可以辦個健身舞班,美國這麼多胖子,肯定有很多人想健身減肥。好,就這麼說,我不辦少兒芭蕾舞班了,我就辦成人健身減肥班,或者我兩種班都辦,一個班收二十個人,每人一節課收二十塊錢,一個星期上三次課,那就是——多少啊?” 他還在心裡默算呢,雲珠已經給出了答案:“四十個人,每個人六十,一個星期就是兩千四!一個月就將近一萬了!哇,我們發財了!” “一節課收二十是不是太多了?”

“多什麼呀?二十是最便宜的了。” “一個班收二十個人是不是太多了,地下室裝得下嗎?” “可以錯開嘛,十個人一三五,另外十個人二四六。” “那你不是得天天開課?” “那怕什麼?一節課頂多一個小時,天天開課也沒多少時間。要賺錢嘛,不辛苦點還行?” “那你去活動中心試試發廣告吧。” 結果雲珠乘興而去,敗興而歸:“那裡不讓貼。” “為什麼?” “說我沒有辦班的許可。” “要誰許可?” “我也不知道,但是辦班肯定是要許可證的,我媽在中國辦班就要去工商局申請執照才行,但我不知道美國應該去哪裡申請執照。美國有沒有工商局?” “我們問問Grace,她可能知道。”

Grace一听就連連搖頭:“不用申請了,肯定不會批准的。” “為什麼?” “你是外國學生,F1簽證,到美國是來讀書的,不是來工作的。” “那怎麼阿忠可以工作呢?他也是F1。” “他是oncampus(校內)工作,做助教,那個是允許的,F1可以在校內受僱,但不能在校外工作。” “他送餐不是校外嗎?” “那個——他打的是黑工,被移民局知道是有可能遞解出境的。你千萬別偷偷辦黑班,不然的話,就是違反移民法,抓到了會送你回去,永遠不許你進美國。” 雲珠不甘心地問:“那如果我不當學生了,跟阿忠結婚,做他的家屬,可不可以辦班呢?” “也不行,他是F1,你做他家屬就是F2,F2是到美國來陪讀的,連校內的工都不能打,更別說校外的工了。” 雲珠不響了。 但過了一天,雲珠又興奮地告訴他:“我找到一個辦法了,可以開個舞蹈學校。” “是嗎?怎麼開?” “我看網上說,F1可以開公司,做老闆,那我就來開個舞蹈學校,自己做老闆,不就行了?” 他有點不相信:“網上哪裡說的?你指給我看看。” 雲珠找到那個網頁,指給他看:“喏,就是這裡,這不明明白白說了F1可以投資開公司做老闆嗎?” 他大致看了一下,說:“但這裡說了F1只能投資,不能受僱。” “什麼意思?” “我的理解就是你不能在你自己開的舞蹈學校裡——任教。” “什麼?我自己開的舞蹈學校,我還不能在裡面任教?那要誰才能任教?” “我也不知道,反正這裡就是這麼說的。大概還是跟學生簽證有關,你是來讀書的,就應該安安心心讀書,怎麼可以在公司裡任職呢?” 雲珠靈機一動:“我有辦法了,那就你開個舞蹈學校,你做老闆,然後僱我來教舞蹈,那不就行了嗎?” 他跟著歡喜了一陣,馬上就發現了問題:“不行吧?我F1開舞蹈學校也許沒問題,但你F1在我的學校任教,那不又成了受雇了嗎?既然F1是不能受僱的,你又怎麼能在我的舞蹈學校受僱呢?” 雲珠不信邪,又去問Grace,但Grace的回答是跟他一樣的:“不行的,F1不能受僱,你不能在他的舞蹈學校教舞,他也開不了舞蹈學校,因為他沒資金。外國人在美國開公司,是要有一定數量的資金的。” “多少?” “我不是很清楚,幾十萬吧。” 雲珠嚷嚷起來:“我要有幾十萬美元,誰還開舞蹈班啊?早就買輛好車周遊世界去了!” 沉默了一陣,雲珠沮喪地問:“那就是說我永遠都不能在美國辦舞蹈班?” “也不是永遠,等你拿到綠卡了,你就可以辦班了。” “那要怎麼樣才能拿到綠卡?” “等阿忠畢業了,找到工作,就能申請綠卡。” 雲珠叫起來:“那還要等多久啊?他說他這個博士可能要讀五六年!難道我這五六年就這麼閒呆著?” Grace笑著說:“如果你嫌等他辦綠卡太慢,可以找個老美結婚,很快就能拿到綠卡。” 雲珠充滿希望地問:“Grace姐姐,有沒有什麼路子可以讓我現在就辦班呢?” “我不知道你說的路子是指什麼。” “比如——送點禮什麼的——” “那不行的,美國對這些事管得很嚴,不像在中國,你找個熟人去說說,或者送點禮給辦事的人,就能把事情玩轉,美國——基本不可能。你要是給那些政府官員送禮,說不定會定你個賄賂罪。” “辦不成舞蹈班,我還呆在美國干什麼?” 宇文忠安慰說:“你就安安心心讀書吧,我多打一點工,就把你辦班的錢賺回來了。” “你多打工能掙到每月一萬嗎?” Grace說:“就算你能辦舞蹈班,一個月也賺不到一萬。” “為什麼?”雲珠把那筆帳又算了一遍,“兩個班,每個班二十個人,每週上三次課,每次課二十塊錢,那一個月不就是上萬美元嗎?” “你招不到那麼多人,招到了也不可能一星期就收人家六十塊錢。我知道C市有很多健身減肥班,設施都很齊全,人家也才每週二三十塊錢學費,有的每個月才二三十塊錢。” 雲珠不相信。 Grace馬上到網上搜索給她看,果然看到C市有很多健身減肥班,什麼瑜伽,pilate(普拉提),zumba(尊巴舞),等等,等等,真是五花八門,價錢都很便宜,還有不少折價促銷手段。 “那少兒舞蹈班呢?” “也一樣。”Grace在網上搜了一下,證實了自己的說法,並解釋說,“華人協會辦的那個,可能主要招華人小孩,跟中文學校綁在一起,週末的時候,家長送孩子去上中文學校,就順便讓孩子也上一下舞蹈班。如果一周三次送去跳舞,家長哪有那個時間和精力?又不指望孩子長大了吃跳舞這碗飯,誰會投那麼大的資?” 雲珠不響了。 第二天,雲珠驚慌地對他說:“快來看一下,這個帖子說的是不是你?” 他到她電腦跟前去看了一下,發現是一篇題目叫“我該不該舉報他?”的網文,發帖人是一個叫“看不下去”的人,說有個中國大陸來的學生Y在某餐館當送餐工,而Y是F1簽證,在C大領著一份助教工資,但又利用周末之際在中國餐館打黑工賺錢。 下面的跟帖五花八門,有的說“看不下去”管得寬,有的叫“看不下去”別這麼惡毒,也有的慫恿“看不下去”去舉報。 然後“看不下去”自己也跟了個貼,聲明這不是因為自己惡毒,而是這個打黑工的人太漢奸了,胳膊肘向外拐,對自己的階級兄弟見死不救,對台灣來的反共老女人卻無恥巴結。 這個帖子一跟,下面的帖子就變了風向,除了有幾個人叫“看不下去”拿證據出來之外,其他跟帖都是咒罵Y或者插科打諢的,有的說Y大長了大陸男人的志氣,把灣灣幹掉了,有的說大陸男人的精血不能用來滋潤台灣老處女。 他氣得發抖:“你——你是怎麼——翻出這麼個帖子來的?” “我聽Grace姐姐說F1不能打工,我就到壇子裡來查查,看是不是這麼回事,我一搜'F1'和'打工',就搜到這個了。這個帖子說的是你嗎?” “肯定是。” “難道C大隻有你一個人在餐館打工?” “打工的可能不止我一個人,但這個帖子裡提到台灣女人,那不就是在說朱潔如嗎?” “就你一個人跟姓朱的有——瓜葛?” “我跟她沒什麼瓜葛,但上學期只有我給她當助教——” 雲珠慌了:“真的是你?那糟糕了!” “怎麼了?” “因為——這個'看不下去'已經向移民局——報告了。” “是嗎?他哪裡說已經報告了?” “是另一個帖子,在——這裡。” 雲珠點出另一個帖子,他一看,題目是“謝謝各位建議,已經向移民局舉報了”,他慌忙看了一眼帖子內容,大意是說上次貼出“我該不該舉報他”後,得到大家熱烈反應,雖然有一些吹冷風說怪話的,但也有很多覺悟高的群眾,支持舉報,所以“看不下去”已經向移民局舉報了,現在就等著移民局來收拾那小子了。 他一看那帖子發表的時間,是去年十二月底的,也就是說,已經幾個月了,移民局可能早就接到了舉報。 他六神無主地看看雲珠,發現她也正六神無主地看著他,一跟他眼神對上號,就問:“怎麼辦呢?” “我也不知道。” “說不定移民局正在調查你。” “很可能。” “都是因為那個姓朱的。” “這怎麼能怪她呢?” “不怪她怪誰?如果你不是因為保護她,怎麼會得罪老楊?” “你覺得'看不下去'是老楊?” “那還能是誰?你還得罪過別人嗎?” “我覺得我誰也沒得罪。” “你自我感覺別太好了,現在已經有幾件事都說明你得罪了人,你還說誰也沒得罪。” 他無可奈何:“這只能怪他太——難討好了——” “如果你把什麼事都怪在別人身上,那就永遠都不會吸取教訓。我這個人從來都是從自身找原因——” 他懊喪地說:“Grace老早就叫我不要把打工的事告訴別人,我也的確沒告訴別人,但是——我的工就是老楊幫忙找的,又跟他樓上老陸的老婆在一個餐館,瞞得了別人也瞞不了老楊。” “老陸的老婆能打工嗎?” “她是學生家屬,應該也不能打工。” “老楊怎麼不舉報她呢?” “老楊跟她無冤無仇,幹嘛舉報她?” “所以我說是因為你得罪了人嘛。你跟那個姓朱的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這麼拼死保護她?” 他很無奈:“我跟她什麼關係都沒有,我也不是什麼拼死保護她,只是不想幹昧良心的事情而已。如果換了是你,你會無緣無故陷害你的同事嗎?” “我不會陷害她,但我也不會公開抗命。我會先答應下來,然後對老楊說——我動員了學生的,但我不能捉住學生的手打分。” “那他會問你'怎麼不拿到自己辦公室去改一下呢?'” “那我就說'我拿到辦公室去了的,但辦公室有人'。” “你有這麼好的主意,為什麼我那時問你這事的時候,你不說出來呢?” 雲珠煩了:“我那時哪裡知道事情會弄成這樣呢?” “那我又怎麼知道會弄成這樣呢?” “算了,我們兩個人在這裡吵也沒用,還是去問Grace吧。” 兩人找到Grace,把這事講了,雲珠問:“你說'看不下去'舉報的到底是不是阿忠啊?如果是的話,怎麼移民局到現在都沒來找他的麻煩呢?” “我也拿不准,也許他舉報的不是阿忠,也許移民局動作沒這麼快,也許——這種事多了,移民局管不過來。” 雲珠歡呼起來:“我希望是因為這種事太多了,移民局管不過來!” “不過,我覺得阿忠還是不要打這個工了,免得被移民局抓個現行。” 雲珠也同意:“先別打了吧,等這事過去再說。” 他想到要辭去這份工,真的是心疼肚疼,但想到再打下去可能會被移民局抓住遣送回國,也只能辭工了。 Grace安慰說:“如果你想打工,可以在學校找點工打,你們F1是可以oncampus(校園內)受僱的,但可能工錢比送餐少——” 有了這個退路,他心情稍微好了點,工錢嘛,少總比沒有好。 第二天,他到店裡去辭工。 老闆很驚訝:“做得好好的,怎麼要辭工呢?” 他把事情原委講了一下,老闆說:“那還是辭了好,如果被移民局抓住,我也要被罰款的。” 他心情沉重地離開餐館,感覺像有誰硬生生地把大把的鈔票從他口袋裡搶走了一樣。 回到學校,他立即打聽oncampus打工的事,結果發現他不合格,作為fulltime(全職)學生,他每週只能工作20小時,而他現在的工資已經是按20小時發的了,所以他不能再受僱於任何其他地方。 那段時間,他情緒非常低落,一到週六週日的晚上,他就坐立不安,想到如果沒辭工的話,現在他就開著車在餐館周圍方圓五英里地裡飛奔了,一手遞出客人的餐,另一手就接過客人付的小費,收工的時候不僅領到當日的工錢,還能從餐館拿些食物回家。 但現在這一切都成過去了,他每個月只有學校打進他賬號的那幾個死錢。 雲珠也情緒低落了幾天,但很快就好了起來,有一天興沖沖地對他說:“我們班週末要出去郊遊,你去不去?” “去哪裡郊遊?” “我們州里的那個國家公園。” “那裡有什麼玩的?” “聽說可以釣魚,還可以燒烤打球什麼的。” “那有什麼意思?” “怎麼沒意思呢?難道像你這樣天天泡在實驗室裡就有意思了?” “當天去當天回?” “不是,要在那裡camping(露營)一夜。” “要兩天?我這個週末很忙,有實驗要做。” “那我就自己跟班上同學去吧。” “你自己去吧,當心點。” “知道。把你的信用卡給我一下,我要買camping的東西,放心,我不會亂用錢的。” 他把信用卡給了她。 她一下買了幾百塊錢的東西。 他心疼地問:“camping的東西這麼貴?” “還買了一點郊遊穿的衣服鞋襪什麼的,總不能穿平時的衣服去camping吧?” “其實這些camping的東西——用一次就沒用了——” “怎麼會呢?難道我們今後永遠都不camping了?” 他沒再往下說,知道說也不能把錢說回來,而且她的用度也不算過分,來美國幾個月了,就這麼一次計劃外花錢,也算很節省的了。 週六早上,他開車把她送到學校去跟郊遊的同學匯合,到那裡一看,我的天,全都是些小毛孩,開的都是跑車,一共六輛,一輛比一輛漂亮。他那輛舊車停在旁邊,真像是丐幫的打狗棍擺在太空飛船旁邊一樣——不是一個檔次,也不是一個時代。 有個瘦高個男生迎上來,客氣地對他說:“大叔,Vivien就交給我了,我保證星期天晚上把她完好無損地給你送回家來。” “大叔”差點暈倒!真是後悔同意讓雲珠去郊什麼遊,還以為至少也是雲珠這樣年紀和層次的人,哪知道全是一幫小屁孩。 他小聲對雲珠說:“咱不去了吧。” “為什麼?” “這——全都是小毛孩——” “才不是小毛孩呢,有的都跟我差不多大了。”她指指那個剛跟他說過話的高個男生,“Justin就只比我小幾個月——” “那怎麼叫我大叔?” “我怎麼知道?我走了,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他眼睜睜地看著六輛跑車上了路,每輛裡都是一男一女,除了雲珠,其他人頭髮都染成亂七八糟的顏色,看著就不舒服。 他一腔的迷茫,只有向Grace傾訴:“那幫傢伙,居然叫我'大叔'!” 她幸災樂禍:“呵呵呵呵,真解氣,誰叫你們叫我阿姨的呢?” “我哪裡有叫你阿姨啊?是雲珠叫的。唉,現在的孩子——真是不懂事,逮住人就瞎叫——” “聽多了就習慣了。” “其實他們頂多比我小幾歲,怎麼感覺就像——兩代人一樣呢?” “本來就是兩代人嘛。” 他差點跳起來:“都是80後,怎麼是兩代人呢?” “他們都是富二代,你是窮二代,怎麼不是兩代人呢?富二代窮二代之間也有代溝的,比老一代新一代之間的代溝更深。” “我就是怕他們飆車出事。” “不會的。你要是不放心,就不時打個電話給雲珠,看看他們怎麼樣。” 他果真不時地給雲珠打電話,剛開始還能打通,聽到雲珠開心的唧唧呱呱,但到了下午,就打不通了,一打就叫他留言。他留了言,雲珠也沒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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