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老任終於下樓來,笑嘻嘻地說:“你太膽小了,她那屋裡又沒老虎,進一下怕什麼?”
“主要是老楊交代過。”
“嘿嘿,老楊又不在這裡,你進去一下他知道?”老任把一張字條放到桌上,“我是幫你抄號碼去了。”
“什麼號碼?”
“路由器的啊。沒那個號碼,你上得了網嗎?”
“還真上不了呢。我這兩天打開電腦也能看到好幾個無線網絡,但就是上不去,都問我要密碼。我問老楊,他說他也不知道密碼是多少。我在這屋裡到處找都沒找到。”
“你沒到她臥室裡去找,怎麼找得到?”
“你怎麼知道路由器在她臥室裡?”
老任見他滿臉迷惑,開心地說,“嘿嘿,搞不懂了吧?老楊沒告訴你?我以前也在這裡住過,當然知道。”
“你也在這裡住過?”
“是啊,跟你一樣,剛來,沒地方住,老楊就讓我在這裡借住幾天。這裡是老楊的根據地,只要是新來的沒地方住,他都往這裡帶。”
“哦,是這樣。”
“她這裡不錯,房子好,還不收房租,就是離學校遠了點兒。”
“不收房租?”
“她是富婆,你那點兒房租對她來說算什麼?”
“對她來說是不算什麼,但我們不交也不太好吧?”
“反正在這裡借住的人都沒交過房租。你也別交,別壞了規矩,搞得以後來這裡借住的人都得交房租了。”
他總覺得這樣不大好,但也不敢壞了大家的規矩,只好說:“我到時候看吧,如果她問我要房租,我還是要交的。”
“她不會問你要房租的。”
“是嗎?她怎麼這麼好?”
“因為她是富婆之意不在錢啊。”
“那在什麼呢?”
“嘿嘿,不要把自己說得這麼無知好不好?”
“不是把自己說得無知,是真無知。”
“好了,好了,小伙子,你懂的。作為過來人,我只提醒你一下,小心點兒。”
他估計又是什麼黑寡婦之類的事,為了表示自己並非不懂黑寡婦的意思,特意說:“我又不是富翁,還怕她黑寡婦?”
“黑寡婦不光找富翁,還愛找年輕男人。”
“是嗎?包括年輕的窮男人?”
“黑寡婦自己有的是錢,根本不在乎年輕男人窮不窮。她從老男人那裡搞那麼多錢幹什麼?就是為了養年輕男人。”
他開玩笑說:“那你幹嗎叫我小心?不是可以財色兼收嗎?”
“就怕是人財兩空,小命難保哦。”
“沒錢的窮光蛋她也殺?殺了乾什麼?”
“不一定是她想殺,而是艾殺了啊。”
“-愛-殺?”
“是啊,她有艾滋。”
這下他緊張起來了:“她有艾滋?你怎麼知道?”
“她自己說的。”
“她自己會說自己有艾滋?”
“不說不行啊。”
“為什麼?”
“在美國如果你有艾滋,但你不告訴你的伴侶,那就是犯法的呀。”
“那老楊怎麼還把人往這裡帶?”
“餵,你是不是有-恐艾症-啊?怎麼談艾色變?有點儿知識好不好?艾滋這玩意兒只要沒有性接觸,不共用注射器,根本不會傳染的。同住一幢房,同吃一桌飯什麼的,都沒事兒,肢體接觸也沒事兒,連親吻都不要緊。就是上她的時候要記得戴套,免得中招。”
他一陣兒噁心,想吐。
老任問:“咦,你不是說搞東西吃的嗎?在哪裡呀?”
他更噁心了,勉強回答:“我只有牛奶麵包。”
“培根有沒有?”
“培根?我沒買。”
“雞蛋呢?不會連雞蛋也沒有吧?”
“雞蛋有。”
“那就煎幾個雞蛋吃吧。我現在每天早上都是雞蛋、培根、牛奶、麥片,吃得很舒服。”
“我還不會用這個爐子。”
老任熱情地說:“不會我教你。”說罷就啪啪打燃了爐灶,然後問,“鍋呢?你的鍋呢?”
“我沒鍋。”
“那就用她的鍋。”老任從牆上取下一個掛著的有柄煎鍋,放在火上,“油呢?”
“我沒油,還沒買。”
“那就用她的油。”老任從櫃子裡拿出一瓶油,倒了一些在鍋裡,“雞蛋呢?你的雞蛋呢?”
他從冰箱裡拿出雞蛋。
老任很老練地磕了幾個在煎鍋裡,然後撒鹽倒醬油,正做得情緒高漲呢,屋子裡突然響起警報聲,嗚嗚的,很尖利。
他嚇壞了:“怎麼啦,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老任見多識廣,臨危不懼,指揮他:“把桌上報紙拿來!把椅子搬過來!”
他慌忙搬來一把椅子,又拿來報紙,只見老任站在椅子上,用報紙對著屋頂一個小圓盒子使勁兒地扇。扇了一陣兒,響聲終於停了。老任跳下椅子,解釋說:“是個煙霧報警器,特別討厭,屋子裡有一點兒煙霧就會嗚嗚叫。咱們中國人炒菜,哪能沒點兒油煙呢?這麼個叫法,頓頓都得報警。”
“那怎麼辦?”
“沒事兒,我來幫你搞一下。”
只見老任又站到椅子上,把那個報警器捏住了轉啊轉的,就把蓋子給卸下來了,然後從裡面摘下一個電池模樣的東西來,遞給他:“好了,把它的膽掏了,再不會叫了。”
“會不會出事?”
“這能出什麼事?炒菜都是人守在爐灶邊,誰還會讓火燒到外面來?”
“這是別人的房子。”
“你要是怕格蕾絲說,在她回來之前把電池裝回去就行了。”
老任吃了煎蛋,又閒聊了一會兒,就告辭了。
宇文忠收拾了一下碗筷,就上樓去,按老任教的方法上網,果然一下就上去了,還賊快。他在第一時間給雲珠發了個信,說自己能從住地上網了。過了一會兒,他收到了雲珠的回信,說昨天才回來,現在正在家補覺。兩個人當即打開視頻聊天。
雲珠問:“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富婆的家?”
“對呀,怎麼樣?”
“挺不錯的,你拿著攝像頭到處走走,讓我看看她家怎麼樣。”
他拿著攝像頭在他住的那間房裡到處走了走,包括洗手間掛衣間什麼的,都沒漏掉。
雲珠看得很興奮:“哇,好大的掛衣間啊,走近點兒,走近點兒,讓我看看她的衣服都是什麼牌子的。”
貌似很多牌子云珠都認識:“哇,都是名牌啊!這肯定都是她不怎麼穿的衣服,常穿的肯定掛在她自己臥室裡。連不常穿的都是名牌,她也太有錢了吧?”
“富婆嘛,當然有錢。”
“她長什麼樣?”
“不怎麼樣,挺老的,四五十歲了吧,又黑又瘦,又老又醜。”
說“又黑又瘦”是事實,但“又老又醜”是他自己加的,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加這麼一句,大概潛意識裡覺得這樣說云珠會更放心。
雲珠感嘆:“看來美國人的口味真的很詭異,富翁怎麼會喜歡這種人呢?”
他很想跟雲珠來個視頻做愛,但云珠的興趣總在格蕾絲身上盤旋:“她是怎麼遇到那個富翁的呢?”
“不知道。”
“她老公是不是真的是她謀殺的呀?”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們都這麼說。”
“她到底得了多少遺產啊?”
“不知道,很多吧。”
“那她現在是想幹什麼就可以乾什麼了?真爽!”
他開玩笑說:“看你這麼羨慕她,是不是也想嫁個富翁啊?”
“如果嫁給一個老不死的富翁,那不把自己的一生蹉跎了?”
“那如果有個又老又快死的富翁,你是不是就願意嫁了呢?”
“還要看他婚前協議怎麼寫。聽說美國人把錢看得挺緊的,動不動就要來個婚前協議,寫得清清楚楚,讓你一分錢都得不到。像你房東那麼好運氣的,實在太罕見了。”
“如果他寫的是把錢都給你呢?”
雲珠興奮了:“那還不嫁?這麼好的機會還不嫁,等什麼呀?”
他很有點兒心寒:“那你就為了錢放棄愛情了?”
“我哪有說放棄愛情?我嫁這樣的富翁,還不是為了咱們的愛情嗎?你沒錢,我也沒錢,那日子怎麼過?如果我能賺一筆錢,幹嗎不賺呢?”
“用結婚的方式賺錢?”
“但是你已經說了,他馬上就要死了呀!結婚不就成了形式了嗎?”雲珠抱怨,“人家為了你,什麼都願意犧牲,你還不滿意,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他估計雲珠一輩子也不會遇到一個老得快死且願意把所有遺產都留給她的富翁,覺得沒必要因為一個天方夜譚式的假設就把關係搞壞,馬上停止這個話題,改說別的:“我恨不得你今天就到美國來!”
“我是在努力啊。”
“我前天問了一下老楊,好像C大的語言學校一學期的學費是五千多。”
“那也不便宜啊,我請人打聽的I大,只比這多一點兒,但I大地理位置多好啊,大城市,你們C大在大農村。”
“讀書又不是逛街,去大城市干什麼?”
“也不能從早到晚讀書啊,總得有點兒社交生活吧?在一個大農村能有什麼社交活動?”
“很多的,聽老楊說,學生會每年都組織春節晚會、國慶晚會什麼的。”
“那有什麼意思?春節國慶,都是老中的玩意兒。”
“那你要跟什麼人社交?跟外國人?”
“出了國,總不能老跟中國人混吧?要那樣,還出國干什麼?咱這里中國人還少嗎?”
“但是我在C大呀,如果你跑到I大去讀書,我們不是分居兩地了嗎?”
“現在科技這麼發達,分居兩地怕什麼?一下就飛到了。”
“那得多少機票錢啊?”
“還可以視頻呀。”
“雲珠,我們現在就視頻吧。”
“我們不是在視頻嗎?”
“我的意思是……”
雲珠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哦,你說那個呀?現在我這裡是大白天哦。”
“大白天怎麼了?”
“我爸我媽都在家,我爸倒不要緊,他待在書房就不動窩,但我媽不是叫我吃飯,就是叫我上街。”
“那怎麼辦?”
“等一下,我去把門關好。”他也趁機跑去把門關上,拴好。
雲珠回到鏡頭前,開始跳舞,邊舞邊脫衣服,一直脫到只剩胸罩和小褲衩,然後就抱著床架子,又劈腿又下腰的,十分敬業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身體不是那麼衝動,很可能不適應這種畫餅充飢的方法,但他還是在努力,怕雲珠想別處去了。
雲珠邊舞邊吃吃地笑,不停地催:“好了沒有?好了沒有?”
他抱怨:“哪裡有這麼催的?”
“怕被我媽發現。”
“你想快?那你再做點兒更刺激的動作。”
“怎麼才更刺激啊?”
“全脫了。”
“不行,待會兒我媽敲門,我穿都來不及。”
“那你就叫叫。”
雲珠果真湊到電腦前小聲叫起來,但他沒有平時真正做愛時聽到她呻吟的那種衝動,只有一種滑稽可笑的感覺。還沒完工,雲珠媽就在敲門,雲珠急忙穿上衣服,啪一下把電腦合上了。他等了一會兒,也不見雲珠回來,發信也沒人理,只好關上電腦,想接著把後續工作完成了,但突然沒了興趣。
他很慌張,這是怎麼了?人好像很虛一樣。身體上的,精神上的。他躺在黑暗裡,有種恐懼感,眼前不斷出現格蕾絲那又黑又瘦的面容。他當時看到那照片時,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總覺得那不是一個血肉之軀,只是一個空殼。現在想來,應該就是艾滋了,免疫系統出了問題,人就失去了抵抗力,什麼病痛都能把你放倒。他彷彿看到無數的艾滋病毒在空氣中漂浮,雖然他知道艾滋病毒不是通過空氣傳播的,但他仍然覺得恐怖。科學的事,每天都有突破,每天都有新發現,說不定此時此刻,某個實驗室的某個研究生剛好有了一個突破性研究成果:當條件A條件B條件C成立的時候,艾滋病毒也能通過空氣傳播。
他決定明天就從這裡搬出去,哪怕去住旅館,也得搬。艾滋咱可惹不起。
睡到半夜,宇文忠又朦朦朧朧聽到撬門聲,不知道是不是又做夢了。他條件反射地跳起來,跑到樓梯口,發現大門洞開。
他衝下樓梯,追到大門邊,見門前有一輛車,車頭衝著大路,車燈大開,已經發動了,引擎在突突突地響,好像正要逃走。他立即意識到這不是做夢,是真的遇到打劫的了!
他正在張皇,“貓兒子”已經從他身邊擦過,躥出門,朝那輛車奔去。真是義貓啊!難怪格蕾絲拿它當兒子!他也幾個箭步衝到門外,對著那車大喝一聲:“站住!”
那車仍然在突突地響。他意識到這是在美國,劫匪們十之八九沒受過正規漢語訓練,他的吆喝根本沒起到應有的威懾作用,於是改用英語大喝一聲:“Stop!”
他發現英語就是沒漢語好使,就說這“站住”吧,你可以想拖多長就拖多長,但這Stop就不行,最後的p是個輔音,不來勁,一p就把自己給p熄火了。
他又吆喝了幾聲,那車還是沒有停下來,引擎仍然突突地響著。他跑到車跟前,發現後車廂蓋子半開著,往裡一看,不得了!塞滿了箱箱包包的,一定把格蕾絲家值錢的細軟全都打劫了。
他奮不顧身地跑到車前,伸開兩臂攔住,發現車裡有個人在向他揮手,大概是叫他閃開,但他像生了根一樣站那裡不動。那人從車裡走了出來,是個女孩子,上面穿著雲珠愛穿的那種小T卹,下面穿著雲珠愛穿的那種短褲,如果不是個子沒雲珠那麼高,頭髮沒雲珠那麼長,他真以為是雲珠自己開車跑來了。那女孩子抱著大黃貓,問:“餵,你是那個什麼語文……或者數學吧?”
聲音很特別,比慧敏的中氣足,比雲珠的嗓子亮,像個唱歌的。
他放下兩臂:“你……你是誰?”
“你以為我是誰?”
“我以為你是打劫的。”
“哈哈哈哈,你不簡單喲,以為我是打劫的,還跑出來攔我的車,不怕我從你身上碾過去?”
他答不上來,說不怕是假的,但好像也別無選擇,只能這樣做。
她教訓他:“在美國就別耍這種英雄主義了,真要是遇到打劫的,你首先應該報警,而不是想著自己搞定。美國人的東西都是上了保險的,偷走了可以賠回來,但你把命丟了,就賠不回來了。命是最值錢的,懂不懂?”
他覺得她是在玩緩兵之計,很可能在為她的同夥贏得時間。他向屋子裡張望了幾下,沒看見同夥,但有可能躲在什麼地方。
他問:“你……你到底是誰?”
“我是格蕾絲。”
他不敢相信:“你是……你是……她?”
“不像?”
“不像。”
“為什麼?”
“格蕾絲不是……那個什麼……富婆嗎?”
“我哪點兒不像富婆?不富?還是不婆?”
“不……不婆。”
“那就叫我富姐好了。來,幫我把箱子提進去,我們倆站這裡喊話,驚動了鄰居,真的就要報警了,那時就不是抓我,而是抓你了。”
“為什麼抓我?”
“呵呵,你看你的樣子,衣冠不整的,又在我的領地上,不抓你抓誰?”
聽她這樣說,他有點兒相信她是格蕾絲了,至少不是劫匪,因為劫匪不會叫他把箱子往屋子裡提。當然也不排除這只是一個計策,等他走到後車廂那裡提箱子時,她就把車開跑了。他很警惕地看著她,慢慢往車後廂那裡退。她看得咯咯笑,幾大步搶在他之前到達車尾,掀開車廂蓋,開始往外面提東西。他急忙上去幫忙,把兩個箱子都提了出來,一手一個拎進屋去。然後又返回來,去拎剩下的東西,而她就一直站在那裡看他,抱著大黃貓,像個貴婦看傭人忙碌一樣。
這使他起了另一種疑心,難道她此次行竊的目的,就是這隻大黃貓?這個辦法很刁呢,大黃貓是格蕾絲的命根子,她只要劫持了大黃貓,就等於搞到了貓質,到時候還不是想要多少贖金就要多少贖金!
他遲疑著把東西拎進門,突然聽到身後汽車開動的聲音,他暗叫“不好,上當了”,急忙放下東西,轉過身。但他看見車在往後倒,一直倒進車庫裡去,車庫門慢慢關上了。他總算放了心,如果他這樣謹慎還中了人家的緩兵之計,那隻能說劫匪太狡猾了。他關上前門。
過了一會兒,格蕾絲拎著個手提包從車庫通屋內的門裡走進來,一直走進廚房。
他聽見她在跟“貓兒子”敘舊:“寶貝,寶貝,媽媽回來了,想死你了!”貓也喵喵地叫著,真像在叫“媽媽”一樣。
他站在那里手足無措,不知道該進廚房還是該上樓去。她跟貓親熱了一陣兒,招呼他:“幫我把那個大包拎過來。”他趕緊把大包拎到廚房裡。
她一邊從包裡往外拿些花花綠綠的袋子,一邊問:“剛從中國來的?”
“嗯。”
“中國哪裡呀?”
“B市。”
“B市呀?你是B大的?”
“嗯,B大的。你回國度假?”
“嗯。”
“父母還在國內?”
“我媽已經去世了,我爸再婚了。”
“哦。”
她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在這裡住得還習慣吧?”
“習慣。”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光著上身,只穿了條短褲,急忙說,“我去穿件衣服。”
“別走!”她叫住他,“報警器是你拆的?”
他順著她的手看過去,看到老任拆下的那個報警器蓋子,還有那個“膽”,不禁暗叫“糟糕”,忘了裝回去了,沒想到她會提前回來。
她很嚴肅地教訓他:“你真是瞎搞!這是煙霧報警器,你把它拆了,發生火災怎麼辦?這在我們這個州是違法的。快給我裝回去!”
他不敢說不是他拆的,也不敢說不會裝,只好提了把椅子到報警器下面,站了上去,先試著把“膽”裝進去,然後往上旋蓋子。
“當心點兒。”
他順著聲音往下一望,看見她正仰著臉在看他安裝,他想起自己的短褲很寬大,不知道會不會走光,趕緊旋了兩旋,就跳了下來。
她問:“裝對了嗎?”
“應該裝對了吧。”
“讓我看看。”她說著就爬到椅子上,他慌忙扶住椅子,在下面保護,怕她摔下來。她的兩條腿也很長很勻稱,但比雲珠曬得黑,也可能是天生就黑。
她拆開報警器的蓋子,不滿意:“蓋子都沒旋緊。還有電池,裝反了。”
“對不起,我……”
她裝好了報警器,從椅子上下來,看了他一眼:“你剛才已經睡了?”
“嗯。”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沒……沒關係。”
“餓不餓?想吃兒東西嗎?”
“不餓,不吃了。”
“那就上去接著睡吧。幫我把箱子拎上去,謝謝。”
他拎著兩個箱子上樓,聽見她跟在後面。上樓後,他把箱子放在她臥室門前,而她走到“貓兒子”屋裡去了。他回到他住的那間房,坐在他的地舖上,拿不定主意是不是現在就搬出去。如果搬,搬哪去?怎麼個搬法?
正在猶豫,聽見她在敲他開著的門:“還沒睡吧?”
“沒有。”
“咦,你在哪裡呀?”
他站起來:“我在這兒。”
“你剛才幹嗎躲在床後?”
“我沒躲。”
“貓砂是你買的吧?”
“嗯。”
“奇怪了,我計劃好了的,怎麼會不夠?”
“可能我每次換得太多了吧,一下就用完了,只好再買一袋,但是忘了你買的牌子,就隨便選了個牌子,不知道行不行。”
“沒問題,這牌子挺好的,在哪兒買的?”
“在沃爾瑪。那天太晚了,只有沃爾瑪還開著門,就去了那裡。”
“幹嗎晚上跑去?可以第二天白天再去呀。”
“聽老楊說你的貓挺愛乾淨,貓砂不夠,它就不拉,我怕它憋坏了。”
她沒說什麼,抱著“貓兒子”走進來,看見了他的地舖:“你在地上睡?”
“我怕把你床上搞亂了,還不了原。”
她不解:“還什麼原啊?”
“我看到好多層床單,不知道怎麼用。”
“那你睡地上……不冷?”
“一點兒不冷。”
“不硬?”
“一點兒不硬。”
“你真是個怪人。”
她把貓遞給他,讓他抱著,自己很迅速地把床理了理,把被子掀開:“喏,就睡這層上,很簡單的,早上起來把被子翻回去蓋上就行了。地上涼,睡了傷筋骨。你現在年輕不覺得,等到老了,就什麼病症都出來了。”
她走進浴室,打開洗臉池的水龍頭,流了一會兒水,用手試了試:“熱水上來了。你這幾天都洗的冷水?”
“嗯,我不知道怎麼才能弄出熱水來。”
“我把下面的熱水開關關掉了,怕琥珀(貓的名字)燙傷自己。你不打開下面的開關,在上面是放不出熱水來的。老楊沒告訴你?我電話裡專門跟他說過。”
“他這段時間挺忙的,岳父母要來。”
“你也不知道主動問問他?”
“我不知道他知道水管的事。”
她轉過身看著他:“那如果我不回來,你就一輩子用冷水?”
“我馬上就搬走的。”
“房子找好了?”
“還沒有。”
“那往哪兒搬?”
“想先搬到旅館去。”
她沒說什麼,走到他跟前,從他手裡把貓接過去:“你跟琥珀還搞得挺熟的呢,它一般不讓別人抱它的,看到生人就跑。”
“難怪我來的那天,它跑屋外去了呢,原來是怕生人。”
“它跑外面去了?那怎麼弄回來的?”
“老楊把它抓回來的。”
她像聽到什麼煽情的故事一樣,一下激動起來,跟她的貓親個不停,邊親邊說:“哇,你這麼調皮啊?媽咪不在家,你到處跑?你要是跑丟了怎麼辦?還讓媽咪活不活?”
他聽得雞皮疙瘩亂冒,這也太雷人了吧?
她親夠了貓,轉身對他說:“現在可能不太好找房,你可以就在我這裡住,夏天你負責割我前後院的草,冬天你負責鏟我門前的雪,我出差的時候,你幫我照看貓,我不收你房租。”
他想起艾滋的事,推脫說:“但是這裡離學校遠,我沒車。”
“沒關係,我有輛舊車,賣了很久沒賣出去,你可以先開著。”
他繼續推脫:“我得跟我女朋友商量一下。”
“女朋友在哪裡?”
“在中國。”
“那有什麼好商量的?”
“但是她過段時間也會來美國的。”
“什麼時候來?”
“我在幫她聯繫這裡的語言學校,錄取了就可以簽證過來了。”
“語言學校?那個挺容易的,只要你願意交學費,都能錄取。”
“是嗎?”
“當然啊。那你在這裡住正好啊,可以省下房租做她的學費。”
這令他心一動。
她大方地說:“她來了也可以在這裡住,同樣不收房租,反正她也不用多住一間屋,肯定是跟你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