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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節

雲中之珠 艾米 7418 2018-03-16
幸好趙雲後來接到了一個電話,告辭走了,不然的話,宇文忠真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麼事來。他就是不明白,世界上怎麼有這麼令人討厭的人?又不是你家的事,管那麼寬幹什麼?別人找什麼樣的女朋友,礙著你了?要你在這裡信口開河地亂講,討打呀你?才第一次見面,就跟著男生跑人家住所去,還賴那裡不走。這種女生,不被流氓姦殺都說不過去。 不過,這讓他想起一個笑話,說的是有個極醜的女生,很老了還嫁不出去,想男人想得發瘋,聽人說某個小巷經常有女生被流氓綁架,就每晚到那個小巷去轉悠。結果有一天,真的被幾個流氓綁架了,蒙著她的頭,把她帶到流氓老大那裡。老大打開面罩,差點兒昏死過去:“這樣的貨色,你們也下得了手?趕快給我送回去!”幾個流氓只好開車送那個醜女回去。到了那個小巷,他們讓醜女下車,但那醜女堅決不下,一定要流氓把她帶走。幾個流氓無奈,只好自己下車:“算你狠!我們走,車歸你了。”

這是當初他逗雲珠時講過的笑話,那時雲珠老在他耳邊唸叨:“你可不可以換個學校?我不放心你到C大去唸書,那個趙雲也在那裡。” “她在那裡怎麼了?” “我怕她……我怕你跟她好上了。” “怎麼會呢?” “你們在一個系,天天見面,肯定會日久生情。” “別開玩笑了!這個青年版崔阿姨?給我都不要。” “現在有我,你當然不要她,但等你到了海外,我不在你身邊,你又寂寞又孤獨,性飢渴了怎麼辦?” “性飢渴也不會拿這種人來解渴啊,我這點兒底線還是有的。” “你沒聽說過-當兵三年,老母豬賽貂蟬-?” “我們哪裡會分開三年呢?你不是馬上就要去讀語言學校了嗎?” “那誰說得準?”

“你不是說可以跟你視頻嗎?” “是可以視頻,但視頻哪裡比得上真刀真槍呢?趙雲一張嘴很會說的,肯定會把你哄得神魂顛倒。” “我是那麼好哄的嗎?” 雲珠仍然不放心:“我不在你身邊,她要把你哄走,真是太容易了!” 於是他就把這個醜女的故事講給雲珠聽,她聽得咯咯直笑,然後就忘了趙雲的話題。現在他發現趙云不僅醜,還特煩人,真恨不得扇她幾耳光。如果他把自己的這個感覺講給雲珠聽,肯定能博得云珠一笑,讓她更放心。但他再一想,決定還是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訴雲珠,因為雲珠本來就不願意跟趙雲待在一個學校,如果知道趙雲這樣肆無忌憚地攻擊她,可能更不願意來了。 雲珠曾經說:“我還是到別的學校去讀書吧。趙雲在你們學校讀博士,如果我也跑到你們學校去讀語言學校,那差的真不是一個級別的。”

他力勸雲珠到C大來:“你管她幹什麼?如果你到C大來讀書,我們就可以在一起,幹嗎跑到別的學校去?” “你也可以到別的學校去啊!你成績這麼好,轉個學校不是很容易的嗎?” “但能不能拿到獎學金呢?” 這件事從來沒討論出結果來,每次都是以“到時候再說吧”結束。如果他現在告訴雲珠,說趙雲第一天見到他就對他說云珠那麼多壞話,雲珠肯定死都不肯來C大了。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別把這事告訴雲珠。 第二天,他自己坐公車到學校去,參加系裡召開的助教和助研會議。這個會議大概很重要,因為連老楊都露面了。兩個老鄉坐在一起,聽系裡管研究生的人講話,主要是給各位分配任務,分配信箱,分配辦公室,分配實驗室等,再就是一些注意事項。他沒怎麼聽懂,但他不怕,有老楊在,就等於隨身帶了高級翻譯和秘書,待會兒問老楊就知道了。會開完後,老楊帶他去了趟他老闆的實驗室,告訴他:“這就是你的實驗室,以後你就要在這裡埋葬你的青春了。”

“你的呢?不跟我在一起?” 老楊指指另一個門:“我的在那邊,跟你是鄰居。”然後老楊把他帶到一間辦公室,“我走了,你在這裡等她吧。” 他不明白:“你上哪兒去?” “我去我的實驗室等你。” “那我在這里幹嗎?” “等她呀。” “等誰?” “你剛才完全沒聽啊?等朱潔如啊,嘿嘿,我們私下里都叫她-朱八戒。” “我等她幹嗎?” “你是她的助教,她會來給你安排工作。” 他一聽說是“助教”就慌了:“我不是助研嗎?系裡給我的信上就是這麼寫的。” “你是助研,但你有一部分時間是分給她做助教的。” “但是我……你也要做助教嗎?” “我不用做,剛來時已經做過了,輪到你們新生了。”

“為什麼新生要做助教?” “這是系裡盤剝新生的一種方法,你每周可以少干幾小時助研的工作,但助研做的都是你自己的研究項目,不管做助教用掉多少小時,你都得花時間把實驗做出來,所以你做助教的這部分時間就算白貢獻給系裡了。” “我倒不怕貢獻時間,但我英語不行,怎麼能做助教?” “你放心,不會讓你上講台的,連朱潔如都不是上講台,只是帶實驗課,你給她打下手,為她和學生準備實驗用具,就算是助教的助教吧。” 他聽說是準備實驗用具,才放了心:“哦,是這樣。” 老楊有點兒憤憤不平地說:“我們大陸來的就是受歧視,系裡讓歐美人上講台,讓-灣灣-帶實驗,讓我們大陸人為-灣灣-準備實驗用具,這不是欺負人嗎?”

“-灣灣-是誰?” “-灣灣-就是台巴子,台灣人。” “這個朱八戒是台灣人?” “嗯,這個人很反共的,你要小心點兒。” 他不太明白,朱潔如很反共,為什麼他得小心?他連共產黨員都不是。 老楊給他演說了一段歷史:“以前有個大陸來的,姓李,也是給她當助教。這個-灣灣-呢,最愛說中國的壞話,而老李呢,最聽不得人家說中國的壞話,兩個人經常為大陸的計劃生育政策什麼的爭論不休。這本來是吃飽了撐的,跟教學無關,但這個-灣灣-懷恨在心,期終的時候給老李的評語寫得很糟,還發動學生給老李打低分,結果系裡就把老李的助研取消了。” “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你沒助研,就不能享受州內學費,就要交國際學生的學費,那就高得很了,一年好幾萬。老李跟你我一樣,農村來的,根本交不出這筆學費。”

“那老李他……” “老李後來又熬了一學期,是我們學生會幫他募的捐,但學生會也不能年年為他募到那麼多錢啊,再說像這種被系裡取消助研工資的,你要募捐都找不到名目,最後他只好回國去了。” 他沒想到國共兩黨的鬥爭到現在都還沒結束,而且延伸到美國來了,還殃及他這種非黨員,真是冤枉。 老楊說:“她快來了。我到我實驗室去了,你跟她開完會了,到實驗室來找我,我幫你分析分析當前的形勢和任務。” 老楊閃了,他坐在辦公室裡,忐忑不安地等待反共專家的到來。過了一會兒,反共專家來了,他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那位Pearl小姐。這回肯定是踩到豬糞了! “灣灣”個子不高,長得小巧玲瓏,模樣也還過得去,臉蛋兒比趙雲強,但跟雲珠那是沒法比了。

“灣灣”很客氣地跟他打招呼:“你好,我叫朱潔如,你可以叫我潔如,也可以叫我Pearl。” 他只好自我介紹了一下,總感覺英語說得磕磕絆絆的,回想起在國內時還做過英語口語家教,恨不得找塊豆腐撞死。他問:“我能說漢語嗎?” 朱潔如用台灣味很濃的國語回答:“現在當然可以啦,但是跟學生不可以說的。” “我也要跟學生接觸嗎?” “當然要啦,我上課的時候,你都有出席的。我們都要輔導學生,回答學生的問題,如果學生的實驗用品有問題,你要為他們搞好的。” 他跟朱潔如談了一會兒,發現她除了國語講得實在靡靡之外,還沒其他反共言行。當然,這才是第一天,計劃生育再重要也不會在第一天就提上議事日程。他決定吸取老李的教訓,莫談國事,她要反共,讓她反好了。朱潔如給他介紹了工作要求,然後問:“你有帶便當嗎?”

“什麼便當?” “就是午餐啊。” “哦,我沒帶。系裡規定要帶便當嗎?” 朱潔如笑起來:“當然沒有規定啦。但是我們都有帶的,你們大陸人也有帶的。如果帶了,就一起到午餐室去吃呀。” “我沒帶。” “沒帶也可以去的呀,我有帶蔥油餅,要不要嚐一點兒?” 他聽到“蔥油餅”幾個字,立即滿嘴生津,幾乎都能聞到那股蔥香了,但考慮到老李的悲劇,擔心蔥油餅是“朱八戒”的一個誘餌,可別從蔥油餅扯到中國人民的生活水準之類的政治問題上去了,急忙推脫:“不用了,不用了,我跟老楊約好了的。” “朱八戒”沒再堅持,很友好地跟他告了別。他到老楊的實驗室去,找到老楊,見實驗室裡沒別人,就把剛才的經過全都匯報了,讓老楊幫他分析分析是禍是福。

老楊說:“這是她的老一套了,開始對你好得不得了,帶便當給你吃,帶你去買菜,搞得像兩岸統一了似的。但後面就慢慢現出獠牙來了,動輒攻擊中國,如果你跟她爭論,那就得罪了她,她會背後下手,把你整得很慘。” “她攻擊中國,我不理她就是了。” “但你是一個中國人,聽到有人攻擊自己的祖國,你能做到不理嗎?” 他也覺得不理好像太不愛國了,便問:“我可不可以要求系裡給我換個人?” “換誰?換那個德國人?更反共了。” “德國人也反共?” “德國人最反共了,你不知道?” “那可不可以要求不做助教,只做助研?” “那你還不如直接要求系裡把你的助研收回去算了。” “她在系裡有後台?” “後台倒沒有,但係裡這麼安排,還算是在照顧你,至少你們之間沒有語言障礙。如果你一來就這麼不服從分配,挑挑揀揀的,系裡對你印象會好?” “那怎麼辦?” “你小心點兒就是了。” 到美國來還沒幾天,他就發現自己的美國夢在一點點兒破碎了。 那天中午,宇文忠還沒從“前途莫測,命運多舛”的悲憤中解脫出來,就被老楊拉著去買床,因為老楊的岳父岳母要來了,得做點兒準備。老楊請他去麥當勞吃了個丈把高的巨無霸,兩層肉餅,三層麵包,還有些夾七夾八的生菜西紅柿之類,又喝了一大杯可樂,再加一袋薯條,吃得很飽,待會兒抬雙人床不成問題了。然後老楊就開著車沿著一條叫“華盛頓”的小街慢慢尋找,路兩邊全都是賣床的小店子,很多都堆在外面露天地裡,坐在車裡就能看到。 老楊介紹說:“這裡賣的都是以舊翻新的席夢思床,式樣跟大商場的一樣,甚至連商標都一樣,你要不說是在這裡買的,保證沒人能看出來。這裡價錢便宜多了,商場裡賣幾千的,這裡幾百就可以買到。” “那挺合算的呀,到時候我也到這裡來買床。” “你還用得著這麼豪華?到外面撿個床墊就行了。” “外面能撿到床墊?” “多的是。你來之前,我給你撿了好幾個,都堆在我屋裡,等你找到住處了,就給你送過去。” 他感激不盡,心情又好了許多,美國連床都可以撿,這也太有“遍地是黃金”的感覺了。他好奇地問:“還有什麼可以撿到?” “什麼都可以撿到。床啊,沙發啊,桌子椅子啊,都有。我剛來的時候,家俱全都是撿的。後來娶了老婆,不好意思用撿的家具了,就到這種二手店去買。其實撿的家具不比買的差,但女人就是愛面子、愛牌子。” 老楊開了一會兒,就找個地方停了,拉著他到店裡去看床。他聽到老楊用英語跟人討價還價,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瞧,這才叫英語學得好!不過老楊砍價砍得太兇,沒幾個商家能接受得了,總是兩手空空地出來,到下一個店裡接著討價還價,看個十家八家了,再折回停車的地方,接著往前開。看了個把鐘頭,還沒看到合意的床。質量和样式看得上的,價錢就超出老楊的預算;價錢合適的,質量和样式又低於老楊的期待。老楊抱怨:“如果是我爹媽來,我把那幾個撿的床墊子往地上一放就得了,怎麼都比家裡的床要強。但來的是我岳父岳母,那就不同了,人家都是當官的,睡慣了好床,可不能在咱這裡受了委屈。” “那就買個好點兒的,讓嫂子高興。” “我也想買個好點兒的呀,誰不願意睡好床呢?像格蕾絲家那種床,最新的科技產品,NASA(美國航天航空局)研製的,技術保密,沒誰能仿製。那床可是一根彈簧都沒有,全都是特殊材料製成,能隨著你的體型改變形狀,睡過的人都說好。但一個床就要幾千上萬,我哪來那麼多錢呢?”老楊推心置腹地說,“我算是悟出來了,這娶老婆呀,就不能娶太漂亮的。” “為什麼?” “漂亮了你養不起啊!你看我們樓上老陸,也是搬運,搬來的老婆長得是有點兒歪瓜裂棗,但人家那小日子過得多順!床啊家具啊都是撿的我不要的,一分錢沒花。人家老陸在家從來不干活,老婆把什麼都包了,做飯洗衣帶孩子,週末還到餐館打工。就這樣,老陸還成天發脾氣,說周末看孩子耽誤了他的學業,恨不得老婆背著孩子打工。” 他覺得這種夫妻關係也不令人嚮往:“歪瓜裂棗的,晚上看著多寒心啊。” “也是哦。我老婆吧,就是脾氣嬌了點兒,生活方面要求高了點兒,但人長得好啊,要盤子有盤子,要條子有條子,晚上摟著,睡著了都能笑醒。” 他附和:“嫂子是當地一枝花吧?” “那還用說!就是到了美國,也是我們C市華人裡的第一枝花。” 他心想:等我的雲珠來了,你老婆就要降為第二枝花了。當然他不會說出來,但僅僅是在心裡幻想一下被C市華人艷羨的場景,也很滋潤啊。 老楊問:“房子找到沒有?” “還沒有。” “不怕,一時找不到,就先在格蕾絲那兒住著,她人挺好的,不會趕你走。” “我聽好幾個人都說她是什麼黑寡婦。” 老楊貌似對這些說法並不陌生:“你別聽那些人瞎說,那都是因為嫉妒,人家嫁了個有錢人,得到一筆遺產,就有人眼紅,瞎編亂造,說人家是為錢結婚的。為錢結婚怎麼了?有本事你也為錢結婚啊,又沒誰攔著。” “他們主要是說她丈夫是被她害死的。” “瞎說!如果真是那樣,她能安安穩穩地在這裡上班?還不抓牢里關起來了?” “他們說警方還沒拿到證據。” “切,沒證據怎麼能說人家害死了丈夫呢?美國是法制國家,在沒有證實人家有罪之前,就要假設人家沒罪。那些人啊,就是法盲,來美國多少年了,都改不過來。” 正說著,老楊看中了一張床,急忙找地方停車,上前去講價。這回總算成交了,當即付款,然後幾個人七手八腳把床綁在老楊的車頂上,像個大蘑菇,搖搖欲墜。一路膽戰心驚地開了回來,還好,沒被警察抓住。 老楊慶幸地說:“省了四十塊錢運費。” 他幫著老楊把床抬進屋去,支好了,看上去還挺不錯的,至少他從來沒睡過這麼好的床。 但老楊的老婆不太滿意:“叫你買床,你怎麼就買了一個墊子?” 老楊解釋:“不光是墊子,下面還有床架,不然沒這麼高。” “我知道,我是問怎麼沒床頭?” “哦,那個……” “沒床頭像什麼呀?我爸媽的頭不是直接撞牆上去了?” “呃……我們那個床不也沒床頭嗎?” “你還好意思提我們那個床。我跟著你漂洋過海到這破地方來,連個像樣的床都沒睡過,都是在這個豬圈裡打滾。” 他見老楊對老婆使勁兒使眼色,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趕快告辭:“我得走了。” 老楊挽留:“吃了飯再走。” “不了,我去坐車,晚了沒車了。” “那我不送了,以後得空來玩。” 一路上他心情很壓抑,為老楊,為老楊的老婆,也為他自己。其實老楊的老婆要求也不高,就是一個床頭而已,自己的床沒有就算了,但爹媽的床總不能太寒酸。老楊也有苦衷,一個窮學生,租房子,養老婆,馬上就要養孩子,還要在岳父岳母面前充能人,能不苦嗎?他自己跟老楊的情況一樣,不知道云珠會不會計較。從目前情況來看,雲珠是不計較的,因為他寢室的床比老楊家的床糟糕多了,又是單人床,雲珠從來沒抱怨過。但如果雲珠的父母要來探親,他就不敢擔保云珠不會像老楊的老婆那樣要強了。女孩子嘛,自己跟丈夫住豬圈沒什麼,只要兩個人感情好就行,但在父母面前,怎麼也得要點兒面子吧?他回想以前在網上看老楊寫的搬運文章,那時感覺老楊的生活真是一步登天啊,到了美國,什麼問題都解決了。現在近距離一看,才知道老楊並沒登天,還在人間,還有人間的各種煩惱。 那天晚上,他一直焦慮著,馬上要和“反共專家”共事,搞不好會丟掉助研位置;眼看著格蕾絲就要回來了,但他發的幾個找房的信都沒回音;給雲珠寫了幾個E-mail,雲珠也沒回。而這些事,他好像都無能為力,只能聽天由命,那感覺尤其不好。正煩躁呢,“貓兒子”也來湊熱鬧,在他腳邊拱來拱去,還撓他的腳背。他不解,大聲問:“什麼事呀?沒吃的了?” “貓兒子”往自己房間跑,他也跟過去,發現“貓兒子”的飯碗水碗都還有貨,但貓廁裡多了幾個小丘,有的還能看出條形狀,看來該換貓砂了。他急忙找個塑料袋,把貓廁裡的貓砂倒出來。但當他拎起貓砂袋往貓廁裡倒新砂時,才發現剩下的貓砂不多了,他全倒出來才把貓廁鋪了薄薄的一層,不夠“貓兒子”堆小丘。他到處找了一陣兒,沒找到新的貓砂,心裡有點兒慌。 他給老楊打電話,是楊夫人接的,他生怕楊夫人掛他的電話,趕緊聲明:“是很重要的事,貓砂沒了,你給老楊一說,他會明白的。” 老楊一聽,也很著急的樣子:“那糟糕了。貓是很愛清潔的,貓砂放少了,蓋不住它拉的屎,它就不在貓砂里拉。” “那怎麼辦?” “如果是別的貓那還好說,也就是到處拉屎而已,打掃一下就行了,但格蕾絲的這個-貓兒子-啊,特別愛乾淨,它不會到處拉,它會憋著。” 他鬆了口氣:“那就好,先讓它憋著,我明天就去買貓砂。” “就怕它憋久了會憋出問題來。” “憋一夜久不久?” “誰知道呢?我從來沒讓它憋過。” “那我現在就去買吧,哪裡有賣的呀?” “寵物商店有賣,綜合商店也有賣,但你沒車,怎麼去買?” “我坐公車去買。” “你那裡的公車早就停了,七點是最後一趟,現在都快十點了。” “那怎麼辦?” 他聽見老楊在向老婆請示,過了一會兒,老楊回复:“我現在也走不開。這樣吧,我打個電話給老任,看他能不能載你去一趟。” 過了一會兒,老任的電話來了:“老宇啊,要出車啊?我這就過來。”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老任地址,老任就掛了電話。他正著急老任找不到地方呢,老任已經到了,在按門鈴。他趕快去應門,老任連門都沒進,直接帶他去了一家通宵營業的沃爾瑪,那裡有好多種貓砂,但他想不起格蕾絲用的是哪個牌子的了。 老任說:“選個最便宜的吧,如果到時候格蕾絲不提錢的事,你也不好問她要。買個便宜點兒的,還可以少賠幾個錢。” 但他的考慮不同:“人家格蕾絲的貓是當兒子一樣看待的,怎麼能用便宜貓砂糊弄人家呢?我還是買最貴的吧,人不識貨錢識貨。” 買了貓砂,老任提醒他:“你不買別的了?你沒車,來一趟不容易,把該買的都買了吧。” 他急著回去:“今天就算了吧,我得趕快回去把貓砂換上,免得-貓兒子-憋出問題來。” “呵呵,這搞得像你兒子一樣了。” 回到格蕾絲家,他第一件事就是給“貓兒子”換好貓砂。那貓也真神了,好像一直在那憋著似的,貓砂一換好,就跳進貓廁裡,睜大眼睛看著他,大概是在等他自覺迴避。他笑著搖搖頭,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路過格蕾絲臥室時,他發現裡面有燈光,不由得納悶:“真是出鬼了!怎麼燈會亮著?” 他推開門,伸手去按門邊的燈開關,卻發現老任在裡面,吃了一驚:“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老任招呼他:“進來,進來!” 他不肯進去:“老楊交代過,要我不進她臥室的,人家女生……” “什麼女生啊,老太婆了。” “老太婆也是女的呀。” “怕什麼?” “你快出來吧。” “沒事兒。” “快出來吧,如果她回來發現屋裡有什麼異樣,叫我怎麼交代?” “我又不動她的東西,怎麼會有異樣?” 他誘惑老任:“我們下樓去搞點兒東西吃吧。” “你先下去搞,搞好了叫我。” 他見老任不肯出來,無可奈何,只好把心一橫,自己下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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