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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九章揚帆滄海

蘭因·璧月 倾泠月 11156 2018-03-16
傍晚之時,各人都回了客棧,不出所料,探得的都與街上聽得的一般無二。一起用過晚餐後,便聚於洺空房中商議。 “洺空兄,依目前情況來看,你如何打算?”宇文臨東率先出聲。 洺空聞言移目往蘭七、明二看去,在那兩雙眸子中看到了相同的眼神,不由心中一慰。 江湖此代是多龍鳳之姿,只不過……任杞、列熾楓劍術刀法雖已臻境界,卻也只是一心在武,鳳裔心性淡漠不理世事,宇文渢太過剛傲,宇文洛武功不行,寧朗還只是雛鳳,列熾棠、花清和等東溟海中生死不明,能作龍頭鳳首的該是此二人也。 洺空心神一定,當下開口道:“首先我們要確認此消息是真是假。” 各人聞言皆點頭。 洺空道:“既然三千英豪已盡歿於東溟海中,那又怎麼會有消息傳回?因此這消息要么是假的,不過是江湖以訛傳訛。然則,即算消息是真的,可滿江湖卻找不到傳出這消息的人,他必不是那第一批出海的三千豪傑之一,否則不必藏身暗處,此人必是別有用心之輩。鑑於此,無論三千英豪是否有葬於東溟海中,我們能知的是東溟海中必發生了什麼事。”

“嗯,小弟也這麼想。”宇文臨東頷首。 洺空繼續道:“二則東溟島之行無論前途如何,我們依然要去,聖令我們必須奪回。” “那當然!”宇文洛當下搶著道,“我都還沒看過的啊,一定要搶回來!” “你插什麼嘴!”宇文臨東橫一眼他。 宇文洛縮了縮脖子,訕訕低頭。 洺空只是微微一笑,道:“三則我們此次出海之人不必上次那麼的多,只挑一流高手。東溟海中既有凶險,武功低微者去不過徒然喪命。” “嗯。”蘭、明也是點頭同意。人多了反不好辦事。目光各自掃一眼對方,各綻一抹意昧不明的淡笑。 “再有便是我們需得做足充分的準備。”洺空說起這個眉頭略略皺起來。江湖上論到上天入地的本領,那真是各有各的招,只不過大家都生活在陸地上,並無有海上生涯的經驗,這才是此次出海最大的困擾。

大海中波譎雲詭,面對那茫茫蒼海,他們再高的武功也是徒然的。 “出海需要的船隻、行裝本少可以負責,這一點前輩勿須憂心。”蘭七搖搖玉扇道,言罷目光轉向明二,似笑非笑的模樣。 明二被蘭七碧眸一瞅,本來已端起的茶杯也只得放下,溫言道:“駕船的人手、嚮導晚輩可以尋來。”言罷空濛的眸子望一眼蘭七,淡然一笑,蘭七回一抹得意又滿意的笑。 蘭家向來富足,明家是在臨海的天州,有他兩人這一番話,各人心中便都有了底。 “如此便煩勞兩位了。”洺空倒也不客氣就將這重任交託了。 “原定了九月二十六日出海,時間不多,我們明日便趕往英州吧。”宇文臨東最後道。 “嗯。”眾人頷首。 當夜各人皆早早睡下。

第二日,各人起得也甚早,打開房門,便見著了候在房門口的小二,洗漱水、早點等竟是早就備好了的。於是各自在房中梳洗了,用過早餐,取了包裹準備上路。 待得出了客棧門口,幾人又是一怔。 門前大道上立著八匹高大的駿馬,黑白紅黃各色皆有,神駿非凡,一望便知是腳力極佳的寶馬。馬前原牽著馬的馬夫見客棧走出的人後,皆躬身施一禮,然後放開韁繩離去,留下門口怔愣的幾人。 “想來皆是七少所備吧。”明二揭去迷霧。 眾人恍然大悟。 “七少就是大方!”宇文洛當下讚道。 “此子甚是細心周到。”宇文臨東也由不得笑道。 洺空含笑點頭。 寧朗眉開眼笑,心底里如讚了自己般的歡快。 鳳裔看一眼明二,神色依舊漠然。

宇文渢沉默不語。 “你們還站在這幹麼,本少準備的這幾匹馬還不錯吧。”蘭七清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然後微風拂過,一道淡黃的影兒閃過眼前輕飄飄的落在一匹赤紅色的駿馬之上。 幾人見之不由眼前一亮。 晨光稀淡,駿馬如赤雲朝霞,雲霞上托著燦目驕陽。 蘭七今日一身淺黃衣衫,髮束於金冠再長長垂下,如墨色絲綢飄揚於晨風中,碧眸如星亮,笑綻春日芳華,“我們上路吧。”揚鞭縱馬,一道赤霞載一抹黃煙瞬間飛逝。 明二飛身落於白馬之上,揚眉笑道:“躍馬江湖,逐日追風,才是兒郎本性。”話落,白馬已展四蹄,絕塵而去。 宇文渢緊跟著躍於馬上,一揮馬鞭,也飛馳而去。 “唉呀,他們都走了,寧朗我們快追去!”宇文洛一見三人眨眼便沒了影兒不由急了。

“好。”寧朗歡快的應道。 當下兩人也躍上馬背,縱馬追去。 只留下了鳳裔、洺空、宇文臨東三人。 “年輕人……”宇文臨東嘆一句。 “我們也走罷。”洺空笑道。 於是三人上馬,飛奔而去。 這一路上,年輕一輩的你追我趕,比駿馬,比騎術,比身法,更比武功,踏過煙霞暮日,拋落青山江河,揮灑豪情意氣,許多日下來,竟絲毫不覺辛苦,反是滿懷歡暢。而宇文臨東、洺空兩人則不緊不慢的跟在他們後面,看著前邊的奔趕嬉鬧,既是欣慰又是感概流光易拋。至於鳳裔,一直默默的落在最後,看著最前方那道驕影。 九月二十四日,八人便已到英州臨海的宛城。 一到宛城,他們由不得又一次感概蘭七、明二辦事周到。人還未到,所有的船隻、行裝早已備妥,人手、嚮導早已等候於此,一切皆已是井然有序,只待他們人到便可揚帆出海。

洺空欣慰之餘,心中卻又升起隱憂,望向蘭七、明二的目光便帶了那麼一點惋惜。 只不過,他們原先擔心人太多這一點倒是多慮了。 三千高手盡喪東溟海中,無論此消息是真是假,都足以震懾一些人,都足以讓許多的人望而卻步。所以宛城並未聚滿武林英豪,至二十五日,原定第二批出海的人大都未來,對此,寧朗很是生氣不解,宇文洛氣憤之餘卻是隱隱明白,而洺空、宇文臨東、明二、蘭七等卻未有絲毫驚異失望,仿似一切皆是理所當然的。 這世間,人並不若其所言的英勇無畏俠肝義膽,人心第一位的,乃是自己。 但也來了一些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如秋橫波、花扶疏。 秋橫波領著長天山莊的二十人,只對洺空說一句話:“爹爹在東溟海上,活見人,死抱屍。”

洺空沒有勸阻也沒有撫慰,只是沉默頷首。 花扶疏則帶來了花家十衛,她道:“本來爹爹要來,扶疏阻止了,扶疏若尋不回哥哥,也要東溟島上無子無兄。” 宇文臨東聽得這話,暗暗吃驚,怎麼這麼柔美的一個女子,說話忒地煞氣。 列熾楓也來了,他沒有任何話,只是所有人都明白他來的原因。再如何痴於刀,他依是人,血脈之情未斷。 上次英山比武為列熾楓刀氣所傷以至未能跟隨師傅第一批出海的梅鴻冥也養好了傷來了。 商憑寒來了,金闕樓也來了,黑道中江九天來了,艾無影來了,申嶺來了……以及那些無門無派的江湖高手。 二十六日,兩艘大船載著三百名高手於宛城港口出發,駛向那莫測的東溟海。 比之上一次的十二艘大船三千高手,此次聲勢可謂遠遠不及。然這三百名卻是絕對的一流高手(當然,除了死皮賴臉跟來的宇文洛外),更甚,這次有武林第一人為首,有年輕一輩中武功聲望最高的明華嚴、蘭殘音、列熾楓,還有當今武林最美的兩位美女……再則,為著第一批出海的三千江湖豪傑,為著皇朝武林,所有人心中皆憋著一口氣,因此,這一次人雖少,其心志、銳氣、毅力卻是遠勝於第一批!

因此次出海甚多女子,是以洺空、宇文臨東等前輩便帶著鳳裔、宇文兄弟、寧朗、梅鴻冥等少數名門子弟和所有的女俠們坐了一艘船,而另一艘船上便全是男兒,以明華嚴、蘭殘音、列熾楓為首。從人數到武力,兩船倒是很平衡的,只不過有些人心裡很是不平衡啊。 比如宇文洛,他倒是很想和明二他們坐一船,也不願和父兄們坐在那艘因有很多的美人以至香氣繚繞的船,要知道他的人生目標是成為武林大史家,而他認定此代武林最重要的人物乃是明二、蘭七,他當然願意時刻盯著那兩人。而在另一艘船上則有很多很多的人和宇文洛有著絕然相反的意願的。 要知道啊,宇文洛坐的那艘船上不但有著秋橫波、花扶疏這等絕世美人,便是兩人的侍女柳陌、容月那也是貌美如花,還有著商憑寒這樣冷得別具一格的美人,以及其他或俊、或嬌、或俏、或豔的風貌各異的女俠,即算是不能一親芳澤,可能同坐一船,能那麼近的看著,那也是一種福份,三生難得的享受啊!所以,每日里,便能見著大把的大俠、少俠們趴在船板上眺望著對面的船,若是秋橫波、花扶疏兩人出現了,那便可見著那滔滔口水直往東溟海裡流,底下無數魚兒翻著白肚皮,上邊無數雙眼睛射出奇光,但盼著能把對面的船吸得近一點更近一點再近一點……

總之,出海的頭幾天裡,大家過得還是蠻輕鬆開懷的。 這邊船裡,既有平靜之刻,也有熱鬧之時。蘭七、明二明里鬥鬥嘴,暗里斗鬥武功,時不時合作撩撥一下列熾楓,又或是那些無比崇拜他們的少俠請求他們指點武功,他們偶也指點一二,然後便讓他們在船上比試著武功、輕功,他們一旁看著,評著,笑著,也算得趣。列熾楓對於蘭、明兩人的動作一概置之不理,忍無可忍時便拔刀相向,冷然道一聲“我們比試一場”,每每這時,蘭、明兩人都很明智的鳴金收兵偃旗息鼓,下回再接再厲。 而那邊船裡,則花樣要多些,主要是男女搭配的原因。 洺空、宇文臨東這些前輩們,除了下下棋外,便指點一下前來請教的晚輩的武功。 而宇文洛呢,則較為忙。他一邊要將武林第一人以及滿船人的日常點滴記錄於他那將來要流傳萬世的《武林滄海史》上,一邊則要趁著兩船靠得較近時施展他那三流的輕功躍到對面船上繼續關注他最關注的明二、蘭七,然後再趕在宇文老爹沒發現前回到船上,總之,他很忙。

秋橫波、花扶疏兩位美人一見如故,第一眼起便是橫波姐姐、扶疏妹妹相喚,日同食,夜同寢,親姐妹也沒她們親。兩人除了船艙裡說著私房話,便是聆聽洺空的指點,有時也走出艙外站在船頭看看海景吹吹海風,當然,也不能忽略了秋橫波偶爾會往對面船看去,遇上明二公子時會格外嫵媚柔情一笑,花扶疏偶爾會瞟一眼對面船看看船頭有沒有那個鐵石心腸的人。 而容月姑娘則不愧是花扶疏姑娘帶出來的人。她整日跟在宇文渢大公子身後,很明白的告訴大家她中意宇文大公子,無論宇文大公子是冷是傲,她依然容艷笑朗。以下對話足可證其心其意。 容月姑娘滿面笑容的問道:“大公子,你看我穿什麼衣服好看?” 宇文大公子眺望海面,也許海風太大,沒有聽到。 容月姑娘依然笑靨如花,“大公子,你看我穿長裙好看嗎?” 宇文大公子眺望海面過久出了神,沒有註意聽。 容月姑娘扯住他的衣袖,將他從怔神中拉拔回來,“大公子,你喜歡我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宇文大公子不能再出神,只好聽到回頭,看著嬌豔俏麗的容月姑娘,嘴唇動了動,還是沉默。 容月姑娘再接再厲,笑得越發明艷,“大公子,你喜歡什麼顏色?” 宇文大公子眼眸閃了閃,總算開了口,很冷淡的一句:“紫色吧。” “啊?為什麼?那我明天就穿紫色的衣裙好不?你說我穿著會不會好看……”容月姑娘繼續追問下去。 ……宇文渢大公子繼續沉默兼無可奈何時答一句。 而柳陌姑娘則要含蓄得多了。 她首先看著寧朗背上的銀槍很好奇的問道:“寧少俠,你的槍為什麼這麼短?” “這個……我們家的槍都是這麼短的。”寧朗撓撓頭老實的答道。 “哦?那我能看看嗎?”她再次瞪起好奇的大眼睛。 “好啊。”寧朗很爽快的取下背上的銀槍。 “呀,好像劍一樣的重量呢。”她有些驚訝。 “嗯,我們家的槍都可以當劍使。”寧朗笑起來,有小小的驕傲。 “真的嗎?槍怎麼當劍使呀?”她再次驚奇。 “嗯,這個……就是這樣使啊。”寧朗將銀槍拿在手中隨手揮了揮。 “那……寧少俠,你可以教教我嗎?”聲音有些低,面上有些羞色,似是很不好意思又生怕被拒絕了。 “好啊。”老實的孩子沒有任何想法的再次老實的答應,“你看,就是這樣。”說罷揮著銀槍使出一路劍法來。 “啊……寧少俠,你的武功好厲害呀!”柳陌姑娘拍手稱讚,看得目不轉睛。 …… 船頭甚是熱鬧,船尾則要安靜多了,梅鴻冥單足立在船欄上,眺望高空,手中握一把不知從哪弄來的石子,偶爾甩出一顆,海面上頓時便傳來鳥兒尖銳的叫聲,然後便見一隻鳥兒忽上忽下的飛著,片刻後才會飛遠。 身後看著的洺空與宇文臨東道:“此子暗器功夫已直追臥風兄。” 因為這邊船的多彩多姿,那邊船上不但大俠、少俠們多望這邊看,便是明二、蘭七也愛看這邊。這邊不但有許多的美女如畫,還有那英姿少俠表演武功,更有那美女、俊俠搭在一起的故事看,怎麼的都比那邊船上要有趣多了。 以至,蘭七總感嘆著:“此行果不無聊也。” 明二則道:“鳳裔兄為何總不見身影?” 安靜,沉默。 下一輪暗鬥開始。 碧空如洗,海天一色。 已入了十月,天氣轉涼,雖則江湖人身懷內力,較之常人耐寒,但海上風大,較之陸地上更冷,運功抗寒那也是極耗內力的,所以大都加上了夾衣。 清早,船頭還沒什麼人,大都在艙內用早餐。 蘭七披著一件紫色披風,立於船頭仰首看著半空上飛翔的海鳥。強勁的海風吹拂著,墨發衣袂飄舞在半空中,遠遠望去,蒼茫大海之上,船頭風中的那道紫影,份外的堅韌卻又透著一絲無可名狀的孤絕。 彷彿是一個人獨撐天地,強大得令人敬畏,卻也強大得令人心痛。 步出船艙的鳳裔一眼便看到那個背影,默默的看著,面上漠然,只一雙黑色的眸子裡翻湧著暗流。 “鳳裔。”身後傳來熟悉的喚聲。 “師叔。”鳳裔沒有回首,目光依看著那個身影。 “你們……”洺空頓了頓,才柔聲道,“你們分離多年,此次下山你也是為著他,既然見著了,為何不好好說說話?” 鳳裔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沒有必要了。師叔,看到如今的他,你覺得我還有必要做挽救或解釋類的事嗎?” 洺空不由默然。 鳳裔移步,慢慢走近船頭,離對面船上的人又近了些些。 “真的沒有必要了。師叔,如今的他是蘭家之主,是震懾江湖的'碧妖'蘭七少,他絕不會回頭看,而我早在當年踏出第一步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回頭的資格,我們……已不必了。就這樣便可以了,或許……”鳳裔抬首,望向碧藍的天空,許是陽光太強,刺痛了他的眼,閉上了眼,眼角上便微微的潤濕,“或許,終有一日……他和我都能遺忘了往昔,那時……我們便算……或許是死了,或許是重生。” 洺空暗自嘆息一聲,未再語,看著他,心中有憐憫,更多的卻是無能為力。 這孩子,也是絕不回頭的人啦。 遙想當年,師兄領著他上山,神色間既是欣慰,卻又分明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憐惜。 “師弟,為兄替你找到了風霧派最好的傳人。” 那個孩子不過十來歲的年紀,瘦骨伶仃的身子,只一雙眼睛極大,嵌在那半個巴掌大的臉上,黑沉沉的,死寂寂的,如無底的空洞。那時,他想,這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眼神,那樣絕望的不見一絲生氣的眼神。 這孩子還活著嗎? 這孩子,能活多久? 那孩子出乎他的意料,活下來了,似乎這世間還有著某樣東西支撐著他活下來。 他確如師兄所說,根骨極佳,天姿聰明,確實是風霧最好的傳人,只是……這個孩子沒有魂。 人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而似乎總有一些人,哀苦多於歡樂。如他,如己,也如…… 身後傳來艙門開啟的聲音,陸陸續續的又走上來許多的人,再移眸看去,那邊船頭上也多了許些人,蘭七指著上空的海鳥,正笑著對列熾楓、明二道:“你們也看看,可找著好玩的了。” 洺空聞言也抬首看去,看了片刻,眉頭凝起來了。 “鴻冥賢弟。”那邊明二出聲喚道。 “何事?”剛走上船頭的梅鴻冥問道。 “打下那三隻眼圈白羽的,活的。”明二指著上空。 “喔。”梅鴻冥抬首,目光掃向上空那群忽低忽高忽左忽右飛翔著的海鳥,有許多羽色,白色、黑色、灰色、褐色…… 三顆石子悄無息的如電射出,上空的海鳥依然蹁躚飛翔,卻有三隻驀地飛高,似是躲閃那飛射而來的石子。梅鴻冥嘴角彎出一絲笑,眼睛亮亮的盯著上空。那三顆石子便似長了眼睛一般,瞬間加快速度,追著那三隻海鳥飛去。 “嘎!嘎!嘎!” 三聲鳥叫,上空中便落下三道影兒,明二揚袖一卷,三隻鳥兒便彷若被什麼牽引一般,乖乖的往下飛去,明二張開手掌,一隻鳥兒落在掌心,另一隻落在蘭七掌心,第三隻卻飛落於洺空掌心。 “毫髮無傷,好功夫!”列熾楓冷星似的眸子瞬間亮了亮。 那邊梅鴻冥聽得卻無絲毫欣悅,眉峰斂了斂,道:“英山上小弟敗給了列兄。”言下之意便是:你這麼讚我擺明的便是諷刺我。 又一個武痴。宇文洛聽得則暗暗道。 “梅大哥,你的暗器功夫真的很好啊!我就做不到。”寧朗則心無城府的真心讚道。 “只要勁道用好了也就沒什麼稀奇的。”這次梅鴻冥臉上綻了一抹笑。 “這麼亮的眼神,真是只不錯的鳥兒,燉湯吃了不知會不會補眼?”蘭七逗弄著掌心的海鳥。 明二細細看了掌心鳥兒幾眼,轉首望向對面船,“洺前輩以為如何?” 洺空沉吟了片刻,然後點點頭。 兩人手一揚,兩隻鳥兒便展翅飛去。 “這只留下來吃好不好?”蘭七攤著掌,那隻鳥兒左飛右飛怎麼也飛離不了手掌一尺外。 “七少請便。”明二似笑非笑的瞅他一眼。 “唉,算了,還是莫要打草驚蛇的好。”蘭七嘆一聲,收手,那隻海鳥終於逃脫掌控,嘎的一聲飛上高空尋找同伴去了。 明二喚來一人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人點點頭,下去了。 片刻後,兩船左轉,向著那三隻鳥兒飛去的方向駛去。 “二公子覺得這鳥兒如何?”蘭七目光追著上空飛翔的海鳥。 “訓練得很不錯。”明二道。 “二公子覺得它們能帶我們去東溟島?”蘭七問道。 “也許是引路的,也許是……”明二目光從上空移回,對上蘭七的碧眸,“誘餌。” 蘭七了然一笑,“果然。” 一旁的列熾楓皺著眉頭看兩人一眼,冷冷道:“你們想玩?不要連累其他人。” “呵呵……”蘭七輕笑,“列兄,人多才熱鬧嘛。再說了……”目光調笑的轉向明二,“二公子仙人胸懷,豈會拿人命兒戲,是不是,二公子?” 明二一笑,道:“七少愛開玩笑,列兄莫要當真。” 列熾楓冷哼一聲,極不恥的看一眼兩人,轉身走開,丟下一句:“五十步笑百步。” “哈哈哈……”蘭七暢笑,碧眸中盡是嘲意的看著明二。 明二一派淡雅如常。 船跟著海鳥行了半日光景,遠遠的,便見茫茫大海中有著一處黑點,再近了一些,便可看清那是一處小島,極小的,在大海中就似一個小點兒,但這已令船上眾人一片興奮,這可算是出海多日以來第一次在海上看到實地。 “大家小心些。”洺空的聲音穩穩的在眾人耳邊響起。 “難道這是東溟島?”有人已經猜測著。 “東溟島就這麼點兒地?”有人懷疑? “東溟島難道這麼容易就讓我們找著啦?”有人不信。 船已漸漸接近,島慢慢顯得大了,但方圓也不過數里大小,島上矗著無數大石,中心卻有小土丘,丘上覆蓋著綠色,依稀是些樹木,再近些,便看清島前石上立著一個人,而半空中的那三隻海鳥忽然下飛,直往那人飛去,那人抬臂,三隻鳥兒便落在他的手臂上。 船上眾人看著,頓生警惕。 船依舊前進,慢慢靠近小島,靠近那人,已約莫可見那人是一名男子,衣袂飛揚,有一種淵停岳恃的氣勢,站在那兒,靜靜的似在等待著他們。 “看來還真是引路的。”蘭七道一句。 “不只是引路那麼簡單。”明二眉間升起一絲凝重。 船繼續駛上小島,船上所有人皆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越來越近,近到離小島只有二十來丈遠時,明二忽覺得腳底下輕輕一晃,仿似有什麼在輕輕的旋轉著,而前方一片平靜的海面也隱生波瀾……猛然間,想起了曾經聽過的傳言,頓時心頭一震,“不好!”說話的同時,身形一動便飄至船舷左則,轉首瞥見蘭七已躍至右則,目光相視,點頭,同時雙掌全力一拍一吸,剎時,船底掀起巨浪,一下將船托得丈高,巨浪一翻,頓時將船甩出數丈遠,砰的一聲,船重重落在了海面上。 那不過是瞬間之事,船上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巨烈的震動間,已全摔倒翻趴在了船板上。 “還不行!” 明二與蘭七再雙掌拍出,巨浪再掀,船再次高高托起,然後甩出數丈遠,再次落在海上。這一次,已摔得眾人頭暈耳鳴鼻青臉腫了,更有許多人摔到了大海裡,但明二、蘭七此刻已顧不上他們,急忙望向另一艘船。 砰的一聲巨響,另一艘船隻隔著一丈之距落下了,滔天浪花濺起,濺了他們滿頭滿臉,但心卻安了。只能說,慶幸那船上有著武林第一人洺空,他的功力較之明二、蘭七隻高不低,警覺之下當機立斷,照著明二、蘭七之法為之。 不過……明二空濛的眸子閃過一絲亮光。對面船板上左邊立著洺空,右邊立著的卻非原以為的宇文臨東,而是鳳裔!他的功力竟然這般高麼……明二唇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移眸看向蘭七,卻見他早已轉身移眸,似乎在關注落海的眾英豪,看不著臉上神情,而對面的鳳裔……目光卻落在他身上。 生死一刻間,可曾心亂? 明二笑容微微加深。有趣。 船上有的人拋下繩索將落海的人救起,有些人大為發難,“搞什麼鬼!”畢竟剛才那兩下很多人已是地獄驚魂,不發洩下怎行。 但無人理會他們,明二、蘭七、洺空等全神貫注的看著前方海面。 “痛死我了!”宇文洛左手抱住寧朗的胳膊,右手抱住大哥宇文渢的腿,總算沒給摔出海去,不過甩來甩去,可把全身都撞痛了。 “大哥,你抓得我胳膊痛。”寧朗苦著臉,他一手還掛在船欄上。 “喔。”宇文洛點點頭,手卻沒有放開,只因腦子裡還是暈的。 宇文渢鬆開縛住船欄的鞭子,再甩開弟弟的手,站起身來,目光望向鳳裔,牙根暗咬,握著鞭子的手不由緊了兩分。 “原來鳳裔大哥的武功這般好!”寧朗站起身來仰慕的看向鳳裔。 “嗯。”宇文洛也爬了起來,“不愧是七少的雙生哥哥,厲害!”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對不起……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忽聽得梅鴻冥連連的急切的道歉聲,眾人不由循聲望去,這一望,可不得了,咬牙的咬牙,妒忌的妒忌,憤怒的憤怒,真可謂百態橫生啊,便是宇文洛也紅了眼。 只見花扶疏一雙玉手緊緊抓住船欄,整個身子懸空吊在船外,而她的纖腰卻被一人抱著,也懸空掛在海面,正是梅鴻冥。 “他為什麼運氣那麼好!”宇文洛羨慕得要吐血了。為什麼混亂中他抱住的便是寧朗和大哥兩個男人,為什麼他抱住的不是秋橫波或花扶疏這樣的絕代佳人,便是抱住柳陌、容月這樣的美人也不錯啊! “……對不起……對不起……” 花扶疏又羞又惱,銀牙都快咬碎了,而那人卻還只會道歉,不由叫道:“你要抱到什麼時候?我手快斷了!” “啊?”梅鴻冥似乎此刻才反應過來,一驚之下手便鬆開了,砰的一聲,終於還是落在了大海等待已久的懷抱裡。 花扶疏沒了負擔,手一使力,翻身躍回船上。 “發生了什麼事?”船艙裡也撞得暈頭暈腦的宇文臨東、柳陌、容月、商憑寒、金闕樓等人也出來了。 “小姐!小姐!”柳陌急急叫道。 “在這呢。”船桅上一個淡定自如的聲音答道,然後便見一道纖影翩然飛下,袖一挽,銀光一閃沒入袖中。 “扶疏妹妹,你沒事吧?”秋橫波關切的看向花扶疏,絕美的嬌容上有著一絲忍俊不禁,想來剛才一切也是盡入眼中。 “沒事。”花扶疏僵硬的吐出兩字。 那邊梅鴻冥已被眾人救上來了,一身濕淋淋的,被眾人哄笑著,不但一張清秀的臉通紅通紅的,便是脖子耳根都是紅的,躲得遠遠的,看也不敢往這邊看一眼。 這邊船上的景況令那邊船上一干男兒看得眼紅不已。 明二、蘭七倒是少有的沒看這一翻熱鬧,而是謹慎的看著前方,洺空神色間也是一片凝重。 “看那邊。”宇文渢忽然出聲。 眾人望去,頓時目瞪口呆。 離船十丈遠的前方,原先平靜的海面忽地捲起巨大的漩渦,只見礁石、魚類、海藻等等全都捲入,像一個無底的黑洞吞噬著海面所有! “暗潮!”宇文洛驚恐的叫道。 “想不到這裡竟然有暗潮。”久經風浪的宇文臨東也變色。 雖還是初見,但各人也非三歲孩兒,這暗潮的凶險可早有所聞,任你武功蓋世,只要捲入,那便絕無生還!眾人頓時皆是神色大變,想起方才……不由一陣後怕!若是晚片刻,他們此刻該是被暗潮吞噬,沉入大海之底了! “快離開這裡。”眾人還痴神間,洺空吩咐一聲。 船瞬即改向方向,快速駛離暗潮。 “果然也是誘餌。”蘭七望著越來越遠的暗潮道。 “似乎還不只那麼簡單的。”明二轉身望向船前進的方向,忽地嘆一聲。 蘭七回首,船的前方迎面駛來四艘大船,船上立著許多人,著一色的墨藍衣服,一看便知是高手。 “後有暗潮,前有圍截,這人甚懂兵法之道嘛。”蘭七也忍不住嘆道。 此刻,眾人也皆看到了前邊船隻。 “來者不善,洺空兄,我們不如去島上,船上於我們不利。”宇文臨東道。 “嗯。”洺空點頭。 船即刻轉向,繞向小島另一邊,準備上岸,只不過還未靠近,岸邊的水里忽然冒出了許多的人,短衣大刀,遠遠的,便能感受到一股殺意。 “不留一點餘地,這人……”蘭七目光移向小島上矗立的那道身影,碧眸中精芒閃現,“本少要會會!” 秋橫波望向暗潮,久久不語。 “姐姐。”花扶疏從旁握住她的手。 “妹妹,你說,我爹爹和你大哥……他們應該不會……”秋橫波喉間一緊,說不下去了。父親領著的那三千豪傑是不是也如他們一般被引誘至暗潮,然而他們未能發現,以至…… “他們一定不會的!”花扶疏握緊秋橫波的手。心底里卻也是惶然一片。 兩人肩上忽地一暖,轉頭,洺空正和藹的看著她們,“現在不是分心之時,留著性命,才能去找尋他們。”抬手指向前方,“今日或是一場生死之搏。” “我們明白,洺前輩。”秋橫波、花扶疏心神一整。 “嗯。”洺空點頭,腳下移步,已走至船頭最前方,迎風而立,從容凜然,身後武林眾豪相隨,那刻,確確實實的武林領袖風範。 秋橫波牽著花扶疏一起過去,眼角一瞥,卻發現宇文洛正東張西望的,似乎在找尋著什麼,不由得問道:“你在找誰?你爹爹和大哥在前邊。”她只道他在尋找父兄,要一起並肩作戰。 “不是。”宇文洛腦袋左轉右轉四顧環視著,“我是在找哪個地方最安全。” “啊?”秋橫波一愣,花扶疏也是一怔,只道聽錯了。 宇文洛回頭看著她們一笑,尖尖的虎牙露出了,顯得格外的稚氣,卻笑得大大方方的,“以我的武功……”抬手指指那駛來的四船大船,“那些人看神氣便知厲害得很,隨便碰上一個,不用兩招便殺了我,我當然要躲起來。” “宇文世兄,你竟然……”花扶疏不知道說什麼好。 “膽小怕事。”宇文洛替她說了,臉上沒有絲毫窘狀,“我的命只一條呢,死了就沒了,當然得好好保護著。再說了,我若死了,我爹娘、大哥、寧朗還有那些叔伯嬸子堂兄弟姐妹們肯定會傷心,便是你們說不定也會掉兩滴眼淚呢,那多對不起你們啊,所以我保命也是為著你們著想的。” “你……”秋橫波、花扶疏聞言不由啼笑皆非,原本緊繃的心神倒是一下鬆了。 “明知有險而為之,那非勇,而是愚。”宇文洛一個子和兩位大美人說上話了心頭甚是開心呀,搖頭晃首的,“我宇文洛可是聰明睿智的未來武林大史家,怎麼會做這等愚事,我得長命百歲才行。” “那你便不該來。”秋橫波道。 “怎麼可以不來,明大哥和七少都來了,我當然要來。”宇文洛答得理所當然的。 “呃?”秋橫波水眸一眨,難道這人是因為崇拜著明二、蘭七所以跟來的? “那你去船艙裡找個地方藏起來吧。” “那不行,我去了艙里便看不到即將展開的武林大戰啊!這可是有些人窮其一生也看不到的,我怎麼可以錯過!”宇文洛搖頭。 “這樣麼……”秋橫波眼中浮起笑,抬手指指桅杆,“你可以躲到那上面去。” “對呀!”宇文洛抬頭看著桅杆一拍掌笑了起來,“這真是個好地方,我怎麼沒想到啊。”當下便往那邊走去,走了兩步,回頭,“我呆會要是下不來了,你們記得告訴我大哥,讓他接我下來啊,他輕功好。”說罷當直往桅杆那爬去,他那三流的輕功當然是飛不上去的,但跳跳爬爬的,也總算給他爬上去了,躲在白帆裡,下方一切盡在眼中,當真是個好地兒。 而船上人的此刻皆全神看著前方的船隻去了,倒沒有註意到。 “真是個奇怪的人。”花扶疏道。 秋橫波看著桅杆上那顯得很小的人,笑了笑,道:“這是個胸懷坦蕩且聰明的人。” “哦?”花扶疏不以為然。在她心中,男兒該一身膽氣英風俠骨,怎能如此窩囊。 “今日之後若能留有性命,再來看這人是否如此吧。”秋橫波目光望向船頭前方,“此刻我們,該讓東溟海上的人知道,皇朝武林不可欺。” “對。”花扶疏笑起來。 另一邊船上,明二、蘭七目光則盯著了靠島的海中的那些人。 “他們想將我們困在海中。”蘭七斂著眉頭道。 明二一貫淡定的神色中也添一份凝重,“我們必須去島上。” 兩人皆明白,敵人乃在這大海中生養,熟知大海中的一切,而他們還有許多的不知水性的,在海中對決必予他們不利,再則,若他們使手段破壞船隻,那他們便是不死於敵手,也會死於這茫茫大海之中。 “列兄,讓這些人見識一下你'熾日神刀'的神威吧。”蘭七玉扇指著海中的那些人道。 列熾楓看一眼海中的人,再轉頭看著明二、蘭七,“我們比誰……” “不比。”蘭七卻不待他說完便乾脆的拒絕,“本少主要是想見識一下列兄一刀橫掃千萬人的豪情霸氣,列兄千萬莫要讓本少失望啊。” 列熾楓看著他,然後抬手指向小島上矗立的那人,“你的目標是他?休想,誰先到,便是誰的。”說罷身一動,便要飛去。 蘭七趕忙一把拉住他,“你可不許搶先。” “洺前輩。”身旁的明二喚一聲,指向那四艘大船,“那邊便拜託了。” “好,你們去吧。”洺空頷首。 話才落,列熾楓、蘭七、明二已同時躍起,直往小島飛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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