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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大膽!

大宮·雛菊曲 秋姬 11261 2018-03-16
我不理睬她的話,卻走到她面前將她頭上嬌豔綻放的石榴花簪摘下狠狠地摔在地上,“賤婦,誰准你如此放肆叫本宮名諱!” 她震驚地看著我,眼淚隨之簌簌而下。 我定定地看著她,想著以前的情分,一種被背叛的羞憤翻捲而來,我冷酷地說:“給你你不要,偏偏要與本宮搶……” 然後不顧重重的腰身,將那石榴花狠狠地碾在花屐之下,漸漸有艷紅色的汁液流淌出來…… “背叛本宮的人……”我內心帶有絕望,卻無比清晰地說。 皇上輕撫我隆起的肚子,關切地問道:“愛妃感覺還好嗎?它最近有沒有淘氣折磨你?” 我掩飾住心中的種種情感,微笑著回答:“有君上在它就很聽話呢。” 皇上會心的一笑,“看來會是像愛妃一樣漂亮乖巧的女兒呢。”

我心中一驚,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地應答說:“臣妾倒寧願是兒子,以後也好和福兒做伴呢。”然後轉身問顓福說:“福兒,以後有個皇弟和你一起騎馬打獵好不好?” 已經十二歲的顓福最近又長高了不少,他懂事地點了點頭,說:“兒臣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小皇弟,不讓任何人欺負他。” 我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說:“福兒真是懂事。” 然後我又看向皇上,轉移話題,輕笑著問:“君上,莊充媛好嗎?您連著三天讓她侍寢,可見寵愛非同一般呢。” 皇上滿意地點了點頭,回答說:“她不似其他妃嬪般對朕阿諛奉承,倒叫朕有些心動。人也品格高尚,賦有情調,琴棋書畫也擅長,真是個奇女子。” 我聽了在心中冷笑,莊充媛你欲拒還迎的功夫倒是做得好啊。

皇上見我半天不說話,察覺到了什麼,拉起我的手愧疚地問:“愛妃你不高興了麼?是莊充媛的事讓你不悅了嗎?” 我鎮定了心神,拿袖袍輕掩朱唇,做出半是嬌憐半是忍讓的樣子,輕聲說道:“君上說哪兒的話,臣妾身子不行,有莊充媛代為服侍,臣妾甚感欣慰。” 皇上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說:“無論怎樣,愛妃才是朕最珍視的人噢。” 男人如此多情善變,容易說如此的話,那麼我的娘親呢,在你心中的何種地方…… 差點脫口而出,終是掩沒在緊抿的薄唇之下。 皇上雖然如是說,但依然可見他對莊充媛的格外喜愛。 莊充媛承寵不到一個月就被破格提升為莊充容。 於是后宮眾妃嬪又紛紛揣測,這位新寵是否伺機趁我懷有身孕期間抓牢皇上,欲與我一爭上下。

原先風平浪靜的后宮又開始暗潮湧動,后宮上下莫不小心翼翼,以期審時度勢。 然而鳳儀宮中一切如常,彷若我處之泰然,安心養胎,實際上暗中卻不免心力交瘁。 我不怕鬥,鬥姒充儀,鬥太后,鬥昭嬌,鬥孝德妃,鬥皇后……我早已習以為常;我也不是對皇上不甘心,既然對他無愛,我又何必叫他與我忠貞相守?只是想起以往與曾經口中的“靜梳姐姐”非比尋常的情誼,一夜之間顛覆倒置,不由得一陣黯然落魄。 難道這世上真的就沒有我奴兮可以依靠信賴之人?在我的生活中,有的永遠只是虛情假意,暗中算計嗎? 如若那樣,那還,真是……可悲。 鏡明問我:“小姐打算怎麼處置莊充容?” 我捏起一枚青梅,神情麻木地說:“莊充容絕不是泛泛之輩,她恐怕不好對付。等我身子好了再說吧,我也看清楚了,反正這時不是她,也會是別人……”

鏡明笑了一聲,低聲說:“這倒不像是小姐平時的作風。” 我挑了挑眉,手順便輕撫隆起的肚子,看著他問:“你是說我眼中容不得沙子?” 鏡明沉默表示承認,我輕笑,語重心長地說:“這沙子縱然硌人,有時卻不得不忍。又何況有了機會不知道抓緊一向不是宮中人的作為,我不是沒想過如今這種情況,只是我沒想到是她而已。” “而,”我目露凶光,“我不允許自己沒有預料的事情發生……發生了,就想要摧毀……” “那麼小姐今晚舉行的賞月小饗是為了……” “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耍了一些羞辱她的小手段,否則怎麼緩解我心頭之恨……” 可是晚上莊充容竟然以身上晦氣為名託病不席。 於是心中暗暗惱怒她侍寵而驕,遂見諸事皆不順眼,惹得眾妃嬪皆惶惶不安,小心翼翼。

宴會只進行到一半,我就突然站了起來,連旁邊坐著的皇上都嚇了一跳。 我努力平穩自己的怒氣,對皇上露出嫵媚的一個笑容,“君上,莊充容身子不適,臣妾甚是掛念,我們去看看她吧?” 皇上略略意外,因為他得到消息說今天莊充容有月信在身,本不打算去她那兒的。 但最後還是拗不過我,於是聖駕鳳輦浩浩蕩蕩的擺向莊充容居住的月桂宮。 我在路上抬頭望到高掛在天空中的明月,真是好圓好美,當時還想,如此美好月色,倒浪費了我沒有心境欣賞。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就在這個花好月圓的夜晚,因為我一時的任性妄為,三條人命就因我而喪。 就在越來越接近月桂宮時,我看見莊充容的貼身侍女小娥站在庭院門口四下張望,見到聖駕,一驚,拔腿就要往回跑。

我起了疑心,在遠遠的就喝道:“站住!” 那宮娥還要往裡跑,我又再次冷喝說:“大膽宮婢,裝作聽不見嗎?不想活命了?!” 這時那宮娥才停住了,轉身給我跪下連連叩頭說:“奴婢剛才真的沒聽見,皇后娘娘饒命。” “你剛才急著往裡面跑什麼?” 那宮娥一驚,然後立刻回答說:“奴婢剛才見起風了,就回去想披件外衣……” “換件袍子就那麼急切嗎?” 那宮娥囁嚅著說:“奴婢真的是……” 我沒有耐心聽她的辯解,繞過她就要和皇上一起往殿裡走。 那宮娥見阻攔不住,便要衝殿內大聲禀道:“娘娘,皇上和……” 我一個眼神,菟絲就上去摀住那宮娥的嘴巴,使她發不聲來。 我惡狠狠的對她說:“你要是敢再出聲,小心你的命!”

於是我大步的向莊充容的屋殿走去,皇上也一臉驚疑的走在後面。 離屋子越來越近了,可見屋內映出的黃色燭光,卻聽不見任何聲響。 四下突然靜的詭異。 屋裡到底是什麼呢? 我就站在門前,伸出手緩緩推開了門…… 滿室的燭光迎面而來,在這份恬靜的溫暖之中,我看見莊充容微閉雙眼滿足的躺在一男子懷中,那男子一隻手搭在她的腹上,另一隻手輕輕地撫摸她的長發,溫柔地吻著她。 我剎那間明白了什麼,卻又一驚,有了不好的預感。回頭時,看見的是皇上的一臉鐵青。 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了。私通是大罪。 那男子是宮廷中最年輕的御醫周仲道。我苦笑,原來是這樣,靜梳姐姐,你騙我騙得好慘。 皇上並沒有以私通后妃的名義治周仲道的罪,因為他要顧全自己的顏面;但是他為周仲道冠上了更加諷刺的罪名——毒害莊充容未遂。

刑罰是五馬分屍。 后宮的女人們被命令聚集到宮中的一片空曠之地,開始她們還抱著看熱鬧的態度,談笑風生,說著好奇的話。 可是當那清秀儒雅的、受到后妃們好評的、為人正直的周御醫的頭顱和四肢被分別捆綁在五車之上高高駕起時,她們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皇上威嚴的掃視四周,終於冷冷地開了口:“行刑。” 那一瞬間馬兒嘶吼,然後是女子們驚恐的尖聲驚叫聲。 善善連忙將手擋在我面前,聲音急切而哽咽,“小小姐,別看……別看……” 然而我依然透過她手的縫隙瞄到了什麼,我看見人的身體就那樣生生的被撕裂開來,鮮血四濺,彷彿就要噴濺到我的臉上。 我睜大了眼睛,就木在了那裡,呆呆的。 告誡自己不要看,不要看,卻怎麼也閉不上眼睛……

然後聽見旁邊有侍女驚呼:“莊充容娘娘!” 我僵直地轉過頭看她,她臉色慘白,已經癱軟在地上。 我正要邁開步子,卻被惠修儀從後面不著痕蹟的死死拉住,她低聲告誡我說:“娘娘,別去!別去……她是您不相干的人,和您沒有一點關係,不要受到牽連……” 莊充容被了架下去,皇上也沉著臉揮袖而去,我愣愣地看著,腦中全是渾沌,無法思考。 然後我終於忍不住俯下身去,吐得一塌糊塗。 莊充容已經氣息奄奄了。我站在她的床前,看著她,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 她被驚醒了,轉頭一臉蒼白的看著我。 兩人相對無言,良久終於她開了口,小聲而無限淒楚地喚了一聲:“奴兮,好妹妹……” 眼淚簌簌而下,事到如今,靜梳姐姐,你還當我是你的妹妹嗎?

我上前急急地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如此瘦削而冰涼,我不停的道歉:“姐姐,靜梳姐姐……我,我對不起你……” 她舒了一口氣,虛弱地說:“奴兮,我要死了……” 我連連搖頭,“你不會死的,不會的。” 她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緩緩地說:“他已經不在了,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況且皇上也決不會饒了我的。” 我一愣,說不出話來。 “奴兮,對不起,我騙了你。以前的孱弱,落寞的神情,玲瓏想毒害我的事……都是我故意做給你看的……可是,”她下意識的摸了摸她的肚子,“我與他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早就暗定了終身,沒想到我後來被選進宮中作了妃子。我並不是想要爭寵,但是我懷孕了,我想把孩子生下來……我只是想把他的孩子生下來……” 我的心更痛了,終於知道她為什麼那麼喜歡《長干行》。 我哽咽著說:“靜梳姐姐,你為什麼剛開始不告訴我呢,我若是知道,我不會,我一定不會……”然而已經追悔莫及。 她緩緩搖了搖頭,聲音輕微,“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不想拖累你……你也知道宮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看向我,拉住我的手緊了些,“奴兮,我的好妹妹,我一直很喜歡你,引你為知己……可是我卻因你而死,我好不甘啊,我的孩子,他還沒有出世,就要隨我去死了……” 我心中滿是傷痛,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靜梳姐姐,我去求皇上,我不會讓你和你的孩子死,靜梳姐姐……” 她卻沒有回答我,眼睛怔怔的不知道在看什麼,“奴兮,他來接我來了,來接我們母子了,呵……” 她的神誌漸漸的渙散,嘴中卻開始輕輕吟唱:“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裡,兩小無嫌猜……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裡,兩小無嫌猜……” 然後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握住我的手無力地滑落下來摔在床上,我的心也隨之沉沉的下落,發出重重的聲響。 莊充容的慘死成為了我一生的愧疚。也許是我的飛揚跋扈害了她。 我曾可憐自己沒有信任的人,也許,是因為我從來沒有相信過別人。 驟然間少了昔日的盛氣凌人,於是將后宮諸事交由殊賢妃打理,自己則居於鳳儀宮安心養胎,每日只是教習顓福讀書,或者與宮中有學識的命婦談詩論畫,過起了相夫教子的生活。 只是有一日宴請眾妃品飲新貢的巴山雀舌,一才人失手將手中的羊脂白玉盞打碎,頓時大驚失色跪下連連叩頭求饒。 若是在平時我也許要發怒,但那天我只是淡然地吩咐菟絲再給她換上一杯,並沒有深究。 不想的是那才人卻從此每日提心吊膽,驚恐不已,最終竟因畏懼而上吊自殺了。 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時心底浮上濃濃的可悲,卻又忍不住狂笑起來,我是何人?這后宮上下到底把我奴兮當成什麼人? ! (十二皇子) 奴兮就要被封為皇后了。 身邊的心腹臣子莫不痛心疾首,大感惋惜。 只聽有人忍不住砸桌氣憤地說道:“真想不到讓那小女子得了逞!” 又有人無奈的說道:“無論資歷還是聲望賢妃娘娘皆是上乘之選,本來晉為皇后也是十拿九穩的事,那時咱們的親王就理所當然成為皇太子……”然後他搖了搖頭,滿是惋惜的語氣,“沒想到最後反而是那不足二十歲的貴妃娘娘捷足先登,唉!” “看來咱們當初確實小看了她,以為她無權無勢,這個女人可不簡單……”一人沉思的說道。 另有人不屑地接道:“嗨!一個女人能有什麼本事?!無非是仗著自己年輕美貌,也不知道在龍床之上是怎麼魅惑皇上的,男人又最聽不得枕邊風……” 我疲累地靠在雕金遊龍的躺椅上,閉上了眼睛,沉聲說:“你們退下吧,讓本王一個人靜一靜。” 他們面面相覷,靜默了一會兒,才紛紛告辭離去。 四周安靜下來。 只是閉上眼睛,眼前就浮現起奴兮那一張含嬌含笑的臉,彷彿在嗔怪著你,卻又無限嬌媚地沖你盈盈而笑。 回想起小時候的點滴,那歡笑著的奴兮,哭泣著的奴兮,惱怒著的奴兮,堅毅著的奴兮……一切都歷歷在目,彷彿就在昨日。 我想起了小時候你總是在前面跑著,掩嘴咯咯地笑著,我在後面追著你,心中卻感到無比的欣喜。 可是現在感覺卻離你越來越遠。我才發現這十幾年來竟一直看不懂你。 奴兮,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呢? 後來在秋天傳來了她懷孕的消息。 緊接著她的驕縱她的殘忍被傳得沸沸揚揚。 每日的驛道上都有士兵馬不停蹄快馬加鞭的趕路,只是為了能讓她吃到千里之外的新鮮青梅,在中途累死的士兵不在少數。 上面還傳來了命令,若是出了差池,不僅負責運輸的士兵要被砍頭,就連當地的官員都要受到重重的責罰,一時間人心惶惶,怨聲載道。 我則在封地的驛站上命人準備了好酒和豐富的食物提供給路過的士兵們,只是為了少死幾條人命,少些人對她怨恨。 漸漸的與一些士兵交好起來,看著一箱青翠欲滴的梅子,忍不住拈下一枚放入口中,卻頓時酸得牙都要倒掉了。 於是便聯想著她在吃這些梅子時一副微微蹙眉的可愛模樣,不禁地笑了。 繼而我又嘆了一口氣,自己真是又愚蠢又可笑。 可是想想,竟愛吃這樣的玩意,奴兮,奴兮,這樣極致的女人恐怕世上再無有第二個了吧。 她懷孕八個月時父皇為她舉辦了隆重的祈安法事,又召集眾親王進京參加安胎福宴,更是千古少有。 世人紛紛暗中議論,“這等的寵愛真是世間少有……唐朝就有因為寵愛楊貴妃而亡國的例子,真是可怕啊……” 當她姍姍來遲出現在朦朧的薄紗帷幕之後,我的心抑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我看不清她的臉,卻能隱約看到她隆起的腰身,不臃腫,反而更增顯雍容華貴。 父皇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隨著她入座,陣陣的幽香飄然而至。 整個宴會上她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在上面靜靜地看著歌舞,間或轉身與父皇輕笑低語幾句。 後來不知道他們又談了什麼,卻聽見她在上面說:“我,將為皇上生出太子。” 聲音雖然小小,卻堅定得足以讓下面所有人聽見。 言驚四座。 大家都了然,這句話是玩笑又是試探。 父皇先是驚訝,然後不置可否的沒有說話,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否認。 我抬頭吃驚地看著她,心想奴兮你何以說出如此猖狂而肯定的話來? 竟張揚如斯,霸道如斯,這就是奴兮啊。 (奴兮) 懷胎十月,我終於誕下了嬰孩。 雖然我的身子骨還稚嫩,而且是頭胎,但生產卻出奇的順利。 我醒來時,就見接生婆喜滋滋的將孩子抱給我,連忙說:“恭喜皇后娘娘,是位小皇子呢。” 我看著被金黃龍紋襁褓裹著的嬰兒,一怔,卻遲遲不敢接入懷中。 屋裡上下有些愣,還是善善反應過來,笑著對我說:“小小姐,這是您的兒子呢。” 兒子……我的兒子……這句話提醒了我,我終於伸出手猶豫地將他抱入懷中。 頓時一種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卻是滿滿的驚訝夾雜著欣喜。 他的皮膚就如我自己的那樣令人熟悉,他的身上流淌著的是我的血液啊……原來我不是不喜歡小孩子,我只愛我的孩子。 可是心裡明明那樣喜歡,口上卻說:“醜死了,像小猴子似的……” 屋裡的人都笑了,奶娘接過話說:“皇后娘娘,剛出生的嬰兒都是那樣的呢,等過一個多月白胖起來就好看了……” 這時那孩子可能醒了過來,嗚咽的像小貓般叫著,雖然睜不開眼睛卻知道往我胸口上湊。 我心下了然,他可能是餓了,於是要掀開衣口餵他,卻不想奶娘在旁邊驚呼了一聲:“皇后娘娘!” 我詫異地抬頭看她,她走到我面前抱起我的孩子,急促地解釋道:“自古以來宮中沒有生母餵養的先例,皇后娘娘若是哺乳,將來可能會影響了形體……” 我一愣,最後還是遲疑地鬆開了手。 我看著奶娘露出豐滿白淨的乳房餵養著皇兒,看他吃的貪婪的樣子,心中不禁對奶娘有些微的羨慕。 這時善善在一旁提醒說:“小小姐,皇上一直等在外面著急呢。雖然剛剛已經通報小小姐喜得龍子,卻並未讓皇上看過呢。” 我這才想起皇上是不能隨便進入產房穢地的,於是自己也略加整理一番,並吩咐宮人:“快把屋子收拾一下。” 待收拾妥當了,方才著人請皇上進來。 不一會兒,只見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皇上大踏步地走了進來,率先來到我床前,眼中滿是關切,略有力道地拉住我的手說:“愛妃你辛苦了。” 我微微一笑,然後看向奶娘,說:“奶娘,快把孩子抱給皇上看看。” 奶娘將皇兒抱到皇上面前,皇上略有拙笨的接了過去,細細打量孩子的眉眼,然後嘆道:“真想不到朕還能老年得子,朕很高興……” 我聽著皇上讚歎和歡喜的語氣,卻又不能不注意到皇上眉宇間的一絲憂慮。 皇上身邊的老姑姑笑著說道:“聖上真的很喜歡小皇子呢……除了首次得子外,也不見得抱過哪個皇子……小皇子能得龍拂,日後必然洪福齊天。” 我笑了笑,向她致意說:“托姑姑吉言了。”然後轉頭問皇上:“君上,為我們的皇兒起個名字吧。” 皇上一愣,然後有些尷尬,說:“朕本是想好的,不過看我皇兒如此福相,那些名字反而俗氣了,容朕再想想,起個好名字如何?” 我心中冷笑,心道皇上恐怕只是想到了帝姬的名字了吧? 但是我表面還是不動聲色,“那麼就等皇兒滿月時再起吧,也隆重些。” 皇上暗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然後又逗弄懷中的小皇子好一會兒,歡歡笑笑的,倒真可見幾分喜愛。 我在月內的時候只是呆在室內,不能出去也不便見客,於是連后宮妃嬪每日的拜安也減免了。 那時正是炎夏,我穿著厚實的坐褥裝,渾身燥熱難耐,便吩咐如意說:“快把窗子打開。” 如意很聽話的過去打開窗子,我這才感覺清涼舒暢了些。 不一會兒善善端著燕窩粥進來了,看到打開的窗戶一驚,快步走到窗下復又伸手將它關得嚴嚴實實,放才鬆了一口氣,解釋道:“小小姐,月內怎可見風啊。”繼而又一臉嚴肅的指責如意說:“你是怎麼服侍小小姐的?怎麼放任窗戶開著?” 我那是第一次看到隨和的善善發脾氣,心中有些感動,她是關心我,但看著如意一臉的委屈,解釋說:“善,是我剛剛叫如意開窗的……她不過十八歲的小姑娘,哪懂什麼。” 善善回頭看我,又緊張起來,將燕窩粥放在床邊的紅木小桌上,奪過我手中的書卷,又是責備說:“小小姐,您就躺好休息,累著眼睛以後可是會落下病根的。” 然後她又把燕窩粥端給我,我吃得都有些膩了,苦著臉看著善善說:“剛剛不是才喝了苗太醫開的補湯嗎?怎麼這一會兒又要吃了?” 善善一臉認真地回道:“那個是補血益氣的,這個是滋養身體的。小小姐,月內可要好好調養身體,馬虎不得啊。” 於是在善善的嚴格看管下,我大多只能閒躺在床上,而每日奶娘抱著皇兒來見我時就成了我最大的慰藉和快樂。 總是喜歡將他抱在懷中,怎麼看都看不夠。雖然他還睜不眼睛也不會說話,但是我依然喜歡貼著他的小臉蛋,蹭蹭他的小鼻子,不知疲倦地和他咿呀咿呀……直到奶娘不停的催了,才戀戀不捨地放他回去。 這樣的感情,我從未體驗過,那樣的奇怪,卻又那樣的欣喜滿足。 奶娘姓曹,是善善介紹過來的。她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八歲,卻已經生育過三個孩子了,很是通懂嬰孩的照料;她容顏清秀,皮膚白淨,身材勻稱,家世也好,祖祖輩輩都很正派;她性情也很安分老實,體貼細緻;再加上她以前就在宮中與善善交好,所以她服侍皇兒頗盡心盡力,讓我很是放心。 曹奶娘的奶水很足,我看著她很嫻熟抱起皇兒哺乳,邊踱步邊輕聲哄唱,皇兒也吃得津津有味,十分受用的樣子。 我待她餵好皇兒哄他睡著後,感激地說:“奶娘真是辛苦你了。為了保證奶水豐沛有營養,你每日只能吃清蒸豬蹄和白水雞蛋,本宮也知道不加佐料很難下嚥,但是為了皇兒你就先委屈一段時間……等皇兒斷了奶,你的飲食就不用那麼嚴格了。” 奶娘笑著回答說:“皇后娘娘這說的是哪兒的話。小皇子尊貴無比,奴婢能服侍他實在是莫大的福氣……” 這時顓福走了進來,這孩子幾日不見好像又長高了不少。 他首先走到我床前,向我躬身一拜,真誠地問:“母后長樂鳳儀,最近母后的身子還安穩嗎?” 我看著他懂禮的樣子很是歡喜,拉著他對宮人表揚說:“瞧瞧,福兒說話像個小大人似的。”然後轉頭問他,“是剛剛下了學回來嗎?” 顓福點了點頭,回答道:“今天程師父開始教兒臣讀《資政通鑑》了。” 然後他注意到了小皇子,很是欣喜和好奇,蹦躂到奶娘面前,伸出手臂仰頭對奶娘說:“奶娘,讓我也抱抱小皇弟。” 奶娘面露難色,回道:“十四皇子,您還小,手不穩小心摔著小皇子……” 顓福低下頭有些失落,我微微地笑了,吩咐說:“就讓福兒抱抱吧。” 奶娘這才將皇兒遞到顓福懷中,只見顓福身子僵僵的,極小心地走到我床邊,審視皇兒好半天,然後好奇地問:“母后,小皇弟怎麼總是睡覺啊?兒臣和他說話也不理我。” 他的話使屋裡的人都笑了,我也笑呵呵地說:“他還不會說話呢。”然後漸漸的斂去笑意,若有所思的擔憂說:“你的小皇弟還很弱小……” 坐足了月子,我終於可以褪去厚重的孕裝,換上了合身輕透的夏涼紗裙。 我選了一件水紅色百鳥朝鳳衣,衣邊盡是滾有金線的牡丹花紋,顯得莊重而華貴;髮髻被高高挽起,梳理得一絲不亂,並插以金鳳步搖、珠釵、花簪等髮飾,更顯珠光寶氣;善善將精心調和好的胭脂在我臉上暈染開來,並在太陽穴處抹了一筆如弦月的“斜紅”,則於莊重之中增添了幾分嫵媚;最後我起身,菟絲拿著鏤金小香爐在我上下繚繞了一番,頓時香氣宜人。 我審視銅鏡中的自己,因為月內保養得當,我的腰身恢復了原先的纖細裊裊,姿態亭亭玉立;又因為沒有哺育,胸乳飽滿挺立,絲毫沒有下垂之狀……一切都光彩依舊。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周圍也傳來了宮人的讚嘆聲:“娘娘生了皇子後非但沒壞了腰身,反而更增風華了呢……” 我心情很好,於是笑著說:“也都虧了你們精心照料,待小皇子行完滿月禮後,都重重有賞。” 這天正是皇兒彌月之日,宮中舉行了盛大的慶祝儀式。 親王帝姬、后宮妃嬪、大小官員等都奉上了厚禮,共祝皇兒長命百歲,吉祥如意。 我抱著皇兒坐於上座,聽著下面恭敬的祝福,心中默默對皇兒說:我的皇兒,你聽到下面對你的祝福了嗎?你將是這大胤國最尊貴的皇子,母后一定會為你爭到你應得到的…… 待行完大禮後,我在上面看了一眼右宰相,他了然,起身出列對皇上奏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喜得貴子。值此小皇子滿月喜慶之日,老臣懇請皇上正式冊立小皇子為太子,以正血統,鞏固大胤根基……” 他說完後,下面接著跪倒了一片,齊聲請願道:“臣等奏請皇上立嫡子為太子……” 皇上那時的震驚是無法言語的。 他一定想不到當初還被群臣反對的我現在竟已經在朝中形成了自己的勢力與心腹。 我就抱著皇兒直直的盯著皇上,輕聲說:“皇上,您在猶豫什麼呢?”然後我一字一字地提醒他說:“皇上,他是您唯一的嫡子。” 是的,自古立嫡不立庶,他是你唯一的嫡子,你別無選擇。 群臣又再次叩頭說:“請皇上遵照祖制,立嫡皇子為太子。” 皇上臉色有些蒼白,回頭看著我,我微微笑著,目光柔和的回視著他。 他那時神色如此復雜,終於還是嘆了口氣,帶著諸多的無奈,沉聲說:“立皇后之子顓承為太子……” 我抱著皇兒站起來,莊重的站到皇上的身邊,高傲的俯視著,下面是一陣氣壯山河的山呼聲:“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兒子,你聽到了嗎?你的名字叫顓承,承天運,你將擁有這萬里河山。 一個多月後承兒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是那樣的清澈明亮,看得我的心就如汩汩流過小溪般清透,讓我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親吻他的眸子。他溫軟胖胖的小手搭在了我的臉上,有些潮濕卻帶有淡淡的奶香。 我看著他,為人父母為什麼總覺得自己的孩子是最漂亮呢。 待他稍大些時我抱著他在鳳儀宮附近散步,指給他看路上的宮殿宇室,花草樹木,魚鳥飛禽,還絮絮的和他講著一些道理。 他可能還聽不懂我說的話,卻知道隨著我的指向好奇地睜大眼睛看著,真是叫我又憐又愛。 一路上歡歡笑笑的,卻在快走到媚夏媛時看見了一身淡青色衣袍的十二皇子。 我抱著承兒,臉發起燙來,有些尷尬。 他只是微微地笑了,走近我身邊,試著伸手將承兒抱入懷裡。 我看著他在一旁低頭逗弄著承兒,突然地問:“你,是不是恨他?” 因為我的兒子搶奪了本來可能屬於他的皇位。 他怔了一下,抬頭看我,默默地嘆了口氣,又把承兒放回到我懷中,他從袖袍中掏出什麼放在承兒的懷中,說:“給孩子的見面禮。” 我定眼一看,原來是一把純銀做成的長命鎖,上面鏨刻著蝙蝠、金魚和蓮花的吉祥圖案,中間寫有“長命百歲”的字樣,底部銜有四顆銀色鈴鐺,做工精細漂亮,可推見其價值不菲。 我拿出長命鎖,低著頭遞還給他囁嚅著說:“以後你也會有孩子的,你還是留給他吧……” 他沒有接過去,只是有些自嘲的地說:“我是有恨的……可是該恨你還是你的兒子?我當初那樣努力想要爭取皇位又是為了誰……” 我為他的話怔忡在原地,再次抬頭看他時,看到的卻是他那離去的身影,在眾花鮮豔的色彩中,他那一襲青色顯得異常的落寞孤寂。 因為我知道歷史上總不乏年幼太子被毒害的例子,又有前嫡子的前車之鑑,所以我對承兒的安全看護慎之又慎,安排在他身邊的人莫不是鳳儀宮親近之人,食物衣飾都要經過嚴密的檢驗,說是做到滴水不漏也毫不為過。 皇上自從定承兒為太子後,倒也一心一意地寵起他來,每日稍有閒暇就來看望他,他總是抱著承兒感嘆地對他說:“兒子你要快些長大啊……” 我知道皇上心中所想,可每次也只假裝聽不懂而默然不語罷了。 守著承兒成長的日子總是時時夾雜著驚喜,他開始變得白白胖胖的,沉得我只是多抱些時候就手臂酸疼起來,那種疼痛卻偏偏歡喜的讓我不捨得放手。 四個多月時,承兒第一次會笑了。那天皇上因為政事煩憂面色不歡,承兒在我懷中卻伸手不經意扯皇上的鬍子,然後自得自樂地露出了生平的第一個笑容,叫皇上又驚又喜,怒氣頓時一掃而光。 我不厭其煩地教他說話,他咿咿呀呀的卻總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倒叫我在一旁著急,惹得奶娘在一旁笑勸說:“小孩子要過了十個月才會說話呢”。這讓我不免有些灰心喪氣,卻看見承兒一張無辜歡笑著的臉,又忍不住抱起他在他臉上親上又親。 八個月時他就開始想要爬了,耐不住讓人抱了,總是想要掙脫出來。把他放在鬆軟的地毯上,只見他腹部貼著地毯,如小蟲子蠕動著,卻不能前進,只是後退著,叫一屋子的人看得忍俊不禁。他許是察覺到了我們在笑他,又或者自己也覺得無趣,突然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我看著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於是拿著玩偶在他前面招喚引誘他,他才復又打起精神嘗試著爬起來,過了十幾天后終於可以滿屋子亂竄了,可卻淘氣得很,撿到什麼東西都想要往嘴裡放,倒叫人整天擔憂。 顓福每天下了學就會到鳳儀宮來,很耐心的陪承兒玩著,常常逗得承兒一驚一笑的。承兒也十分親近顓福,有時我正忙著處理后宮事務承兒卻非要纏著我,顓福就常常出來解圍,承兒也樂意跟他,倒不麻煩我了,善善她們經常誇讚說:“這一對兄弟感情可真好。” 我看著在一旁玩耍著的兩兄弟,心彷如平靜的湖水一般,那樣平和卻又充實,我想,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天倫之樂吧。 真希望可以永遠永遠這樣下去。 但是沒想到上天卻吝嗇給我最後一點幸福。 承兒已經快滿一周歲了,卻還沒有長牙,讓人暗暗發急。奶娘寬慰我說:“皇后娘娘您也不要著急,聽說有的小孩子一歲多才開始長牙……奴婢家的狗兒就是這樣呢……”這才讓我稍稍心安。 後來承兒又全身出了紅疹,常常出汗,又是叫人一陣慌亂,不過當時卻並未察覺到什麼,只以為是因為夏日天氣酷熱孩童身體不適的原因,於是吩咐奶娘隨時注意保持清爽,太醫們也開了微量清火的方子。 然而承兒的病情並沒有好轉,反而愈加嚴重了。他可能自己也覺得不舒服,時常啼哭,攪得鳳儀宮上下不安。 我雖懂藥理,卻也診不出承兒得了什麼病,太醫們就更是一籌莫展了。又加之我對照料嬰兒毫無經驗,不免驚慌失措,每日只能守在承兒的小床前照看他,卻束手無策。 宮人們勸說道:“娘娘,夜已經很深了,您還是先回去歇息吧……” 我抱著啼哭的承兒來回走動哄著,疲累不堪,卻還是搖了搖頭。 善善擔憂地看著我說:“小小姐,這有奴婢和奶娘照看著呢。小小姐您白天還要處理后宮事宜,又這樣守護小太子,身體早晚要吃不消的……” 聽了這話不知怎麼,我流下淚來,又馬上伸手拭乾,卻掩飾不住濃濃的哭腔,“我不知道……養個孩子這麼難……” 然後貼住承兒的臉蛋,喃喃對他說:“承兒,別哭了,娘求你別哭了……啊……娘心要碎了……” 奶娘走過來,溫和安慰我道:“皇后娘娘您也不要喪氣,小孩子成長總難免折騰一番的,太子還不會說話,一難受就只能用哭聲來表達……” 善善也故作輕鬆地安慰說:“是啊,小小姐您小時候晚上也經常哭鬧著不睡覺,害得呀,小姐也跟著好幾天晚上沒睡著……” 我抬頭看善善,只想從她的話中尋求一絲安心和慰藉,“是嗎?小孩子小時候都是這樣的嗎?” 善善點了點頭。 我的無助感這時才稍稍減輕了些,又在宮人幾番勸導下方才不捨離去。 我是不能倒下的,后宮的事要面面俱到,朝廷之事又一點不能掉以輕心。 婷儀來信說南贏王正密謀聯合幾位親王及對我不服的大臣上奏,以承兒年幼不知品性為由要廢除他的太子之位。 婷儀每次會定時的寄信給我,使我能隨時準確的知道南贏王的一舉一動。 聽說她越來越受到南贏王的寵愛,我想她心中一定很矛盾痛苦吧。 當初承兒之所以能順利被立為太子也得緣於我奏請得突然,眾親王尚措手不及,現在他們回到封地自然要暗中籌劃一番。 我正和右宰相神色沉重地商量著,如意卻進來禀告說奶娘抱著承兒來了。 我心中一驚,是承兒出了什麼事嗎?於是叫右宰相退下明日再議,連忙請奶娘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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