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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四節

我在輪迴中等你 鄢晓丹 6345 2018-03-16
羅揚和柳絮是清晨五點鍾離開沙湖村的,他們打算中午以前趕到縣城。儘管是夏天,天色還沒有亮透,兩個人在灰濛蒙的晨曦下悶聲不響地行走。 剛出村子的時候他們是走在一條小路上的,走著走著,路就沒有了,只剩下東一片西一片的鹽鹼地和不遠處的戈壁灘。再遠處就是無邊無際的沙漠。不過,這樣的環境並不妨礙他們的行程,他們也不用辨別地上是否有路,因為地上除了塵土就是沙礫,非常平坦,平坦得連一株稍微大一點的樹都沒有。只要方向不錯,他們會按既定時刻抵達縣城的。 柳絮畢竟是個女子,她走了一會兒就跟不上羅揚的速度了。羅揚每走一截路,都要停下來等她片刻。 天色漸漸明亮起來,他們卻聽到了曠野裡隱約傳來的幾聲號叫。 “該不會有狼吧?”柳絮說著,緊跟了幾步。

“瞧這個窮地方,連兔子都被你們這些當年的知識青年吃光了,還能有狼?”自從羅媽媽去世後,好幾天不說話的羅揚總算開口了。 “注意啊!我可不是知青,我原本就是沙湖人!再說,當年的兔子肉你也沒少吃。” “快走吧,過一會兒太陽升高了,我們會被戈壁灘的沙子烙焦。” 聽見羅揚的催促,柳絮加快了腳步,有點像小跑。 羅揚只好再次放慢速度。 “要是能碰上進城的馬車就好了。”柳絮說。 “也許吧。” “現在如果是收西瓜的時間,老鄉要賣瓜,進城的人會多一些,我們可以乘便車,還可以有西瓜解渴。”柳絮又說。 “別做夢了。現在的西瓜才小拳頭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 羅揚和柳絮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兩個人邊說邊走,沒有剛才那麼沉悶了,彷彿走路都輕快許多。但過不了多久,柳絮又落在羅揚身後一大截,她不得不小跑一陣子趕上來。

意外事件就是這樣發生的。 一路小跑的柳絮突然踩到了一個沙窩子裡,把腳脖子崴了,很快紅腫起來。她蹲在地上眼淚汪汪地看著羅揚。羅揚過來攙起她。 這裡除了沙丘和戈壁灘,四處荒無人煙,離縣城還很遠,而返回村子也是不可能的。 羅揚問,你還能不能走啊?柳絮咬咬牙說,走吧!羅揚只好攙著她一瘸一拐往前走。因為走得太慢,兩個人就像兩隻螞蟻在空曠的荒野上移動。 羅揚攙著柳絮從中午走到了下午,還沒有到達縣城。糟糕的是,他們這一路也沒有碰到一輛進城的馬車或者是一個趕駝人。黃昏時,他們帶的水和乾糧都已經吃完,他們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只剩下沒完沒了的飢渴和疲憊。 柳絮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想走了。”她抬頭對羅揚說,“你先走,到縣城找一輛馬車來接我。”

“等我回來天就黑了,怎麼能讓你一個人留在半路上。”羅揚說,“早晨說到狼的時候我是跟你開玩笑,其實這裡真的有狼出現。只怕我們到不了縣城,馬上要成為狼的晚餐了。” “都是我不好,連累了你……” “別這麼說,從前你在村子裡照顧我母親,現在又來幫我這麼大的忙,讓母親安心走了,我還不知該如何謝你呢!” 兩個人說了一番客氣話,柳絮又站起來讓羅揚攙著慢慢往前走。羅揚越是客氣柳絮越是感覺到了手腕上那隻玉鐲的分量。她心裡明白,自己和羅揚的事只是羅母的一相情願,也是自己的一相情願。柳絮這麼想著,她猶豫了一下,將手腕上的玉鐲摘下來,遞到羅揚面前說:“羅媽媽已經安心了,我也不能叫你總不安心。這個東西還給你!”

羅揚說:“這是娘的心意,你留下做個紀念吧。” “你知道,當時羅媽媽給我手鐲不是要我留著做紀念的意思。” “你該不會當真吧?你早就知道,我心裡有一個愛人。”羅揚把“愛人”兩個字說得很重。 柳絮眼裡閃過一絲霧濛濛的淚光,她說:“既然如此,我更不能將它留下。這手鐲一定很貴重。再說,我是你的什麼人?你卻要我來給你的母親送終、披麻戴孝?” “你當然是我的姐姐,我一直就喊你姐姐的。姐姐來送母親,是很正常的;姐姐有一隻母親留給她的手鐲,也是很自然的事。而且,這是我母親送給你的,我沒有權力將它收回來。” 柳絮不再說話。她說要把手鐲還給羅揚,只是想看一看羅揚對她到底有多少情分。當羅揚親口說出“心裡有一個愛人”時,她最終才死了那份奢望已久的心。至於玉鐲,她想,即使是價值連城,它對她而言也沒有多大意義,也許有一天賣給古玩販子可以換個好價錢。她又想,既然她用“還給他”的激將法仍然激不出他對她的半點情意,倒還真不如把玉鐲留下,至少它會因為姐弟情將他們聯繫在一起。即便某一天連姐弟情也沒有了,還可以“賣掉它”,試一試他是否真的就是一個對錢財也能淡然處之的君子。於是柳絮又將玉鐲戴上了。

以上的討論使兩個人的心都久久不能平靜,他們一路再無話可說,只一點一點慢慢向前移動。 大概因為心情的影響,柳絮覺得自己受傷的腳每動一下就鑽心地痛,她終於走不動了。羅揚只好扶她在一個小沙丘旁停下來,他們就勢坐在沙堆上。 天眼看要黑了,放眼四顧,漫漫沙塵被最後幾縷夕陽暈染得昏黃一片,不遠處有一座廢棄院落的土牆殘垣和一堆牲畜的白骨,在沒遮沒攔的荒野裡閃爍著幽幽的白光,好像是對於塵世的最後輓歌或者是絕望的告別。事實上,即使那樣一座殘垣也不會存在很久,在風沙的吹刷下它終究會化成無數沙粒消失在茫茫無際的戈壁沙漠中。只有那一堆牲畜的白骨,森然昭示著曾經存在的生命,並永久傳遞出一種類似死亡將至的恐懼。

看著殘垣和白骨,羅揚暫時忘記了飢渴。他想起前幾年地礦局要增補附近地區的地質、地貌資料以及周邊環境對砂城的影響預測,還在那里工作的他和幾個同事到艋縣所在的沙湖地區調研,臨出發前他給麥穗留了一張便條:一切生命都在這漫漫黃沙中銷蝕、湮滅,至於渺小的人,曾經妄想改天換地,除了製造出鋪天蓋地的沙塵,還有一座座無法居住的院落。沙進人退,沙再進,人再退……人又能退到哪裡去?我們最終魂歸何處?夢歸何處? ……他知道年輕的麥穗回答不了這樣的問題,他給她留下那張便條只是想找一個人傾訴,而那個人也願意聽他傾訴。 羅揚明白,這是西北乾旱地區的普遍現狀。有關資料顯示,地處塔里木盆地東部的羅布泊,曾經是一個碧波蕩漾的豐盈之湖,已於七十年代初期完全乾涸,使羅布泊地區形成了戈壁沙漠的死亡之海;位於河西走廊的青土湖原來是一片綠洲,多年來由於毫無節制地開墾和取水,也已經成為荒漠化最嚴重的地區,是北方沙塵暴的發源地之一;在這一地區每年有一百三十多天風沙天氣,騰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也正以每年二十米的速度向艋縣逼近。那些廢棄在荒漠裡的院落正是黃沙的傑作,也可以說是人類的傑作。而砂城與艋縣比鄰,齒亡唇寒,黃沙離都市已經不再遙遠……

作為一個生活在城市的個體的人,即使頻繁地遭遇沙塵天氣,除了罵娘,大多數人都不會有太多想法。羅揚卻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他又在沙湖地區有過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生活經歷,對家園漸失的沉重憂慼常常佔據著他的腦海。此時目睹那漫漫黃沙以及零落的斷牆殘垣,淒惶的情景又怎能不讓他興嘆? 黃昏,落日的余光綴在由戈壁和沙丘構成的地平線上,天色卻沒有因此而暗淡,天空反而變得黃亮起來,像是被漫無邊際的沙子染黃了,連空氣都顯現出一種黏稠的黃色。 “恐怕要刮大風。”羅揚說。他話音剛落,突然抬頭看見遠方有一大片灰黃色的煙霧狀雲團矗立在地平線上,不一會兒那雲團散漫開來,變得濃烈且無邊無垠,猶如在天邊布下一堵厚重的牆。很快,那灰黃色的“牆”又如挾裹了千軍萬馬,轟隆隆直向羅揚他們這邊撲過來。

羅揚知道,一場沙塵暴已經無法避免了。 快,躲到前面那個廢院子裡去!羅揚說著,拉起柳絮就要往前跑,幾乎忘了她受傷的腳。 灰黃色的“牆”漫開來。天地間突然狂風驟起,原本平靜的戈壁沙漠如波濤般洶湧起來。 柳絮在鄉下經歷過幾場沙塵暴。有一次特大沙塵暴給整個沙湖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大風摧毀了一些簡易的房屋甚至一些碗口粗的樹,一些牲畜和幾個小孩被吹到渠裡淹死了。面對眼前的情景,她慌了神,加上腳痛,她是一動也不能動。羅揚背起她,跌跌撞撞往前跑,但只跑了幾步便被大風掀倒,兩個人摔在沙地上。 狂風呼嘯,沙粒迅速地飄飛翻捲,四周變得黑壓壓一片,時光頃刻間彷彿由黃昏跌入深夜。除了轟隆隆鳴響的風聲和濃烈到令人窒息的土腥味,羅揚他們幾乎什麼也看不見或者感覺不到了。他們將手拉在一起,卻在大風強勁的作用力下分開了,兩個人任由風暴推動著在沙地上翻滾、摔打。

不知過了多久,羅揚因窒息幾乎要暈過去。風漸漸小了,他才重新獲得了一點呼吸的暢快,儘管還是帶著濃重的土腥味和滿嘴的沙子,令他咳嗽不止。 狂暴的風終於息怒,洶湧的戈壁沙漠重又沉寂下來。羅揚從沙堆里站起來,拍打著滿身的沙土。在沙塵暴製造的昏暗中,他發現自己已經迷失了方向。眼前是滿世界的黃沙,漫漫黃沙……柳絮哪裡去了?他驚出一身冷汗。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趕快找人!否則等到天完全黑下來就麻煩了。 茫茫戈壁沙漠,要找到一個人無疑大海撈針。羅揚回想他們在沙塵暴初起時說過:到那座廢棄的院子裡去!如果柳絮沒有發生意外,他們失散後她應該能夠想到,到那座廢棄的院子裡去找他。 幸好羅揚只是隨著大風跌撞到沙漠邊緣,並沒有誤入真正的沙漠。他憑著在地礦局工作過的經驗尋找能夠辨別方向的標示物。遠處,他和柳絮相約的那堆土牆殘垣雖然已經被沙子埋掉了半截,但由於地勢平坦,依然像烽燧一樣佇立在黃沙和戈壁之間。羅揚朝著土牆殘垣走去。柳絮果然蹲在一面斷牆後,蓬頭垢面,像一個土人,眼裡是驚懼的目光。大風將她拋來拋去,最終把她推到了這裡。見到羅揚走來,她顧不得腳上的傷痛,扶住牆一瘸一跛走過去,撲進了他的懷裡。彷彿經歷了生離死別一般,她無所顧忌地哭泣起來。

許多年後,柳絮回憶起當時發生沙塵暴的情形,總是不無感慨地想:一切都是天意。即使老天爺也不忍心將他們分開。因此,不論羅揚有多少個不情願,他們都注定要做夫妻,一生一世在一起。 眼前這座曾經的家園被世人拋棄在荒涼的戈壁沙漠上,對羅揚和柳絮而言到底包含著怎樣的象徵意味?也許一切真的是天意。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他們不敢亂走,只能在這廢棄的院子裡過夜。 西北的初夏,晝夜溫差非常大,白天烈日當空,晚上卻能讓人感受到徹骨的寒冷。柳絮和羅揚坐在牆根下,情不自已地依偎在一起,以抵擋絲絲入骨的寒意。他們實在太累了,終於迷迷糊糊打起了盹。 羅揚是被遠處此起彼伏的號叫聲驚醒的。在這空曠的荒野,除了狼群的號叫還能有什麼? “你醒醒!”羅揚推了推靠在他身邊的柳絮。 柳絮其實早就听到了高一聲低一聲的號叫,她已經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了。 號叫聲哀婉,真切,此起彼伏,穿透了厚厚的夜幕。此時狼群大概和羅揚他們一樣飢腸轆轆。不同的是,羅揚他們已經被那場可怕的沙塵暴耗得精疲力竭,而狼群卻為嗅到了獵物的氣息而亢奮不已。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成了狼群的美餐。 柳絮渾身哆嗦起來。 “姐姐,別怕,狼如果過來了我用石頭、土塊砸它。”羅揚說。這番安慰的話連羅揚自己都不信。因為他們身邊除了幾段土牆就是沙礫,根本沒有大一點的石頭或土塊。除非他們能有工具把土牆敲打成土塊。 狼嚎聲越來越近。 柳絮哆嗦著往羅揚身邊靠得更近了些,他們的呼吸就像一縷溫潤的風,在這恐怖的黑夜裡互相溫暖著、安慰著。 很快,他們要葬身狼腹,而且是“葬在一起”。這個念頭使柳絮暫時忘記了恐懼,反而有點高興,有點幸災樂禍,對羅揚所說的“愛人”的幸災樂禍——等到明天,不,應該是現在,滿腹憂慼、悲哀惆悵的人便是那個叫麥穗的女孩,而不是自己。 柳絮不再哆嗦。她突然大膽地抬起手捧著羅揚的臉。羅揚感受到了一種沁入心脾的涼意——那是玉鐲拂在了他的臉上。 “羅揚,在我們死去之前,你真的不想履行媽媽的遺囑嗎?我是說,我們很快就要在另一個世界見到媽媽了,你該如何向她解釋?你答應她的最後囑託僅僅是一句謊話嗎?” 此時,柳絮將原來她稱呼的“羅媽媽”改稱為“媽媽”。羅揚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他沒有應聲。 狼嚎聲四起,似乎是在應和著柳絮的話。他們已經能感受到從狼群裡呼出的腥氣。死亡的腳步離他們越來越近。 “看來,我們是逃不過這一劫的。能跟你死在一起我真的很高興。”柳絮繼續說道,語調很輕,很悠閒,有點像夢幻中的囈語。 “姐姐,你不要再說了!” “再不說恐怕來不及了。你必須承認,我們是青梅竹馬,從你們家遭到劫難的那天起。在那年夏天,你的家人被造反派帶走了,你在院子裡孤立無援傷心絕望,我就下定決心要護著你,幫你;後來我替你照顧媽媽,甚至為了你能順利走出沙湖村而不惜……包括這次來沙湖村扮演一個孝婦,這一切都是因為我一心一意要嫁給你。你不能對我這麼冷酷無情!” “姐姐……”羅揚驚叫道。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對她說什麼。 “你再別叫我姐姐。是你親手把玉鐲給我戴上的,我還如何做你的姐姐?”柳絮淚流滿面,她緊緊抱住了羅揚。 “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柳絮又說,“這次來沙湖村的時候我給你講了一個故事,故事中的那個女孩應該是我。而且,她在沙湖村的結局也不是剛開始我告訴你的那樣。” 羅揚:“應該是什麼樣?” “你還記得你準備到省城讀書的那個早晨嗎?那會兒我剛從村長家裡回來,你碰見我正在洗澡。” “你為什麼半夜到村長家去?” “因為你想離開沙湖村,我曾經去求村長開證明,讓他放你走。” “後來呢?” “後來我常常在晚上去村長家,直到天快亮了才能回來。那樣的晚上村長老婆通常是不在家的,他就……他就……” “我明白了。” “後來我發現自己懷了他的孩子,又不敢對任何人說,只好拼命折騰自己。我從圍牆上往下蹦,我下到齊腰深的水里泡,我往桌子角撞我的肚子……當時我連死的心都有。好不容易去掉禍胎,老天爺卻懲罰了我。” “我不知道,你為了我們家受了這些罪!” “不怪你。如果不是因為今天這種情況,我們再不能活著回去,我永遠不會告訴你這件事。” “那個村長呢?” “惡人自有天報。也不知他得了什麼病,到縣城做了一次手術,後來從腹部穿出一根塑料導管,接著一個玻璃瓶子,整天掛腰上,自己痛得熬不過去,上吊死了。” “我們沒有辦法找他算賬了!”羅揚渾身戰栗。此時他知道,柳絮為他付出了那麼多,包括女人最寶貴的。在這個夜晚也許還要因為他而付出生命。不論出於什麼原因,此時他都沒有勇氣將一個處於極度危險邊緣的女人從自己身邊推開,讓她對生命絕望的同時再對患難與共的真情產生絕望。 狼嚎聲越來越近。羅揚已經能看見黑暗中綠茵茵的螢火——那是狼群飢餓的眼睛在黑夜裡閃爍…… 轉機是突然之間出現的。 一道閃電撕裂了黑夜,撕開了夜空厚厚的雲層,似乎將黑夜劈成了兩半。隨著那道強光劃過,雨點疾速地抽打著夜色,抽打著夜色中的戈壁沙漠。濃烈的土腥味兒和著水霧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一會兒,只能聽見大雨傾盆的嘩嘩聲,世界萬物都淹沒在嘩嘩的雨聲裡,包括土腥味兒和狼群的血腥氣,很快被大雨沖洗得蕩然無存。 大雨下了半個晚上,這是西部地區自入夏以來一場罕見的大雨。 天濛濛亮的時候,雨停了。 羅揚和柳絮走出那個破敗的土院子,向四周張望,沒有發現狼的踪跡。他們身上早已經濕透,渾身戰栗著,不僅因為寒冷,還因為劫後餘生的激動。昨夜的一場大雨,把他們從狼群的包圍中解救出來。 新的一天開始了,鮮亮的紅日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將金色的霞光撒向大地,將一切照得金碧輝煌、生機勃勃。戈壁沙漠中浸滿了雨水,是那樣濕潤、清新,星星點點的駱駝草和野沙蔥彷彿是一夜之間從沙土裡冒出來的,飽含了生命的汁液,向著兩個倖存的人招搖。 當羅揚和柳絮終於搭上一輛進城的馬車時,都不由得喜極而泣。此時羅揚才想,在昨晚一系列的驚險遭際中,他竟然沒有想到過麥穗,沒有想到過自己死了以後麥穗會怎麼樣。生死攸關的時刻他是和身邊這個女人維繫在一起的,雖然他並不愛她,但這一切又預示著什麼?此時想到麥穗的羅揚心裡無比慚愧,臉上卻是一片茫然。 坐在馬車上,柳絮似乎並沒有從昨晚的情景中清醒過來,她依然緊緊依偎著羅揚。羅揚攬住渾身濕漉漉的柳絮,他還是沒有勇氣將她推開。想到她對他說過的往事,絲絲入骨的寒意頓時遍布全身,直抵肺腑。是的,他們將活著回到砂城。是的,他在昨天那個恐怖的夜晚知道自己欠了她很多。他再也不能絕情地將眼前這個與他共患難並曾經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推開了。但他更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去面對未來——三個人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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