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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三節

我在輪迴中等你 鄢晓丹 2787 2018-03-16
羅崇文要求退婚的信使羅煥彰教授非常震驚。他立即往南京一連去了數封信,希望兒子回心轉意,但所有的信均因無收件人而被退回。至此他知道,羅崇文在故意躲避他。同時更令他擔心的是,兒子對家庭的反叛是他走上激進道路的開端。 但是,也不能據此就認為在西北某大學任教至退休、且退休後仍擔任該校名譽校長的歷史教授羅煥彰是一個不愛國的人。 “九·一八”事變後,西北相繼出現了許多群眾性的抗日團體,他們紛紛組建社團,創辦刊物,以話劇、歌詠、講演、牆報、展覽等形式一邊開展聲勢浩大的“收復東三省、還我河山”的抗日宣傳,一邊為抗日救亡運動募捐。羅煥彰教授在這些募捐活動中捐出了不少財物,其中包括他收藏的一部分字畫和古玩,甚至他還為演出團體以及印製傳單的學生暗中提供方便,並為此冒了極大的風險。而後來作為“西安事變”一部分的“蘭州事變”爆發前夕,羅煥彰教授與駐防甘肅的東北軍第五十一軍軍長於學忠還有過密切聯繫,共同商討抗日策略。至於他的家鄉平安縣城,為他看護家園的老家人羅忠曾給工農紅軍西路軍提供了大量財務和極大的方便這件事,細算起來,也該是羅煥彰教授的影響使然。所以後來,共產黨人羅雲鵬受中央委派到蘭州任工委副書記,他主動聯繫上了羅煥彰教授,兩個人曾經有一段特別的交往。與羅雲鵬的交往對羅煥彰的影響是深刻的,他的一些學生在他的教導下也因此奔赴了延安。那時羅煥彰雖然把自己歸入到“老朽”一列,他卻又一次經歷了一段險象環生的風雲歲月。

但對於唯一的兒子羅崇文,羅煥彰卻不能讓他去冒那種風險。這絕不是出於富貴人家溺愛子弟或者僅僅是傳宗接代的考慮。羅煥彰有他自己迫不得已的隱衷。 事實上,羅崇文並非羅煥彰親生的兒子。 羅煥彰親生的兒子叫羅崇俊,比羅崇文年長十多歲,在羅煥彰的培養教導下成長為了一名優秀青年。所有親朋故舊都認為,他是羅家最合適的繼承人。但在羅煥彰心中,一個富家子弟繼承家業算不得天大的事,他生活在國家風雨飄搖、民族危機深重的時代,教育救國是他追求一生的理想。羅崇俊剛中學畢業,曾經在晚清參加過洋務運動的羅煥彰就安排他去法國留學,他希望自己鍾愛的長子將來能夠有比繼承家業更大的作為。 其實,羅煥彰完全可以想到,二十世紀初期,整個世界都是風雨交加。

一九一八年歲末,第一次世界大戰宣告結束;一九一九年一月,也就是羅崇俊留學法國的第四個年頭,戰勝國在巴黎召開“和平會議”,討論締結和約和處理戰後問題。英、法等國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對日本妥協,消息傳到國內,“五四”愛國運動像火山一樣爆發了。與此同時,旅居法國的華僑、華工和中國留學生共三萬餘人齊集在中國代表團住所外面,他們高舉起“拒絕和約簽字”的橫幅示威、抗爭…… 羅崇俊就是在那時離開巴黎的,但他沒有直接回國而是轉道意大利,去尋訪羅馬城了。 羅崇俊在意大利的經歷無人能詳,只是聽說他在巴黎的時候愛上了一個意大利外交官的女兒,他們是結伴同往意大利的。據說某一天他和那位意大利姑娘遊歷了羅馬城後,又一同去了愛琴海。他們卻再也沒有回來。有人猜測他們的船隻在愛琴海上失事,兩個人不幸溺水而亡。也有人說他和那姑娘的愛情遭到了意大利外交官的反對,反對他把姑娘帶回中國,因此他們回國受阻,才轉道意大利的。

完全可以想像,一個外交徹底失敗的貧弱之國的留學生,怎麼會得到帝國外交官的青睞呢?也許羅崇俊在異國他鄉的遇難並不能簡單地歸於意外事件。當然,這一切僅僅是他的同學做出的猜測。有一位同學回國的時候把他遺留在巴黎的部分行李帶回了家,羅煥彰在行李中找到一本日記,裡面記載著羅崇俊留學近四年的境遇以及對“巴黎和會”的感言。日記雖然寫得斷斷續續,甚至是一些殘句零篇,卻處處浸滿了一個熱血青年內心的憂憤。 …… 中國人的海洋,怒吼像潮汐。 我們站在那片空地上。法國人的宮殿,鋪著斑斕的馬賽克,透出華麗的光芒。很難發現地縫間隱藏的骯髒,以及骯髒下滋生的蛆蟲。華貴包裝下卻是藏污納垢,打著和平的幌子。 我們忍受著飢餓和寒冷,還有僵硬的軀體、燃燒的心。就這樣,從黑夜,到黎明,再轉入黑夜。我們看不到曙光。

…… 吶喊的潮汐於無望和無奈中消退。熊熊燃燒的心卻不曾熄滅。在沉默中爆發,還是退卻?一個漫漫的長夜。 看那片海洋,如同夜一樣深沉,深不可測。什麼能喚醒沉睡?在那東方,一片沉睡的黑夜的土地。我們用年輕的血液和燃燒的心所捲起的陣陣波濤,還遠遠不能撼動它嗎? 讓風浪更大些吧!挺直脊梁,走向深不可測的海或者夜,只為能夠喚醒。 我願為此付出一切,包括愛和生命! …… 一個優秀青年伴隨著他無法忍受的屈辱或者說是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而葬身愛琴海,這是當初一心要兒子出國留學的羅煥彰教授沒有料到的。羅崇俊本來應該回國卻轉道意大利去尋訪羅馬城,也許是冥冥中的天意——他應該有這樣一個符合心意的理想歸宿吧?但他走得畢竟太年輕、也太輕率了!

年過半百的羅煥彰對著兒子的日記本老淚縱橫…… 除了羅崇俊,羅煥彰原本還有個女兒,小名臻兒,她的的確確是殉情而死的。 按平安縣城的習俗,臻兒從小定了親。當她十七歲準備出嫁時,卻收到了男方要求退婚的信。原來那個男青年去參加了軍隊,他不希望自己耽誤臻兒的青春。臻兒給男青年去了數封信,告訴他她對他的真情以及會一直等他回來的決心。後來男青年參加了北伐,不幸陣亡。一同陣亡的還有羅煥彰的一位摯友,此人也姓羅,就是他把臻兒的未婚姑爺帶到軍隊裡去的。摯友死後,留下一個不到三歲的兒子,家裡已經沒什麼人了。就這樣,羅煥彰夫婦將摯友的遺孤接回到家中並收為養子,隨長子的名字給他重新取名為羅崇文。 某一天,也就是未婚姑爺的忌日,臻兒不小心掉到井裡去了。一個大家小姐,既不承擔打水的工作又不自己洗衣裳,誰會相信她是不小心掉到井裡的呢?

羅煥彰夫婦年過半百先後經歷了喪子喪女之痛,也可以說他們的一雙兒女是因為生長在這樣一個貧弱而動蕩的國家且為了“國事”才喪命的,他對眼前依然時刻面臨著戰火的“國事”便有些心灰意冷,對養子羅崇文也是加倍愛惜。他們擔心羅崇文在外面有半點閃失,對不住早亡的摯友,才用了婚姻這樣的人生大事想把他拉回到身邊。尤其當他收到兒子要求退婚的信,而張小姐又對這樁婚事表現出無比的堅貞時,他真的不願意看到兒子和張小姐再發生臻兒那樣的悲劇。 迫於這種種隱衷,羅煥彰只能一邊催促羅崇文回家,一邊在家裡熱熱鬧鬧地操辦起婚事來。不論貧富貴賤,也不論時局如何,普通人還是要繼續生活下去的(說生存下去也行),但凡有點辦法的人家都會繼續娶妻生子這樣的“人生偉業”,它比其他任何事都更尋常、也更天經地義,而且與“愛國”這樣的胸懷並不矛盾。這使羅煥彰更加堅定了約束兒子羅崇文的決心。

但是,獨自在南京城生活的羅崇文像一匹脫韁的馬,他完全不顧忌父親的感受,突然和家裡躲起了迷藏,而且幾年時間裡音信杳無。迫不得已,羅煥彰只好將張小姐送回平安縣馬縣長家裡。他知道,等兒子早晚一天回來,羅家總要給張家和馬家一個交代。他只能無奈地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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