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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章道盡心中事

吾家囧徒初長成 连三月 8051 2018-03-16
關於我的冊封儀式,就在大雪瀰漫中進行了起來,一掃往日長安城乃至全國動盪人心惶惶的局勢,大家的精力都集中在了這個名為長安公主的冊封禮上。或許我的出現,能給眾人好奇之心燃著一把火。 從特製的衣物到未央宮的翻新上,越封都一一關心過,生怕出了一些疏漏。原本他對我這些年來的隱姓埋名就有些愧疚,正好想藉此機會彌補給我,所以分外積極。不過我的行程安排,除去祖廟祭祀外,和平常也是差不多的。 在去祭祀的前一晚,越封來到我宮裡,我早已非常有默契地換了一套男裝,流雲一邊嘮叨著“明日要有冊封大典,不宜出門”之類的,一邊還是更換好了男裝。越封見著我們倆,忍不住將扇子嘩的一聲打開,笑道:“兩位公子真是俏皮可人呀,不如隨我……哎,等等我,等等我。”話未說完,我和流雲已經從後門走了出去。

抱月樓今晚要出一個新段子,我之所以喜歡抱月樓就是喜歡它這與時俱進的經營理念。三天前的告示上說今晚開講的段子是關於長安公主的,老闆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段時間市場的需求,在大家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突然來了宣告長安公主要去冊封的皇室決定,讓大家舒了一口氣,想來國運就算不夠昌隆,也無大礙,否則哪裡有心思去冊封一個失踪多年的公主?所以兩天內這抱月樓內的位置早就被預訂光了,二樓的廂房價格不菲,一樓的大堂位置也是越封派了小太監連夜蹲守才排來的號。 我們領著號碼跟著眾人在雪中排隊,逶迤的長隊真壯觀。越封感嘆了一聲:“你看百姓們對這些戲文的需求,就說明天下太平,我治理得好啊,你說是不是?” 我還未來得及譏諷,後面的一個大爺上前了一步道:“小兄弟,你也喜歡說書啊?平常自己也說?”目光真誠,態度誠懇,讓不苟言笑的流雲都忍不住咧咧嘴。

大堂內仍舊是輝煌一片,抱月樓的老闆喜笑顏開,彷彿前段日子每天罵楚雲安的人不是他。我們的位置在大堂的東南角,雖然不是正中央,但偏一偏頭總也是看得見台中央的,稍微抬一抬頭也能將二層的一半看得真切,也算是不錯了。我環顧了半圈,終於等來了鍋貼和梨花愁,心花怒放。 照例表演完歌舞後,莊先生還未上台,台下已經是掌聲雷動。莊先生剛露了面,往台下一作揖,已經是叫好聲迭起,越封更是站起身來鼓掌。我瞥見流雲滿含愛意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真是充滿母愛,我想日後流雲要是在越封身邊未嘗不是一種老天的恩賜。 莊先生醒目一拍,台下立即安靜了下來,熟悉的聲音在場內又響了起來。 “話說那十六年前長公主將自己和鎮國將軍的唯一血脈保存了下來,是何人保護又是如何長大,眾說紛紜。今日我們並不去追究這小公主是如何長大的,且來說一說這齣現在長安的小公主的故事。

初入長安城的小公主,在偶然之下遇到了楚國的皇子,那時候彼此互不曉得對方的身份。不過這小公主雖然不在皇宮長大,卻因禍得福,多了幾分靈氣,骨子裡的血統讓她散發出與眾不同的氣質來,這些豈是尋常百姓的女子所能比擬的?這楚國的皇子,自然見過多種女色,可是第一眼卻被小公主的氣質所吸引。皇子的眼光自然不差,見她白皙耳垂上的耳洞,便識破了這男兒裝下的女兒身,也懂得欣賞這女子尚未綻放卻注定傾城的美色。 兩人在棋樓中見著了對方,原本想露一手的楚國皇子楚辛,看見了從對面走到他心裡的小姑娘,自然是不會錯過結識的機會,邀請了這小公主對弈一局。 小公主初來長安,身上盤纏被偷了個乾乾淨淨,原本並不想多事,卻聽見那少年道—一盤棋局贏了便有十兩銀子,於是便點頭盤腿坐在了對面。那男子按捺住心中的興奮,有禮地拱了拱手:既然是我請的棋,不妨讓公子三子。

聽過長公主故事的客官,自然曉得長公主的性子,說到這里大家定會拿這小公主與她娘親做個對比:這事若是放在長公主身上,她會如何自處?毫無疑問,那長公主自然不會同意他的讓子,這情是巾幗英雄的她不樂意領的。可是這小公主偏生與她娘親不同,微微一笑,心想你既然願意讓,我便接受。但是出於尊敬,執了黑子以示尊重。 這一句原本只是男子想相識的藉口,結果那女子下棋無語,真是涵養一等一的高,一局無話,那男子暗中讓了幾步,敗給了小公主。那男子對她的興趣和愛慕只增不減,棋品看人品,行棋之中便能察覺對方內涵極深,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子,於是甘心地掏出八兩銀子道:沒有想到會敗在對方手裡,銀子不夠,不如留下個住址,明日送到府上?

小公主似乎早已看出他的目的,想自己要不是身無分文,怎會和他下棋。諸位客官,這小公主可是民間長大,教養極好,也是見過世面的,和她娘親養在深宮完全不一樣,所以她一挑眉,放下茶盞,笑道:開局公子便讓了三子,途中不斷相讓,有這八兩銀子也是足夠了,不必再補。說罷拿起銀子旖旎而去。 楚皇子坐在位置上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愣了一會兒神,才醒了過來。 他哪裡是沒有這十兩銀子,不過是想藉此機會尋個由頭多了解她些罷了。 可皇子就是皇子,自然不會為了兒女情長苦短欷歔,他來咱們華夏的目的可不是為了這個女子。他深知,若將這華夏收為己有,別說這整個長安城的姑娘,連這對面的姑娘都是他的。很快他便釋然了,喝光了茶壺中的茶,才悠悠然離開。 ”

說到這裡,莊先生端起茶壺,就著茶壺嘴兒喝了幾口潤了潤喉,算是休息,隔壁桌的看客便捅了捅為了視線更廣闊而站著聽的越封道:“小哥兒,你可知道那長安公主長得漂亮得很,冰雪聰明、溫柔嫻靜,與她母親的個性完全不一樣。咱這華夏國的公主,可是咱老百姓的寶貝,你說是不是?” 剛聽見“冰雪聰明”還暗自得意,“溫柔嫻靜”四個字一出卻讓我被一口梨花愁嗆得眼淚直流。越封在一邊憋住笑,連連點頭道:“兄台你有所不知吧,我有親戚在宮裡面當差,見過那小公主,那小公主平日里不苟言笑,結果卻是武林高手……” 話音未落,莊先生一拍醒木,對這我的這個方向道:“那位公子所言甚是,這正是在下接下來要講的後續。” 客人們又是一片叫好。

“小公主與楚國皇子的第二次見面,不再是初遇時候那般彼此不知底細。諸位客觀可還記得,當年長公主一舞動京城。那小公主得其真傳,一世無雙舞便是在中秋月圓之夜,將咱們的華夏舞蹈展現得登峰造極,在場的大臣賓客,乃至咱們的皇帝,都看得目不轉睛,更別說外來的皇子了。 月光之下,翩然而至的姑娘,是離開了十多年的小公主,她回到了原本屬於她自己的地方,是宮廷內的喜事一件。公主舞畢,走到了台下謝恩,這一抬頭,便和那皇子四目現對,故人重逢,一個皇子,一個公主,真真是天作之合,連咱皇帝心中都有些醋意……” 越封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酒來,隨即對流雲說道:“這這這……沒有的事……” 剛剛那位湊趣和越封說話的看客,不滿地瞥了越封一眼道:“注意素養。”

“一個是郎情,一個是妾意,叫外人看來真是替他們高興。華楚兩國交兵多年,貌似平靜,暗地裡卻是風起雲湧。皇帝太后原本就是動了和親的念頭,席間見二人也很合眼緣,心裡更是高興。 各位看官可曾想過,當年若是長公主和親成功,雁門關的那場戰爭也是可以避免的。正所謂:興盛,咱百姓苦;衰亡,咱百姓苦……” 莊先生說得欷歔,看客們也是欷歔,靠著台上的老闆喊道:“莫談國事!莫談國事啊,莊先生!”莊先生這才停了這齣,言歸正傳繼續說道—“小公主前來長安難道只是為了和親?在這中秋月圓之夜,難道並不知道皇帝和太后的心思?皇室中人的血統裡有的是計謀和遠慮,怎麼會羊入虎穴,如此愚蠢?”我的臉微微紅了一下。 “她在民間深居簡出這些年,做了些什麼?這便是要扯到了另一個人身上—韓洛。”醒目一拍,在場的人都提了精神。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但凡有些年紀的,怎會不記得長安城的名門望族韓氏?三朝元老,這華夏的江山就有韓家的一半。當年長公主自縊後,韓洛不久也消失了,他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十六年後,他真的只是隻身前來?正如我的疑問一樣,長安城內風起雲湧,小公主經歷的那場生死鎮國塔之行暴露了他們的計劃。 韓氏劍法名震江湖,卻因為韓洛的隱去而逐漸成了傳說。十年前的一場江湖比武大家原以為韓洛會出招,但在場的人事後才反應過來,韓洛僅僅是當時圍觀的一個路人而已。六年前蘇揮將軍的蘇氏旁支,在蘇將軍與長公主的忌日時,卻遭到了滅門的慘劇,據說那是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韓洛以一敵百,卻還是未能保住蘇家後人,自己還險些送了命。這是一場早就設計好的預謀,這預謀背後的人是誰?自然是容不得蘇家和韓家的人,韓洛能僥倖逃生,已經是萬幸。

這韓洛一直隱姓埋名,卻是在等待一個人,這人自然不是旁人,正是蘇家唯一的、最後的血脈—蘇長安。那一舞自然不會讓我們尋常百姓知道這個公主的歸來,卻讓韓洛得知了。這些年來的他,暗中早已集中了自己的勢力,為的是能為蘇家報仇,所以他也就聯繫上了這位小公主。 小公主的成年禮在鎮國塔舉行,這是華夏曆年來的傳統。這塔內真是生死攸關,扣人心弦,韓洛的身手自然是不用說的了,他早就潛伏在塔中,暗中保護著小公主。這小公主的身手自然也是上乘,對付塔內的區區幾個影殺自然是不在話下。可是防不勝防的卻是同去的一個女子,使了壞招,要戕害小公主。千鈞一發之際,韓洛出手將那女子殺死,小公主還未明白過來,那女子已經暴斃,身邊的埋伏卻一時間全部出動,一場早有預謀的行動如網而至。韓洛帶著小公主,九死一生從塔內逃出來,韓氏劍法再現江湖,為的是這個剛剛十六歲的小女子。 日光之下所見的女子,是他一直等待的蘇家血脈,也是華夏的血脈,一種情緒蔓延在心頭,溫柔感慨,不可言說。 一場策反,遲了十六年。而小公主,會和韓洛一起報國仇家恨,還是跟著那楚國的皇子兒女情長,各位看官,且等下回分解! ” 眾人聽得正起勁,戛然而止叫人遺憾,莊先生作了個揖便退了下去,留下一屋子還在回味的人群。莊先生的話本子好就好在這裡,總是能掌握好一個故事的節奏,並且迎合客人的口味。在來長安的路上,我聽過不少段子。曾經去過一個茶樓,那說書的便是茶樓的老闆,家中有錢的富二代。他說書只是為了追逐自己的夢想,所以置客人的需求於不顧,每日講一些陽春白雪只有自己聽得懂的東西,於是客人一天比一天少。他卻覺得自己是懷才不遇,如今客人們的口味世風日下,感慨自己生不逢時,偶爾遇到我這樣的冤大頭就要欷歔一番自己的委屈。 我對這種生意慘淡心懷夢想的說書人雖無不屑卻無法憐惜同情,客官的口味決定了一切,這並沒有什麼不好,只要不說些朝廷明令禁止的東西,多賺些銀子不好嗎?世間真正清高之人,不是曲高和寡,不是非主流,恰恰是能在主流中找到自我的人。 抱月樓的成功之處是找到了一個好的說書先生和培養說書人的體制,最為成功的莊先生,就是能敏銳察覺到百姓需要什麼的人,有銀子的客官要什麼,我擅長什麼,兩者結合,所向披靡,自然是戰無不勝的了。 “嘖嘖,比起長公主,小公主真特別,不愧是我們華夏的女兒,華夏是個好地方!”一邊的看官就著碗中的酒,喝完一拍桌子說道。 我們一行三人並未離開,這聽書的有趣之處,不僅僅在於這段子好聽與否,更吸引人的地方是看官們的不同看法和評論。我們便坐在一邊,吃著點心,喝著梨花愁,聽周圍人聊著。 “那小公主要去和親,恐怕和親當日定有變故。你們信不信?” “這是肯定的,恐怕弄不好得戰一場了!” “不會打仗的,楚國的皇帝剛剛死了,他們住得又離我們遠,兵馬草糧都運不過來,怎麼可能打仗?不是找死嗎?” “……” 果然,說戲的人是不如看戲的人明白透徹的。那時候我一路聽這些說書的,總覺得書裡面的故事都是真的,這些故事聽起來又合理又好玩。可是當這故事的主角是我的時候,卻有了不一樣的心境。 我與越封相視一笑,對面的流雲神色不對,然後她對我努努嘴,眼神示意我頭頂的樓上。我側過身子執著扇子抬頭一看,險些從板凳上摔下,那人正是楚辛,他默契地沖我們拱拱手,臉色並無不快。越封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招手喚來小二道:“我們這桌的賬記到樓上那位爺的頭上。”說罷我抬頭衝楚辛笑了笑,楚辛連忙點點頭。此舉得到了越封的讚賞。 一行三人走到門口裹了裹自己的披風,接過小二牽來的馬兒的韁繩。我剛要上馬,那小二湊過來說道:“那位幫您結賬的爺讓我給您捎個信。” 我歪了一歪,接過信來一看,那上面赫然寫著約我今夜假山處見面,又是歪了一歪,心想這楚辛真是小家子氣,不過幾兩銀子,還沒完沒了了。 夜晚已至,我一邊哆哆嗦嗦地站在未央宮內的假山處等著楚辛,一邊埋怨著楚國小國寡民,連個君王都這樣,真是沒勁。楚辛就是在我的這個狀態下翻牆而來的。其實我感覺很沒有必要,因為我這兒早已沒有將士把守。不過他倒是不走尋常路,頗合我心意。 “長安,長安……”他低聲叫道,聲音中充滿喜悅。 我從假山後頭出來,白了他一眼道:“小點聲,你這是在喚貓喚狗嗎?”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很快便直入主題:“這些日子一直為父皇的事情忙活,也不曾有時間來見你,你不會怪我吧?” 想到他父親莫名其妙地去世,還要拉我做墊背的,心中十分不爽,於是道:“你父親離世前據說最後一面是見我的,我還想去拜見一番,好歹一場緣分,卻沒有得到應允。”其實我是想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見一見這個楚雲安,好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楚辛彎了彎眼角:“逝者已逝,或許對他來說,也是種解脫。”他的眼角充滿笑意,眼神卻有化不掉的憂傷,“他這一生為皇位所累,拋下皇位能像個普通人那樣,未嘗不是好事。”他這話像是說他父親,更像說他自己。 “你呢?你這一生雖沒有結束,可當初在萱谷救你的時候、在城門口見你的時候,你似乎都是在為皇位奔波勞累。”我反問道,或許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輕視了他的另一個身份—楚國的君王。我在萱谷中救他,在抱月樓中遇到他,在宮中同他放風箏……當他是個兄弟一般,卻忘記了他本來的身份,“你有沒有想過,若你不是帝王家,只做個逍遙的公子哥兒,去抱月樓聽聽戲,像今天這樣……” 我初入長安的時候,戲文中就講過皇室中人因為覺得束縛太重,故而一心為了更廣闊的發展拼了命地要脫離這個枷鎖,所以覺得楚辛也差不多是這樣的,想他內心深處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楚辛微微搖頭,抬頭看著天空的一輪明月:“我一出生便是皇室中人,享著尋常百姓所沒有的錦衣玉食,受著萬人的尊敬,從未厭惡過這樣的身份。且從小就明白這樣的道理:宮廷如森林,強者為王。”他的聲音有些波瀾,比起韓洛說什麼都一個調子的語氣,他顯得更加生動,“那日若我在萱谷中死了,我也沒有什麼遺憾,絕對不會對我哥哥有任何怨言,沒有算到那一步,被害死也是命中劫難。” “那你在長安城外與你哥哥的那一戰……”那是我第二次見到楚辛,又是那般驚心動魄,自然記憶深刻,誰會料到那會是楚國的政權交替。 楚辛微笑了一下:“我與哥哥自幼受的是同等教導,沒有對錯,只有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他死在我的刀下也不會覺得冤枉。”他說得十分坦然,但是足以想像兩方勢力的爭奪過程中明里暗裡犧牲過多少人命。 不過既然他都不憐惜,我又何必掛齒。楚辛看了看我,給了一個笑臉道:“對了,我今兒來,可不是和你說這些的,我要與你說的是,你可曾記得這個?”說著,他便從懷裡掏出了個蝴蝶結,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是我第一次用來行騙的東西,不由得一陣心虛:“幹嗎?” “你那日拋下我在萱谷之中,我等傷養好了,便一直貼身帶著這個物件,想我日後拿下王位,哪怕是翻遍這寸寸山河,也要將這個姑娘給找出來。可是好巧不巧,在長安城外遇到了你。你說,這是不是……” 他說著順口,滿眼的柔情蜜意。 先前聽見他將這蝴蝶結當做貼身的物件,已經有些肉麻,見他這趨勢下去不知道又要說什麼,連忙打斷道:“那你怎麼在長安城外遇到我時,說了幾句就與我道別,不怕與我就此錯過?” 楚辛胸有成竹道:“我都有翻遍天下找你出來的勇氣,難道還嫌這小小的長安城大不成?況且那時候時局未穩,如果我真的領你一同走,你跟著我,也不知是福是禍,我總是捨不得的。”他的手落在我飄在前額的碎發上,我本能地退了一步,沖他呵呵地笑了兩下。 “我記得某人說自己叫曾美麗,後來我才得知是蘇長安,名字是什麼已經不重要,我每每想到你都覺得晴空萬里,人生明媚。”楚辛的話中有些調戲又有些動容的意思,卻又不失溫柔。 我若是喜歡他,聽了這些話恐怕得是滿心歡喜,感激涕零,可是我此刻只覺得寒風陣陣,不寒而栗。想起那時候夏末秋至,蟬鳴陣陣,他與我也是站在這假山之旁,有一個人偏偏逮著我的把柄問我怎麼不去睡覺,心中一酸,說道:“楚辛,從我遇見你以來,相處十分愉快,我卻從未動過嫁給你的心思。” 這個時候我倒格外情願他冷著臉,可楚辛卻愣了愣,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變化,卻仍舊保持著好看的微笑。 “你的意思是太突然了?”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在思考著一個怎麼樣的措辭來解釋。 楚辛笑著道:“我是沙場征戰慣了,也猜不透女兒家的心思,那些負責我婚事的臣子,也都是男人,只顧禮儀和排場,卻忽略了你的心情。你今兒說出來,我才意識到,在此與你賠個不是,有失偏頗的地方你切勿見怪。” 他這樣一說我便噎住了,連忙道:“哪有哪有,客氣了客氣了。” 可是說完又覺得不對,明明是我要拒絕,怎麼這會兒卻成了我欠他的了?於是我又將思緒重新扳回到了思考如何同他解釋上來。 楚辛笑了笑,寬慰我道:“我聽說華夏的風俗,男女成親之前都是未曾謀面的,更別說動過什麼心思了。所以你覺得突然我可以理解,卻不用因為這突然否定了我倆的婚事,想那些掀開蓋頭才曉得對方長什麼樣的男女,我們算是太不突然了。” 我聽他說得也有理,覺得按照這樣的思路說下去可能也說不通他,於是打算迂迴一下,咳嗽了兩聲:“如果你第一次遇到我的時候,就是在那場中秋夜宴上,你會像現在這樣喜歡我嗎?” 楚辛笑了笑:“你是在意我喜歡的是你還是你公主的身份嗎?”不等我回答,他搖了搖手,善解人意地說道,“若初遇時就是中秋國宴,我也會提親,那一晚的姑娘那麼耀眼,若能娶她為妻,也是一個男人的榮耀。得知你是公主,我更會娶你為妻,那是我身為皇子的榮耀。幸運的是,在山谷中被你所救,我第一眼見到的你,是我心愛的女子。所以,長安,無論你是美麗還是長安,無論是你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丫頭,還是一世無雙的小公主,都是我喜歡的樣子。” 我看見屋簷那邊有黑色的影子閃過,雖然只在眨眼間,但是月光之下,看得還挺真切。那影子我熟悉得很,多少個夜晚我不睡覺托著下巴坐在庭院裡就是為了等他。他總是路過我這裡,可終究不願為我停留。 “我不在乎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我公主的身份,因為我不喜歡你。”我落寞地對著和夜色融為一體的背影說道,之前我擔心自己說得太生硬會傷著他的心,畢竟他不曾傷害過我。如今見他這樣執著,只好將話說得更加直白些。 楚辛走到我的正前方,扳著我的肩膀,低下頭來道:“到了楚國後,我們有很多的時間相處,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哪怕你剛剛說的是真的,我也不怕,因為我們有很長的時間去喜歡彼此。” 我推開他的手,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喜歡的是……” 楚辛有些著急地打斷:“不管你喜歡的是誰,你與我的婚約是改變不了的,既然無法改變,長安,你何不好好享受?” 在這個飄雪的夜裡,我落寞地垂下頭來,彷彿從內心深處被人抽光了力氣一般,在這個冬夜倍覺孤單。楚辛拍了拍我肩膀的落雪,什麼也沒有說,轉身走遠了。他的腳步聲中摻雜著踩雪的聲音,叫人心煩意亂,偏偏在這個夜里格外清脆。 這樣的哀愁在舉國的歡慶中越發孤單起來,在聲勢浩大的排場中,我完成了一個公主的正名禮,終於將蘇長安三個字寫入了祖廟之中,並在蘇家的家譜中落了我自己的名字。 我站在祖廟的台基之上,看著頭頂上劃過蒼穹的白鷺。我筆直地站立著,俯視對我行大禮的長安城方圓百里內所有官員的叩拜。我遲到了十六年,卻終究還是回來了。我對一旁的老婦人輕輕笑了笑,她的眼光從我的嘴唇不動聲色地移動到了那些叩拜的官員的頭頂處,她的手卻微微地發抖,然後攏了攏披著的貂皮斗篷。 韓洛沒有來,我看著遠處被雪覆蓋的城牆,隱約可見青灰色,只是那城牆的盡頭卻再不見熟悉的身影。過去我任性胡鬧,卻也知道他是捨不得我,放心不下我的,所以我越長大隻能越孤單,索性就由著自己長不大,想他離不開我,終究會照顧著我。 在受萬人膜拜的時刻,我卻心心念念只想著他,倔強地微微揚著頭,心中想著:韓洛,這是你的心願嗎?這是你這些年來守護我的目的嗎?將我送入這個四方方的城內,你的使命就完成了,我們的緣分就到此結束了嗎? 這一刻,我是全華夏國的公主,卻不是你的女人,你都不願為我做片刻停留?韓洛,我只是,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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