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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章似是故人來

吾家囧徒初長成 连三月 5050 2018-03-16
冊封禮後,宮廷內似乎將我遺忘了,連越封都不再來看我,好像一時間大家都突然忙碌了起來。 於是我有了更多的時候坐在庭院中發發呆,看看那紅梅開了沒有,嚐嚐流雲的手藝,倒也愜意。雖然我一直不大明白,這冊封禮明明就是衝著我來的,怎麼我冊封禮結束後,大家的忙碌卻不是衝著我來的,這讓我大惑不解。 不過我卻不太擔心,有吃有喝,也沒有人管我,偶爾還能偷溜去抱月樓聽段子。只不過,師父又不見了。 我心底里比任何時候都懷念萱谷的時候,只有你我的世界,形影不離,才是我所盼望的。這些年來,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總是叫囂著這不要那不要,常常忽略自己的內心,真是大錯特錯。 我帶著流雲去抱月樓的時候,她一路上唧唧歪歪,讓我十分懷念越封。流雲則一本正經地說:“雖然越封也這樣說過我,但是偷偷出來的確不合禮數,我不得不說……”

我連忙揮揮手道:“好了好了,要不是本姑娘不認路,也不會帶你出來。” 小二看見客人上門分外熱情,上來就道:“二位爺,您裡面請,今兒特意給您留了個敞亮的包廂,您最愛的鍋貼剛剛出籠……” 我將扇子從脖頸處取了出來,大搖大擺地走進抱月樓,一邊丟給了小二賞錢。他的聲音更是歡快,一路笑臉相迎,將我們引到了抱月樓的雅間。 這第二層的雅間位置的確不錯,可以看清樓下大堂的光景,且觀看台上的表演視線絕佳,若看累了還能看看對面廂房的觀眾,真是個好地兒。 眨眼間小二上了一壺梨花愁、鍋貼和幾道小點心,布好了桌子,弓著腰退了出去。 莊先生的驚木一拍,眾人皆安靜了下來。照例是先和聽眾們講了講最近有趣的事,調侃了一番後,才開始了今天的主題。

“話說當年世子韓洛,為何十六年後再現江湖?”這個開篇告訴我們,要抓住聽眾的心理,不僅僅需要有好的口才,更要有審時度勢的眼光,快、狠、準是必備的。 “韓洛一別長安十六年,雖然聽聞他曾出現過幾次,但也是極其低調,不惹人矚目的。作為韓家唯一的血脈,他的歸隱,是韓家在政治舞台上的謝幕。原本在朝中已經極具人脈關係的韓洛,因十六年前的宮廷政變,離開了,他再回來,不得不讓我們猜測一番。” 此刻我正好吃完了面前的一盤鍋貼,顧不上流雲遞來的手絹,自斟了一杯梨花愁,仰頭喝下,甚爽。平視的時候,發現對面廂房坐著一位中年的男子,那人雖然穿著華夏的服裝,身上的異域之氣還是無法掩飾。他的眉眼之間有些眼熟,我認識的人真是屈指可數,竟然覺著他眼熟,也算是緣分。

於是滿嘴油光衝著對面的聽客點了點頭。 他隻手捏著一隻酒杯,看見我的時候目光頓了頓,然後停在我身上便不再移去。我只好在他的注視下,接過流雲遞來的絹帕抹了抹嘴,沖他咧嘴笑了笑。他方才回過神來,然後沖我抱了抱拳,果然是個江湖中人。 “話說那日小公主在鎮國塔內如何驚險,我們不得而知,但不難推測一定是經過生死搏鬥。韓洛從塔內出來的時候,那是滿身傷痕,當年名震江湖的韓式劍法,也無法全身而退,可知塔內多凶險,真真叫人欷歔。皇家的冊封禮是祖上傳下來的,凡是能出來的,都是咱百姓的好兒郎!”驚木一落,眾人皆叫好喝彩。 師父的確是受傷了,不過哪裡是滿身傷痕,想來這是說書需要,也就罷了。 再將目光落在對面的廂房裡,竟然見到了楚辛走進去,畢恭畢敬地與那中年男子說話,那中年男子微微頷首。過了一會兒,楚辛也落了座。

我終於曉得為什麼覺得他眼熟……這完全是中年版的楚辛。楚辛沒有離開長安城,並非像我和越封推測的那樣,他的目的,竟然是在等他的父親來長安。 我剛剛將目光移開的一瞬,便不幸地與楚辛的目光遇上了,真是的,本不該隨便圍觀的。 楚辛微微一笑,便對身邊的人耳語了幾句,中年的抬起頭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然後起了身,向我這邊走來。 這男子華服綰發,走過之處都有人側目而視,這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氣場。直到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我才勉強可以給這類的氣場劃一個範圍—皇氣。 “長安,這是我父親,楚雲安。”側身在這位中年男子後面的楚辛上前了一步為我倆介紹道,“父親,這是我之前同您說起過的蘇長安,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的這番熟悉的眉眼讓我此刻終於有了答案,儘管眼前的楚雲安,臉龐上有了些歲月的痕跡,但年輕時候的意氣風發和長在皇家的氣勢,讓他格外與眾不同。這種氣場有關歲月,無關風月,是楚辛或者越封都沒法具備的。 “蘇長安?”楚雲安低沉的聲音念了念我的名字,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好名字。” 我沖他扯了扯嘴角,想起莊嬤嬤與我講的那些故事。我骨子裡流的是蘇家的血,他縱使再有魅力,也是我生身父親的對手。 “楚伯伯眼光甚好,這名字正是家父所取,雖然簡單,卻意義深遠。” 楚雲安笑了笑,徑自找了個地方坐下,也不客氣。 楚辛恭敬地上前為他倒了一杯梨花愁,他輕輕飲了一口,才道:“你長得像極了你母親年輕的時候。”

我在他對面坐下,也不顧楚辛有些擔憂的眼神,徑自倒了一杯酒,沖他冷哼了一聲,一飲而盡。原本覺得這一氣呵成的動作頗為瀟灑,卻不想之前喝了很多,這一杯喝得又這樣猛,難免有些眩暈,不爭氣地撫了撫額頭,對面的楚雲安卻笑了起來道:“這下越發像了。” 屋外突然下起了冰雹,砸在窗戶上嘩嘩的聲響格外清晰,小二們連忙把窗戶關上,一邊賠笑道:“今年冬天真是蹊蹺,下了這麼久的雪還沒有停的跡象,竟然還下了冰雹,真是太過妖異了。” 掌櫃點頭道:“像極了十六年前的天氣,那時候長公主還在咧。” 說罷沖我們拱拱手,又走到了隔壁的包間去了。 楚雲安的眉角抖了抖,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然後放下酒杯,看著對面的我,說了句:“十六年前的冬天,的確如此,風雪大作。”他的眼神掠過我的肩膀,看著我身後的地方,我偏了偏視線,看見臨街的窗戶外面有朦朧的紅燈籠的光圈,格外喜慶。

楚辛站在他的身後,從頭至尾不敢坐下,偶爾看著我的眼神裡也充滿了關心。 我們倆對飲了一陣,我終於決定起身離開。 流雲見勢趕緊幫我取下白狐大氅,低聲道:“是非之地,是非之人,姑娘早早離去真是明智。” 我中指揉了揉太陽穴,腳步微微有些踉蹌,對她耳語道:“我……我喝多了,再不走就要吐了。” 楚辛有些擔心地上前搭了我一把,我沖他禮貌地揮揮手。剛剛出了廂房,楚雲安從後頭走到我身邊,一時間我們就站在了二樓的雕花欄杆處。那莊先生正說到高潮處:“韓洛那時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卻有這樣的本事,讓長公主將最後的寶物交給他。那是何寶物,誰也不曉得。有人傳說那是華夏的藏寶圖,長公主當年甚得先皇喜愛,掌握咱們的財政命脈不是不可能,她臨終之時將這交給韓洛,到底是為了什麼,讓人深思;又有人說那是她當年對楚國皇子的最後囑託,想要靠著韓洛傳出去……”

憑欄處,看著莊先生眉飛色舞,有史以來第一次產生如此強烈的參與感。他口中的長公主的寶物,是我。我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無從說起,這不過是娛樂大家的一個戲文,解釋了又如何,只能笑笑。楚雲安卻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嚇了一跳,心中害怕他耍酒瘋。 “你娘,不是叛徒,她從來沒做過對不起華夏的事情。如果一定要算,那就是她對我動了情,當年我野心勃勃,的確是想……” 若是莊先生口中說出這樣的話,我倒覺得頗為符合戲文的習慣,楚雲安說起這些的時候卻讓我由衷地覺得噁心。我一把推開他的手,沖他笑了笑:“見著你以後,你可知道我怎麼想我娘親?” 楚雲安神色溫柔:“怎麼想?” “她的眼光真是……真是差了些。”說罷一陣噁心襲來,我急忙推開他,往樓下跌跌撞撞小跑而去。

那個我從未謀面的父親,或許他沒有給這位長公主帶來驚心動魄的愛情,但我相信他一定愛極了長公主,他也一定知道突然提出要嫁給自己的長公主,不過是一時衝動,但對這一時衝動他卻願意安靜地守候。 對國,他是鎮國將軍;對家,他又何嘗不是一個王者。大愛無聲,向來如此。 這個當初拒絕了長公主的男子,十六年後的傷春悲秋讓我噁心。如果他沒有將長公主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就不配擁有這個女人。顯然當年橫在他面前的雜念過多,而這些雜念又何嘗不是橫在長公主面前過?終究是他的愛不夠純粹不夠多罷了。既然如此,他就是對不起我娘親,十六年後他再悲傷也只是活該!他祭奠的是自己年少的時光,還是那個少女對他的執著?又或許,這個少女的執著更金貴些?更能滿足他的成就感?

我咳嗽了兩聲,扶著牆站在抱月樓門口的巷子前嘔吐不止。小風拱了拱我的背被我一把揮開,流雲輕輕拍著我的背。冰雹已經停了,只是這雪像發了瘋似的鋪天蓋地而來,割得人臉生疼,頭頂飄過流云無比驚喜的聲音:“恩人?” 剛剛吐完只覺得神清氣爽,我抬頭見走來一個男子,他背著長安大雪,帶著我的無比歡喜走到面前。 我擦了擦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師父,你也來喝酒啊?真巧,我剛剛喝完……”說罷頭有些眩暈,這抱月樓的老闆真是個實在人,梨花愁的酒勁兒真足。 “你帶著小風先回宮。”流雲點點頭,牽著頻頻回頭看我們的小風漸行漸遠。 雪花很快覆蓋了他黑色的大氅,長街上鮮有人走過,街市兩邊的簷下都掛著紅色的燈籠,在雪光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紅火。 “你見到楚雲安了?”師父攏了攏我的披風。 我突然對娘親當初去找楚雲安卻被拒絕的傷心感同身受,輕輕推開他的手,抬起頭來問他:“楚雲安來長安,你們是不是擔心他圖謀不軌?你們是不是懷疑楚國人對華夏賊心不死,所以你和越封這些日子都在忙這些?” 師父撣了撣額頭的雪花,點了點頭:“你如何得知?” 有人的地方就有不透風的牆,聽閒話的地方又何止我未央宮的假山後呢?只是聽見他的答复,我心中掀起了一場暴風驟雪,和眼前的景緻倒是十分相稱。一時間沒有忍住,簌簌掉下淚來:“所以你今日來找我,也因為楚雲安在此吧,我們可真是有緣啊。不過我在未央宮也好,在曾府也好,在萱谷也好,都不重要,我對你而言只是徒弟。你見了我就進去吧,別楚雲安走了,你白跑一趟,這麼大的雪來一趟也不容易……”我腦海中一片空白,說出的話只是想著刺他越痛我才越甘心一般。 “哈哈哈,真是有趣,韓洛的手足無措竟然是在一個小姑娘面前。”身後傳來了楚雲安的聲音,楚辛照樣跟在他的後面。 我立即停下埋怨,彷彿剛剛對著韓洛說那些氣話的人不是我一般,一臉嚴肅地對著走來的楚氏父子。 韓洛走到我身旁,輕輕地將我推到了他的身後:“有何指教?” “鎮國塔一出,江湖中想和你過招的人躍躍欲試,我父親想看看傳說中的韓式劍法,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能與……”楚辛上前一步說道。 千里迢迢是為了來和韓洛過招?這話說來恐怕小風也不會信,漏洞百出,真是連說謊都說不好,對我們未免也……也太不尊重了。 他的話音未落,韓洛微微蹙眉,有些不樂意地打斷道:“沒有。” 要換了越封肯定得跳腳大罵,楚雲安聽了這話卻笑了笑,真是老狐狸。楚辛卻上前一步,不甘心地問道:“為何?” “今夜風雪太大,長安剛剛飲酒過度,不宜待在室外。”他半攬著我邊往回走邊說道。 “是風雪太大困住了韓氏劍法,還是這個小姑娘困住了你?”楚雲安的語氣輕描淡寫,見韓洛只是略微停了停腳步,又道,“我本以為華夏泱泱大國,恪守人倫,不過世風變得真快,我的確老了,跟不上年輕人的想法了,蘇長安可是喚你一聲師父?” 他的話刺在我心上,這是橫在我和韓洛面前最不願意提及的東西。 韓洛與我都尚未討論,他有什麼資格提及?我停下腳步,便要與他理論,韓洛輕輕一攔,對他說道:“與你何干?” 韓洛素來不喜歡多話,之前與他們解釋實屬罕見,恐怕也是顧及到對方的地位,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結果發現卻是糾纏不清了,我都能覺得他心中厭煩之情。結果楚辛卻又緊接著說道:“你比你徒弟年長十二歲。” 原來韓洛比我年長了十二歲,我心中嘀咕,這些我原來是不曉得的,多虧他說了出來。真可惜我不記得當年他少年的樣子,比起現在這張死氣沉沉的臉,應該多了幾分明媚吧。師徒名分、年齡差距、君臣有別,這些問題隨著韓洛和我先後出谷,一一出現,卻讓我越來越明白自己的心意。此刻楚辛的話,卻讓我格外想看看師父的反應。冷冷地從我頭頂卻飄過四個字— “那又如何?” 顯然楚辛並不知曉韓洛這人的脾氣,估計這短短的幾句話,讓他覺得失了面子,於是提高了些音量道:“我與長安相識已久,如今已向華夏國主提親,還望韓世子成全。” 韓洛的腳步果然停住了,能聽見他腳下雪花支離破碎的聲音,瓣瓣有聲。 “婚姻大事豈是兒戲,所以我請來了父親。長安自幼無父無母,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想有關長安的婚事,定要世子您點頭才是。”楚辛又補了一句,在這風天雪地裡顯得尤為清晰。 “你喝多了。”師父丟下這一句,拉著我的小臂加快了步伐,我知道他肯定對這楚辛厭煩到了極致。 楚辛有些擔心的追了一兩步,我沖他揮揮手錶示告別,卻被師父不滿地將手按了回來,之後我便心安理得地被他握著,一路走下去。 走到哪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裡有人陪我,而這個人,是我的心上人。長街夜雪燈籠紅,我與你並肩前行。韓洛,你可知道我這一生,都愛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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