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聖母的救濟·數學女王的複仇

第17章 第十六章墓室中的犯罪線索

查立民站在小山坡上往下望。呈現在眼前的是無比破敗的景象。這是個骯髒的海灣,海邊漂浮著數不盡的穢物;因為缺乏治理,海水慢慢地滲透到岸上的泥土;一大片黑色的泥濘彷彿沼澤,踩上去都會“噗噗”向外冒黑水。 泥土上有幾截殘垣斷磚,證明這裡確實有人居住過,偶爾飛過兩隻昏鴉,停在木樁上,大概是忍受不了這刺鼻的酸氣,不一會兒就離開了。 查立民的身後是一片荒蕪的山坡,寸草不生、礫石雜陳。山坡上零散地豎著半截枯木,但都呈燒過碳化後的黑色。 山坡頂上應該就是氮肥廠。聽閆一婷說過,王天嬌當年就住在這片土地上,當別人都因為污染搬遷,他們卻還守在自己的家園。 右邊有片樹林子,林子隱約有燈光冒出,這或許就是不肯搬走的那幾戶人家,其中就包括王天嬌的家人。

查立民站在原地頓了頓。 一路摸來,終於找到了王天嬌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接下來應該干什麼?查立民不知道。 或許可以問問她的家人,但這是否就是通往謎底的道路呢? 吳宏磊現在在哪兒?查立民的這根邏輯線上,到目前尚未有警方介入的信息。他正在用什麼方法,尋找答案…… 查立民想起了那個比賽。 空虛感襲擊著他疲憊的身體。支撐著他走到今天的究竟是什麼?不僅僅是愛情吧,應該說是信念,不,是信仰,一個類似信仰的東西,讓他做出瞭如此瘋狂的舉動。 這個信仰究竟為何?查立民無法用語言總結出來,但他知道有,而且深深地刻在內臟,流淌在血液中,甚至和他的靈魂融為一體。 十年前,林春園的嘴唇迎來的那一瞬間又重回眼前……

就當是為了這個吻! 查立民想著,他轉過身子,朝著樹林裡的燈光走去。 這是處下坡,因為人跡罕至,所以沒有路。查立民將背包置於身後,彎著腰小心翼翼地向下滑行。臨近坡底的時候,天徹底暗下來,起了風,海浪一層捲著一層朝岸邊撲來。他平衡著身體,朝著燈光的方向邁去。 燈光突然不見了,查立民還以為是樹葉遮住了人家,好不容易進了林子,那裡竟然只有半截屋子。正眼望去就是灶台,一口破了個洞的大鍋斜在灶台旁,一眼就能知道,這兒已經很久沒人居住過了。 燈光從哪來的? 查立民不甘心,圍著屋子轉了一圈,四周再無其他建築物。他踮著腳,從石塊中慢慢地走進屋裡。經過多年的風吹雨打、蟲蝕鼠咬,屋裡早就空無一物,右邊還有一隻解放鞋,俏皮地掛在窗台上。

解放鞋的邊上,查立民找到了答案,牆上一面小鏡子,竟然沒有破。在夕陽反射下,讓他誤以為是燈光,太陽落下,“燈光”自然就不見了。 查立民頓感失望至極。在他原先的設計中,王天嬌給了他一系列線索,讓他知道了鄧莞千;知道了松縣就是所有事件的源頭;知道了他們都與貓有關…… 可是現在呢? 最佳的知情者,一定要屬王天嬌的親人。現有的信息,她的父親已過世,但起碼還有丈夫與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的家,這些人卻又不知搬去何方了。 不是說即使環境被污染也不肯搬走嗎?查立民有點怨恨,但一轉念又覺得這也合情合理,估計還是難以忍受這樣的生存環境吧。 原本找到他們的新住址,並不是個難解決的問題,可現在他可是逃犯啊。對於一個逃犯來說,任何一個日常行為,都是困難百倍的事兒。

查立民走出屋外,空氣中的酸臭味依然濃重,可以想像出當年的那個氮肥廠,該多有“規模”! 他頓了頓,從包裡取出個饅頭,和一瓶礦水,四處尋找可以坐下的石塊。 前方有一塊隆起的草垛,他走過去坐下,然後吃了起來。 吃著吃著,他感覺到一種奇怪的氛圍。他猛然觸電似的站起來。他繞到前方,這哪是什麼草垛,分明是個墓啊。他正坐在墳包上。 “對不起,對不起。”查立民趕緊道歉,他想鞠個躬,卻發現墓碑上寫著“王天嬌”三個字。 查立民身體一顫,名字在初升的月光裡閃著寒光,彷彿正在向他致歡迎辭。 “你可別嚇我!”查立民不禁脫口而出。 漸漸地,他發現了問題所在,王天嬌,生於1981年2月,卻沒有卒年。墓碑還有另外兩個人的名字:

宋大寶,生於1978年2月,卒於2003年4月。 宋小寶,生於1978年9月,卒於2003年4月。 這應該是個家庭合墓。看樣子王天嬌的丈夫和兒子也都已經不在人世了。查立民皺起了眉頭,他仰起身子,想了一會兒。剛剛坐的墳包上,因為長久失於打掃而長滿了雜草。查立民四處張望,想要找個可以清理的工具。 不遠處有根木棍,查立民走過去拾起,然後繞過墓碑開始鏟起了荒草。 原來邊上還有一個墳,因為視線的阻隔,走到邊緣才發現就在它的側後方,豎著一個小一點的墓碑。 藉著月光,上面刻著: 王海生,生於1957年6月,卒於2001年8月。 楊紙妹,生於1959年4月,卒於2003年1月。 查立民衝著“他們”拜拜,回過頭繼續剷草,鏟著鏟著他停了下來。像是在確認自己的判斷,查立民走到小墓碑的後方,看到了上面的信息,頓感失望。

他垂頭喪氣地把棍子丟掉,又回到了王天嬌的墓前,點上一支煙。 查立民抽著,和墓碑聊起了天:“王天嬌啊,王天嬌,你一路把我引到這來幹什麼呢?” 他的判斷沒錯,小墓碑的後面有王天嬌的名字。王海生是她的父親,那麼楊紙妹是她的母親,她的母親早就去世了。 王小寶呢?必然是她的孩子。 王天嬌孑然一身! 還指望吃飽了飯,再想法子找到她的親人。可是這條路被堵死了,在這個世界上王天嬌早就沒有了親人。 難道是我出了錯? 查立民想著支持他一路走到這裡的邏輯線,仔細琢磨著可能存在的邏輯分叉口,想破了腦袋,卻還是沒發現哪裡有出路。 推理和現實都陷入了死胡同。 “王天嬌啊,王天嬌,你和林春園是好朋友,你們都是數學天才,如果你們真能聽到我說話,能否再給我一個提示呢?”

查立民把包擱置到雙膝蓋前,取出了裡面那個布偶娃娃,他已經看過了無數次,除了假身份證再無其他。線索倒還有一條,西塘時,那個小孩留下的口信:瘸子。 至今查立民都不知道是何含義。 “他會告訴你一切!”王天嬌墜樓前說的話,在耳邊響起。 但是這所謂的“一切”在哪兒? 查立民想了想,將布偶放在王天嬌的墳前:“你給自己建好了墳,卻不能回來,現在我只能把這個娃娃給你帶回來。” “咔嗒”一聲,很輕,但是查立民聽到了。他豎起耳朵,周圍只有風聲。他拿起布偶,再放下,又是“咔嗒”一聲,剛剛無意間碰到的是墓碑上的“嬌”字,字上有個不起眼的凸起,查立民嘗試著按下去。 “咔嗒、咔嗒、咔嗒……”後面的墳包竟然動了起來。

查立民揉揉眼睛,確定看到的不是幻覺,墳包往後挪了差不多有半米,與墓碑之間出現了一道縫隙。他慢慢地走過去,站在縫隙口望去。有幾塊長條的石頭,嵌在往下的小斜坡上,似是台階。台階下去一米不到,墓道就拐彎了,看不見內裡的情況。 眼前的東西,完全超出經驗範圍,查立民在原地不知所措。 這是個偏僻的小漁村,普通漁民王天嬌墳墓上竟然有個機關? 不,她的兒子才是關鍵。查立民慢慢地回味其中的蹊蹺,王天嬌說過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那個布偶裡,除了身份證,還有另一層意思。布偶就是她的兒子,所有的秘密都藏在她兒子宋小寶的墓中? ! 查立民一下子覺得希望又重回眼前,原來王天嬌將他一路引來,是為了這個! 他從口袋摸出打火機,彎腰探下身去。查立民有常識,封閉已久的地下室,往往聚滿二氧化碳。火機一滅,證明危險即將來臨。可,除了二氧化碳,還有其他的危險嗎?

他踩下台階,墓道不寬,只供一人勉強進出,拐過彎道,腳下突然平坦起來。打火機的光很微弱,但依然在燃燒,不大的光圈,照亮前方。其中的一些物件,讓查立民頗感意外。他左右晃晃火焰,右手邊的牆上,竟然有一個開關。查立民想了想,然後將開關撥上。 查立民猜得沒錯,但因此被打亮的白熾燈,一下子刺得眼睛生疼。他閉著眼適應,然後緩緩睜開……原來底下是個小房間。 查立民滅掉火機,仔細端詳。 房間不大,20平方米左右,陳設也很簡單。正對著一張小床,緊貼著牆。邊上是一張小桌子,上面整齊地碼放著模型小汽車之類的玩具,還有各式卡通面具。左手邊是一把椅子,椅子上是個藍色的餅乾桶,更奇怪的是,椅子上方的牆面,竟然是一座石英鐘。鐘錶在走,顯示現在的時間,是晚上7點20分。

天花板上有根長長的軸承,從兩邊的頂部穿出房間,軸承從裡牆向外一米處的地方,架著一個小鐵匣子。查立民往前走了兩步,匣子外殼上刻有“漁334200的字樣”,還有一個可轉動的把手。查立民沿著軸承從這頭走到那頭,有點明白其中的意思。 匣子上從廢棄的漁船上拆卸下來的發動機,通過軸承的作用,連接了墓碑上的開關。而這個把手,應該也起到同樣的作用。 查立民又來到椅子旁,舉起餅乾桶晃了晃,裡面有東西,餅乾桶的外殼異常乾淨,一塵不染。打開後,是半包餅乾。新鮮的,離保質期還遠。 這個房間是用來住人的。 而且,現在還有人住著? ! 這個人是誰呢? 查立民思索片刻,看來只能這樣了! 他來到軸承的鐵匣子下,輕輕扳動上面的把手,隨即就听到“咔嗒咔嗒”聲,墳包再次合攏。 查立民四處看看,關了燈,鑽到床底下,安靜耐心地等待起來。 看守所離松縣城區四十多公里,位於兩座山的交界處。看守所三面圍牆,另一面依著峭壁。圍牆上的鐵絲網到了峭壁,架在從山兩端支起的一根長長的鐵管上。陽光下,這些鐵絲熠熠生輝。 吳宏磊在松縣公安局同事的陪同下,開車過來用了近四十分鐘。黑色的大眾轎車,在看守所門口按喇叭,交代完手續、查驗完證件之後,從打開的厚重鐵門中進去。 崗亭上的武警看了一眼樓下,然後轉過身眺望遠方。現在還未到放風時間,操場上空空蕩蕩的。遠遠就看見,辦公樓前站著的所長和政委。 因為此前電話裡已經溝通得頗為詳細,所以寒暄後,立即就進入了工作。 “我馬上讓人把他提出來。”所長說。 “謝謝。”吳宏磊和郭子坐在審訊室裡,耐心地等著。 沒過一會兒,就听到了鐵鍊的“嘩嘩”聲。門被打開,吳宏磊見到了想要見的人。 白景光,男,四十四歲,綽號“光頭”,入獄前系富貴犬業董事長。說是犬業公司,其實壓根就沒有養殖場,他的店面開在周邊最大的寵物批發市場,裡面坐著的都是一些從社會上招募來的無業人員。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個欺行霸市、強買強賣的涉黑組織。 當年,白景光在這一帶黑白通吃,從官場到街上的小混混無不籠絡,形成了一個頗有規模的堂會。在一次省公安部牽頭的全省打黑行動中,方得以徹底打擊,白景光因組織黑社會組織、故意傷害、敲詐勒索、尋釁滋事等數罪併罰,處以十五年有期徒刑。 找到白景光這線索,既曲折又帶著幸運,先是由南京警方協助,從邱洋家人處獲得的信息,排查了邱洋開寵物店時所接觸過的社會關係。一開始並沒有發現。原來,白景光雖說在松縣看守所服刑,但當年的勢力範圍卻是在周邊的幾個縣區,所以邱洋和那個寵物批發市場有業務來往並未進入視線。好在細心的偵查員發現劉文海和白景光曾經也有“過節”,交叉對比後,此線索才浮出水面。 白景光中等身材,光頭,眉角處留有一道寸把長的疤痕,但也沒有讓他有暴戾之氣。大概是長時間服刑,讓他眼神渾濁,面部表情僵硬,弓著背,十足一個小老頭的模樣,完全沒有了當年的霸氣。 “白景光在獄中表現還是不錯的,非常配合工作,如果這次能夠立功,肯定會被記錄在案,成為減刑的籌碼。”看守所裡隨同的民警,介紹他時帶著言外之意,“對不對,白景光?” “報告政府,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都交代。” “你也不要太有心理壓力,”吳宏磊取出煙來,遞過去,“今天不是來和你算舊賬的。只要你提供的信息有價值,就算是戴罪立功,可以不追究。你認不認識劉文海和邱洋?” “誰?”白景光抬起頭,進入了回憶。 吳宏磊把名字又說了一遍。 “你講的是劉大頭吧?”白景光似是翻然醒悟。 “對,就是他,我聽說你跟他有關節。” “那我記得,這大概是我做過的最後一件壞事兒,完事兒之後,我就進來了,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哦,說說看。” “他是松縣人吧,我記得是,他好像不怎麼認識我,否則也不可能到我的場子裡鬧事。那還是在冬天,他把寵物市場的寵物店挨個翻了個遍,要找一隻背上有紅毛的貓。我後來才知道,這是沒事兒找茬,這世界上哪有長紅毛的貓,有也是畸形,不值錢的。寵物店沒有這樣的貓,他開了一輛車到處搶人家的貓。這不市場辦公室就找到我了嗎,我帶著人就把他給綁了。” “綁了,綁哪去了?” “其實就是把他們兩個人關在一個小屋子裡,餓了三天,殺殺他們的威風。” “兩個人?” “嗯。” “還有一個是誰?” “我也不認識。說也巧了,其實那個人和劉文海也沒關係,不是本地的,在場子裡批發狗種的時候,和店老闆起了爭執,所以我就把他一塊辦了。” “哦?” “其實我們在市場里和他倆相遇的時候,他們還挺橫,我們還傷了好幾個兄弟。” “和你動手了?不是說他們不認識嗎?” “誰知道呢,大概是我們人多,他們就擰到一塊去了。” “後來呢?” “後來?後來就沒了。” “您知道的,我們這種混的,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加之劉大頭的名字我也聽過,沒必要做得太絕,教訓教訓就完事兒了。所以三天之後,把他們放了,還特地擺了一桌酒,願意和他們談和。果然,後面也沒後遺症。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兩個月後就進來了,他想報仇也沒機會。” “你剛剛說的那另一個人叫什麼名字?” “我真忘了,這事之後,根本沒機會接觸,酒桌上的話怎麼能當真。” 吳宏磊摸摸下巴,示意郭子把邱洋年輕時的照片拿出來。 “是不是他!” “好像是他。” “什麼好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是他。” “具體什麼時候還記得嗎?” 白景光仰著脖子想:“嗯,我是2002年進來的,這事兒應該是發生在2001年11月或者12月的樣子。” 吳宏磊點點頭。 “師傅,看白景光的樣子會不會認錯,那個人不是邱洋。” 吳宏磊點點頭:“確實不能肯定,先當是來查吧!”他坐在車裡把信息重新捋了一遍: 假設白景光沒認錯,那麼劉文海和邱洋之前是不認識的,邱洋在寵物市場因為買賣和人起了爭執,恰逢此時劉文海來找貓鬧事兒。因為有白景光這個共同的“敵人”,所以臨時結成了“同盟”。這個“同盟”從素昧平生,到一起打架,一起被“綁”,一起挨餓,再一起成了白景光的朋友? “你覺得兩個人在極端環境下,會在短時間內成為摯友嗎?”吳宏磊搖下車窗。 “啊?” “比方說他們被關在一個陰暗的小屋子裡,無食物無水,他們都知道綁他們的是一個無惡不作的黑社會老大,沒準接下去的一小時,就把他們拖到山里活埋了,這種心理和生理承受極限,讓他們的'友誼'迅速升溫?” “你是說劉文海和邱洋?”郭子撓撓頭,“我也不知道,看個人性格吧。” “偏偏劉文海和邱洋就是這樣性格的人,而且他們的交情一直被延續了下來?” “但為什麼之後就沒有他們倆再有交集的證據呢?” “不是沒有,”吳宏磊搖搖頭,“而是更為隱蔽了。值得深究的是為什麼要隱蔽?” “他們在共同完成劉文海的那個陰謀?”郭子回答道。 “沒錯,或者已經完成了一個陰謀,不能那麼光明正大地聯繫。” “會是什麼呢?”郭子一邊問,一邊自己解決了這個問題,“貓!” “一隻身上帶有紅毛的貓!”吳宏磊再次陷入沉思,他把已掌握的所有線索,按時間再次羅列,一邊羅列,一邊在空白處加上自己的推測: 劉文海是氮肥廠的宣傳幹事;氮肥廠因為環境污染曾遭到整改,最後關閉;其間劉文海作為氮肥廠的打手陷入了一個犯罪事件;為了掩蓋這個事件,他急需尋找一隻畸形的貓,並且與邱洋成了共犯;與此同時,林春園帶著貓,經由查立民找到史申田做檢查;結果史申田死了,林春園失踪了,貓和檢查報告也不見了;十年之後劉文海和邱洋都墜樓身亡,死法與史申田一樣,可…… 問題是,現在甚至連他們是被謀殺,而不是自殺的證據都沒有。這和明知道是兇手,卻又沒有憑據是一個道理。 兇手是怎麼做到的呢? 這個疑問先放一放,如果能夠證明是謀殺,那麼劉文海和邱洋案的第一嫌疑人,必然是患了絕症的假“林春園”,她是知道如何使用詭計的人。 難道史申田也是她殺的? 這樣的話,為什麼要陷害查立民呢? 不對,吳宏磊兀自搖搖頭,右手放在脖子後輕揉,假“林春園”是知道兇手是誰的,所以為了真林春園以及史申田復仇,這個推理更為合理。 吳宏磊仰起脖子,照劉文海和邱洋的背景和智商,怎麼可能想出一個令警方至今束手無策的詭計? 有第三個人? !得出這一結論,吳宏磊坐直了身子,在劉文海、邱洋背後還有第三個人,那個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 假“林春園”因為身患絕症,時日無多,無法完成複仇,所以陷害查立民,讓他被迫接過復仇的“接力棒”,尋找並殺死那個“高手”。 她一定給了查立民信息,難怪查立民有自信和自己比賽! 這個高手是誰呢?應該和邱洋有關,否則劉文海一個人乾就可以了,完全沒必要和邱洋達成這樣的“同盟”…… 吳宏磊舒了一口氣,這是他迄今為止,能夠推理出的最合邏輯的一種可能性。 大意啊,吳宏磊再次緊繃起肌肉,眼下必須去查查邱洋的社會關係,一個不能少,連幼兒園裡穿開襠褲的小伙伴也不能遺漏。 二十四小時之後,所有信息匯集。 郭子遞過來一張照片:“師傅,查邱洋小學同學的時候,有個奇怪的巧合,你看看這個人你認不認識!” 吳宏磊一顫:“白景光沒認錯人,當年和劉文海一起被綁的一定是邱洋。” 因為照片上的人,吳宏磊認識,查立民也認識。 只剩一片麵包了,查立民蘸了礦泉水瓶裡最後一層礦水,把食物嚥下肚子。他不知道自己在床底下待了多久。這個小房間位於地下,密閉的空間,使得光亮絲毫進不來。他完全是在“失明”的狀態下,熬過了數十個小時。 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己有埋伏的潛質?或許職業特工也就是這種程度。幸虧房間裡的空氣依然新鮮,應該有個通風管道埋在牆壁裡。 周圍很安靜,除了牆上的石英鐘“嗒嗒”地走著。難道是判斷錯誤,根本不會有人來? 又等了若干時間,查立民感覺手臂發麻,意志消沉。他轉了一個身想要放鬆,剛抬起胳臂,就听到那熟悉的“咔嗒”聲。 他像貓一樣弓起腰,側耳分辨。沒錯,多時的忍耐,終於等到了收穫。 “咔嗒咔嗒”聲在繼續,緊接著,“門”被打開,一聲開關響後,房間頓時亮了起來。 儘管查立民有預感地閉上了眼睛,可在黑暗中實在太久,燈光透過眼皮依然把他刺得生疼。查立民一聲不敢發盡量把身體挪向內側,只能用耳朵分辨。 房間裡有腳步聲,最後停在了中央的位置。查立民心一緊,難道被發現了?他眨巴著眼,努力從眼縫中望出去。是個男人,個兒很高,很魁梧,是背對著查立民的。 還好,他想。 男人慢慢地轉過身,臉上透露著的是狐疑的表情。這時,查立民的眼睛已經完全睜開,好眼熟的面孔! 查立民皺起眉頭,這人肯定見過,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查立民有一種感覺,就像突然想起劉文海一樣,所有的真相,其實查立民一早就知道,起碼擦肩過,只是自己忽略了,成為一段找不著的記憶,深埋在腦海中。 這種感覺很奇怪,也很詭異。 男人左右觀望後,邁步朝床邊走來,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兩條腿就在查立民的面前。查立民屏住呼吸,等待他下一步行動。 男人好像琢磨出了什麼,“嘭”的一下從床上站起來,徑自走向桌子邊。查立民俯低腦袋窺望著他。男人快步走到桌子邊,移開牆上掛著的其中一個面具。面具後竟然有個小洞,從這個方向,看不見小洞裡的物件。男人探手摸了摸,臉上的表情才得以放鬆,似乎他藏的東西還在。 牆上石英鐘顯示的是9點40分,也不知是上午還是夜晚。 男人似乎安心了,他在屋子裡放鬆地走了起來。一個細節引起了查立民的注意。男人走路的時候右腳是踮著的,多踏一些就左右拐動,他是個瘸子! 查立民一陣興奮,苦等的線索終於來了。他就是王天嬌留給他的第二條線索! 然後呢? 這個男人是敵是友?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在這幹什麼?是應該正面與他對話,還是躲在背後跟踪? 一個個問題接踵而至,又讓查立民手足無措,難以決斷。過了一會兒,男人來到開關邊,“吧嗒”一聲,房間再次陷入黑暗之中。他出去了。 查立民等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從床底下爬出來。憑著感覺摸對方向,再次打亮了燈。他記得那個洞口的位置,取下掩蓋在上面的面具,洞裡面是個黑色的小鐵盒子。 查立民把盒子拿出來,鐵盒很厚重,蓋子緊閉,上面是個需要撥動數字的密碼鎖。 這是什麼? 密碼需要6位,每一位0~9,其排列組合的可能超過想像。盒子裡是什麼呢?查立民撓撓腦袋,彎腰直視,洞內,還有一張印刷物。 取出來才知道原來是張老照片。 查立民嚇了一跳,照片上有個站在石板上的孩子。他瘦得離譜,雙手從手腕處向裡蜷縮,雙腿彎曲,頭卻大得可怕,眼皮耷拉,鼻孔上翻,嘴唇厚得像是兩根香腸,頭髮稀疏且泛黃,一看就是個非正常的小孩…… 查立民看看牆上的面具,再看看照片,猜想這個孩子喜歡面具的理由——這是王天嬌的那個畸形兒宋小寶! 他再次環顧四周,似乎有點明白這個房間是做何用的了。這是宋小寶的房間。宋小寶的模樣在小伙伴中,一定會遭到排擠、恥笑、侮辱,甚至欺負,所以王天嬌在地下為兒子挖了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小天地? ! 查立民覺得自己的推測,很有說服力。 他想像著曾經發生在這兒的場景,一個年輕的母親,帶著畸形的兒子,讓他遠離世界,遠離喧囂,給他買玩具,陪他玩耍。或許還教他認字,帶他學習。 這樣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像正常孩子那樣成長。可王天嬌沒有選擇遺棄他,應該說更加疼愛他,這種疼愛都到了魔怔的地步,就算宋小寶死了,她依然抱著布偶來替代兒子? ! 一切都順理成章起來。 那個瘸子顯然在宋小寶去世後,接替外出的王天嬌,整理這個房間,守護密碼盒?王天嬌把自己引到這來,就是為了讓男人給他這個盒子!查立民繼續想著。早知道這樣的話,應該前面就走出來,查立民懊悔萬分,還好時間尚短,還趕得上。 正欲追出去,桌子上的一個東西,卻將他的腳步活生生地牽制住。 那是個摔倒在桌子上的小熊玩偶,就在剛剛,男人揭開面具時,不小心碰倒了它。雖然事兒不大,但查立民瞬間覺得有點奇怪。他環顧四周,一塵不染的房間,每個物件都錯落有致。查立民走上前去,將小熊扶正,現在順眼多了。他發現了問題所在,就是因為整齊,所以才導致那一絲懷疑。很微小,卻像扎入指尖的小刺,讓人很不舒服,男人站了足夠長的時間,不可能不發現這個奇怪的現象,這說明整理房間的根本不是他,他也從沒有在乎過房間的整潔。男人守在這兒,是否不是將密碼盒交給查立民,而是等查立民自投羅網? 查立民定定神,這個想法有點瘋狂。也許是我想多了,他琢磨著,但是立即出門追逐並結識男人的念頭,卻因此而打消。 我要跟踪他,確認他究竟是誰之後,再另做打算,查立民按下了牆上的開關。 男人原來住在這兒! 查立民離開宋小寶的墓室之後,遠遠地看見一個人影,在山坡上被月光拉成一條長線。都以為在鬧市區的跟踪才容易隱蔽,查立民發現其實荒蕪之地更容易。儘管沒有藏匿於陌生人中的環境,周邊亦沒有躲藏的樹木,然而就是因為荒蕪,當他一旦覺得無可疑之處,永遠不會再想到身後有人。這就是思維上的盲區。 翻過這座山,有一條越走越寬的石板路,通往人煙之處。先是零星散著一點民居,漸漸地出現了汽車、行人,路邊還出現了小店。住屋越來越多,樓層也越來越高。查立民原先以為男人會走進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小區。結果他卻在中途拐進了一個小巷子。 周邊又開始破敗起來,兩邊皆是低矮的老舊房屋。在離濟陽村約摸五公里的地方,他發現了男人的住處。 他走進了院子,絲毫沒有懷疑身後的跟踪者。查立民在黑暗中等了片刻,看見院子裡的小房間亮起了燈,才繞到後面,從窗戶口窺探。 房間很小,而且很低,感覺高個男人都必須低著頭,以防碰上天花板。他正在用放在地上的一個煤油爐煮水,邊上有張桌子,桌子上有一碗冷飯,還有一包榨菜。接著是床,頂在牆頭,另一邊小箱子上放著一台小電視機。電視機上有個小包,上面印著松通快遞的字樣。 原來男人是個快遞員。 很快水開了,男人將冷飯放進鍋中。過了一會兒,他將熱泡飯盛進碗,打開電視,就著榨菜,一邊吃一邊看起了電視。 電視裡放著的是一部諜戰片,情節到了關鍵處,男人會停止咀嚼,神色緊張地等待著故事的發展,危機解除後,他再繼續自己的晚飯。 查立民默默地看著他度過這樣一個乏味的夜晚,吃晚飯,洗臉、洗腳,在電視劇片尾曲中關掉了燈和電視。 一支煙的工夫,房間裡響起了男人的打鼾聲。 查立民悄無聲息地離開,從巷子口回到正街,對面有一家麵店還開著。他已經很久沒有正常進食了,儘管男人剛剛的晚飯寒酸至極,可糧食的芳香,還是讓查立民垂涎欲滴。 他覺得快要餓虛脫了,快步走進小店,叫了一碗麵。 當溫暖的流體,順著食道流進體內,查立民才有再次活過來的感覺。解決了飢餓問題之後,他開始了思考。 思考很簡單,男人是個快遞員,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信息,看來還得繼續跟踪下去。 “去去去。”老闆在店裡轟著一隻野貓。那隻野貓從門口刺溜一下鑽了進來,偷吃地上的食物菜渣。此刻,它正躲在桌子底下警惕而又哀戚地看著老闆。 查立民的眼睛瞪得溜圓,他從椅子上爬起,蹲在地上,直視那隻貓。 “老闆,這、這只奇怪的貓從哪來的?” “還不是從濟陽村!” “濟陽村?” “是啊,除了那兒還有什麼地方,遭天譴的玩意兒,開的氮肥廠,污染環境,到了今天還在禍害那些貓貓狗狗。” “什麼意思?” “你看那就知道了,還不是因為吃了海邊的死魚死蝦!跟抽風似的。” “所以它就顫抖不止!”查立民迅速站起來,跑出小店,林春園的花花,神經失序不是因為腦子裡有寄生蟲,而是吃了被污染的死魚死蝦導致中毒。十年前,林春園拜託史申田要的是花花在環境污染中的傷害報告,她要的是證據! 當第一縷陽光照耀松縣時,查立民正位於市郵局門前的石板凳上。做完自己要做的事兒,他就來到了郵局,一直坐到天亮。 儘管已疲憊不堪,可他實在沒有心思入睡,與其找個旅社在床上輾轉反側,不如就於原地等候著。 太陽東昇,地面也由此而溫暖。人們像剛剛冬眠完的動物,拖著慵懶的身體,在大街上四處覓食。 街對面有家做油餅的鋪子,兼售豆漿,等他們的爐子旺起來,開始做生意,查立民才站起來。兩腿都不聽使喚了,站起來的那一刻,查立民差點昏厥。他擴展著雙臂,輕輕地踮步,盡快讓血液流遍全身。 “老闆,兩個油餅,外加一杯豆漿。”到了鋪子門口,查立民喊著。 “好嘞!” 吃完早飯,查立民回到郵局門口。招牌上寫著上班時間是早上8點30分起,已經快要營業了。 四十分鐘後,查立民第一個走進郵局。工作人員還在打著哈欠,給他要郵寄的包裹稱重,張貼信息標籤。 “最快什麼時候能到?” “上海的話,三天。” “太慢了,有沒有加急的?” “加急的當然有,不過要加錢。” “沒問題。”查立民選擇了最快的郵寄速度,然後又買了一張IC卡。 在這個手機普及的年代,要找一個公用電話亭,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走遍了整個松縣,問了無數個人,才知道郵局旁的IC電話亭。 這也許是松縣唯一的公用電話,查立民想。他其實也可以用新買的手機號,可他不想節外生枝,畢竟有時間,沒必要冒這個風險。 算時間,需要聯繫的人應該已經上班了,事業單位大都在時間點開始工作。 查立民走進電話亭,插進卡,撥了號碼。 響了幾聲之後:“餵,你好!” “是我!”查立民壓著嗓子說道。 話筒裡出現了長久的沉默,緊接著:“這個電話能找到你嗎,你等會兒,我馬上給你打回去。” “嘟嘟嘟”聲響起,對方已經掛了。查立民把電話架回,安靜地等著。好在現在沒有人會用IC卡,所以可以不受干擾。 七八分鐘的樣子,電話響起,對方的聲音顯得小心翼翼,顯然是換到了僻靜處:“你在搞什麼?!” “是這樣的,李斌,我有件事兒要求你!”查立民說道。 又是沉默:“你知不知道警察已經來過很多次了!” “嗯,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查立民沒想到,連自己身邊的朋友也被頻繁造訪了。 “本來不想打擾的,可是想來想去只有你一個人能夠幫忙,畢竟你和史申田是一個專業的,必須通過你才能找到真相。” “你還在為那件破事兒忙活兒?它差點毀了你!” “可你不也曾經說過,雖然史申田這個人脾氣古怪,可怎麼說也能算是一個朋友。不是為了我,就為了一個死得不明不白的朋友討個說法,好嗎?”查立民的語氣中都帶著哀求的成分。 話筒裡只有粗粗的喘氣兒聲。 “餵,餵,還在嗎?” “你要我幫你什麼?” “很簡單,不會讓你為難的,我匿名寄了個包裹給你,裡面是我在一個叫濟陽村的地方挖來的泥土和一些魚蝦的屍體,我想讓你幫我檢查一下,它們被什麼東西污染了,污染到什麼程度了。” “然後呢?” “然後,我會找你的。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我不知道,得看具體樣本才能判斷。” “行,麻煩了,我到時再打給你。” 掛了電話,查立民走出電話亭。終於有一件事兒了卻了,現在只要坐等消息就好。心情也因此舒暢起來,走在大街上,陽光似乎驅散了籠罩在身上多日的陰霾。是啊,墓室的床底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又潮又濕還沒有光亮,多待幾天或許身上就要長霉斑了。 查立民仰著頭,讓陽光肆意照耀在臉龐,這種溫燙的感覺,猶如洗了一個澡。 為什麼不去洗個澡呢?查立民站住了腳步,休息一下,畢竟接下來還要對付那個瘸子。 各種小浴室在松縣甚至比上海還要多,就是這樣,經濟欠發達的地方,很多老習慣仍被保留。居民們仍然喜歡去澡堂子泡澡。 查立民選了一家乾淨又不招搖的店家。他的包沒有寄放,而是隨身攜帶的。洗好之後,開了一間小包房,他反鎖好門,把那個密碼盒從包裡取了出來。 密碼究竟是多少呢? 查立民陷入思考中,能想到的數字他都試過了,林春園的生日,史申田的生日,甚至是自己的生日,還有王天嬌的墓碑上有她一家人的生卒年,查立民皆試過,都不對。 這密碼盒的內部構造,外部根本看不出來,想要找個鎖匠,又怕驚動別人,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查立民躺下,把盒子放在枕頭邊,沒一會兒,突然一下彈了起來,他想起一個事兒來。 6位密碼,墓室裡出現過! 334200,漁:334200,那台用來製作機關的漁船發動機編號! 查立民拿過密碼盒,輸入這個數字: 3 3 4 2 0 …… 他頓了頓,按下最後一個0。 查立民等待著奇蹟的發生,密碼盒卻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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