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聖母的救濟·數學女王的複仇

第11章 第十章死亡的預判

吳宏磊現在興奮得就像解出了一道數學難題的中學生。在飛洲國際大酒店的大堂,他一把抓住剛剛到來的技術科科長,滔滔不絕地述說他認為的謎底:“你看,劉文海和邱洋死的那天都穿著春裝外套,這一穿著,把犯罪的痕跡掩蓋了。他們都不是自殺,而是在外力促使下墜樓的。” 科長下了班,剛剛回到家坐上飯桌,就一個電話被拉到了現場,滿臉不高興:“不是所有的監控都顯示,事發當時除了受害者,沒有第二個人上過天台嗎?” “這個外力不是人為的,不對,是人為的,可是兇手不在現場。” 科長皺皺眉:“不在現場?” “說出來是有點蹊蹺,但是為了把謀殺偽裝成自殺,這樣做也是值得的。” “那是什麼?” “陷阱!” “陷阱?”

“而且這個陷阱是看不見的!” “看不見的?”科長滿臉狐疑,他可不想從熱氣騰騰的三鮮湯前被拉過來瞎胡鬧。 “對,兇手用的是透明而又堅韌的漁線。” 科長頓了頓,臉上的皺紋略有舒展:“你接著說。” “現在說不清,上天台我演示給你看。” 一行人乘電梯到達了頂樓,然後從安全通道裡經樓梯走上天台。打開天台的門,天台上的佈局和印像中的一樣,門外左右兩邊的側前方都有一個水箱,相隔約十米。 “到底怎麼回事兒?”科長迫不及待地問道。 “你看,如果在兩個水箱的箱壁與受害者齊腰高的位置各設置一個支點,穿過一條漁線,”吳宏磊走到了兩個水箱中間,模擬中間真的有那根不存在的線,“我拉著它往後走,”他再次退回到了天台的入口,“只要有足夠的長度,漁線就可以被平放在地上,由於它的隱蔽性,加之陽光的反射,受害者難以發現,他不知不覺就走進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圈套。”吳宏磊頓了頓,“當受害者進入圈套之後,只要從外面——”他指了指受害者墜樓的方向,“施加足夠的外力將漁線迅速崩直,由於支點的緣故,漁線會迅速拉升到受害者腰部的位置。那個支點無須太牢固,一受力就可以從水箱上脫落。於是,漁線就能拉著受害者,把他拖下樓去。因為受害者穿了外套,加之墜樓時遭到破壞,所以並沒有留下漁線勒過的痕跡。”

“有點意思。”科長愁眉舒展。 “而且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麼邱洋和劉文海都是'倒行'墜樓,因為向前彎腰,卻不能向後,為了排除漁線牽拉時受害者出於本能匍匐而逃脫陷阱的可能,必須讓他們背對著天台的台階。” “受害者為什麼會那麼聽話?” “這點我還沒想明白,但是我的推理沒錯,兇手一定有他的辦法。” “這麼說來,你說的確實在先期未仔細勘查,要再搜索一遍。” 科長走到水箱邊,拿著專用探照燈,在水箱的壁沿,一寸一寸地往下排查,果然在上面發現了有鉚釘鉚過的痕跡,他戴上眼鏡,湊在這些痕跡前觀察:“這似乎有些時日了,不像是新的。” “嗯?” “沒事,估計是以前的員工在天台曬衣服打的鉚釘,這樣反而讓兇手省事兒了,他用現成的就可以了。”科長頭也沒抬,繼續埋在那些痕跡中,慢慢地,他臉色凝重了起來,似乎看出些端倪,“你剛剛說的那個外力,來自哪兒呢?”

“樓下,就在與邱洋墜樓點垂直在一條直線上的客房裡。” “但是這個外力需要特別大,速度需要特別快才能實現啊。” “沒錯,”吳宏磊點點頭,“所以我估摸著會用到工具。” “工具?”科長背著手往天台的邊緣走去,他蹲下身子一邊聽著吳宏磊講述,一邊繼續自己的觀察。 “我不知道,比方說轉動軸承之類的,可以快速把漁線捲起來。” “理論上是可以實現的,”科長點點頭,又搖搖頭,“但是現場勘查,起碼據我觀察下來,你說的這個辦法,並不能實現。” “為什麼?”吳宏磊咽了口唾沫,喉結隨之而滾動。 “按照你的這個說法,漁線是從樓下拉上來的,那麼它勢必會和天台的台階有接觸,這麼快的速度和這麼大的力量,足以在台階上留下線條的摩擦痕跡,可是台階上卻沒找到。”

吳宏磊稍稍有些失望,這個法子或許可以在學校的生物大樓上實現,當初由於勘查水平和辦案背景的緣故導致沒發現,而時隔十年,痕跡早就磨損消失。不過,他還有第二個答案:“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要到對面的天台去找答案了。” 吳宏磊賣著關子,但他似乎頗有信心,領著大夥來到了對面。 “別藏著掖著了,有什麼快說吧。” 吳宏磊徑自走到一個低矮的金屬外殼處:“就是它!” 科長跟了過來,發現這是個消防風機,他想了想,明白吳宏磊的意思了,確實,這個消防風機可以解決先前的問題。 漁線需要更長,這頭連接在兩台消防風機轉動的軸承上,橫跨兩座樓,對面的天台上佈置完成先前的圈套。因為消防風機平時是不啟動的,科長的經驗中,現代高科技賓館中,啟動消防風機有兩種方式,一是煙霧報警後自動啟動,還有就是手動啟動,一般情況手動控制面板就在頂樓不遠處。風機一轉動,軸承捲起漁線,有足夠的力量和速度,將受害者拉下樓。

“行啊,”科長讚賞地說道,“沒想到,你這個搞刑偵的,還懂那麼多技術,我們這些勘查的沒發現,讓你立功了。”他說著,已經蹲下身子,打開工具包,開始拆卸風機的金屬外殼。 幾分鐘的工夫,已經看見裡面巨大的風扇似的風機,科長拿著手電頭探進去,不一會兒他又鑽了出來,臉上失望顯而易見。 “怎麼了?” “還是前面的問題,如果漁線綁在軸承上,一定會有新鮮的划痕,但是上面沒有。” “會不會不是這台?”吳宏磊指了指附近,有八颱風機一字排開。 科長逐一檢查,還是沒有發現犯罪的痕跡。 吳宏磊的推理被推翻了。 “不管怎麼說,你能想到這一點已經很不容易了,說不定遇到類似的案子,就能被一眼識破了。”

吳宏磊不死心。他回到賓館找到了控制消防風機的控制面板,並調取監控。案發當天,面板根本沒有人動過。他又上溯了一個月,也未發現可疑的人員上過天台。沒人去佈置他推理中的圈套。假設被徹底否定了。這種看見希望又把希望打破的經歷,讓吳宏磊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你沒看見我的手機正在充電嗎?”查立民青筋暴起、臉頰漲紅,俯身訓斥公司新進的實習女生。 實習生被突如其來的責備嚇得不知所措:“我,我看見你手機已經有70%的電了,問了一圈,沒人回答,所以就用了——我的一點電也沒了。” 大夥紛紛轉過頭一探究竟。聽對話,實習生擅自拔掉了查立民放在桌上正充電的手機,所以導致後者怒火中燒。 “至於嘛,手機不還有電的嘛!”緩過神來的實習生,委屈而又輕聲嘀咕道。當眾被呵斥,她的眼裡已噙著淚水。

“不管是有電還是沒電,不經允許,禁止動用別人的東西,這個淺顯的道理,難道你不明白嗎?” 大概是難以忍受這樣的羞辱,實習生“砰”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捂著嘴跑出了辦公室。查立民卻還是毫無憐憫之意,把手機重新插上充電器。 他環顧四周,同事們置身事外地繼續工作,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查立民坐下,皺著眉頭粗口喘氣兒。 夏菲手裡抱著一份文件,走到他身邊,壓著嗓子問:“你幹什麼呀!” 查立民不說話。周圍的同事又抬頭偷瞄著這邊事態的發展。 夏菲捅捅他的身體:“去休息室——聽見了沒有?” 查立民站起身子,想了想,又把手機拔了下來,揣進褲子口袋,跟著夏菲走進了休息室。 夏菲背著查立民站在咖啡機前倒咖啡,一股子濃香味頓時充滿了房間,不一會兒,她端著一杯咖啡轉過身,遞給了查立民。

查立民靠牆站,接過咖啡喝了一口。 “你最近怎麼心不在焉的?”夏菲倒沒有問他前面怎麼突然就難抑情緒。 “有嗎?”查立民閃爍其詞,這些天來,他唯一要做的事兒,大概就是掩飾自己的內心。 夏菲狐疑地看著他。 查立民覺得一陣逼仄感正圍繞著他。他現在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不願意搞辦公室戀情了。 近,實在是太近了。就像有一雙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盯著你看,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高興、憤怒、快樂、悲傷無不盡收眼底。因為被注視,所以個人的行為被無限放大。起初的時候,或許會感到很幸福,然而在新鮮感過去之後,餘下的只有牢籠般的不自由。 更何況,查立民現在還在時刻等待著林春園的消息。 “還說沒有。”夏菲側過身子坐到椅子上,身子前傾,看著自己的手指。

“哦,客戶那的案子,到現在還沒有下文,大概有點急躁。待會替我去買個冰激凌給那個實習生。” “你案子不是已經定了,準備簽合同嗎?”夏菲不動聲色地拆穿了查立民。 查立民撓撓頭,他現在編纂一個謊言,都如此不上心:“我的意思是說,他那有個新案子,明年的新品推廣計劃。” 夏菲沒再說話,大概她也不想把話挑得太明,導致兩人尷尬。 幾分鐘後,夏菲站起身,來拿查立民手中喝空的咖啡杯:“過幾天,我們出去旅遊吧,大概是你工作壓力太大了。” “沒事兒,可能是最近心情不太好,”查立民馬上意識到一旦開啟,這又是個冗長的話題,“男人也有生理期嘛!” “再過段時間,我就不能去旅遊了。” “怎麼可能,旅遊什麼時候都能去,等下次獎金發下來了,我們就去,你不是想去西雙版納嗎?”查立民心猿意馬地應付著,右手插進口袋輕輕地搭在手機上,他完全沒有聽出夏菲的言外之意。

夏菲有點失望,她側過身子,把咖啡杯放進盥洗池,踏步走出休息室,“再說吧。”她冷冷地應了一句。 下午過得漫長而又無趣。大概是周中的緣故,很少有客戶在這個時間點討要廣告設計稿,所以客戶部的人相對清閒。設計室大門緊閉,設計師們正在馬不停蹄地工作,趕在周末之前交出這週的作品。門縫里傳出小提琴CD悲愴高亢的旋律,和外面的慵懶形成鮮明的對比。 客戶部裡的銷售人員大部分都在瀏覽網頁,偶爾響起鍵盤的敲打聲。先前那個實習生似乎也已經從壞心情中走了出來,正一邊吃著餅乾,一邊看著淘寶。 下午四點零五分,查立民收到了那條短信。 雖然一直都在等它,可當它真的躍然眼前的時候,查立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是個既熟悉而又陌生的號碼,打開下一級菜單,短信上的內容讓查立民感到一陣無聲的躁動。 該怎麼辦?他的腦子迅速轉動,抬頭望望同事,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就連夏菲也背對著他,頭埋在電腦裡。 查立民悄悄地起身,不發出一點聲響,他躡手躡腳從辦公桌旁想要溜出去,但很快,他就發現這是癡心妄想。 夏菲的座位正對著辦公室唯一的出入口,她的余光每時每刻都停留在出門的路徑上:“你要去哪兒?” “我,我下去買杯奶茶。” “不是有咖啡嗎?” “不想喝,我想弄點冰的玩意兒。” “那我跟你一塊下去吧,”夏菲嘴努了努實習生,“順帶去買個冰激凌。” 電梯裡,兩個人倚在牆上,查立民卻在琢磨著如何把夏菲甩掉,如果一走了之,手機就會被她煩個不停。 “你剛剛說想出去旅遊?” 夏菲轉過臉好奇地看著查立民:“我是想出去,再過段時間就出不去了。”她再次暗示查立民。 查立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夏菲的暗示視若無睹:“哦,我覺得要想去的話,就得當機立斷,要不我現在就去旅行社看看。” “用不了那麼著急吧。”夏菲微微有些吃驚。 “年輕人要來趟說走就走的旅行,”查立民回答著夏菲的疑問,“再說今天正好有空,趁著老闆不在,正好去看看,說不定週末就有合適的。” 看著查立民臉上僵硬的笑容,夏菲表示懷疑,好在電梯到了底層,樓下的乘客魚貫而入,就在夏菲與他們擦肩而過的同時,她並沒有對這個問題深究。走出商務樓,她已經開始遐想這次旅行了:“那我和你一起去旅行社。” “不好吧,公司裡的人都知道我們倆在一起,同時失踪,傻子都知道翹班。我一個人去,你在公司做掩護,有人問起來,也好有個解釋。” “那倒也是。”夏菲點點頭,她的臉上笑意盎然,“行,親愛的,你先去,公司有什麼事兒,我替你擋著,你記得多拿點宣傳資料回來。” “嗯,要是晚的話,我們就各自回家,我媽這兩天身體不舒服,我早點回去給她買點藥。” “行。”夏菲竟然相信了查立民,“我跟你說了半天,難道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過段時間我們就沒法去旅行了?” 查立民愣了一愣,剛待說話,夏菲已轉身而去。 擺脫了夏菲,查立民沒有精力多考慮,他來到路邊攔車。過往的出租都翻著載客的標牌。等了幾分鐘還是無果,查立民穿過馬路,決定到隔壁的街去試試運氣。 剛踩到街沿,手機的短信提示音又響了,查立民一陣悸動,他拿起手機,發短信的卻是夏菲:“傻瓜。” 他正不知所以,第二條短信發來:“傻瓜,我懷孕了。” 查立民頓時木在了馬路邊。 一定是那次交歡。夏菲摟著自己脖子的鏡頭突然呈現,當時查立民還被夏菲的情話所感動,所埋下的種子,卻在這個時候發芽。 馬路上汽車尖銳的鳴笛把查立民又逼回了人行道,他一連退了好幾步,行人紛紛躲閃,回過頭來驚詫厭惡地看著這個失態的男人。 查立民站定,像個突犯心髒病的老頭,單手撐在路邊服裝店的櫥窗台前。 越是臨近傍晚,越是起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不知道這風是把查立民吹得冷靜,還是更為糾結。他摸索出煙盒裡的最後一根煙點上,然後將煙盒狠狠捏扁丟在路邊,一根煙抽完,他已經有了決定。 路上來了一輛空車,查立民幾個箭步奔了過去,攔下車。 “你到底走不走?” 打開車門後,查立民倚在車邊回望身後的商務大樓,高高的樓層晃得人暈眩,查立民視野的方向,正是自己的公司。夏菲也許正為了這次壓根不會存在的旅行興奮不已。 “走的,走的。”查立民彎下身子,鑽進了出租車。 出租車飛馳在高架上,二十分鐘後,他抵達火車站。買了最近一趟馳往目的地的列車,然後上了車。 列車駛出上海城,好在要去的地方並不遠,還沒等到天黑,他已經到達了。隨著客流緩緩地踏上這座陌生的城市,查立民知道他的命運即將再一次被改變,而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林春園的消息。 他摸出手機,手機沒反應,短信依然停留在上一條,林春園說:我們西塘見。 嘉善車站有公交車直達西塘古鎮。這座偏隅江南、歷史悠久,也是華東最著名的水鄉小鎮,在落日時分,迎來了查立民。 查立民生在南方,長在南方,對於這種小橋流水人家的精巧早就司空見慣。他站在頗具水鄉特色的古鎮門前毫無新鮮感可言,現在唯一在乎的就是那台已經被捏出汗的手機。 自從上一條短信已經過去四個多小時了,他按照指示來到了西塘門口,接下來怎麼做、去哪兒,毫無章法。急躁地等待,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淡定下來,好在夏菲沒有再來電話添亂,大概是母親身體欠安的謊言起了效。 查立民在售票處買了票,沒有直接進入,而是在大門邊的一排小吃店中,選了一家吃小食的鋪子走了進去。 他買了兩個粽子,坐在靠窗的木桌子旁。 糯糯的口感,加之古鎮肉粽特有的肥而不膩,頓時讓他的心情好了起來。查立民吮著杯中的水果茶,看著天色一點點暗下來。 努力讓自己平靜,就當是來旅遊了,查立民暗想,他手指有節奏地輕輕敲打著桌面,看著窗外。 馬路對面有幾個背包客,讓兩個小孩兒攔在路邊。他們邊比畫邊在交談。古鎮景區雖設有檢票的門崗,但實際上,鎮裡的旅店或者飯館為了招攬顧客,常常會帶領遊客穿小道免票進入景區,當然條件是需光顧他們的小店。那兩個小孩大概就是類似的掮客。 言談間,生意似乎沒談攏,背包客徑自朝著售票處走去,把兩個小孩扔在了原地。 查立民看了看手機,依然沒動靜,他站起身然後走出鋪子。 “餵,要我帶你進去嗎?” 查立民在路邊佇立了一會兒,就上來一個搭訕的小男孩。男孩十一二歲,剃了一個平頭,虎頭虎腦的。 “我們家的旅店120元一晚,臨河的。” “不用,我已經買票了。”查立民想了想,還是禮貌地拒絕了那個孩子。 他走向檢票點,然後徑自入了古鎮,檢票員打量了一番查立民,也許是由於他空手而來,完全不像遊客的緣故。 踏上石板路,多少會帶入些詩情畫意的情緒,查立民繼續漫無目的地遊走。古鎮不大,僅需半天就可遊遍,可大部分來此的遊客還是選擇了過夜,因為晚上的西塘別有一番景緻。 小巷邊是白牆黑瓦的明清小樓,很窄,走了沒多久,就進入古鎮的核心地域。 眼前豁然開朗,琳瑯滿目的店舖一字排開,副食的、小吃的、工藝品的,外加青年旅館,門口皆掛著紅紅的燈籠。遊客亦步亦趨,邊說話,邊照相,又和那些操著濃重口音的本地人討價還價…… 不知不覺,查立民已在這復道交窗、迴轉小廊間晃了幾個小時。手機沒有響過,而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交錯的巷子裡轉來轉去。 查立民感覺有點累,他在路邊的超市買了一瓶礦泉水,然後坐在湖邊的欄杆上抽煙。煙霧升騰,他的視線透過煙霧,發現不遠處的角落有個小小的身影正在盯著自己。 查立民皺皺眉,那影子繞過行人,竟然走了過來。 “餵,要旅店嗎,我們家臨河的,只要120元。” 還是先前的那個男孩,他一路跟踪過來?或者只是巧合又遇上了?不重要,這些少年,骨子裡繼承了他們父母精明的觀察力。查立民開始猶豫了,照這個時間,確實要解決住宿問題了。如果林春園不聯繫他,難道還要露宿街頭不成。 “嗯,這個——” “十點鐘入住吧!” “什麼?”查立民把礦泉水瓶打開,喝了一口。 “她說讓你十點鐘入住。” 查立民舉在半空的礦泉水瓶停住了:“你說什麼?” “她讓你十點鐘入住,”男孩仰著脖子看著查立民,嘴中帶有抱怨,“時間差不多了。”男孩的視線轉向了路邊店鋪掛著的時鐘上。 “誰?” “一個姐姐。” 儘管查立民瞬間嚴肅起來,可男孩並未因此而感到緊張,查立民伸手去抓男孩,卻被他一個閃身躲過。 “你跟我來,別耽誤我掙錢。”男孩老練地用江湖術語應付。 “怎麼說?” “別問了,跟我走就是了。” 查立民起身,跟隨著男孩穿梭在古鎮的巷子裡。有些甚至不能稱為巷子,只是兩座房建得太近,中間留下只能側身經過的小縫隙。七轉八繞,查立民已經轉暈了頭。他似乎被帶到了小鎮的邊緣,這里人煙稀少,路上只零散地灑著幾盞燈光。 “到了!”男孩站在一座黑漆木門前停下。 查立民抬頭仰望門楣,上面掛著旅社的名字。 “給錢!”男孩雙手一攤。 查立民不假思索地從口袋裡掏出錢包,掏出一張百元大鈔放在孩子的手上。 男孩轉身欲走。 “等等——” “幹嗎?” “你把我帶到這來,然後呢?” “然後?我怎麼知道,她就說讓我把你引到這兒就可以了。” 查立民不知其解,他看看男孩,再看看旅社的門前,經過一個小院子就是正廳,服務台前的老闆娘,正側頭在看電視。 “哦,對了。”男孩走出兩步,又折了回來,“差點忘給你說了,那個姐姐還有一個口信:瘸子。” 查立民還在等,男孩已經說完了。 “沒了?” “沒了。” 就瘸子兩個字?這還真是個奇怪的口信啊。查立民一頭霧水,緩過神來,男孩已經不見。查立民穿過院子來到服務台,正尋思著下一條線索在哪兒,可老闆娘一開口他就明白了。 “叫什麼名字?”老闆是個二十多歲的女性,短髮,右邊夾了一個紫色的發卡,“網上訂的,還是電話訂的?” “我叫——查立民。” “等等,”老闆低下頭用鼠標在電腦上打開一個文件,然後按照拼音搜索起來,“有,按照您的要求,308房間給你保留著。”她面帶笑容,從抽屜裡取出一個門卡,放到桌子上,“身份證,200元押金。” “好的。”查立民摸出錢包——林春園事先已經給訂好了房間,用這種方式聯繫自己。 填表格、交錢,辦理手續,一套程序走完之後,查立民拿著鑰匙走向房間。 旅社是由民居改建的,一共三層,底層沒有住房,服務台後面,有個小型的茶室,牆邊立著一排書架,裡面現在沒有人。茶室門西側的牆上有塊留言板,上面貼著很多以往顧客留下的便籤條,寫著約伴同遊、心情感悟、感謝旅店老闆之類的信息和短句;旁邊就是樓梯。 旅社沒有電梯,樓梯卻是木製的,踩上去嘎吱嘎吱很有感覺,查立民拾級而上,來到了三樓。 房間不多,每層也就8間,外加堆放雜物的雜物間,308在走廊盡頭,查立民打開門,這也許是整個旅社最好的一間主題房。 正中央是一張罩著芙蓉紗帳的紅木大床,床頭雕著兩隻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鳳凰,兩床紅色的刻著牡丹的薄棉被整齊地疊放在床上,床單是深紫波浪紋,頂燈正對著床,燈罩垂著流蘇。床頭櫃上,置著一台老式電話,煙缸、火柴、茶杯一應俱全。床的那邊是兩把藤椅,朝向窗戶擺著…… 怎麼看,怎麼都像是清末民初江南成親的洞房。 ——這是個供情侶共度春宵的主題房。 林春園為什麼讓他在十點入住這間房,查立民不知道。他自然不會有心思躺在床上體驗一把做新郎的感覺,查立民小步踱在房間,一寸一寸地搜查著林春園可能會給他帶來的線索。 在房裡轉了一圈,一無所獲,既沒有她留下的字條,也沒有任何暗語,所有的東西都是旅社自帶的,提供不了任何信息。 查立民拿出手機,依然沒有動靜,他嘗試著撥打林春園的電話,還是關機著。他有點不知所措,林春園不會是讓自己好好休息一晚上吧? 查立民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推開玻璃窗,外面街上的喧鬧聲傳了進來。這座旅社雖然地處偏僻,但盡頭這間房打開窗戶,卻正好面對著一條正街,雖然已近深夜,但遊客們依舊遊意未盡。 查立民看著行人發怔。腦子還在琢磨林春園的用意,漸漸地,人群中有個人影彷彿電影畫面中的聚焦鏡頭清晰起來。他還不是一個人,在街上快速地走來走去,不時地和他同來的伙伴交頭私語。看他行動的軌跡,很快就要來到這座旅社了。 查立民緊張起來——這個人正是吳宏磊。 他怎麼來這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春園還沒有動靜呢,又來一個擺脫不了的麻煩。 查立民腦子一轉,突然發現一個破綻,剛剛他是用自己的身份證登記的,按照這點,吳宏磊很快就能找到自己。 查立民焦急地把窗簾拉上,退回到房間。手機、電話還有這間房,像個置身事外的路人,完全不能提示他接下去該怎麼做。 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流淌,一旦被吳宏磊纏上,想要脫身就難了。他點起一根煙,煩躁地抽起來。 靈光閃現大概說的就是這種情況,越是在壓力下,就越能有突破常規的念頭冒出來。 查立民站起來,思路一點點清晰。他走到門口,打開門,然後下樓。吳宏磊或許已經摸到隔壁不遠處了。查立民快速地跑到那塊留言板上,迅速地掃過。 留言板右下角,果然貼著一張便紙條,這讓他眼前一亮: 就在這一刻,查立民意識到林春園或許早就得知吳宏磊盯梢,所以才會讓自己在西塘一直轉悠到十點,才會讓那個小孩帶著他鑽小巷子甩掉吳宏磊,才會讓他入住這個旅社,然後又讓他發現吳宏磊。 ——這都是障眼法,等吳宏磊發現,被牽絆在旅社的時候,查立民早就離開了! 查立民把紙條撕了下來,它的背面畫了一張路線路。他沒有多思考,把紙條揣進荷包,一切都在林春園的計劃當中。 只不過這次好像自己反應慢了一步,不遠處,吳宏磊攜著幾個警察,正挨家挨戶地搜索過來,眼看著他們已經到了門口,想要出去已經來不及了。 “電話打不通!”吳宏磊舉著手機,一臉沮喪地對郭子說。 通過短信監控,鎖定查立民來了西塘,然後在當地警方的協助下,很快發現他正在古鎮裡游盪。 看他漫無目的的樣子,吳宏磊很自信不會跟丟,可就在半小時前,查立民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林春園只要一出現,就會有命案發生! 吳宏磊不敢掉以輕心。 以查立民失踪點為圓心輻射出去的找尋工作在進行。半小時過去了,卻毫無進展。查立民丟失的時間越長,意外發生的可能就越大。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吳宏磊不得不撥打查立民的電話,結果對方卻關機了。 幾個人站在一個青年旅社的斜對面,佈置著搜索的方向,各自散去後,吳宏磊和郭子往青年旅社走去。 “師傅,咱們這樣撒網式的搜查,會不會太用力了。看那小子失魂落魄的樣子,在大街上游盪一晚上都有可能,他會找個住宿的地方?” 吳宏磊看看表,他也沒把握,但這樣好歹有個方向,總比在大街上四處遊蕩碰運氣要好:“要排除一切可能,古鎮的各個入口都已經封鎖了,街上找不到難道他住橋洞,一家家地跑確實累了點,但這樣保險。” 兩個人跨著大步,走到旅社的大門處。吳宏磊余光發現旅社的側門閃出一個人影,貼著牆邊正欲離開。吳宏磊看不清,第六感使然,他大聲喊道:“餵,站住。” 人影突然跑了起來。吳宏磊想也沒想就一躍而出:“別跑。” 對方根本不聽,加速朝著更黑暗的巷子裡竄去。天黑,路況復雜。照理說吳宏磊不會在這兒栽跟頭,但他有心事,又破案心切,一心急,就踩到兩塊絆腳的石頭。他沒把握好平衡,腳一扭,竟兀自摔倒在地。 “別管我,無論如何把查立民抓回來。” 郭子“嗯”了一聲,追了上去,留下吳宏磊一個人坐在黑暗的巷子裡。 這下摔得不輕,吳宏磊嘗試著站起來,腳踝的疼痛卻支撐不住他的重量。他手摸向崴腳的地方,那裡已經腫成了一個饅頭。吳宏磊坐了一會兒,有所緩解,扶著牆慢慢地站起來,踮著腳一步一步地走回旅社。 側門現在開著,裡面是個小竹林,吳宏磊一搖一晃地進去,聽到動靜聲的老闆娘,張著腦袋向他望來。 櫃檯前走過一個人,和吳宏磊四目相接,兩個人頓時愣住了,那不正是查立民嗎?一瞬間吳宏磊的腦子都是空白的,好不容易才回過神。 “你要去哪兒?”他冷冷地問道。 查立民沒有回答,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緊張,但在上下打量吳宏磊的視線停留在他的腳踝之後,似乎有安慰之意。 吳宏磊知道自己不能露餡,鎮定地說:“我們談一談。” “談一談,好啊,你過來,我們好好談一談。”查立民站在原地試探。 吳宏磊硬著頭皮邁動一步,但他的意志根本戰勝不了腳傷,劇烈的疼痛感根本無法掩飾,豆大的汗珠從腦門子上滲出來。 查立民已經動了,他側身朝著門口邁去。 “等等,有很多事兒你不知道,我們真的需要好好談談,我已經知道,知道是她叫你來的。” 查立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三秒鐘,他做出了決定,把吳宏磊丟下,義無反顧地邁出了旅社的門。 “查立民!”吳宏磊大聲嘶吼著,可他根本無法追上他。 “就是這小子!”郭子拎著青年的領子,像拎一隻雞般把他帶回了旅社。 “追了三條街。” 吳宏磊正在氣頭上:“跑什麼呀,你知不知道自己攤上大事兒了。” 那小子嚇得不輕:“我不知道你們是警察!” “就算不是警察,叫你停你跑什麼?” “那個人給了我兩百塊錢,讓我從邊門出去,不管遇到什麼事兒,只顧跑就行。”男青年哆哆嗦嗦地交代著。 吳宏磊打量他,體形和身高都和查立民相仿,估計是查立民見到他之後,突生一計,用來調虎離山之用的。自己還一直以為在盯著查立民,沒想到查立民就躲在身後,一直在偷偷地想對策。 只不過吳宏磊崴了腳,才陰差陽錯有了前面的“邂逅”。 “你是乾什麼的?”吳宏磊點了一根煙,腳上的痛現在更加發作出來。 “他是我們這的臨時工。”老闆娘在一旁聽到現在,終於搞明白髮生什麼事兒了。 “確定?” “確定。” 吳宏磊判斷這就是個偶發事件,查立民很簡單地用錢買了一個道具,與他合演這齣戲。 “剛剛那個男人——查立民,什麼時候入住的?” 三言兩語,吳宏磊很快就摸清了查立民緣何來此旅店的。 “房間是昨天在網上訂的?”吳宏磊一邊問一邊分析,昨天林春園的短信還沒發來,查立民不可能未卜先知,看來是林春園訂的房間。 “308是吧。”吳宏磊跛著腳要往樓上走,被郭子攔住了。 “師傅,我上去看看就行了。” “我跟你一起上去吧,不礙事。”說著話,吳宏磊在樓梯口站定了,他看著那塊留言板,然後又折了回來。 他問老闆娘:“你剛剛說,查立民在離開前站在留言板前?” “是啊!” 吳宏磊看著留言板,右下角有塊地方空著,上面有剛剛粘紙被剝下的痕跡。他無聲地琢磨了一分鐘時間,把臉轉過來:“你們這兒最高的雙子樓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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