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受害者2·放學後的危險遊戲

第6章 第六章活體斬首

阿中坐在林涵的對面,一根接著一根抽煙。林涵靠在少年宮後院操場的單槓上,腳下放著旅行包。 “蔣光頭現在怎麼樣了?” “在醫院。”阿中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把頭仰起來看著太陽。 “能肯定是陳劍那邊的人幹的嗎?” “估計八九不離十,當時在場的認出來了,其中好幾個都是四碼頭的,在遊戲廳見過。” 林涵擼擼額頭,被那幫小子盯上,可不是開玩笑的事兒,“怎麼會被發現的?保密措施一直做得很好,怎麼就被他們發現是我們幹的了?” “我也不知道。”阿中很惱火,一個勁兒地用腳跟跺著地,揚起一陣灰塵。 “估摸著就是哪個人喝酒的時候,吹大了,把這事兒漏出去的,當初的時候,早就跟你說,別出去炫,別出去炫,現在好了。”

“我可從來沒瞎吹過,”阿中申辯道,“現在怎麼辦?”隔了一會兒,又說,“如果陳劍就是害蘇巧的傢伙,倒也罷了,可現在你又說,蘇巧不是他殺的,是你們小區那個虐貓的小孩搞的,我都被你整暈了。” 林涵點了一根煙,不說話,隔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我哪知道會出現這情況,警察把我們那幾棟樓都跑遍了,找那個叫王小志的小子,顯然是有把握,才敢這麼做的。” “現在怎麼辦?”阿中又問了一遍。 林涵噴了一口煙,“這兩天你小心點兒,我去趟省城,回來之後我問我爸要點錢,你先出去躲一陣。” 阿中走後,林涵蹲在操場上感覺輕飄飄的,就像一切都是不真實的。劉莎剛和他說的時候,他還不敢相信,等到警察拿著王小志的通緝公告,一家家找上門,找到自己家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仇人一直都在眼前晃著。

這一大圈繞的!想當初阿中要揍小志的時候,還攔著他,想想真是滑稽,到頭來,自己無意當中一直在護著那個殺人犯。林涵越想越氣憤,心裡暗暗地說:別讓我碰上你,否則有你好受的。 又胡亂琢磨了半個多小時,林涵拎起包,走到大堂裡,老王已經等著了,聞到林涵身上的煙味兒,皺起了眉頭,想說什麼,可嘴巴動了動,只講了句,“出發吧。” 從本市到省城,坐火車只要一個半小時,而且二十分鐘一趟,很方便。坐在火車上,老王又開始絮絮叨叨了,“我說你上次的成績單,我也看到了,數學是考了十四分,讀書估計是夠嗆,所以你要把握這次機會,也別太緊張,照你的實力,正常發揮得個名次回來不成問題……” 林涵點點頭。說實話,他還是蠻喜歡老王的。老王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血,簡直就是把林涵當自己的兒子看。當然罵起他來也毫不見外。

不過罵歸罵,罵完了之後,一罐八寶粥就遞上來了。 1993年的時候,物質雖說不匱乏,但也絕談不上豐富,方便麵還是那種五毛錢一包的北京牌,裡面的調料包擱的是胡椒粉。可見老王對林涵是下了血本的。 林涵一邊喝著粥,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腦子裡卻一點也不輕鬆,蘇巧的死,陳劍的報復,王小志身在何處?這些問題就像一座座大山壓在他的身上,與此相比,即將到來的比賽反而是最讓人感到輕鬆的。 省城的火車站要比本市大幾倍,廣場中央還豎著偉人的雕塑,從氣勢上一下子就讓林涵嚮往不已。出了站,老王帶著他坐了一輛公交車,到了省師範大學,明天開始的舞蹈比賽就在學校的禮堂舉行。他們在學校招待所開了兩間房,放好行李,去食堂吃了晚飯,然後就回房了。

“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去看場地。”老王叮囑林涵說。 門剛開了一條縫,小志順勢就側了進去。關上門後,胡曉還特地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才回到客廳。 “你怎麼現在來?爸爸馬上就要回家了。” 小志彎腰喘著粗氣,累得說不出話來,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 “你想起來了?”胡菲問。 小志搖搖頭,“你把你以前畫的畫,再拿給我看看。” 胡菲愣了一下,“什麼?” “就是你說你腦子裡會經常冒出來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畫面。” 看見小志嚴肅的樣子,胡菲也緊張了起來,她趕緊從書架上把一沓畫取了下來,攤在桌子上。 小志匆匆忙忙地翻看著,一下子就把“狗尾巴少女和頭上縈繞著蝴蝶、蜜蜂”的兩張抽了出來。

“怎麼了?” 小志看看她,“你說你還有一幅畫沒畫,因為你覺得不舒服,是不是兩個人的,他們的腦袋都被割下來,安到對方的身上了?” 胡菲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 “我聽火車站一個賣藝的小姑娘說的。” “什麼?” “她也是聽別人說的。” “什麼呀?”胡菲徹底被搞糊塗了。 “滿城的人都在傳,死了四個,一個被安了狗尾巴,一個腦子裡放了蝴蝶、蜜蜂,另兩個腦袋被割下來,都跟你腦子裡那些莫名其妙的畫面一模一樣。” 聽完小志的話,胡曉、胡菲倆姐妹一下子就傻眼了。 劉從嚴背手繞著菜場轉了一圈,看了看今天蔬菜的價格,豬肉新不新鮮,還聽相聲似的聽了兩個潑婦一場別開生面的罵街,頓覺中國語言之豐富和生動。

一個刑警隊隊長,淪落到上班時間在菜場閒逛,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王小志在東山消失之後,猶如一滴水滴進了大海,頓時又杳無音訊了。現在除了等待,沒有任何其他的法子。劉從嚴每隔五分鐘就要看看傳呼機有沒有信息,結果自然是令人失望的。 他從菜場的另一個出口,和達子往電廠居民樓方向走去。進了小區,遠遠就看見蹲守的那兩個躲在樹蔭裡吃冰棍。 “沒發現吧!” “放心吧,劉哥,只要那小子回來,就算他有三頭六臂,也把他釘在那兒。” 劉從嚴笑笑,心裡在想,這個王小志生命力居然超乎想像的頑強,晚上他睡哪兒,吃什麼呢? 正想著,小區大門口走進一男一女像是父女的兩個外鄉人。父親背著木箱子,女兒戴著一副黑色的墨鏡,這個場面如此的熟悉,劉從嚴一下子就想起來了,這兩人在火車站見過。

劉從嚴幾個人都被父女倆奇怪的裝扮吸引過去了,他們走進來幾米,然後父親和女兒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停了下來,坐在路邊的一塊空地休息。 男人點上了煙,悠閒地抽了起來。 可能是被站前派出所的糾察隊趕出來的,劉從嚴想著,他把臉轉了過來,和達子他們又聊了起來。 路上的行人慢慢多了起來,先是放學的孩子,緊接著是拎著菜騎自行車回來的大人,劉從嚴看看表,到了下班時間了。他把達子三人拉到角落,給行人讓路,然後正說著輪換著去吃飯的事兒,就看見那對父女把箱子打開,正往外拿著一些木頭架子。 劉從嚴的好奇心被勾了上來,“那是乾什麼的?” 達子瞟了一眼,“賣藝的吧,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怎麼把攤兒擺到這兒來了!”

劉從嚴拍拍達子的肩膀,兩個人走上前去。 雖說不在鬧市區,但正值下班人流高峰,男人把架子搭起來之後沒多久,還是圍過來不少人。劉從嚴聽著他口中的吆喝,又看著比劉莎小不了多少的女孩命懸一線地在掙錢,唏噓不已。 他從口袋裡摸出五塊錢,讓達子遞了過去。 吵鬧聲很快把小區裡值班的聯防隊招來了,“怎麼跑這兒擺攤兒來了,這是居民區,趕緊走吧。”聯防隊的人比火車站糾察客氣多了。 “不擺了,不擺了。”男人唯唯諾諾地答應著,“就邊上坐會兒,坐會兒就走。” 聯防隊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收拾,周圍的人一邊閒聊著他們的手藝,一邊散去。看著人慢慢離開,男人放下手上的活兒,問聯防隊,“我看著咱們這是有個通緝犯是吧?”

劉從嚴耳朵頓時豎了起來,他沒作聲,靠近兩步側耳聽著。 “什麼意思?”聯防隊上下打量著男人,問道。 “沒啥意思,沒啥意思,”男人趕忙解釋道,他從屁股口袋掏出一張從牆上扒下來的公告,“我就是問問。”他指指公告上的照片,“這獎金怎麼算啊?” “提供線索就有獎金。”聯防隊笑了,心想這對父女還真是到處想著法子掙錢啊。 “有多少?” “五百吧。” 男人接著問:“不是說有三千嗎?” “三千?三千那是得活捉他!怎麼著,你能抓著他?”聯防隊打趣道,“全城的警察都在找他,你要想掙這錢,那可得抓緊了,哈哈哈!” 男人也跟著嘿嘿傻笑,低著頭不再問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小志啃著從胡曉家帶出來的餅乾,縮在天台的水箱後面,一動不敢動。這個時間段最危險,下班的人絡繹不絕,馬路上、樓梯裡到處都是眼睛。對面的窗戶內一盞盞燈現在也已經亮了起來,廚房冒出了煙、陽台上有人曬著衣服……

簡直就像是被重重包圍著,他一抬頭,沒準就會被人發現。可樓下熙熙攘攘的聲音,還是深深地吸引著小志的好奇心。 怎麼會那麼吵呢?小志想,他喝了一口同樣從胡曉家帶出來的水,心裡癢癢的。 他歪過腦袋,把頭伸出水箱的掩護,這個角度沒人看得到他。小志把餅乾和水放在一邊,匍匐著身子,爬到天台的邊上。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好,小志對自己說,他慢慢抬起頭,露出眼睛往樓下望去。不遠處有一男一女正在用個鍘刀架子表演雜技。 怎麼是他們? 小志認出來了,這不正是給自己包子吃的父女嗎?他們身邊圍了不少人,而且把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反而更沒有人會注意到躲在樓頂上的小誌了。 小志看了一會兒,沒啥興趣,又慢慢地爬回了水箱後面,順帶再看一眼對面的樓牆。他不指望胡曉、胡菲今天就給他發信號,即使有收穫,這個時候他們的爸媽也應該回家了吧。 他耐心地坐在水箱後面,等著天黑。 過了一會兒,樓下安靜了下來,應該是那對父女收攤兒了。最後一絲陽光很快就要落到山下去了,這時突然傳來熟悉的“砰砰”聲。 小志頓時緊張了起來,他轉過身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天台上的那個小門,果然有人在底下開門,小門被支起了一個角度,露出了一小節人字梯,一個陌生男人爬了上來。 是個男的,穿著藍色工作服。小志嚇了一跳,趕緊把腦袋縮回來。 那個男人爬上來之後,對底下說:“你別上來了,把桶遞給我,我一個人弄弄就可以了。” 是兩個清理水箱的師傅。小志頓時被逼上了絕境。這是他從來沒想到過的情況,那師傅接過底下傳上來的塑料桶,一步一步朝著水箱走來。 小志靠著牆躲在水箱的背面,不敢動,也不敢探頭出去張望,只能憑耳朵去聽。師傅走到了水箱邊,和小志就近在咫尺。 那邊傳來了鑰匙稀里嘩啦的聲音,應該是從一串中找出了一把,然後是開鎖的聲音,水箱被打開了。師傅在塑料桶裡翻著什麼,拿出一塊淨水用的玩意兒,撲通一聲丟進了水箱裡。這個工作很簡單,緊接著師傅給水箱上了鎖,收拾收拾塑料桶,看樣子是要走了。 有驚無險,小志想。可那邊遲遲沒了動靜,過了一會兒,聽見師傅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怎麼漏水了?” 小志想起來,這水箱確實是在往外滲水,前兩天他還接過水喝呢。這下完了。 正準備走的師傅,蹲下身來,沿著水箱壁摸過來,一下子就來到了小志的側面,再轉一個彎就看到他了。該怎麼說呢?小志拳頭緊緊地握起來。就在這時,沒爬上來的那個在底下喊:“你快點,球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好像在漏水!” “漏水?嚴重不?” “嚴重倒不嚴重,就是得封一下。” “那也要等明天了,明天再說吧,你什麼工具都沒帶。”底下的師傅催促道。 說得也是,師傅晃晃腦袋,停下了腳步,收拾好東西,轉身離開了。 真的是好險,還差個半米,他就轉過來了,小志這時候才發現後背已經緊張得濕透了。等著他們下了樓,小志慢慢地摸了起來,天已經完全黑了。 小志在天台上睡了一夜,晨光微露就醒了過來。有兩隻鴿子停在不遠處,一邊好奇地打量他,一邊咕咕叫著。小志一轉身,它們嚇了一跳,幾步蹦到天台邊上,“扑哧”一下飛走了。 小志像昨天一樣坐在水箱邊,嚼了口袋裡最後兩塊餅乾,焦急而又無奈地等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好不容易熬到大夥又都去上班了,他再爬出來,選好一個位置,看著對面的牆壁。 似乎是為了消減小志的焦急,沒等多久,胡曉的信號就出現了。小志知道,那是妹妹胡菲有了收穫。 這個想法也是胡菲琢磨出來的,既然她能夠將殺人現場在腦海中重現,那麼小志與其在外面亂晃尋找記憶,不如等著胡菲的腦子裡再次浮現殺人場面,有了這個線索,小志豈不是更有機會接近真相? 她發來信息,說明那些畫面又出現了。小志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們,見到她們離自己洗脫嫌疑就更近了一步。 他跑到出口,用力拉著小門上的把手,小門咯噔動了一小下,然後就拉不動了,小志換了個角度,仍然沒反應。 怎麼回事兒?小志兩隻手全都把上去,使出吃奶的力氣,竟然依舊毫無收穫。 眼看著謎底就要揭曉了,卻出了意外,小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天台上的出口,被昨天的兩個師傅鎖上了。 音樂一停,老王就難掩喜悅之情,她在舞台一側等著林涵下來,嘴裡不停嘟囔著:“有戲,有戲。” 林涵自己的感覺也不錯,前面的表現韻律把握得很好,幾個關鍵動作也完成得很出色,而且就之前出場的幾個人來看,林涵的基本功顯然比他們要紮實得多。 老王把林涵拉到邊上的座位,看接下來的演出。去少年宮的那個舞蹈老師,果然坐在評委席上,而且還是靠中的位置,顯然是有一點分量了。 有好幾次,她轉過頭來,看見林涵認出她了,還朝他笑笑。林涵心中也就更有把握了。最後幾個學生表演完,已經下午四點多鐘,老王帶著林涵出了學校的禮堂,天空下起了毛毛細雨。 他們回到招待所,林涵以為要走,沒想到老王退了房,讓他在前廳坐一會兒,自己冒著雨出去了。林涵也不知道她去哪兒。等了一會兒,還沒回來,林涵犯煙癮,走出招待所,躲在角落裡點起了一根煙。 要是蘇巧知道就好了,每到這個時候,林涵總是會想到她,原本應該高興的事兒,卻總是附帶著這份遺憾。那個該死的王小志,現在不知道抓沒抓到,在自己去北京之前,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聽到好消息。 要是讓我先碰到他,決不會饒過他,林涵還是抱著這樣的想法。 雨漸漸大了起來,風也大了起來,路上的行人紛紛撐起了傘,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林涵的視野。是老王,她沒帶傘,手裡捧著一包東西,彎腰藏在懷裡,防止被雨淋濕。 地上滑,老王踉踉蹌蹌地往前小跑著,縮著的身子像一片樹葉在風雨中,她卻不是回招待所,而是進了學校的大門。 她是要去哪兒啊? 林涵吸了一口煙,轉眼間就明白過來,老王手上好像是捧著一包禮盒,她這是要去送禮啊。為了保證林涵能夠入圍,老王可謂費盡了心思。一股莫名的感動油然而生,暖遍全身,這樣的老師,實在是不多見,讓林涵遇上了。 天擦黑,她才回到招待所,臉上帶著笑容,想必是和那個舞蹈評委聊得不錯,禮也收了,這事兒八九不離十。他們趕著七點半的那趟車,回到了本市。 林涵一路上心情都很激動,帶著“命運即將被改變”的期望回到了家。剛進門就聞到辣椒炒雞蛋的味道。 電視機前圍了幾個男人,桌上菜的豐盛遠不止嗅覺做出的判斷,他們一邊喝著啤酒,一邊在看球。 “回來了。”老爸回頭瞟了他一眼,又把視線轉到電視機屏幕裡,“怎麼樣?” 林涵看見阿中也坐在邊上吃著飯,“還行吧!”林涵手扶著牆換鞋,回答道。 阿中的父親衣服都沒來得及回家換,還穿著藍色的工作服,“小子,有出息啊,比我們家阿中強多了,以後要做大明星!” 林涵他媽從廚房裡把菜端出來,“你家阿中也不錯,”她轉頭對林涵說,“趕緊去洗手,洗完出來吃飯。” 林涵洗了手,坐到桌子前,阿中在桌子底下踢踢他的腳,使了個眼色。兩人匆忙扒完飯進房間去了。 “那麼快吃完了,不喝湯嗎?”林涵媽在後面抱怨道。 “吃飽了!”林涵頭也沒回地回答道。 “隨他們去吧!”阿中他爸笑笑。 兩人進屋,把房門關上,反鎖上,林涵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爸和你爸來清理天台上的水箱,順帶就來你家吃飯了,他們要看球。” “你媽呢?”林涵把書桌前的椅子拉出來,坐下。 “她上中班。”阿中回了一句,坐到床上。 “那邊有啥動靜沒?”林涵看了看左邊,站起身走到窗邊,把窗戶打開,然後從床下摸出包煙來,“對著窗戶外面抽。”他拆開煙,遞給阿中一根。 阿中接過煙點上,“我跟同文蔣光頭那邊的人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先下手為強,什麼也不干,坐著等死總不是件事兒。” 林涵點點頭,覺得有道理,“什麼時候幹?” “沒定,不過你就別參與了,你還是忙你自己的吧。” “這叫什麼話,本身就是因為我才搞出那麼多事兒,我怎麼能不管。”林涵朝窗外噴了口煙。 阿中抬起屁股,把煙灰彈了出去,“你今天表現怎麼樣,能去北京不?” “應該問題不大。” “等你以後成了大明星,別忘了拉兄弟一把。”阿中笑著拍拍林涵的肩膀。 “這是後事兒,說吧,你們商量下來,什麼時候幹?” 阿中站起來把煙掐滅在窗台上,沉默了一會兒,“看吧,要幹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兒。” 胡菲的“信號”橫七豎八地畫滿了對面的牆,可小志卻手足無措。他們無法用鏡子進行具體的交流,姐妹倆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小志趴在天台的邊緣,往樓下望去。 現在沒有工具可以傳遞信息,而且單元門口蹲守的便衣還在,從排水管爬下去,再從大門口走進她們的家,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小志急得汗水直往外淌。沒有胡菲腦子裡出現的“畫面”,就沒有線索,想要證明自己無辜也就無從談起。他又來到樓的背面,排水管離她們家後窗的橫向距離,差不多有四五米的樣子。 這樓每一層隔斷的地方,倒是有一條凸出來的磚沿,半個腳掌寬,爬到四樓,然後沿著這個紋路,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摸過去? 小志琢磨了一會兒,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 他腳跨出去,正準備往下爬,樓下的小路上迎面走過來兩個人,小志不得不把腳再收回來,等著他們路過。 可偏偏他們到了樓下的位置,就不走了,這兩人認識,鬼知道為什麼上班時間不在廠裡待著,出現在了這兒。他們點上煙聊了起來。 小志趴在地上,開始還有些耐心,那兩人聊得興起,竟然沒有絲毫離開的跡象,這讓他又煩躁起來。日昇三竿,水箱邊躲著還有陰影可以遮蔽,現在趴在這兒沒有任何遮擋,小志感覺自己都快要烤成肉乾了。 禍不單行,福無雙至,好事兒不會一件接著一件來,可倒霉起來,連擋都擋不住,樓下的人還沒離開,上天台的門那邊,又響起了窸窸窣窣的鑰匙聲。 昨天那兩個師傅,現在是來修水箱來了。 門已經被開了一半,留給小志的時間不多,天台上沒有任何掩護,再躲水箱後面也肯定沒有昨天的運氣了。 修水箱的師傅都已經露出腦袋了,情急之下,小志不得不把腳再次跨出天台,兩手死死地抱住排水管,在師傅爬上來之前,把自己的身體滑了下去。 剛下去兩米,小志就不敢動了,速度一快,身體擦著排水管噗噗作響,很容易就驚動底下聊天的兩個人。那兩個人的位置實在是好,就在正下方。 稍微等了一會兒,看底下沒動靜,小志才敢稍稍地放鬆手,一點一點地往下滑。滑到四樓,他把握好平衡,一邊緊張地瞄著樓下兩人,一邊更緊張地把身子貼在牆上,靠著半個腳的支撐,往窗戶那邊移去。 小志現在就像個壁虎,感覺來陣稍微大點的風,就能把他吹下去,他搖搖晃晃,一步一步地移過去,來到窗戶旁。這種驚險的場面,估摸著比那對賣藝的父女要精彩多了。 小志輕輕地敲著窗戶,裡面沒反應,這回小志更著急了,重新走過去是不可能的,吊著窗戶,前後不能動彈,真是非人的折磨。 小志加重了敲打的力度,聲音隨著響了起來,可這一來,就引起了樓下路人的注意。其中一個人,狐疑地往後看了看,只要他一抬頭就能發現小志。 小志伸起手,去摸窗戶邊緣的縫隙,想要穩住身體,手指剛塞進去,窗戶開了一條縫,原來窗根本沒扣住,只是虛掩著。小志一陣驚喜,順著開合方向,撥開窗戶,然後一側身跳了進去,剛落地,沒顧得上喘氣,就叫了起來:“胡曉、胡菲,你們在哪兒?胡曉、胡菲,你們在哪兒?”剛喊了兩句,就覺得不對。從臥室裡走出來一個睡眼惺忪的女人,看見小志一下子愣住了。 小志看看周圍,反應過來,一心急,跳錯房間了,這裡不是胡曉她們家。 “你誰啊?”女人嘴張了老大,“你誰啊——哎,救命啊!”女人尖叫起來。 小志趕緊慌不迭地跑過去,堵住了女人的嘴。 楊東父女倆在電廠宿舍區裡的涼亭睡了一晚,除了蚊子多了點,其他的還算湊合。比起5塊錢一晚上、總是混雜著各種難聞味道的招待所,這里至少干淨清新。 起來後,他們在路邊的公用水龍頭洗了把臉,玉蘭把眼鏡戴上坐在一邊打著哈欠,楊東則又抽起了旱煙。 其實楊東沒怎麼睡。因為不敢把玉蘭一個人留在涼亭,一晚上他也就是在周圍轉悠轉悠。那個要飯的小子是否躲在這裡,還是已經跑了?楊東不知道,但他覺得可以等著試試。 楊東是從火車站一路跟過來的,進了小區的門,一轉眼的工夫,那小子就不見了。期間,他心裡一直做著思想鬥爭,橫想豎想,最後還是覺得自己有把握對付那個小孩。 楊東在村里殺豬的時候,連個幫手都不用,難道還治不了一個瘦了吧唧的小屁孩?那可是三千塊錢啊。這麼好的事,他怎麼肯放過?而且,小區的聯防隊比火車站的糾察要客氣得多,不罵人,頂多抱怨兩句,讓他們別堵著路,似乎也沒有趕他們走的意思。雖說這裡沒有火車站那麼大的人流,但多少也會有些賞錢,又不用提心吊膽地時刻擔心被人驅趕,所以楊東還是挺滿意的。 楊東在心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抽完煙站起身來,玉蘭說:“怕,我餓了,怕,我想吃包子。” 楊東自己肚子也有點空,他抬頭看看太陽,是到吃飯的點了。他背起箱子,也不敢走太遠,和玉蘭來到小區門口的包子舖,一人弄了兩個包子,然後趕緊又折了回來。 楊東帶著女兒往小路走,想找個陰涼的地方,走到一半,玉蘭停了下來,拍拍楊東的肩膀,“怕,那是什麼?” 楊東順著玉蘭的指向看過去,一個男孩正扒在六樓的排水管上,一點一點往下滑。 誰家的小孩那麼調皮,不要命,楊東揉揉眼睛,看衣服和體型很熟悉,他轉過頭來問女兒,“是不是要飯的那個?” “有點像哎!”玉蘭也這樣說。 得來全不費功夫!拼命去找,找不著,可偏偏走在路上就能遇上! 楊東加快了腳步,眼睛連眨都不敢眨,生怕一轉眼他又不見了。楊東看著他爬進了一戶人家,肯定是餓暈了,上別家偷東西去了。 楊東來到樓下,路邊還站著兩個人,看著他和玉蘭,“餵,你剛剛有沒有聽見有人喊救命?” 楊東其實是聽見的,可轉念一想,這事不能說,說出來三千塊豈不是還要和他們分? “沒啊!”楊東回答著。 那兩人沒再搭理楊東,轉過頭分析著,“可能是誰家放電視。” 楊東走出幾步,假裝在路邊歇一會兒,其實是在確定那要飯的到底翻進了哪一家。 四樓靠西的那一間,他做出了結論。 楊東拉著玉蘭繞著樓房走到前門。可到了那兒,他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奪門而進,一舉把他拿下;還是守株待兔,等他得逞後出來? 父女倆進了單元門。 “怕,咱們這是乾嗎呀?”玉蘭左顧右盼,搞不清狀況。 楊東在嘴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側仰著頭,一邊往樓梯上看,一邊慢慢地走上去。真到了真刀真槍要幹的時候,楊東心裡還是有點緊張的。 雖然那小子體格瘦弱,只能對付些小女孩,但畢竟是個殺人犯,誰知道憋著多大的壞,沒準腰里還時刻別著凶器。但——到底是三千塊錢哩!富貴險中求這個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玉蘭,你先出去!” “怕,你這是要幹啥呀?” “別問那麼多了,你先出去,蹲在樹後,別出來,等著我。”楊東交代著,一邊打開箱子從裡面取出把螺絲刀,在手上掂掂,大門外這時候傳來了腳步聲。 楊東豎起耳朵聽,是朝著門裡走來的,他趕緊把螺絲刀藏好,拉著女兒坐到台階上,假裝坐著休息。不一會兒,走進來一個中年漢子,應該是這棟樓裡的居民。 楊東低著頭,那男人看看他們,側著身子爬上了樓,走到拐角的時候,停了下來,“怎麼是你?” 楊東抬起頭,認出了那個男人,這不就是前兩天一起算命的那個傢伙嘛,“嗯嗯,坐著歇會兒。”楊東回答道。 男人也跟著笑笑,“挺好,挺好。” 說完他就上樓去了。 楊東等他上樓,然後聽見嘩啦嘩啦的鑰匙開門聲,幾秒鐘之後,門被合上,樓道裡又恢復了安靜。 “趕緊去!”楊東指指門外,把玉蘭打發走,看著她坐在對面的草坪上,他再次嘗試著爬上樓。 說起來,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還把他裝進箱子裡,抬出火車站的,早知道的話,那時候就應該直接抬到派出所去,也免了現在那麼多麻煩。楊東一邊想,一邊拐過樓梯,從玉蘭的視野中消失。 玉蘭戴著墨鏡,坐在樹蔭底下,感覺莫名其妙。她不知道“怕”到底在幹什麼,怎麼對那個要飯的小男孩那麼感興趣。可他不說,玉蘭也只能等著。 樓道裡一直沒什麼動靜,玉蘭用樹枝在地上撥著土,一堆螞蟻翻滾出來,她和螞蟻較上了勁,一個人兀自在地上玩耍著。 過了約莫有二十分鐘的樣子,看見“怕”惶恐地跑出樓來。 “怎麼了?” 楊東也不說話,領著她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小志拼命摀住那女人的嘴,“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雙臂像兩條粗壯的蛇,緊緊地箍住女人。開始她還有些反抗,到後來就不動彈了,像條癱軟的蟲子。女人眼裡噙著淚水,絕望又悲哀地看著小志。 其實小志比她更糾結。 看女人冷靜下來,小志說:“我放了你,你別喊!” 女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彷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奮力點點頭。 小志又說:“你不會騙我吧?” 女人點點頭,馬上意識過來,重重地搖著腦袋。 “那我放開啦!”小志慢慢地鬆開手,一邊鬆手,一邊看著她的反應。女人很聽話,像綿羊一樣用眼神表達自己的順從。 小志心裡放心了一點,手從她的嘴上拿開。 女人的嘴巴一自由,就大口喘著氣兒,氣喘勻實了,不時瞄著小志。小志一開始還沒在意,但氣場出賣了她,她伺機張開嘴,剛喊了一個字,“來——” “人”字還沒叫出來,就被眼明手快的小志又堵上了。 小志臉憋得通紅,“你騙我。” 女人死命地掙扎,估計這次兇多吉少。小志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力氣,拖著女人滿屋子轉悠。 他們來到臥室,小志先從床上拎了條枕巾,捏成一團,塞進女人的嘴裡。這樣讓他的手稍微空了一點,小志把女人的手背靠著,又押著她進了廚房,從碗櫃的抽屜裡找出一條尼龍繩,試試粗細,把女人手腳捆了起來。 女人眼裡充滿了恐懼,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小志騰出身子來,站在一旁,“你騙我,這是對你的懲罰。” 女人嚇得都不敢動彈了。看她老實一點,小志才想起自己的事兒來,他來到後窗,側著身子望出去,樓下的路人還在聊天,但似乎並沒有發現異常。小志往兩邊看看,這是那姐妹倆的隔壁。 他回到客廳,耳朵貼著門,樓道裡很安靜,確定沒有人之後,他吱呀一聲把門開了一條縫。又等了一會兒,刺溜一下鑽了出去。 這回不會再搞錯了,小志小心翼翼地來到胡菲家,輕輕地敲著門,“胡曉、胡菲。” 可是門裡面死一樣的沉寂,完全沒有人理會他。 “胡曉、胡菲,是我啊,你們快開開門。” 還是沒有人搭理,小誌有點著急了。門裡面突然傳來了咯噔一聲,像是笤帚之類的東西,倒在了地上。 裡面有人! “胡曉、胡菲。”小志繼續壓著嗓子喊著。 裡面冒出來一句女聲,是胡曉的,“你走吧。” “什麼?”小志一下子沒緩過神來。 “你走吧!” “嗯,到底怎麼了,昨天不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變卦了?”小志焦急地問道。 “別問了,你快走吧!” “那,那我接下來該怎麼辦啊?”這是小志沒有預料過的情況,完全沒了主張。 門還是不肯開,看來姐妹倆是死了心不願見自己了,誰知道為什麼。 窸窸窣窣傳來一陣響聲,底下的門縫塞出來一張紙。小志拿起來看,驚訝不已,那是胡菲畫的畫,畫上是一個巨大的鍘刀,鍘刀底下躺著一個身首異處的女孩,女孩的腦袋孤零零地落在地上,周圍全是血,不遠處還有一副墨鏡。 那不是賣藝的小女孩嗎?小志想。 他拿著這幅詭異的畫無處可去,只能又退回到女人的房間。女人還蜷在地上,小志轉了一圈,腦袋不好使了。疼痛感隱隱襲來。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下一個受害者是那個賣藝的女孩,昨天好像還看到他們了,就在小區裡。現在他們在哪裡呢?小志想不出好法子找到他們。 他走到窗戶旁,窗戶的視野很局限。 對了,昨天是在天台上看到他們的,那兒視野開闊,先爬上去,找到他們,然後再接著想辦法。 下午的時候,阿中趴在少年宮一樓排練房的窗戶外,朝林涵打招呼。林涵趁著老王不注意,揮揮手。過了一會兒,藉口上廁所,走了出來。 “怎麼說?”林涵來到角落,時不時地看老王有沒有跟出來,問道。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林涵蹲下身子,阿中跟著一起蹲了下來說道:“同文的人今兒個中午看見四碼頭陳劍的手下了,他們一夥兒有十幾個,從中午鑽進個飯館,一直沒出來,估摸在商量什麼事兒,可能他們快動手了。” 林涵點點頭,“那好消息呢?” 阿中愣了一愣,“我說的這個就是好消息。” 林涵皺了皺眉頭,“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那伙人和'菜刀劉'在一塊。” 林涵琢磨了半天,還是沒明白阿中的邏輯,“你根本就沒有好消息。” “當然有,”阿中一本正經地說,“你想,那伙人都聚在一起,咱們可以先下手為強,把他們一網打盡,省得以後麻煩。同文的人都準備好了,我們這兒沒問題的話,現在就可以去。” 林涵有點明白阿中的意思了。跟“菜刀劉”相比,前一個確實是好消息。 “菜刀劉”怎麼會和他們在一起?林涵想。 林涵沒見過“菜刀劉”,只聽說過,那是個莽漢,比林涵大七八歲的樣子,屬於老流氓級別。江湖上關於他的傳說層出不窮,最流行的一個是他有兩把菜刀從不離身。 “菜刀劉”喜歡和人單挑,每次打架,即使帶著再多的兄弟,也不需要人家動手。他叉開雙腿站在路中間,然後從背後抽出菜刀,自己握一把,另一把丟在地上,說:“撿起來,咱倆一對一。” 絕大部分人就被這一招嚇跑了,有幾個亡命之徒,想要試試“菜刀劉”是不是虛張聲勢,真的就撿起菜刀。 “菜刀劉”還是很有江湖規矩的,說到做到,等著對方撿起菜刀,擺好陣勢,才開始動手。 “菜刀劉”當過兵,胸肌硬得跟石頭一樣,三招兩式就讓對方掛彩了。一來二去,“菜刀劉”就聲名鵲起,往地上丟菜刀,成了他的招牌動作,往往不需要動手,便把事情給解決了。 “菜刀劉”出來混的時候,林涵還小,那時候屬於偶像級別的人物,沒想到現在站到了陳劍一邊,成了自己的敵人。 “你怎麼看?”林涵問阿中。 “我覺得還是要去,機會難得,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至於那個菜刀劉——”阿中頓了頓,“沒準是傳得厲害,其實沒那麼玄乎。” 林涵又想了想,覺得阿中說得有道理,“你等我會兒,我去和老王請個假。” 林涵回到練功房,找了個理由,然後到更衣室換了衣服,背著書包出來了。阿中等在馬路對面,兩人坐上“拐的”,朝著目的地奔去。 自從阿中牽上蔣光頭的線之後,同文中學背後的這間農家小屋,就一直是他們的據點。林涵到了之後,裡面已經烏煙瘴氣擠滿了人。中間的桌子上放了很多傢伙,有刀,有棍子,竟然還有一塊切菜用的砧板。 裡面有一半的人林涵不認識,卻和阿中熟絡地打著招呼,看來他們私下交流甚密。阿中和其中的一個走到角落裡說悄悄話,林涵站在門沿旁,一個沒見過的小子遞過來一根煙,林涵兀自吸著。 過了一會兒,阿中走了過來,“等一會兒,等人到齊了,咱們就出發。”林涵點點頭。 時間一分一秒在過去,參與過群架的人能夠明白,其實這個時候是最煎熬人的,緊張、興奮甚至害怕的情緒聚集在了一起,事到如今,就算硬撐也要撐過去。 半個小時之後,門口傳來摩托車聲,不久進來一個瘦長的少年,手裡拿著一團被報紙包住的東西。 “弄來了?” “嗯!”少年莊重地回答道,然後小心翼翼地剝開一層層報紙,裡面露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鏟牆灰用的三角刀。 “操,你問老子拿十塊錢,來回打車就為了這麼把破玩意兒!”同文那邊領頭的五官擠到一塊兒,抱怨道。 “好歹也是把刀!” “十塊錢能買兩把西瓜刀了!” 人終於到齊了,大夥圍到桌邊去選自己“趁手”的傢伙。林涵站在門邊沒動,阿中替他拿了一根一米多長的自來水管。林涵在半空比畫了一下,然後塞進褲腰,把水管貼在大腿。一群人三三兩兩一組,自由搭配,約好了碰頭的地點,走出了小屋。 阿中和林涵最後一組出門,走出老遠才招呼到一輛三輪車。三輪師傅載著他們走街串巷到了目的地。 “三塊錢!” 阿中沒說話,也沒掏錢,從褲袋裡摸出一把砍刀,瞪著三輪車司機,司機屁都不敢放一個,猛蹬幾下跑遠了。 穿過一條充斥著尿騷味的黑暗小巷,馬路對面出現了一排小飯館,消息說,那伙人就在其中的一家。 林涵靠著牆,躲在巷子的陰暗處,左右看了看,其他人貌似都到了,各自躲在角落裡,等待著時機。抽了兩支煙,阿中拍拍林涵,朝著對面指指,他們出來了。林涵把水管從褲腰里抽出來,吸了一口氣,走了出去。 因為事先設計過,同文那邊的人看見阿中,馬上跟著出來了,而且正好呈一個圓弧形,把那邊的十幾個人圍成一圈。其中有個打著赤膊留著長發的青年,叼著煙卷,顯然比周圍的人要大幾歲,想來那個人就是“菜刀劉”了。 阿中加快了腳步,林涵邊跑邊對阿中說:“待會兒我對付'菜刀劉',一刀拿下,你掩護我。” 林涵死死地盯著“菜刀劉”,那邊的人很快發現形勢不對,林涵要在他們站穩陣勢之前,解決一切,“菜刀劉”看到了林涵,兩人眼神一對,林涵立即就感覺到了不妥。 “菜刀劉”眼神流露出來的不是意外,更不是恐慌,而是不屑,在這種情況下,彷彿早就預料到他們會來偷襲,胸有成竹般的不屑。 林涵本能地停下腳步,不遠處的街邊停著幾輛可疑的麵包車,林涵一把拉住阿中,可已經來不及了。還沒等他們完全反應過來,從麵包車裡就湧出來許多手提砍刀的人。林涵一下子明白過來,他們中計了。 原本的包圍圈被人反包圍了,對方一點點逼近過來。阿中一下子慌了起來,腳一別差點摔倒在地。林涵攙了他一把,跑是肯定跑不掉了,他轉過身子,握著自來水管朝著最薄弱的環節衝去。 林涵快速往前衝,阿中緊跟其後,看著兩人的架勢,對方果然有所鬆動,好幾個人明顯放慢了腳步,林涵在離最近的那小子兩米的地方飛躍起來,右腿朝前猛地蹬去,一腳就把對方踢倒在地。 林涵落地後站穩腳跟,揮舞著水管掃過去,頓時把敵人逼退好幾步。阿中這個時候也殺到了,短兵相接,分外激烈。很快,阿中的砍刀就讓敵人見了紅,他殺得興起,嘴裡一邊吶喊著給自己壯膽,一邊奮力地拼殺。 可到底對方還是人多,林涵和阿中再能打,也不免吃勢單力薄的虧。再說對方也不是等閒之輩,一開始的衝擊消化掉之後,展開了瘋狂的反擊。 兩個人被圍在了中間,背靠背抵抗著。林涵擋開一刀,但下盤空了出來,被人吃準時機掃進來一棍,林涵一側身撞到了阿中,阿中沒地方,趔趄了身子,轉過頭看,背部空虛,就讓人用菜刀劃了一下。 “操你媽的!”阿中怒吼了一聲,這時候,早就打得沒有章法了。兩軍相交勇者勝。包圍圈在阿中的氣勢下再次鬆了一點,但撐不了多久,林涵深知這一點。他抓準機會,揮拳擊打一個提木棍小子的面門,對方本能地一擋,林涵一歪頭躲過木棍,順手將水管下劈,打在他的手臂上,那小子的武器應聲落地。林涵左手撿起木棍,蹲下身來,對方再次圍攻過來,這卻正中林涵下懷,他沒攻上方,而是使足力氣橫著掄他們的腿,對面幾個小子中招倒地。死命一搏的林涵拉起阿中就往空當兒處跑。 這一招證明是有效的,起碼衝出了包圍圈。林涵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拉著阿中趕緊逃離現場,至於同文的那幫人命運如何已經顧不得了。 兩人鑽進了小巷子,顯然那邊的人沒打算趕盡殺絕,只是在身後吆喝了兩聲,也就放棄追趕,轉入別的陣地去了。 林涵和阿中一鼓作氣跑回了電廠,上樓,開門,確定沒人追踪,才鬆了一口氣。阿中背後的傷口足有十厘米長,鮮血把汗衫都染紅了。 林涵跑進臥室,翻箱倒櫃地找出繃帶,替阿中止血,“得去醫院。” “顧不了那麼多了!”阿中疼得齜牙咧嘴,沒准他們轉過頭會去醫院找我們。 “那怎麼辦?” “先找個地方躲起來,這事不能讓我爸知道,否則非打死我不可。”阿中說著心裡的擔憂。 林涵也有類似的顧慮,可上哪兒躲著呢?外面現在哪兒都很危險。 林涵找出了一條乾淨的衣服給阿中,自己跑到客廳去倒水,兩個人咕咚咕咚地喝著涼白開,林涵喝到一半停了下來,他想起了一件事。回到客廳,桌子上放著一把鑰匙,是老爸留下的。 林涵腦子裡有了想法,他跟阿中說:“我有地方去了。”他指指桌子上的鑰匙,“這是我爸修水箱時上天台的鑰匙,咱們先去躲會兒,沒人知道我們會在那兒。” 劉從嚴和達子是第一個趕到現場支援的警察,很快便確認消息屬實。王小志家住五樓,他家樓下一個電廠職工下班回家發現自己的老婆被捆在客廳裡。 這等於給了警察當頭一棒。對付一個傻子,可謂興師動眾,家門口二十四小時都有便衣蹲守,全城的警察滿世界在找他,大街小巷貼滿了懸賞告示,外加省裡下來專家的分析……結果他就在眼皮子底下,不僅安然無恙,還抽空綁了一個因為感冒請病假在家的婦女。 如果劉從嚴知道,王小志用的是最笨拙的辦法,在樓房背面,藉著偏僻的環境,從一條排水管爬上爬下,一定會氣得吐血。 好在他很快就發現了破綻:從來沒有被搜查過的天台,很有可能就是王小志藏身的地點。這個時候他還不能確認此猜測,也不知道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裡,會發生一系列看似毫不相關、但實際上關聯甚密的重大事件。 這些事件被一條深深隱藏的線索串聯在一起,並由若干偶然又必然的邏輯所左右,而改變了眾多人命運的走向。 離事發還剩十五分鐘的時候,劉從嚴、達子還有一直蹲守在單元門口的兩個便衣做了一個決定,不等其他人了,四個人先上天台看看嫌疑人是否躲在那兒。 時值傍晚,下班的人陸陸續續地回來,就在離劉從嚴不足百米的地方,那對賣藝的父女張開了傢伙,開始表演。這多少吸引了部分行人的注意,使得劉從嚴的行動不會有過多的干擾,而打草驚蛇,所以劉從嚴又做了第二個決定,暫時不驅趕賣藝人,讓他們成為自己的掩護。 後來想想,就是因為這兩個毫不起眼的決定,把事情拐到了另一條軌跡上的。 離事發還剩三分鐘,劉從嚴率眾走進了單元門口,向著頂樓爬去。 王小志這時確實是在天台,他沒有發現劉從嚴,也沒有發現更早一些時候,爬上天台的林涵和阿中。 王小志安靜地趴在天台的西側,而林涵他們卻坐在東頭,中間因為兩個水箱的阻隔,以及各自心事的困擾,致使他們忽略了周邊環境,都沒看見對方的存在。 王小志專心致志,是因為他又看到了那對父女了。按照胡菲畫上的線索,那個戴墨鏡的女孩將死於非命,而凶器正是那座鍘刀。 小區裡已經進來了不少下班的人,小志只有乾著急的份兒,不可能去他們身邊,告誡危險的存在。 鍘刀被升起了,小志的心也懸了起來,此時的場景和胡菲的畫上一模一樣。 “3!”楊東吼了一聲,這一聲他喊了千百次,從家鄉一路喊到這裡,讓他們得以生存下去。 “2!”玉蘭照以往一樣,俏皮的吐吐舌頭,揮揮雙手,她不知道,這將是她在人世間最後一次表演。 “1!”隨著楊東倒數結束,也將女兒的生命推到了盡頭,鍘刀應聲而落,頓時鮮紅的血飆了出來,玉蘭的頭顱被活生生地切斷,在地上滾了幾圈,鼻樑上的墨鏡抖落下來,人們看到一雙駭然的眼睛,驚恐而又不甘地瞪著世界。 人群中瞬間陷入到了死一樣的沉寂,一秒鐘過後,有人喊了一句:“操,死人了,死人啦!” 場面頓時慌亂了起來。楊東也愣在那兒,彷彿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可它就是發生了。他看上去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他手忙腳亂地把玉蘭的屍體和腦袋裝進了一個旅行袋,辨明了方向,朝著小誌所在的這棟樓跑來。 沒人敢攔著他,紛紛讓開了一條道路。 小志再也忍不住了,看到這一幕,他尖叫著站了起來。 巨大的刺激讓他的腦袋像是被過了一層電流,痛疼瞬間爆發到了極點,他摀住腦袋,眼淚像泉水一樣湧了出來。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疼痛給他帶來的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一剎那,從小到大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像電影快切鏡頭一樣閃光,包括那些他曾經遺忘掉的,他從來沒有覺得人生如此完整過,鏡頭很快就放到了他在東山上的那一晚,一切的一切,他全都記起來了。 林涵和阿中被突如其來的喧嘩嚇了一跳,循聲跑了過來,看見雙眼血紅的王小志,仇人相見,怒火頓時燃起。 “是他!”林涵認清了,“就是他殺了蘇巧。” 他奔了過去。 小志抬起頭看見跑過來的林涵,像是遇到了救命稻草,他嘴裡喊著:“我想起來啦,我想起來啦,我看到的根本不是人!” 說實話,林涵根本沒有聽到小志嘴裡在說些什麼,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報仇。 林涵飛起一腳,小志頓時往後仰去,後腳跟絆到了台階,等林涵反應過來,小誌已經無法避免地落下樓去了。 劉從嚴剛剛爬到二樓,就听見外面的呼叫聲,“死人啦,死人啦!” 他頓覺不妙,趕緊再折出門口。小區到處都是慌亂的人群,包括楊東。劉從嚴腦子裡全是王小志,難道這小子又發瘋了? ! 他拉住其中一個行人,“怎麼回事兒?” “死人了!” “誰死了?” 行人哆嗦得說不出話來,指指楊東的背影,他已經跑進了小志家的單元門。劉從嚴回過頭來看,自己剛剛就是從那兒出來的,“你說清楚點兒!” 話還沒說完,就听“砰”的一聲巨響,樓房背後傳來了重物掉下來的聲音。人群湧了過去,劉從嚴放開行人,趕緊趕過去,扒開人群,就發現王小志躺在草叢中。 劉從嚴弄了老半天才搞明白,就在前後不超過五分鐘的時間裡,發生了兩條人命,而另一個受害者正是賣藝的小女孩。支援的警察趕到了現場,迅速控制了局面,第一時間把王小志送到了醫院。另外,又堵住了楊東進入的那個單元門。 這個節外生枝冒出來的事情,讓警察摸不著頭腦,聽群眾的描述,這只是一場意外。可楊東的反應劇烈,警察堵門口喊話,楊東站在二樓樓道的窗戶口對底下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給我點時間,給我點時間,我能讓她復活。” 警察暈得不行。 看到他情緒激動,神誌不清,想強行把他拉出來,可楊東手裡不知道何時多出來一把螺絲刀,負隅頑抗,戳傷了一個警察,達子不得已開了槍。 於是,從此以後,S市的老居民都知道電廠宿舍區流傳著一個恐怖的傳說。 1993年的時候,一個江湖藝人,親手用鍘刀鍘死了自己的女兒。他把女兒的屍體帶進31棟2單元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父親被警察擊斃了,可女兒的屍體卻一直沒有找到。 有人說曾在深夜看見過一個穿著白色布衣的小女孩,把腦袋提在手上,鼻樑上還掛著一副黑色的墨鏡。 傳說這就是那具屍體變成的無頭厲鬼,成天遊蕩在那棟樓裡,和居民們一起生活。 那棟樓裡的人,受不住這個傳說陸陸續續地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毫不知情的外鄉人。 這個傳說愈傳愈廣,經過添油加醋變成了一個著名的靈異事件。在很多人信以為真的同時,亦有更多受過唯物主義思想影響的青年,認為這只是老一代人沒文化以訛傳訛的結果。 他們在飯後笑談著這個故事,從來沒有把它當真…… 只有S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當初經辦此案的人員,和少部分相關知情者清楚,這並不是傳說,而是事實。 市公安局泛黃的檔案袋裡,簡短清晰地記載著此次意外事件: ……誤殺女兒的楊東,神誌不清,嘴裡喊著:“給我點時間,給我點時間,我能讓楊玉蘭復活。”警方試圖上前控制住他。可楊東行為顯然不受神智控制,甚至用螺絲刀把上前的警察刺成重傷。為了自身安全,當時的刑警孟達開槍擊斃了楊東。 事後,警方對31棟2單元展開搜查,一直沒有發現楊玉蘭的屍體,對鄰居們的走訪也無結果,屍體下落不明。 緊挨著這份檔案的邊上,有一份記載S市建國以來最嚴重的刑事案件的偵查過程,在最後的結論中總結道:犯罪嫌疑人王小志,不慎墜樓,在下墜的過程中碰到了三樓的衣架,所以並未死亡。他被送進醫院,成了植物人。 日轉星移,很快,近二十年就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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