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受害者2·放學後的危險遊戲

第5章 第五章害怕色彩的女孩

搜捕王小志的工作被提到了最高等級,儘管劉從嚴還是不願意相信這個傻子就是兇手,可事實擺在眼前,那件缺了顆鈕扣的襯衫就是鐵證,至少是條重要的線索。 更讓人受不了的是,劉從嚴眼中的這個傻子,竟然杳無音訊。彷彿印證了專家的那句話:“只要他想跑,找到他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劉從嚴在腦子裡把王小志的樣子過了又過,瘦弱、矮小、小眼睛、高鼻樑、厚厚的嘴唇,說起話來甚至連看都不看你一眼。遇事就忘,經常想不起自己幹過什麼,除了知道屎尿不能拉在褲子上,基本就是個廢人……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屁孩,愚鈍的腦子裡卻隱藏著不可估量的某種天賦,這從他的學習上就可見一斑,而且現在更是讓全城的警察都在圍著他轉。

如果真是兇手,那麼這些詭異的兇殺,對於他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呢?他是怎麼做到的呢?劉從嚴想不通。 他和達子在城裡面轉了又轉,除了碰運氣似乎沒有其他辦法。王小志沒有任何社會關係,沒有朋友、沒有親戚,除了他家,就算找個可以蹲守的地方都困難。鬼知道他現在躲到哪兒去了。 在路邊吃完一碗麵,劉從嚴依然想不出個頭緒。他看看表算了下時間,今天有件很重要的事兒要幹,和案子無關,來回差不多要兩個多小時。 “車你拿去開,我出去一趟,中午的時候在老八樣飯店門口等我吧,有什麼事兒呼我。”劉從嚴囑咐著,然後在長途車站下了車。 過往的車輛很多,劉從嚴沒買票,在路邊攔了一輛去往郊縣的客車,補了6塊錢的車錢。出了城,車就開得飛快,半個小時之後,劉從嚴在一個叫瓦寺嶺的地方下了車。放眼望去,這是一片連綿的小丘陵,此起彼伏,山坡上隆起著大大小小的許多墳塋,一個接著一個——瓦寺嶺是本市唯一的公墓。

由於不是特殊的節日,所以整片山坡空蕩盪,只有櫛比鱗次的墓碑安靜地立在那兒,偶爾才會出現一兩個扛著鋤頭的當地人路過。 比去年似乎又多了很多,劉從嚴想著,去年清明的時候,西面的那個山頭還是空著的,現在也被擠滿了,剩下為數不多的空地。他憑著印像在縱橫交錯的小道裡尋找目標。 地上撒著一些新鮮的紙錢,應該是上午的時候有人出殯。劉從嚴繞著這些紙錢走了五十米的樣子,看到了一家小店。 他買了些錫箔和香,然後到路邊拔了幾把野花,合成一束繼續往前。終於到目的地了——兩個並排的墓碑。 劉從嚴嘆了一口氣,在墓碑旁一塊陰涼的地方坐了下來,他掏出一根煙,點上,插在墳頭,又給自己點了一根。 煙霧升騰,劉從嚴一聲不響地待在那兒。往事一點點浮現出來。當年驚險的場景,彷彿就在眼前,劉從嚴仔細回憶著每一個細節,尋找事情在什麼地方出了錯,什麼地方本可以挽回,但卻因為疏忽而萬劫不復……

劉從嚴足足坐了半個小時,看了看表,然後站起來離開。走出去兩步,他又返了回來。 “劉莎一切都挺好的。”他說。 劉從嚴站在前面下車的地方等著過往客車。從郊縣開回來的班車,大概四十五分鐘一趟。等了一會兒,他揚手攔下一輛,坐在座位上,半個車廂的人,都在討論劉從嚴經辦的這起案子。 看來,消息還是不可避免大規模傳播開了,劉從嚴有點擔憂,必須趕緊找到王小志。 小志現在連流浪漢都不如,不僅沒飯吃,還要躲著警察,走路都要沿著牆腳根,生怕被人發現。要不是火車站耍雜耍的楊東救了自己,沒准他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被警察帶走,真的就再也見不到媽媽和姐姐了。 小志知道坐火車可到不了美國,可是能到大城市,比如說上海,比如說北京,然後再坐飛機,跨過太平洋。

小志身上沒錢,他必須找機會混上車,或者等在鐵路旁的草叢裡,看到車經過扒上去,就像電視裡《鐵道游擊隊》演的那樣。至於到了大城市怎麼辦,那就再說吧。 可還沒開始行動呢,他就看到了車站裡的劉從嚴和達子。這兩個人小志認識,在東山的時候和自己說過話,阿姨領的那群人中,也有他們。 是來抓自己的?小志不知道,就在快要被人發現、危急的時候,楊東救了他!小志可憐兮兮的就像一個乞丐,被紅箍趕得東奔西竄早就咬牙切齒的楊東,同情心一下子氾濫了出來,把他裝進了木頭箱子。 楊東把小志挑到車站外之後,還給了他一個肉包子,揮揮手讓他走了。 小志咬著肉包子,無處可去,不知不覺又退回到了電廠的居民樓。 現在火車站裡全是警察,還不算便衣,一進站估計就會被盯上,還是找機會再跑吧。小志想著。

他家所在的樓是一個凹型,樓背面的缺口裡豎著兩根一直通往天台的排水管。那天警察在樓裡搜了半天,殊不知他們要找的人一直就在天台上看著他們。 家門口一直有兩個人守著,小志是一清二楚的。他看著他們在樓對面的石板凳上,坐著抽煙,吃炒麵。小志飢腸轆轆,實在熬不住了,就沿著水管從樓房的背面爬下來徒步到了火車站。從火車站回來,他只吃了一個肉包子,不吃還好,吃了反而把飢餓感更加洶湧地勾引出來。 小志趁著沒人看見,攀著水管又爬回了天台,到達樓頂的時候已經筋疲力盡了。他靠在水箱的邊上,雙手攏起來接著從水箱壁上滴下來的水珠,喝完了水,稍微清醒了一點。 可接下來該怎麼辦呢?小志從來沒有這樣感到過無助。無處可去,無人傾訴,更重要的是沒東西吃。

小志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四周全是水泥地,連棵草都沒有。他嘗試著站起來,轉了一圈,在天台撿了幾顆小石頭,把它們歸到了一起。他對自己說:“小志小志啊,你別著急,現在我就做飯給你吃,給你做炒豬肝,還有木耳雞蛋,多放點麻油,多放點蒜。” 他一邊說著,一邊回憶著小時候媽媽在廚房圍著圍裙做飯的樣子,先要劃火柴點火,然後開煤氣,等鍋熱了之後放油。 油呢?小志往邊上看看,然後抓了下空氣,把“油”倒了進去。 鍋里頓時冒起了一陣煙,火太大了,小志趕忙手忙腳亂地把蒜和薑片倒進去,頓時傳來刺啦刺啦的聲音,等鍋被爆香,就該放豬肝了。 小志拿起鍋鏟,不停地翻炒著鍋裡的食物,彷彿香味撲鼻。不能炒太久,否則豬肝要老的,小時候每當小志站在媽媽的身邊咽著唾沫等著的時候,媽媽總是這樣說,也不能時間太短,炒不透,裡面夾生的,就會很腥。

小志把豬肝盛了出來。先不急著吃,還有木耳雞蛋呢!他照著樣子,打雞蛋、切木耳,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把菜全都做好了。做好了,這是他最愛吃的兩個菜。可石頭還是石頭,不能吃,小志看著看著就哭了。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覺得自己很可憐。哭了很久,哭到天都黑了,星星都出來了,眼淚還是止不住。哭了那麼久,小志感到很累,他就在自己的眼淚中睡著了。 等到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小志揉揉眼睛,早晨的陽光溫暖地照在他的臉上。他清醒了一會兒,趴在台階上看看樓下,蹲守的人還在,小志失望地抬起頭,轉瞬間看見對面樓牆面上熟悉的光斑。 是胡曉她們姐妹倆,小志又興奮了起來。他口袋裡摸摸,什麼也沒有,早知道的話就應該把那面小鏡子也帶出來了,現在怎麼和她們交流呢?

他四周看看,水箱邊的地上有幾塊熠熠發光的玻璃碎片,小志走過去,拿起來掂掂,然後對著太陽搖晃,能夠反射出點影子。 小志挑了塊大的,重新趴回台階旁,用微弱的光斑,給姐妹倆發信號。 姐妹倆的光斑突然停滯不動了,又是一瞬間,光斑不見了,顯然她們發現了小志然後“躲”了起來。 小志想了想,現在能夠幫助自己的,也就是她們了,起碼能夠給點吃的。他來到小門那兒,用力拉開門,向裡望瞭望,人們都去上班了,很安靜。 小志“撲通”一下跳了下去,蹲在地上聽了會兒動靜,確保沒人發現之後,才站起身子。 他下了樓,來到姐妹倆的家門口,門緊閉著。小志耳朵貼在門上聽著,裡面什麼聲響也沒有。他輕輕地敲著門,嘴裡喊著:“胡曉、胡菲。”

沒人出來應門,小志知道她們在家的,可是不願意開門。也許因為自己是“通緝犯”吧,小志沮喪地想著。 “胡曉、胡菲。”他又叫了一遍,還是沒人回答。 小志失望地走開了。剛準備上樓重回天台,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小口子。 “是小志嗎?”門里傳來了姐姐胡曉的聲音。 “嗯,是我。”小志三步並作兩步,又從樓梯上跳了下來。 剛進門,小志就感覺到了微妙的變化,姐妹倆刻意和他保持著距離。小志往前一步,她們不由自主地就往後退兩步,可能是意識到不禮貌,趕緊又稍稍往前挪了一點。 可這還是讓小志不知所措,他低著頭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言不發。 “餓了吧?”姐姐胡曉問道。 小志搖搖頭,又趕忙點點頭,肚子不爭氣,咕咕地叫了起來。

“肯定是餓了!”胡菲轉過臉來判斷道,“你先等會兒。” 姐妹倆進了廚房,一會兒工夫端出來一碗飯,上面蓋著一層蒜苗,“只有這些剩菜了,涼的。” 小志哪兒還會有什麼挑剔,“挺好挺好!”話還沒說完呢,他已經坐在桌子旁,狼吞虎咽起來。 五分鐘不到,小志就風捲殘雲把碗裡的飯菜全都吃光了,碗跟洗過了一樣乾淨。小志不好意思地把空碗推到桌子上。 “夠嗎?” “夠了夠了。”小志忙不迭地回答道。 “你接下去有什麼打算?”胡曉問道。 “我想去找我媽媽。” “你媽媽不是在美國嗎?”胡曉吃驚地說道。 “你真酷!”胡菲打斷了姐姐,趕緊轉過身子,笑嘻嘻地讚揚道。 “什麼?”小志沒聽明白,歪著腦袋去問已經轉過去的妹妹。 “你別聽她胡扯!”胡曉尷尬地笑笑。 “哦!” “這有什麼?”胡菲很不以為然,她強硬地把腦袋又轉了過來,費勁地抬起頭,像是要仔細打量小志一番。 小志被她的眼神弄得渾身不自在,“你幹嗎這樣看著我?” “我想看看殺人犯究竟長什麼樣子!” “別胡說。”胡曉又把自己的臉轉了過來,“現在也不能確定。” “什麼?”小志緊繃的神經似是一根琴弦,被胡菲的好奇撥弄出一記刺耳的音符,“什麼殺人犯?!”他驚愕地問道。 小志想了一想,隨即反應過來,“警察來找過你們了?” 面對著小志的胡曉沒回答,其實已經是默認了。 “你們不會——不會因此而不跟我玩了吧?”小志擔憂地問著。 “現在不是還沒確認嘛,警察來也沒說什麼,只是說希望能找到你了解下情況。” 小志把頭低了下來,“但實際上,確實是我幹的啊!” “是你幹的?”胡曉吃驚地問著,腳步明顯又往後挪了兩步。 “殺貓是要償命的!”小志回答道。 胡菲再次控制了身體的主動權,她側著臉,戲謔道:“敢做敢當嘛,什麼殺貓是要償命的,殺人挺過癮的吧?” “你們在說什麼呀?”小志更愕然了。 屋子裡突然安靜了下來,怪異的氣場充斥其間。姐妹倆似乎嗅到了什麼味道,胡曉問,“你不知道?”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警察來過我們家了,這棟樓裡每戶人家他們都去過了,問有沒有人看到過你,說你很有可能是個殺人犯!” “什麼?”小志就像遭了晴天霹靂。 胡菲看看他,然後走到桌子旁,翻開桌子上的一本書,從裡面拿出一張A4大小的油印紙來。 “這是警察發的,估計街上都貼滿了!”胡曉解釋道。 小志拿過看看,自己的照片正貼在上面,照片下還寫著“本市發生重大凶殺案……嫌疑人王小志……望市民提供信息”云云。 小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我只殺貓,沒有殺過人啊!” 看到小志的樣子,胡曉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把瑟瑟發抖的他攙扶了起來。 小志被打擊得不輕,“我真的沒殺過人!”他一邊坐起來,一邊委屈地對胡曉說。 胡曉沒作聲。 小志看看她,“你,你們沒有出賣我吧?” “怎麼會?”胡曉連忙解釋道,“警察來的時候,爸爸讓我們躲進屋子裡去的,沒人知道我們的存在,我們也從來沒把你的事兒告訴過任何人。” “我真的沒殺人!”小志又重複了一遍。 胡菲說:“你去過東山對吧,去了東山發生過什麼事兒都忘了是吧?” “那代表什麼?” 姐妹倆又不說話了。 小志琢磨了一會兒,似乎再次明白了點什麼,他嘗試著問:“你的意思是說,我去東山的那個時間段,有人被殺了?!”難怪那天有那麼多警察聚集。 胡曉點點頭。 小志完全不相信這是真的,難道說自己喪失記憶的這段時間是去殺人了? “你一點也記不起來了嗎?”胡菲眉頭皺了起來,看小志的表現,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幹過什麼。 “記不起來了!” “那,那會想起來嗎?” “不知道,”小志哭喪著臉,“有時候可以,有時候不可以,我都控制不了。” “我覺得,你應該再去趟東山,想想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再說一遍,殺貓是不需要償命的,但殺人那可就麻煩大了。”姐姐很認真地對小志說。 小志可憐兮兮地看著胡曉,彷彿眼前的這兩個女孩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唯一能做的就是聽她們的建議了,看來在去找媽媽之前,先得搞清楚自己究竟有沒有殺過人。 雖說心情更加鬱悶,可吃飽了飯,到底有了力氣,活動起來也沒原來那麼費勁兒了。小志告別了姐妹倆,回到天台。 他趴在地上看了看樓下,那兩個蹲守的警察還在,走樓梯肯定是不行的,他必須順著水管再爬下去。好在人們按時上下班,電廠宿舍區大都是壯年,路上沒多少閒雜人等和退休老頭,起先的這幾天,小志進出幾乎沒遇到任何阻力。 去往東山有兩條路,一是從大門口左拐,沿著小路從田埂旁繞過去,這條路好走,但缺點是經常會有人路過,所以小志選擇了第二條。他貼著樓房,低著頭前進,走過樓,看到了前面一人多高的紅色圍牆。小志四周望瞭望,沒人,他退後了兩步,衝了過去,藉著慣性跳上了圍牆。 他在圍牆上站穩了腳,另一邊是一片竹林,小志目測了一下高度,蹦了下去。 “砰”的一聲,小志頓時感覺後腳跟麻了,蹲在地上不敢作聲,這竹林是人工種植的,不知道裡面有沒有附近的農民。 聽了一會兒動靜,確定沒危險,他這才慢慢地直起身子,鑽進了竹林。周圍頓時陰涼了下來,竹子的清香撲鼻而來。去往東山要穿過這片竹林,小志貓著腰爬上了半山坡。 他剛準備原地歇會兒,耳邊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小志警惕地抬起頭,像頭鹿一樣四面觀察,沒看到什麼。他嘗試著走了一步,腳下覺得不對,還沒來得及反應,林子裡就傳來一聲:“別動!” 小志被驚了一下,步子往前挪,才發現腳底下有個絆子,他一個趔趄摔倒在了地上。不遠處的林子裡,走出來一個中年漢子,罵罵咧咧地靠近過來。 “叫你別動還動。”漢子惱怒地說著,手裡提著一個網兜。 小志看看腳下,一個鐵夾子夾在鞋上,幸虧穿的是球鞋,否則腳指頭都要被夾斷了。 漢子走到小志的身邊,嘴裡還沒有停,大致的意思是說,這是個夾野兔子的陷阱,好不容易才弄好了,他已經守了半天了,結果讓小志給破壞了。這野兔子猴精猴精的,這麼一折騰,一個禮拜都不會上鉤了,難怪漢子反應那麼大。 小志坐在地上,用手去扒夾子,被漢子一巴掌打開,“別弄壞了!”他依然皺著眉頭,用手沿著機關撥開夾子。 小志跺跺腳站起來,沒什麼大礙。 “小屁孩不上學,瞎晃悠什麼,以後沒事別上這兒來。”漢子抬頭看了一眼小志,猛然間不說話了,他盯著小志看,像是在探究。 小志緊張了起來,這個時候,最怕的就是被人認出來。 “你,你——”漢子支吾著,手插進了口袋,然後慢慢站了起來。 小志心跳得更快了,他死死地盯住漢子的手,以防不測,對方慢慢地把手掏出口袋,手裡明顯揣著什麼。 再不動就來不及了,小志心裡說著,他握起拳頭,趁著漢子沒完全站穩,發力朝他的胸口砸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何處來的這樣大的力量,漢子一聲悶哼,竟然被打到了一米開外。 “對不起,對不起!”小志嘴裡喊著,然後匆忙跑開了。 小志在竹林子裡飛奔,一口氣上了坡,又下了坡,背後早就不見了漢子的踪影。他也不敢停,一股腦兒跑到了東山腳下。 他實在是跑不動了,停了下來,彎腰大口喘著粗氣。出了竹林子,太陽光就沒有了遮擋,直愣愣地照下來,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滲了出來。 小志抹了一把汗,緩了一會兒,才算緩過勁來,抬頭望上去。半山腰有個水塔,正是胡菲前幾天畫的那個,他也是因此來到東山的。回憶了一會兒,還是什麼也沒想起來,小志只能硬著頭皮,往水塔的方向爬上去。 上山的路是條羊腸小道,一路上都顯得如此的陌生,彷彿和他的生活從來都沒有過交集,怎麼可能在不知不覺中殺掉一個人呢? 殺的是什麼人呢?自己為什麼要殺他呢?小志心裡琢磨著。他爬到水塔邊,依著水泥壁,還是沒有一點頭緒。 他坐了下來。吹過來一陣風,地上的狗尾巴草隨風擺動,像是搖動的鐘擺,小志眼珠子忽啊忽啊地隨著左右搖動。 這單純的景象,就像是有一股魔力,引導著小志的大腦不停地閃現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面。 畫面一閃即過,難以把握,就像黑夜裡倏地一下閃過的光亮,知道它的存在,卻又無法看清模樣。 小志的腦袋開始微微發脹了,他眨眨眼,努力要看清那些畫面是什麼,可腦子一清醒過來,就又只剩下搖晃的狗尾巴草了。 好像是個燒磚的窯洞,小志心裡想著,他站起身來,那些細微的線索,像本能一樣,帶著他繞著水塔轉起了圈子。 水塔西面的不遠處的小坡上,果然有個洞口,因為常年不用,早就被雜草遮蔽了洞口。現在那些草雜亂無章地躺在地上,又說明前不久剛剛被人破壞過。 小志走了過去,嘗試著撥開草叢鑽進去,裡面是個空曠的空間,以前燒磚用的,頂上空的,直接可以看到藍天,似曾相識的感覺就愈發的強烈了。 小志仰起頭,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再往前走兩步,卻一腳踏空,跌進了一個井洞裡。 小志坐到了地上,還好底下是鬆軟的泥土,沒有跌傷。他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攀著井壁要爬上去,剛上兩步,就滑了下來。嘗試了好幾次,都失敗了,小誌有點急了,他被困在了這個陷阱裡。 “有人嗎?”小志絕望地喊道。 劉從嚴接到消息是上午十點三十五分,恰好他正在值班室,林場保衛科的人打來的。他們場裡的一個人,上山圈野兔,被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打了,照體貌特徵描述,很像王小志,現在嫌疑人奔著東山上去了。 看來帶照片的協查通告還是很有效的,剛剛發下去沒多一會兒,就有收穫,還是群眾的力量大啊。 劉從嚴趕緊調集周圍的警力趕往東山,把幾條路全都封鎖起來。他領頭帶著幾個人,從主幹道爬上去。 路上,照專家的分析,這王小志很可能是回作案現場來了,至於為什麼,他也說不清。 “這種人的邏輯和常人不太一樣,你說他傻吧,他的生活邏輯有時候比你還清晰,比你還知道紅燒肉比鹹菜好吃,你說他不傻吧,他又往往會跟一些我們看上去不可思議的事情較勁兒,比方說虐殺流浪貓,又比方說,那個保姆跟他講殺貓是要償命的,他會深信不疑。怎麼形容呢,他就像台信號不好的收錄機,指不准什麼時候就跳台了,判若兩人。”專家解釋道。 劉從嚴聽完後,總結出來一點,這小子就是個聰明的笨蛋,和精神病差不遠,可又比普通的傻子難對付得多。 他不敢懈怠,爬上半山坡,離那個窯洞還距離五十米的地方,就把槍掏了出來。 “抓活的!”他壓著嗓子喊了一句。 劉從嚴一邊喊,一邊彎著腰朝著洞口奔去。洞口邊的茅草,有被踩過的新鮮痕跡——他果然回來了。他到了洞口,左手往身後一揮,示意大夥停下來,手指還在嘴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周圍安靜了下來,劉從嚴聽著裡面的動靜,似乎沒什麼響動,等了一會兒,他率先鑽了進去。 進了空曠的窯洞,沒有發現王小志的踪影,但地上有一排腳印,看樣子是滑進了窯洞邊緣處,一個廢棄儲物井。 劉從嚴一陣竊喜,上次發現屍體的時候,他勘查過現場,那井有五米多深,四壁光滑,掉進去想要爬上來,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他趴在地上,側耳聽,果然裡面傳來了輕微的呻吟聲。劉從嚴轉過頭,讓大家包圍過去,然後匍匐過去。 隨著一點點地接近井沿,劉從嚴的心也越來越緊張,似乎都能夠嗅得到他的味道了,他伸出右手把槍握在手裡。 “有人嗎?”可能是劉從嚴還是鬧出了動靜,井下的人竟然叫了一句。 劉從嚴聽著不對。 “有人嗎?”對方又叫了一聲。 劉從嚴趕緊把頭探了過去。 “不許動!” 井底下的人抬起頭,看到黑色的槍口,先是嚇了一跳,然後狼狽地看著劉從嚴,怯生生地說:“救——救我!” 是個四十多歲的村婦。 村婦被拉上來之後心有餘悸,緩了老半天才搞清楚來的這群是警察,不是歹徒。 “我家那邊有塊蘿蔔地,”她手指了指南邊,說道,“我去地里幹活,路過窯洞,聽見裡面有人叫救命,就進來了。” 劉從嚴打量了她一番,看穿著,和她所說的身份相符,井邊還有把鋤頭,看來她並沒有說謊。 “後來呢?” “後來我就把他拉上來,剛拉上來打了個照面,突然就覺得這個小孩很眼熟,盯著他看了兩眼,他就一下子把我撞到井裡去了。”村婦委屈地說道。 “大概多久以前的事兒?” “半個小時吧,我也說不清,反正應該是不久之前。” 問完話,劉從嚴出了窯洞,心情有點沮喪,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但起碼有線索了,這說明王小志現在還在城裡,前兩次讓他跑了只是運氣,只要再出現,抓到他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楊東今天的運氣不錯,有個大老闆往碗裡丟了十塊錢,看上去像是個萬元戶,他心情也不錯,做完一輪表演,喝了一口水,蹲在地上吸旱煙。 就在他們賣藝處不遠的地方,還坐著一個跑江湖的人。那人不賣藝,一張椅子、一張桌,身後掛了一面旗,黑字白底,八卦圖案赫然中間,上面寫著:占卜算卦。 和別的算命者不同,桌子上還多了一個玩意兒,是個鳥籠,籠子里關著一個會說話的八哥。桌子前站了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求他掐算。 楊東認出了那個算命的。前兩天,他背著玉蘭,偷摸著去算過一卦,算命說得很準,而且當楊東把女兒的事情跟他描述了之後,他還給了些聽上去“玄之又玄”的忠告。 楊東不是不信,是不敢信,他說的破解玉蘭眼病問題的方法太嚇人。趁著休息,他讓玉蘭別走,自己過去再聊兩句。 玉蘭點點頭,兀自在地上玩著小石子,過了一會兒,轉過頭去,發現楊東和算命的,還有那個中年聊得起勁,又過了一會兒,楊東焦灼地回到玉蘭身邊。 玉蘭問他怎麼了,他也不回答,只是一個勁兒地搖著頭。 玉蘭討個沒趣,也就沒再深究下去,而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不遠處的走過來的一群中學生。那群學生估計是坐火車去郊遊的,穿著校服,三三兩兩地結伴走進候車大廳。看著他們有說有笑的樣子,女兒顯得很失落。 楊東知道她的心思,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本應該上學的年紀,卻因為身體的障礙,不得不跟著他這個半老頭子走南闖北地賣藝,實在是委屈她了。 早知道就不把她生下來了,楊東總是愧疚地這樣想。她知道自己與眾不同,心裡一定不好受吧。女兒年紀還很小,將來怎麼辦是個大問題。每次女兒管他叫“怕”,就像一把尖刀刺進了心臟。 這實在是莫大的諷刺。在楊東看來,她就是腦袋出問題了,不管是看醫生,還是風水先生,只要能治好她的病,就算把自己的腦袋換上去給她,也是願意的——總比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要好。 楊東站起身來,擦拭著已經被拆卸下來的鍘刀架子。 這是他們吃飯的傢伙,其實並沒有什麼技術含量,架腦袋的木墩和上面的鍘刀通過一系列的簡單機關聯繫在一起,楊東繩子一拉,木墩會及時往下陷,等到鍘刀落下的時候,女兒的腦袋已經落進凹槽裡了。 雖說只差著千分之一秒,可這也是此術的價值所在。記不清是從哪一代傳下來的了,楊東祖上就靠著這“千分之一秒”繁衍下來。 他像一個縝密的工程師,逐一檢查其中的部件,差錯必然是出不得的,否則人命關天。彈簧好像有點松,楊東皺了皺眉頭,用手指扣進去,彈簧像個螞蚱似的突然蹦了出來,在地上跳了幾下,然後落到了邊上草叢裡。 楊東走了兩步,捏起那條粘著草葉子的彈簧,看了看,沒把它裝回去,去新買一條吧,防患於未然。 “玉蘭,”楊東叫著女兒的名字,“收拾箱子。” “幹嗎?” “我們去車站旁的五金店,我去買條彈簧。” 被喚作玉蘭的女孩抬頭望瞭望刺眼的太陽,“怕,我不想去了,你一個人去吧,怕,我想吃包子。” 天確實熱了點兒,楊東擦擦腦子上滲出來的汗,“還是去吧,”他堅持著,“買完彈簧,爸給你買包子。” 楊東不想讓玉蘭一個人待在火車站,站裡的糾察時不時地會出來驅趕他們,昨天還看見幾個流浪兒和乞丐被押上一輛警車,不知道帶到哪兒去了。玉蘭一個人,楊東不放心,而且更嚇人的是,昨天吃晚飯的時候,他聽邊上賣梨的大嬸說,現在市裡出了個殺人犯,專門殺十幾歲的小女孩。 “腦袋都沒了,被切成了兩半,還有一個據說長了條狗尾巴,”那大嬸臉上全是褶子,像是刻滿了傳說,“都說這不是人幹的!” “不是人幹的?那是什麼?”周圍的人問著。 “妖唄,咱們這城市啊,解放前就是荒山野嶺,到處都是墳頭,解放軍來了之後,才剷平造的樓,修的馬路。” 楊東在一旁聽著笑笑,但無風不起浪,終歸還是小心點好。 “你昨天沒聽說嗎?這城裡有妖怪出來吃人,你跟著爸爸一塊去。”楊東拿大嬸的話出來嚇唬女兒。 玉蘭被楊東催促得有些不耐煩,但也沒法子,嘟著嘴站起身來。她轉過頭,嚇了一跳,看見木箱子後面站了一個男孩,看模樣很熟悉的樣子。 楊東也直起了腰,順著玉蘭的凝滯住的視線望過去,這不就是上次的那小子嗎? 楊東走過去,沖他揮揮手,“走吧,沒吃的,別在這兒瞎晃悠了,等會兒戴紅箍的來了把你帶走。” 男孩一臉污漬,像是剛從土坑里爬出來似的。 “餓!”他說。 楊東嘆了一口氣,轉頭望望四周,值班的糾察沒出來,他想了想,“那你們在這兒待著別動,我去買包子。” 玉蘭有個伴兒,楊東放心了許多,他也不想背著沉重的箱子跑來跑去。 楊東在五金店裡買了彈簧,又添了把螺絲刀,然後到邊上的包子舖買包子。他要了8個肉包子,分成三份,往回走去。 路邊的電線桿上貼著一張告示,楊東什麼也沒看見,就瞟見了下面用粗筆寫的:獎金3000元。 乖乖,什麼人值三千塊錢?楊東腳步停了停,告示上是說本市出了個殺人犯,在逃,專門以小女孩為對象。看來那賣梨的大嬸不是胡扯。 他接著往下看,右下角還貼著一個嫌疑犯的照片,是人不是妖嘛。 楊東看著照片,剛要走的腳步挪不動了,這人好像見過,他歪著腦袋辨認,打印出來的照片不是很清晰,就只是個臉型輪廓。楊東看著看著,猛然呆住了! 楊東被嚇得不輕,轉過身來,趕緊朝著廣場奔去。到了之後,看見玉蘭安然地坐在箱子上,楊東心踏實了一點兒,“人呢?” “誰?” “就是剛剛要飯的那個!” “哦,他走了。” “走了?什麼時候走的,往哪兒去了?”楊東抬起頭四處張望。 “就前一腳走的,”玉蘭指了一方向,“他好像腦子不正常,莫名其妙一下子就跑了。” 楊東順著玉蘭的指向望過去,一個瘦弱的影子一閃即過。 “怎麼了?”周圍臉熟的小販看見這邊的動靜,問道。 “我看見——”楊東話說到一半,眼珠子一轉,突然改變主意了,“哦,沒什麼!” 他彎下腰收拾傢伙,“快,把東西收拾好,咱們走。”楊東對玉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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