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受害者2·放學後的危險遊戲

第4章 第四章人體拼接

省裡下來一個刑偵專家指導破案,姓張,飯也沒吃就馬不停蹄地走現場、看資料,臨了得出一個結論:兇手有雙重人格。 這個結論是依據“犯罪手法不合常理,可犯罪過程卻異常縝密”得出的。 說得也是,三起案子,一起比一起驚人,到了第三起,受害者變成了一次屠殺兩名受害者,兇手把他們的頭顱切了下來,然後換個兒安在了對方的脖子上,頸部一圈繞著密密麻麻的黑色縫線。 這些只有腦子不正常的人才會做出來的事兒,可兇手迄今卻沒有給警方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根據法醫報告,那個女孩死之前竟然已經懷孕了。這個線索很重要,雖說對緝拿兇手無甚關係,但能夠解釋,為什麼那天下午,兩個人急匆匆地趕路,生怕被別人發現似的。 沿著龍開河,可以到達馮家村,這個位於郊區的小村落開了好幾家黑診所,其中就有做人流業務。出於“此事不可張揚”的性質,以及經濟上的原因,很有可能,他們就是去墮胎的。

沒想到就是因為這樣遮遮掩掩,才導致慘案的發生。 “我們省對於雙重人格罪犯的了解,幾乎為零,所有的案例,還只停留在書面,起碼我的經驗是這樣。”就算專家也這樣說。 沒有實際的案例可以參考,大夥只能摸著石頭過河。 電廠仍然被作為調查的地理中心,專家說,“著重調查那些有暴力傾向,或者行為異常的,比如戀屍癖、暴露癖……” 以上名字既專業又陌生,說得劉從嚴一愣一愣的,這些只有在香港錄像裡才會出現的人物,難道就在自己的轄區之內?如果不是有專家在場,就算遇到了,劉從嚴也不會多想。了不起當惡作劇處理的,沒想到他們的殺傷力會那麼強。 原來劉從嚴只是調查那些有前科的小混混,還有流動人口,現在好了,還要關照那些“精神病”!

好在電廠附近的“特殊人士”並不多,警察繞了一圈,找出來四個“行為異常”的人: 王素芬,女,六十二歲,精神分裂症,沒事兒喜歡在院子裡唱歌,下肢行動不便,只能依靠輪椅行動,排除。 權有力,男,三十三歲,唐氏綜合徵患者,智商只有六歲,愛哭,案發的時候患肝炎住在醫院,排除。 王小志,男,十四歲,間歇性失憶症患者,父親早逝,母親和姐姐去了美國,現在由一保姆照顧,保姆和當事人現在都沒找著,稍後走訪。 吳飛,男,十八歲,小時候被查出過患有多動症,有暴力傾向,案發時因聚眾鬥毆被行政拘留十五天,現在還關在拘留所裡。 劉從嚴看了一眼拿到手的資料,問專家有什麼意見,專家說:“查唄,接著擴大範圍,這種人究竟什麼樣子,我也吃不准,沒準平常和我們一模一樣也說不定。”

劉從嚴點點頭,心裡在想這不是跟沒說一樣嘛。 他把資料遞給達子,說:“還剩那個王小志是吧,抽空再去一趟,別漏網。” 劉從嚴瞄了一眼資料背後貼著的照片,突然把伸到一半的手,又縮了回來。 他盯著這個王小志橫拿豎擺了半天,“這人我好像見過。” 達子把臉也湊了過來,“咦,這不就是東山上說自己什麼都忘了的那小子嘛!” 劉從嚴回憶了一會兒,確實是,那小子蓬頭垢面,瘦瘦的身板,一臉挨揍的模樣,不像是會幹出這種事兒來的人。但不管怎麼說,起碼他和這件事有了點關係。 “別抽空了,咱們現在就走一趟吧!”劉從嚴說道。 電廠保衛科的幾個人轉了大半個廠區,才從別人家的麻將桌上,把那個保姆找了出來。 “我只負責一個禮拜送兩次飯而已。”看到那麼多警察,一直以為是抓賭來的保姆被嚇得不輕,來回說了半天,才明白是衝著小志來的。

“他現在人呢?” “我哪儿知道,我平時也不去。”保姆轉著眼珠子,湊過臉來問達子,“出什麼事兒了?” “別問那麼多!”達子一臉嚴肅,“你就帶我們去把他找出來就對了。” 保姆輕聲嘀咕著,“這小子犯事是遲早的事兒,整天把死貓死狗往家裡藏,哪天就算殺了人我也信。” 劉從嚴心中一緊,“你說什麼?” 達子反應更大,一把抓住保姆的胳膊。 “痛痛痛!”保姆咧著嘴叫著。 達子手鬆了松,“快說,怎麼回事!” 保姆把小志在外面殺流浪貓,還把貓屍體縫進枕頭套裡的事兒,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專家和劉從嚴對了一眼,劉從嚴點點頭,“你現在趕緊帶我們去那個小志家!” 一行人浩浩蕩盪地往小志家趕來。

只要樓裡的人一上班,小誌第一件事兒就是往樓下跑。他和那對姐妹倆已經成為了無所不談的好朋友,而且這種友誼還帶上了“總怕被別人發現”的刺激,所以格外吸引人。 他們在家裡玩遍了所有的室內游戲,打牌、下棋、看動畫片、攤開地圖找地名…… 阿姨一周來兩次,小志自然不用擔心。姐妹倆的父母其實並不願意女兒和外界有所接觸。但她們總能在小志離開後,悉心打掃偽裝,不留一絲痕跡,所以這樣的秘密幽會,很是安穩地過了幾天。 幾天過後,小志覺得有義務帶著姐妹倆去外面長長見識。 “這樣不好吧?”胡曉搖搖頭,“爸爸不希望我們出門的。” “但你們總不能一輩子都待在家裡吧,以後爸爸媽媽不在了怎麼辦?難道你們就只有餓死在家裡面?!再說,你們連真正的小狗小貓也沒見過,即使見過也沒摸過,這說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小志說得很對,讓妹妹胡菲蠢蠢欲動,可胡曉還是有所顧慮,折中的辦法是小志答應她們決不走出這棟大樓。 “不出大樓和待在家裡有什麼區別?”姐妹倆質疑道。 小志得意揚揚地笑而不語,然後保證帶她們去一個既安全又好玩的地方。 小志先出門打探了一會兒情況,確認樓梯裡沒有人,帶著姐妹倆來到頂樓。他指指頂樓走廊的天花板,一個正方形的小門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是什麼?”妹妹問道。 小志把手指豎在嘴前,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從牆邊上拿起一根放在那邊的竹竿。他用力往上頂頂,小門開了一條縫,接著使勁,門被支起了一個四十五度角的出口,外面就是藍天白雲。 小志爬上了樓梯的扶手,朝手上啐了口唾沫,像體操運動員似的又搓了搓,看準距離,一躍就扒到了小門的邊緣。

這是姐妹倆從來沒見過的場面,她們沒想到小志的身手那麼靈敏。這還不算什麼,精彩的在後面,小志一用力,騰空就把身體拉了上去,然後前臂伏在上面,把自己撐到了小門之外。 “你力氣真大!”姐妹倆嘖嘖稱讚。 小志轉過身子把手伸下來,“快點,我拉你們上來。” “我不敢!”姐姐怯生生地退了兩步。 “這有什麼不敢的!”妹妹顯得很興奮。 “沒事的,有我在,我力氣大,能把你們拉上來。”小志不停地鼓勵著。姐妹倆把手伸出來,小志一用力,就把她們拉上了天台。 天台上“一覽眾山小”,雖說樓並不高,但對於從沒有見過世面的胡曉、胡菲來說,已經是人間奇景了。 “那是菜場,看見了沒,有個綠色雨棚的;旁邊的是水塔,我們喝的水,都從那裡過來的,再往前的是學校……”小志像個導遊似的如數家珍地介紹周圍的建築。

起先的時候,胡曉還有些擔憂,總害怕被人發現,受到爸爸的責備。可到底還是經不起新鮮的誘惑,到底這周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書本即使有再絢麗的色彩,也抵不上一口活生生的空氣,更何況還有小志在放哨。 “我這兒盯著呢。”小志指了指樓下,門前的小路,從五百米開外都在他的視野之內,“有人來了,我第一時間會喊你們的。” 小志這個“哨兵”很盡責,有好幾次,真的有行人路過,他總在第一時間發現目標,然後帶著姐妹倆趴在地上,等著他們路過。 這天,遠遠的就看見一群人朝著他們走來,那群人當中還有幾個是警察,小志揉揉眼睛,頓時緊張起來,他看見阿姨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他趕緊把姐妹倆叫到天台的進出口,然後把她們放下去,讓她們回家躲起來。

姐妹倆問:“怎麼了?” 小志說:“他們來抓我了!” 姐妹倆又問:“誰來抓你啊?” 小志回答:“你們別問那麼多了!” “那你怎麼辦?” “我就在天台上,家肯定是不能回了——”小志焦慮地說,“阿姨真的把警察帶來了,殺貓是要償命的。” 劉從嚴一行人在小志家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他的身影。他讓人去把搞勘查的找來,對小志家要進行一次全面的勘查。 回到單元門口,達子正站在門旁邊,問著那個保姆。 “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我一個禮拜才來兩次,把飯送過來,整理整理房間就算完,”保姆抱怨地說道,“他媽倒好,自己跑美國享福去了,一個月才給三十塊錢,顯然是不想要他了,只要餓不死就行。” 劉從嚴在一旁抽著煙,沒搭腔。

“他一般不會跑遠,就在附近,你們等一會兒,等一會兒肯定就回家了,一個孩子能夠跑多遠。”保姆打了個哈欠,然後又把頭湊了過來,“他到底犯什麼事兒了?” 達子說:“別問那麼多。說說看,最近覺得他有什麼反常的地方沒?” “反常的地方?”和達子熟絡了之後,她也沒原來那麼緊張兮兮,“他就是個白痴,你應該問最近有什麼正常的地方沒?成天干些不著四六的事兒,上次被我教訓了一頓,當然,就是說了兩句,我可沒揍他,”保姆給自己辯護著,“我說,你要再這樣,我可把你交給警察了。警察抓你進去,你就再也見不到你媽了。沒想到,我沒去找你們,你們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達子皺了皺眉頭。 “我嚇唬他說,殺貓是要償命的,那個傻子似乎還真信的,果然老實了不少。”保姆放肆地哈哈笑了起來。 劉從嚴還是沒搭腔,小志的模樣在他的腦海中呈現,要抓住這樣的一個人,還是有把握的。但問題是,把時間浪費在這兒是不是值得? 劉從嚴到底是從警多年的老警察,對罪犯有著一種特別的嗅覺,小志顯然不在他的懷疑範圍之內,否則上次在東山現場,就不會輕而易舉地讓他走了。 當然,話又說回來,連專家都搞不清楚兇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還是保險一點的好。 該做的工作要做,先把人找到再說。 劉從嚴他們等了一會兒,仍然不見目標的踪影,一大幫人在這兒為了個傻子耗著,總不是件事兒,他派了兩個人在這兒蹲守,其他的都各自散去做別的事兒去了。 劉從嚴和專家,還有達子,來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小學。 這是小志退學前就讀過的學校,按照專家的說法,反正來了也來了,順帶進去了解下情況。越是往深裡了解,就越發現這個王小志可一點也不簡單,確切地說,非但不傻,而且還非常地出類拔萃。 “小學四年級就能解微積分,想必全中國也找不出幾個吧。”小志原來的班主任是個戴眼鏡的小老太太,很和藹,至今說起原來的學生,還是非常的惋惜。 “他們一家都是知識分子,他還有個姐姐,也很會讀書,據說是保送進第一屆少年班的優等生。”老太太站起身來,給劉從嚴他們倒了一杯茶,她已經退休了,但閒不住,現在回到學校在後勤幫忙。 “謝謝。”劉從嚴禮貌地接過茶杯,重新坐下來,“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有變化的?” “具體時間也說不上了,反正我剛開始接觸他的時候,倒沒覺得有什麼,只是顯得很孤僻,不怎麼和同學交流,上學放學都是一個人,課外活動也不參加,比其他孩子都要顯得沉穩早熟一點。” 劉從嚴點點頭。 “當然——”老太太接著說,“這在老師眼裡並不是什麼壞事兒,小孩子能夠看出什麼來?只要成績好,肯定會多喜歡、多關心一點。” 老太太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我舉個例子,那年學校選拔去市裡參加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的同學,名額只有兩個,選拔考試的那天恰逢王小志生病,數學老師為了保證他能夠去參加那個競賽,又在放學後組織了整個年級重新選拔考試的一次,這在全校也是絕無前例的!” 劉從嚴喝了一口茶,鐵觀音,很香。 “到了後來,就有點不對勁兒了,”老太太語氣憂愁,“最先顯露出來的問題,是和同學打架,別看他不參加課外活動,平時蔫了吧唧的樣子,可力氣一點不小,打架時基本都佔上峰,比他大的孩子都落荒而逃。老師問他為什麼要打架,打架是不對的你知道嗎?可他卻回答說當時我腦子一片空白,都不記得發生什麼事情了。老師生氣了,犯錯誤沒關係,可犯錯誤不承認就不對了,不承認本來就不好,還編這種理由糊弄老師,豈不是把老師當傻子涮了。這樣的情況發生了好幾回。每次他都拿這樣的說辭出來,我們才發現他腦袋好像確實不記事兒,第二天他自己就會忘記一些事情,彷彿沒有發生過一樣。” 劉從嚴回憶起來在東山的時候,聽鄰居們似乎也說過這事兒。 “後來我們就把他媽媽找來了。”老太太頓了一頓,回憶起當初的事情來,“她在辦公室沒怎麼說話,就把小志領回家了。後來過了兩天,王小志突然在體育課跑步的時候暈倒了,問下來才知道,回家後,他媽因為小志打架體罰他,已經有整整兩天沒給他吃過飯了。老師們都很吃驚,趕緊又把家長找來,說體罰孩子終歸不是正途,孩子要以教育為主。他媽不愛聽這話,言語裡有點看不起我們這些老師,當時小志的姐姐已經很有名氣了,她可能覺得自己的方法沒錯,後來我聽說,他媽以前也是高才生,'文革'的時候,受到過一點衝擊,腦子有點偏激,怎麼說的——就有點太急功近利,拔苗助長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小志變成今天的模樣,不管根本原因是什麼,我想她肯定是要負一點責任的。” “那後來呢?”劉從嚴問。 “後來就更嚴重了,王小誌上課上到一半會突然哭起來,沒有緣由,老師問他為什麼,也問不出個所以然。而且屢屢發生,經常弄得同學沒法學習,老師也沒法上課。這個時候,我們已經意識到王小志腦子肯定有大問題,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天才和瘋子只有一步之遙。他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對於這樣的情況,我們想過很多辦法,甚至想過是不是給王小志單獨補課,畢竟這樣的天才學生,不是每個老師都遇得到的,終歸希望多給他幾次機會。可是事態卻越來越嚴重。” 劉從嚴耐心地等著老太太把事兒說下去。 “最後一次,我在上課,突然坐在他邊上的女生尖叫了起來,我跑過去一看,嚇了一跳。那女孩的大腿上鮮血直流,王小志手裡拿著一把帶血的鉛筆刀,他還是說他當時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為什麼就把刀刺過去了。這個老師們就幫不了他了,別的家長肯定不答應,於是我們就讓他退學了。” 老太太說完了王小志的故事,嘆了一口氣,即使到今天,她還是覺得王小志是她見過的最聰明的孩子。 “你怎麼看?”出了小學的門,專家問劉從嚴。 劉從嚴搖搖頭,又點點頭,“你覺得兇手是他嗎?” 專家接著往前走,沉默了一會兒,“這麼說吧,他是個聰明的傻子,他或許搞不清楚你為什麼要抓他,可一旦他認為你對他有威脅,要找到他的踪跡,也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劉從嚴把專家的話在肚子裡轉了兩道彎,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那邊蹲守的傳來消息,說是王小志到現在還沒回家。 專家有點擔憂,“我覺得咱們得花點力氣,找到這個奇怪的小孩。” 可上哪兒找去呢? 專家又停了一會兒,“你還記得剛剛保姆說的話嗎?” “哪句話?” “她說那小孩一般不會跑遠,會不會咱們來的時候,被他發現了,所以已經跑了?” 劉從嚴想了想,覺得這是有可能的,“那怎麼辦?” “加派人手吧,把火車站和車站什麼的也一塊守住,反正不能有任何漏洞!” “還有不到十天的時間。”市少年宮的王老師語重心長。 她是部隊文工團退下來的,教舞蹈班那麼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機遇,“你要是真得了獎,我也光榮。” 老王現在把林涵看作自己的家人,一排完參賽的舞蹈就把他拉到一邊談心。 “吃了那麼多苦,就為這一天了。據我所知,你家條件也不是很好,爸爸媽媽培養你不容易,可不要辜負了大家……”老王在“辜負”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林涵點點頭,知道這是指最近一直來看他的那個女孩。 出了少年宮的門,劉莎果然還在馬路對面,正在和另外兩個女生聊天。她看見林涵出來,轉頭說了幾句話,倆女孩背起書包,朝著車站方向離開了。 林涵皺起眉頭,回頭望望老王沒跟出來,然後站到角落裡,等著劉莎過馬路。 “你怎麼又來了?”林涵說。 劉莎翻了他一個白眼,“還沒去比賽呢,現在就那麼牛氣烘烘了,還不允許我來看你了!” “不是,”林涵被劉莎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回家嗎?” “時間還早呢,回家也一個人待著,沒勁兒,所以過來找你玩了。” 林涵沒說話,沿著牆邊往前走去,劉莎跟在身後,說:“我請你吃羊肉串吧!” 林涵搖搖頭,“我不愛吃這玩意兒,羶。” “那我請你喝汽水!” 林涵停在了一個小賣部前,“還是我請你吧。” 掏了錢,兩人坐在門口的板凳上,林涵摸出了一根煙,劉莎喝了口汽水,從書包裡摸出個防風打火機來,湊上前給林涵點上。 林涵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劉莎突然冒出來一句,“蘇巧的死,你很難受吧!” 林涵身體顫了一顫。 “這就是愛情啊!”劉莎托著腮幫子感慨著。 林涵把臉轉了過來,“你才多大?就知道什麼是愛情!” “你才多大?”劉莎嘟著嘴毫不示弱。 這年林涵十六歲,劉莎十四歲。 “愛人死去一定很難受的,和小說裡描寫的一樣,阿爾芒失去瑪格麗特的時候,一定和你現在的心情類似。”劉莎很認真地說道。 “誰?”林涵沒明白劉莎在說什麼。 劉莎扑哧一下笑了,“瑪格麗特是個妓女,因為一個男人改邪歸正了,這是一本書,叫。” “哦,我不看書的。”林涵說道。 “跟我說說蘇巧唄,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林涵把眉頭皺了起來,“哪有你這樣,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劉莎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那倒也是。那和我說說陳劍唄,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 “沒什麼恩怨,”林涵打著哈哈,“你別聽阿中亂說,這事兒和蘇巧沒關係。” “切——”劉莎不滿地說道,“這有什麼好瞞著的,我又不會告訴別人。” “真是沒有的事兒。” 劉莎把臉湊了過來,一臉嚴肅,“我們做個交易,你把你的故事講給我聽,我跟你說說蘇巧案的最新進展。” 林涵猛然身體緊了一下,他轉過頭來探究劉莎臉上的表情。其實劉莎長得挺好看的,他心裡在想,現在她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你怎麼知道的?” “劉從嚴說的。” “劉從嚴是誰?”林涵馬上反應過來了,劉莎有個當警察的爸,“你先告訴我!” “你這個男人怎麼這樣斤斤計較的?你先說,說完我一定告訴你!” 林涵原本想編了一個故事,琢磨了一會兒還是覺得太麻煩,“我跟你說了,你別告訴別人。” “嗯。” 林涵想了想,然後四周看看,壓低聲音說道:“這事要從蘇巧考五中的舞蹈班說起。事情大致是這樣的——” 原來蘇巧沒被舞蹈隊錄取,並非所謂的“父母身高不夠,身材不好,怕以後會遺傳給蘇巧”之類的說辭,這只是藉口,她的名額是被人擠掉的。 這事兒林涵原來也不知道,後來聽老王無意中提起,舞團裡另一個女生黃平遙基本功太差,遠不如蘇巧,才有所懷疑。林涵就此多了一個心眼,發現黃平遙的爸爸和少年宮館長關係密切,而且黃平遙也不止一次地向別人炫耀,自己是託了關係才進的舞團。 林涵和蘇巧很小的時候就在少年宮認識了,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兩人私下里曾約定過以後的出路,自然和舞蹈有關,可蘇巧的落選使得一切都落空了。 每次看到蘇巧趴在玻璃窗台上,望著練功房裡的大夥,她期盼的眼神讓林涵很是心痛。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林涵謀劃著要對付黃平遙的。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只要她跳不了舞,也許蘇巧就重新有機會了。可怎樣做是個難題。 黃平遙每天離開少年宮後,騎自行車回家。有一次阿中來找林涵,突然出了一個法子。 “咱們偷偷地把黃平遙自行車的閘剪掉,不就可以造成事故了?” 這個辦法是阿中從錄像廳裡學來的。本市有很多陡坡,他的這個辦法其實是有很強的操作性的。 說乾就乾,林涵臉熟,所以這事兒由阿中出面,趁著沒人的時候,用老虎鉗剪了黃平遙自行車的剎車閘線。沒有完全剪斷,還留了三分之一,這樣的話她一時發現不了,等到衝坡已經來不及了。 這招果然靈驗,後幾天黃平遙都沒來少年宮,據說是跌了一跤摔骨折了。 可是舞蹈團卻並沒有因此將她除名。而且她和四碼頭的陳劍玩得很好,不久之後就開始懷疑這從中有人做手腳開始報復。 “蘇巧遇害前兩天,跟我說老是覺得有人在跟踪她。”林涵把最後一口汽水喝完,放下瓶子。 “所以,你認為跟踪她的是陳劍那伙人。” “除了他們還會有誰,蘇巧和我們不一樣,不是在外面混的,沒人會找她麻煩的。之所以這次被人瞄上了,我想黃平遙那邊也沒把握,但想著這是一種可能性,所以就對她下手了。” “我要是有那麼個男朋友就好了,會為了我做任何事情,我死了,也能為我去報仇。”聽完林涵的講述,劉莎像是陶醉其中,自言自語道。 “餵,該你了,你都知道些啥?” 劉莎這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可惜你們的推測出了錯。” “什麼?”林涵皺起眉頭。 “劉從嚴說,殺害蘇巧的兇手又出來作案了,就在陳劍被你們幹掉之後,這就說陳劍不是那個人。劉從嚴讓我少去電廠,我懷疑凶手就住在你們電廠的居民樓裡。” 火車站往西,會集了眾多小商小販。賣梨的、烙煎餅的、兜售報紙地圖的,吆喝聲不斷,儼然一個小集市,熱鬧非凡。 楊東背著一個碩大的木箱,帶著十二歲的女兒。女兒長得很普通,穿著也很普通,碎花的上衣,黑色的褲子,一雙沾滿灰塵的舊佈鞋,唯一奪人眼球的是,這樣一個農村女孩的鼻樑上卻架著一副黑色的墨鏡。 墨鏡真很黑,一點不時髦,就像電焊工工作時戴著的。人們懷疑這是個瞎子,後來發現她一邊吃著剛買來的肉包子,一邊還左顧右盼好奇地琢磨著周遭,才知道判斷出了錯。 父女倆來到角落,給自己划拉了一塊空地,楊東把木箱子打開,從裡面搬出來一個犁不像犁、水車不像水車的架子。 架子一擺上,就引來了路人的注意,人們紛紛轉頭,有的還慢慢靠攏過來。楊東也不急,像是等著聚攏更多的人氣,坐在一邊抽著旱煙。 等到女兒把包子吃完了,楊東才從地上慢騰騰地站起來,女儿知道這是要開工了。 楊東上前把架子舖開,然後像搭積木似的用箱子裡的零碎物件搭出來一個高兩米的玩意兒。 人們仔細一看,這不是古時候用來鍘人頭的鍘刀嗎?只見一把鋒利的大刀嵌在木頭夾層中,陽光下閃著寒光。別家的江湖藝人,有說有唱,可這家卻似啞巴,只悶頭乾活的傻把式。也有可能是對手藝有自信,所以才有這樣的底氣。 事實也是如此,看戲的圖個新鮮、圖個驚險,楊東拉起鍘刀,等到女兒把腦袋擱到底下時,周圍已經圍滿人了。 這是個傳統的雜技,說書裡常見,可真刀真槍的擺在面前卻是頭一遭。看熱鬧的竊竊私語,“這是要玩命啊!” 楊東也不答話,抬起頭瞟了一眼四周,往手上啐了口唾沫,“3——”楊東大聲地吼著,看戲的人就把心懸了起來。 “2——”楊東手握的麻繩鬆了一半,繩子一放,那鍘刀就要硬生生地落在女兒的脖子上。 膽小的人,眼睛閉上了,手摀上了,可又怕錯過了精彩,從手指的縫隙,偷偷地向外望。 “1——” 話音未落,楊東鬆了手,明晃晃的鍘刀應聲而落。 “啊——”周圍有人叫了起來。 這就是雜耍,明知道是假的,可還興致勃勃地去上當受騙。鍘刀下,女兒完好無損地蹬蹬腿、伸伸手,還俏皮地吐吐舌頭。掌聲頓時響了起來。 楊東再次拉起鍘刀,戴墨鏡的女兒爬起來身來給大夥鞠了一個躬。 掌聲又響了起來,“真不錯!” “不容易!” 可掌聲不能當飯吃。女兒端著小碗繞著人群要賞錢,看熱鬧的多,真正掏錢的少,女兒走到哪兒,就像瘟疫似的,人群就往後退了一步。 “這玩意兒其實我也會。”人群裡又有人開始相互說著,“主要在那機關,我躺那兒也行,這錢也掙得太容易了。” 女兒轉了一圈,聽到的褒貶此起彼伏,碗裡的錢卻少得可憐,只有孤零零的幾個鋼鏰。 她走到楊東的身邊,把錢倒出來遞給他,楊東順手塞進了荷包裡,然後收起架子,事不關己地坐回了地上抽旱煙,彷彿對人間冷暖早就司空見慣,不埋怨,也不氣餒。 人群見沒了下文,過了一會兒也就慢慢散去了。 女兒問:“等多久?” 楊東說:“再等一會兒吧,火車站人流大,一會兒工夫人就全換了,我們今天做個四五場沒問題。” 楊東父女來自農村,很偏僻的山溝溝。在家種田其實也能養活自己,可偏偏女兒有點不正常。 什麼病呢?眼病。 可這眼病,既不是近視,也不是瞎子,戴著墨鏡不是怕光,怕光那是被瘋狗咬了,沒得救,女兒的癥結是看不得花花世界。 楊東的婆娘死得早,女兒一歲不到就去了。楊東一天到晚在田埂裡掙吃食,女兒就放在田邊上的籮筐里。開始的時候,她還小,不會說話,只會哭,不是尿,也不是餓,弄得楊東心裡不安實。往她頭上蓋上塊布,哭聲就沒了。 楊東吃不准是啥毛病,農村人不講究這些,只要能夠養活就行,也沒多大在意。女兒學會的第一句話不是叫“爹”,也不是叫“爸”,而是叫“怕”,弄得楊東很鬱悶。 再往後就是看著綠油油的青菜發抖,看著黃澄澄的稻子也發抖,閉上眼睛啥也不敢看。楊東才知道,女兒對顏色有與生俱來的懼怕感。 這種懼怕感,就像條件反射,深深地烙在她牙牙學語的初期,從此之後女兒果真不管自己叫“爸”,而是叫“怕”,怎麼改也改不過來了。 為什麼呢?不知道。 這樣下去總不是個事兒。楊東帶她去看大夫,大夫也看不出個名堂。他只得託人在城裡買了副墨鏡,就是現在她鼻樑上架的那副,從此之後她的眼中就只剩下黑灰白了。 聽說西村有個風水先生很靈光,楊東又帶她去看,風水先生在房前屋後,擺壇燒香,撒米念咒,依然不見成效,搖搖腦袋,把錢退了,把手往南方一指,楊東就帶著女兒一路往南來了。 楊東的父輩就是耍雜耍的,那套鍘刀是他們的吃飯傢伙。 “文革”的時候不興這個,他父親在村里落了戶,入了社,現在正好拿出來,成為楊東帶女兒南下的依靠。 楊東篤信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既然先生讓他們往南,他們就往南,至於接下來要幹什麼,他也不知道。楊東覺得先生肯定有他的理由,沒準是讓他們去遇個貴人,他總盼望著治好女兒的貴人能夠早日出現。 一路走,一路尋,醫藥費、飯錢、住宿費,甚至算命的錢都用掉不少,可她就是不見好。 女兒躺在楊東的邊上睡了一會兒,楊東煙抽得也差不多了,看看周圍,新面孔多了不少。等車的、下車的,陸陸續續,絡繹不絕,該開工了,他推推女兒。 楊東走到架子前,把先前的套路又做了一遍,剛開口吆喝了一句,“3——”餘音未落,就听到人群中有人在喊:“3個屁。” 楊東翻翻眼皮望過去,幾個戴紅箍的治安員走了過來,“滾蛋,別在這兒擺攤,道都堵了,趕緊走。” 楊東垂著頭沒爭辯,也沒討好,埋頭收架子。趁那幾個治安員轉身之際,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楊東和女兒一起把拆掉的架子抬到木箱子前,女兒突然不動了,楊東看過去,一個少年正狼狽地躲在箱子後面。 少年比女兒大不了兩歲,眼睛裡飽含著淚水,說:“幫幫我。” 劉從嚴把王小志的資料帶到站前派出所,交代好一些情況,然後和里面的幾個人聊了一會兒天,又跟達子到候車室裡轉了一圈。 候車室裡味兒不好聞,兩個人匆匆掃了一圈就出來了。 到了門口,劉從嚴在小賣部買了兩瓶水,躲在陰涼處休息一會兒。 “劉哥!你說咱們靠譜嗎?”達子還是不太信任那個專家,懷疑抓王小志會不會是在做無用功。 “誰知道那傻子現在去哪兒了,沒准出去晃悠了半天,把自己家給忘了!”達子接著說,“這倒好,咱們成追查失踪人口了。” 劉從嚴把水一股腦兒倒進嘴裡,感覺舒服了很多,“那個王小志怎麼說也是有傷人前科,誰知道這種人腦子裡在想什麼,既然上面說了,那咱們就去做。” 劉從嚴把瓶子放在地上,剛抬起腰,隱約看到人群中有個熟悉的身影。他眨了一下眼,那個人影就不見了。劉從嚴往外走了兩步,達子看見有情況,趕緊扔掉手裡的水,跟了出來,“什麼事兒?” “我好像看見那小子了!”劉從嚴說。 達子抻著脖子張望,火車站門口全是人,根本認不清誰是誰。 達子搖搖頭,“我怎麼沒看見?” “算了,可能是我看錯了。”劉從嚴回答道。 幾個戴紅箍的聯防隊隊員,從西邊走過來,還押著一個人。劉從嚴認出了其中領頭的,打了個招呼,“幹嗎呢?” “抓了個小偷。”那人指了指被逮住的青年。 劉從嚴笑笑,看著他們過去。 不遠處又走過來一對父女模樣的兩人。男的四十多歲,背著個大木頭箱子,邊上的小女孩跟在身後,鼻樑上架了一副不相稱的墨鏡。劉從嚴奇怪地打量了他們一番,然後和達子離開了火車站。 剛到車站前的馬路邊,傳呼機就響了,是留言,還是加急的。 劉從嚴打開一看,是個意外的消息,在王小志家勘查的民警有了重大發現,小志的一件襯衫掉了一顆釦子,而這個釦子恰好和東山那具屍體現場發現的一模一樣。 這倒是劉從嚴沒想到的,他眉頭緊了緊,“看來那個專家還是有點用,現在不管怎麼說,都要先把王小志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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