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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兩位老處女的故事

非常死亡 多萝西·L·塞耶斯 5693 2018-03-16
雨天過後的清晨,陽光絲絲縷縷灑滿大地。彼得勳爵一反常態地吃了大量的烤肉和雞蛋,然後散步到“狐狸與獵狗”酒館門口去曬太陽。他將煙管裝滿,開始沉思。酒店裡一陣熱鬧的喧嘩聲傳出,告訴人們它即將要開門了。 門前八隻鴨子排成一行過了馬路;一隻貓躍上長凳,用力伸了個懶腰,將後腿蜷至身下,又用尾巴緊緊繞住這兩條腿,好像生怕有什麼閃失。一位馬夫從店前走過,他騎著一匹高大的栗色馬,還牽了一匹鬃毛拱起的栗色馬,一隻西班牙獵狗跟在這兩匹馬之後,很滑稽地跑著,一隻耳朵外翻著耷拉著,一副蠢蠢的樣子。 彼得勳爵說:“嘿!” 酒館的服務人員熱情地將門打開,並說:“早上好,先生。今天真是好天氣啊,先生!”然後就又不見了。

彼得勳爵答道:“嗯。”他將原本搭在左腳上面的右腳收回,很高興地越過門坎。 教堂牆邊的拐角處,一個矮小的駝背身影忽然閃現——這是一位老人,滿臉皺紋,雙腿彎得很厲害,他用一副皮綁腿裹好了小腿。他快步蹣跚而來,在進酒館之前,畢恭畢敬地摘了帽子露出蒼老的頭來,腳踩到貓身邊的長凳上,發出吱吱的聲音。 “早上好,先生。”他說。 “早上好,”彼得勳爵說,“美麗的一天啊。” “是啊,是啊,”老人開心地說,“每當我看到像今天一樣美好的五月天氣時,我總是向上帝祈禱希望他能讓我在這世上多待幾年,真的。” “您看起來格外精神,”勳爵說,“我想這是很有可能的。”“謝謝您,先生,我還是很有精神的,雖然下個米加勒節我就八十七歲了。”

彼得勳爵顯得有點驚訝。 “是啊,先生,八十七歲了,除了有點風濕,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了,我大概比外表所顯現的更強健些。我知道我有點駝背,但這全是因為勞動,先生,而不是因為年齡。我一輩子侍候著馬,和馬一起幹活,一起睡覺,您也可以說,我就住在馬厩裡。” “這可是您最妙的伴兒了。”彼得勳爵說。 “先生,您說得是。我老伴兒就常說她好妒忌那些馬,她說我更喜歡和馬兒嘮叨。也許她說得對吧,先生。不過我跟她說馬兒從不說傻話,這不是我們常常跟女人說的話嗎,先生?” “是啊。”溫姆西問道,“您打算喝什麼?” “謝謝您先生,我就喝我常喝的苦啤酒。吉姆知道的,吉姆!先生,我每天早上總是喝一品脫苦啤酒。我覺得它比茶要令人舒服得多,它不會傷胃”

“我敢說您說的沒錯。”溫姆西說道,“就像您說的一樣,茶有時真是惱人。皮靳先生,來兩品脫苦啤酒,您要和我們一起嗎?” “謝謝您,勳爵,”店主說,“喬!兩品脫苦啤酒、一品脫吉尼斯黑啤酒。真是美麗的清晨啊,勳爵,科布林先生!我看您和大夥都挺熟的了。” “啊!那麼這位就是科布林先生了。我很高興見到您!我特別想和您聊聊。” “是嗎,先生?” “我在跟這位先生——彼得·溫姆西勳爵講,你能給他們講惠特克和道森兩位小姐的事。他認識道森小姐的朋友。” “真的嗎?哈!我沒什麼不知道的,我很高興我了解她們倆這麼多。我跟了惠特克小姐五十年了。早在約翰尼·布拉克梭恩時代,我就到她們家作下等馬夫,約翰尼死之後,我還在她家作頭等馬夫。惠特克小姐當時可真是個稀罕人呢,真的。她身材筆直,兩頰紅潤,還有一頭烏黑的亮發,就像一頭兩歲大的小母馬一樣。她也很高傲的,特別高傲。有好多先生都想追她,但她從沒對任何一個動過心,她總是視男人如草芥。她對男人都不正眼瞧一下,除非是對手下的馬夫或勞動的人,當然,在做事的時候公事公辦。是啊,世上就是有這樣一種人。我也很難講。她是挺奇怪,但是個絕對乾正事的女人,只能這麼說。我想盡一切辦法跟她說也無濟於事。你難以想像那種慘狀,我想上帝總要造出一些這樣的人來滿足他的種種需要吧,也不單講女人。”

彼得勳爵嘆道:“啊!”酒館陷入沉靜之中。 皮靳先生顯然是想了許久之後又給大家講了一個關於惠特克小姐在獵場的故事。科布林先生在他之後也又講了一個故事。彼得勳爵啊了一聲,原來是帕克出現了,被勳爵介紹給了大家。科布林先生請求大家允許他敬一輪酒。 這個儀式完畢後,皮靳先生請大家再來第三輪,而他自己則藉口要招呼客人而沒有喝酒。 彼得勳爵以他特有的緩慢、令人癡狂的方法,又繞回話題到道森家族的歷史上。帕克曾經在語法學校接受過教育,再加上他在倫敦警署服務的經歷,很是足智多謀。他總是不時地提出一個很簡潔的問題使他們的調查快速進行。結果這問題常常使得科布林先生說著說著就跑了題沒了線索。他一跑題,溫姆西就狠狠踢帕克的腳踝骨以讓他安靜,他們耐心地使談話一次次走到正題上來。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左右,科布林先生向大家解釋說他太太可以講更多關於道森小姐的事,並且邀請大家到他的小屋去。人們爽快地接受了他的邀請,於是酒館裡的人便散了。科布林先生向帕克解釋自己到下個米加勒節就八十七了,他還照樣有精神,比外表看上去要強健,只是有點風濕而已。他說:“我不是指我不駝背,我是說因為我勞動的太久了,我一輩子和馬兒住在……” “別這麼不耐煩,查爾斯,”溫姆西在他耳邊說,“肯定是早餐的茶搞的鬼,真是傷胃。” 科布林夫人是一個令人感到愉悅的老嫗,她就像一個乾癟的蘋果一樣,只比科布林先生小兩歲。得知她可以講講關於她可愛的阿加莎小姐的事情,她很興奮。帕克覺得應該告訴大家他們調查的原因,於是開始相關的闡述,結果又被溫姆西踢了一腳。對於科布林太太來說,全世界的人都對道森家族感興趣是最自然不過的事了,她不慌不忙地開始絮叨。

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就在道森家了,甚至可以說她就生在那裡,因為她的媽媽不還是阿加莎小姐的父親亨利。 道森以及亨利的父親的管家嗎?科布林太太剛剛十五歲的時候就在道森家做看管貯藏室的女傭。當時哈麗雅特小姐才三歲,她後來嫁給了詹姆斯·惠特克先生。是的,這個家庭其他成員降生的時候她都在。斯蒂芬先生,他們的子嗣,噢,可惜後來麻煩來了,這麻煩使他父親喪生而且什麼都沒留下。是啊,這生意真不怎麼樣。可憐的亨利先生確實是做某種生意,科布林太太並不太清楚,但是不管怎麼說人們都知道他什麼都沒得到,當時倫敦有很多邪惡的投機商,亨利先生損失了全部,而且從此再也沒有重振旗鼓過。他死的時候才五十四歲,他可是個正直的紳士,對每個人都很好。他的妻子後來也沒活多久,真是可憐。她是個法國女人,長得很甜美,但她在英格蘭很孤獨,她沒有親戚,兩個姐姐都在無聊的天主教修道院內度日。

“那麼沒了錢,斯蒂芬先生怎麼辦了?”溫姆西問道。 “他啊?噢,他做生意了。看起來這挺奇怪,不過我聽過關於老巴納巴斯·道森的傳說。他是亨利的祖父輩,他不過是一個雜貨店商人,人家不是說他們從賣襯衫到賣襯衫賣了有三代人嗎?不過對於斯蒂芬先生來說這還是很難,因為畢竟他從小就養尊處優。他被安排與一位美麗且非常富有的女子訂婚。但這只是假想了,因為那女子一聽到斯蒂芬是個窮光蛋就立馬甩掉他,由此可見她一點也沒動過心。斯蒂芬先生直到四十多歲才結婚,然而他們沒有正式的法律承認的婚姻關係,儘管他娶的是一位可愛、甜美的女子,她使斯蒂芬的生活充實了許多。他們還有一個獨子——約翰。他們把他看成他們的世界。然而有一天災難發生了,約翰在戰場上戰死了。先生,這太殘忍了,不是嗎?我還看到賦稅暴漲、物價狂升,那麼多人失業!”

“這麼說他死了?這對他父母來說肯定是太悲痛的事情了吧?” “是啊,先生,太可怕了。噢,對於斯蒂芬先生來說,這所有的災難加起來簡直是承受不起。他最終喪失理智,開槍自殺身亡。先生,他這麼做一定是瘋了——更可怕的是,他還開槍射死了自己的愛人。您也許還記得吧,報紙上登過的。” “我好像還多少有點印象。”彼得不太肯定地說,他盡量不使自己顯得好像很藐視當地慘劇一樣。 “還有年輕的約翰,我想他也沒結婚吧。” “是啊,先生。這也是很慘的。他本來和一位年輕女子訂婚了,據我們所知,那是一位英國某醫院的護士。他打算回來一趟並在走之前娶那位女子的。在那樣災難的日子裡,什麼好像都是亂七八糟的。” 這老嫗嘆了口氣,抹了把眼淚。

“那麼斯蒂芬先生就是惟一的兒子了?” “啊,也不能這麼說:先生。他們還有對可愛的雙胞胎。兩個孩子可愛極了,但是只活了兩天。他們比哈麗雅特小姐小四歲,您知道哈麗雅特小姐後來嫁給了詹姆斯·惠特克先生。” “是的,家庭各成員就是這樣聯繫起來的。” “是啊,先生。阿加莎小姐,哈麗雅特小姐和克拉拉·惠特克小姐當年都在同一個學校,惠特克先生邀兩位小姐同克拉拉小姐一同度假,然後就是在那時詹姆斯先生愛上了哈麗雅特小姐。我覺得她沒有阿加莎小姐漂亮,但她更活潑,反應更敏捷。另外,阿加莎小姐從來不干調情和愚蠢的事。她常和我說:'貝蒂,我想一直這樣變老,克拉拉小姐也這樣打算。我們要住在一起,從此非常快樂,不受任何愚蠢麻煩的男人打擾。'結果是,您知道先生,阿加莎小姐一向很沉靜,也很有主見。她一旦說了什麼,誰都別想阻止她的決定——說理、威脅、誘哄都不行。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就試過多次,因為我那時常到育嬰室裡幫幫忙。先生,您只能讓她發陣脾氣或生生悶氣,但是生氣之後你也別想改變她的想法。”

溫姆西的腦海裡顯現出這樣的圖畫:一位固執、無助的老女人,不顧她的律師的說教和外甥女的詭計花招,始終都按她自己的方式行事。當然,她是以她的方式行事的了不起的老婦人。 “那麼我想道森家族實際上就沒什麼人了。”他說。 “噢,是啊,先生。現在只剩瑪麗小姐了,她當然也屬於惠特克家族。她是哈麗雅特小姐的侄女,是查爾斯·惠特克唯一的孩子。當她去同道森小姐同住的時候,她也是獨自一人,查爾斯先生和他太太在一場可怕的車禍中喪生。天哪,總是有災難接二連三地發生。您想想看,我和本都比他們活得長。” “開心些,老太婆。”本握住她的雙手,“上天對我們很不錯了。” “是的,的確是。先生,我們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十四個孫子,三個玄孫,也許您樂意看看他們的照片吧。”彼得勳爵說他很樂意,帕克也表示贊同。關於所有子女和後裔的身世的故事由老人娓娓道來。每當有所停頓的時候,帕克都會滿懷期待地在溫姆西耳邊問“哈利路亞堂弟是怎麼回事”,但每次無休止的家族故事都會繼續。 “查爾斯,看在上帝的份上,”彼得趁科布林太太起身尋找她的孫子威廉從達達尼爾海峽寄來的圍巾時狠狠地說,“別老跟我說哈利路亞!我不是在復活節晚會上。” 大家開始讚賞那圍巾,於是談話又到了海外了,主要是討論本地人和黑人。之後彼得勳爵無意加了一句:“順便問一下,道森家跟那些海外國家有沒有什麼關聯?” “啊,有。”科布林太太很驚訝地答道。原來還有亨利先生的弟弟保羅,他很少被提及,因為他對整個家庭都是個打擊。科布林太太順了口氣,壓低聲音接著講——他轉信天主教並且成了個修道士! (如果他是個殺人犯也沒那麼糟),亨利先生常為此責怪自己。 “怎麼會是他的錯呢?” “啊,當然。亨利先生的妻子——我親愛的女主人,您知道的,先生——她是個法國人,自然她信仰天主教。在那種環境下長大,她肯定不會想太多,她結婚的時候還很年輕。不過亨利先生很快就把她教成了一個基督徒,她放下了自己從前盲目崇拜的念頭去教區教堂。而保羅先生則愛上了她的一個妹妹,那女孩正如人們所說的那樣投身於宗教信仰,把自己獻給了女修道院。於是保羅先生為此傷透了心,便隨了那女孩而去,變成了個修道士。這真是可怕。他年紀很大了,據科布林太太所知他還在人世,仍然執迷不悟。” “如果他真還活著,”帕克嘀咕著,“他可能才是道森家的真正後代吧,他是阿加莎。道森的叔叔,也是她最近的親人。” 溫姆西皺了皺眉,又回到了正題上來。 “我覺得不應該是保羅先生,”他說,“因為我聽說的跟阿加莎小姐有親戚關係的人確實是個外國人——實際上,是一個膚色很暗的男人——幾乎是個黑人了,大家這樣跟我說。” “黑人?”老嫗叫了起來,“噢,不,先生,這不可能。除非——上帝仁慈,這肯定不可能!本,你覺得可能是那樣嗎?——老西蒙,你知道的?” 本搖了搖頭。 “我沒聽說過。” “誰都沒怎麼聽過,”科布林太太激動地說,“他從老遠的地方回來,家里人都在說他的事,他們稱他邪惡的西蒙,他遠航至印第安。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沒人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也許會有奇怪的事發生?比如,他在那兒也娶了黑女人。那黑人就是他的——天哪——或是他的孫子,或玄孫,因為他是亨利先生的伯伯,而且是多年前的事了。” 這真是令人失望。老西蒙的孫子對於瑪麗·惠特克的身份可沒什麼好牽扯的。可是——“這還挺有趣的,”溫姆西說,“我想知道,他去的是東印度還是西印度?” 科布林太太不太清楚,但她確信那里和美國有關聯。 “可惜,普羅賓先生不在英格蘭了,他能告訴你們更多有關那個家族的事。可他去年退休了,大概去了意大利或是什麼地方。” “他是誰?” “他是惠特克小姐的律師,”本說,“還料理道森小姐的生意。他是個好人,而且特精明——哈哈,他從不輕易放棄什麼東西,全世界的律師都這樣吧,”他又狡猾地加了一句,“什麼都拿走,什麼都不放棄。” “他住在克羅夫頓嗎?” “不,先生,是在克羅夫頓·馬格納,離這兒十二英里。波因特和溫金現在幫他經營生意,全是些年輕人,我不太了解他們。” 聽完了科布林家人所講的故事,溫姆西和帕克緩緩準備離開了。 “啊,看來是沒有堂弟哈利路亞的線索了。”帕克說。 “可能——也可能沒有,說不定還有什麼聯繫。不過我還是覺得那個不雅的、信天主教的保羅先生更有可能。顯然普羅賓先生是個重要人物,你認識到他是誰了嗎?” “我想他是個神秘的律師。” “他當然是,他知道為何道森小姐已立下遺囑。我們要直接到克羅夫頓·馬格納去找一下梅塞·波因特和溫金,看看他們會怎麼說。” 不幸的是,梅塞·波因特和溫金沒什麼可以告訴大家的。道森小姐已將交給普羅賓先生的一切事務收回並將所有文件檔案交給了她新的律師,而梅塞·波因特和溫金與道森家從未有任何瓜葛。不過他們同意提供普羅賓先生的住址——費耶索萊比安卡別墅。他們對不能為勳爵和帕克先生提供更多幫助表示遺憾。再見! “簡短而酸澀。”這是勳爵的評論。 “我們吃點兒午飯,然後寫信分別給普羅賓先生和我的好友奧里諾科河的主教蘭伯特,想得到些關於哈利路亞堂弟的消息。微笑,微笑,微笑。正如英戈爾茲比所說:'微風在吹,在吹!微風在吹——我們快要被趕上了!'你行嗎,約翰。皮爾?同樣,你知道盛開香木緣花的土地嗎?不知道也沒關係——你可以在度蜜月時前去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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