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貝羅那俱樂部的不快事件

第18章 第17章帕克打了一手牌

“那麼,米琪姆太太——”帕克探長溫和地說。他總是說“那麼,什麼什麼太太”,並且總是不忘記說得很溫和,這簡直就是他常規工作的一部分。 已故的多默爾女爵的女管家冷淡地鞠了一躬,表示她願意回答對方的問題。 “我們只是想了解一下芬迪曼將軍被發現去世之前的那一天所發生的一切細節。我相信,您是很願意幫助我們的。您還記得他那天到達這兒的準確時間嗎?” “應該是三點三刻左右——不會遲於這個時間,但是我無法說出準確的時刻。” “誰讓他進屋的?” “是男僕。” “您當時見到他了嗎?” “是的。他先是來到客廳,然後我下樓,把他請到樓上夫人的臥室。” “當時多蘭小姐見到他了嗎?” “沒有,她陪著夫人坐著。她讓我代為向芬迪曼將軍致歉,並請他上樓。”

“您見到將軍的時候,他的身體狀況還好嗎?” “在我看來還不錯——畢竟他年事已高,並且剛剛接到壞消息。” “他當時有沒有表現出嘴唇發紫、呼吸沉重之類的症狀?” “嗯,上樓那幾步對他來說是夠嗆的。” “是的,當然。” “他走到樓上就站了幾分鐘調整呼吸。我問他需不需要吃點兒什麼,他說不用,說他很好。” “啊,我敢說他當時要是聽了您的建議,情況可能會好很多的,米琪姆太太。” “他本人肯定最清楚情況。”管家刻板地說。她認為就了解情況而言,警察的問題已經超越了他的職權範圍。 “那麼,接下來您就把他帶進臥室了。在他同多默爾女爵談話的過程中,您在場嗎?” “沒有(加強語氣)。多蘭小姐站起身,說:'您好,芬迪曼將軍。'她還同他握了手。接著我就出去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不錯。多默爾女爵向芬迪曼將軍宣布遺囑的事情時,多蘭小姐在場嗎?” “噢,沒有——護士在那兒。” “護士——當然了。將軍在房間裡的那段時間裡,多蘭小姐和那位護士是不是一直在場?” “不是。大概過了五分鐘左右,多蘭小姐就下樓了。她到管家的房間來找我,看上去非常悲傷。她說:'可憐的老人家。'——就是這樣。” “她還說了別的什麼話嗎?” “她說:'他們以前吵過一架,米琪姆太太,很多很多年以前,在他們都還很年輕的時候,此後彼此就再也沒有見過面。'當然了,這些情況我都知道,我陪著夫人已經很多年了。多蘭小姐也是。” “我想,像多蘭小姐這樣年輕的女士說這樣的話,一定顯得非常富有同情心。”

“毫無疑問。她是一位感情充沛的年輕女士,跟如今您所見到的那些姑娘完全不一樣。” 帕克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後來呢?” “後來多蘭小姐跟我聊了一會兒就走了,然後奈麗進來了——她是這裡的女傭。” “過了多長時間?” “噢,有一段時間了。那時我剛喝完下午茶,我一般是在四點喝下午茶的,那麼大概是在四點半左右。她進來說將軍需要一點兒白蘭地,他覺得不是很舒服。您知道,酒都是放在我房間裡的,我有鑰匙。” 帕克對此並未表現出特別的興趣:“您把白蘭地送上去的時候看到將軍了嗎?” “不是我送上去的。”米琪姆太太的語調暗示拿取東西不是她的職責,“我讓奈麗送上去的。” “我明白了。這麼說,在將軍離開之前您沒有再見到他了?”

“沒有。後來多蘭小姐告訴我說他的心髒病發作了。” “非常感謝您,米琪姆太太。我還想向奈麗問一些問題。” 米琪姆太太按了一下電鈴,一個精神飽滿、長相討人喜歡的女孩子走了進來。 “奈麗,這位警官想問你一些芬迪曼將軍來的那天的情況。你一定要好好回答他的問題。記住,警官先生的時間很寶貴,別跟他瞎聊天。您可以在這裡問她,警官。” 接著她就離開了房間。 “她有點兒嚴厲啊,對嗎?”帕克以敬畏的語氣低聲說。 “我覺得她是那種老派的人。”奈麗笑著表示同意。 “我都有點兒怕她。那麼,奈麗——”他又老調重彈了,“我聽說你給老將軍送了一點兒白蘭地去,誰讓你這麼做的?” “噯,是這樣的。老將軍在多默爾夫人的房間裡待了一個鐘頭左右,夫人房間裡的電鈴響了。應答電鈴是我的工作,所以我就上樓了,阿姆斯特朗護士從房間裡探出頭來說:'給我拿點兒白蘭地來,奈麗,趕快。另外請多蘭小姐上來一趟。芬迪曼將軍身體不舒服。'於是我就過來找米琪姆太太要了白蘭地,拿著酒準備上去,順路去敲了多蘭小姐待的那間畫室的門。”

“畫室在哪兒,奈麗?” “在二樓,那個大房間——就在廚房的上面。以前那裡是台球室,天花板是玻璃的。多蘭小姐就是在那個房間裡畫畫啊,擺弄她的瓶瓶罐罐啊什麼的,也當起居室用。” “擺弄瓶瓶罐罐?” “嗯,就是化學家的那些東西。女士們必須得有點兒愛好,您知道,她們是不工作的,就靠這些愛好來打發時間啦。” “確實如此。請繼續說下去,奈麗——我不想打斷你。” “嗯,我向多蘭小姐轉達了阿姆斯特朗護士的口信,她說:'噢,天啊,奈麗,可憐的老將軍。他一定是承受不住了。把白蘭地給我,我送上去。你趕緊去給彭伯西醫生打個電話。'於是我就把白蘭地交給她了,由她送上樓去。” “等一等,你看到她上樓了嗎?”

“嗯,沒有,我想我並沒有真的看到她上樓——但是我認為她去了。不過當時我馬上就下樓去打電話了,其實並沒有註意這一點。” “嗯——沒關係,很自然的。” “我必須去翻電話簿查彭伯西醫生的電話號碼,當然。那裡有兩個號碼,我先撥了他家裡的那個,他們告訴我他在哈利街。當我正要撥第二個號碼的時候,多蘭小姐在樓梯上叫我。她說:'你找到醫生了嗎,奈麗?'我說:'還沒有,小姐。醫生在哈利街。'然後她說:'噢!好吧,你找到他之後跟他說,芬迪曼將軍的病發作了,他馬上就過去見他。'於是我說:'是叫醫生到這裡來嗎,小姐?'她說:'不是的,將軍現在已經好一些了,他說他想到醫生那裡去。讓威廉去叫一輛出租車。'然後她又回到了房間裡。我打通了診所的電話,通知彭伯西醫生的助手說將軍馬上就到。接著,將軍在多蘭小姐和阿姆斯特朗護士的攙扶下走下樓來,看上去已經很糟糕了,可憐的老先生。威廉——就是這裡的男僕,您知道,走進來說他已經叫到出租車了,然後扶著芬迪曼將軍坐到車裡。後來多蘭小姐和護士都回到了樓上。整件事情就是這樣的。”

“我明白了。你在這兒工作多久了,奈麗?” “三年了——先生。”這句“先生”既是對帕克溫文爾雅的態度的肯定,又表現了一定的教養。 “他可真是一位紳士啊。”事後奈麗這樣向米琪姆太太評論道,而後者這樣答复她:“不對,奈麗——很像紳士,這一點我不否認,但是警察只是普通人,這一點希望你能夠記住。” “三年?在當今社會而言,這可是很長一段時間了。在這里工作舒服嗎?” “還不壞。雖然有米琪姆太太盯著,但是我知道怎樣順著她的心意。還有老夫人——嗯,她從方方面面來講都是一位真正的貴婦。” “多蘭小姐怎麼樣?” “噢,她很好,除了要跟在她身後收拾東西。但是她說話總是很和氣,而且會跟我們說'請'和'謝謝'。我覺得沒什麼好抱怨的。”

“有節制的愉悅。”帕克暗忖道。顯然安·多蘭並不擅長引起別人強烈的愛慕之情。 “這房子對你這麼年輕的姑娘來說,顯得有點兒死氣沉沉的?” “無聊得像塊木頭。”奈麗坦率地承認,“多蘭小姐有時候會辦一些所謂的畫家聚會,但是一點兒都不好玩,而且全都是年輕小姐——藝術家啊什麼的。” “那麼自從多默爾女爵去世以來,這裡自然就更加安靜了吧。多蘭小姐對她的去世是不是非常悲傷?” 奈麗猶豫了一下。 “她當然是非常難過的,夫人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同時她也很為那些律師的事情煩心——好像是跟遺囑有關,我想您知道吧,先生?” “是的,這些我了解。她很煩心?” “是的,而且脾氣非常不好——您一定無法相信。有一天,普里查德先生到家裡來了。我記得特別清楚,因為當時我正好在大廳裡打掃衛生,她說話說得又快又響,我不小心聽到了。她說:'我一定會盡力爭取我應得的東西。'她就是這樣說的,還有'什麼什麼……欺騙'——我記不清是什麼了。”

“策劃?” “不是——應該是——呃——陰謀。不錯。陰謀欺騙。其他的我也沒聽到什麼,然後普里查德先生就走了出來,跟她說:'好的,多蘭小姐,我們將會進行一項獨立調查。'多蘭小姐看上去非常急切和憤怒,我都嚇了一跳。但是這一切好像都漸漸過去了。她最近這一個多星期以來一直都怪怪的。” “什麼意思?” “哎,您自己沒有註意到嗎,先生?她好像總是很安靜,簡直有點兒嚇人。好像受過什麼刺激似的。而且她最近常常哭,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她出現這樣的情況多長時間了?” “嗯,我想是自從關於那位可憐的老先生被謀殺的事被曝光以來吧。那真是太可怕了,不是嗎,先生?您能抓住做下這件可怕的事情的人嗎?”

“噢,我希望如此。”帕克高興地說,“那件事對多蘭小姐的打擊很大,是這樣嗎?” “嗯,我覺得可以這樣說。您知道,報紙上也有一些報導,說詹姆斯·盧伯克爵士發現了有下毒的可能。那天早上我去叫多蘭小姐起床的時候,就壯著膽子跟她說起了這件事。我說:'那可真有趣,小姐,你聽說了嗎,說芬迪曼將軍是中毒死的?'我就是這麼說的。她說:'中毒?奈麗,你一定是弄錯了。'於是我就把報紙給她看,她的臉色看上去糟糕透了。” “啊,”帕克說,“聽說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一個自己認識的人身上,當然是非常可怕的。換了是誰都會覺得不安。” “是的,先生,我和米琪姆太太也覺得非常震驚。'可憐的老先生,'我說,'害死他能有什麼好處呢?說不定是他自己一下子想不開,自尋短見。'您認為是這樣的嗎,先生?” “這當然也是很有可能的。”帕克親切地說。 “得知他的妹妹已經快不行了,他肯定非常難過,您覺得呢?我當時也是這樣跟米琪姆太太說的,但是她說,像芬迪曼將軍這樣的紳士是不會就這樣丟下一個爛攤子不管的。於是我就問:'他現在留下什麼爛攤子了?'她說:'這跟你沒有關係,奈麗,你不用多問。'您怎麼看呢,先生?” “我現在還沒有什麼想法,”帕克說,“但是你幫了我很大的忙。現在,麻煩你去問一下多蘭小姐,能不能給我幾分鐘時間,好嗎?” 安·多蘭在後面的休息室中接待了他。他在心中這樣評價:她態度陰鬱,一舉一動毫無優雅可言,實在是個乏善可陳的姑娘。她蜷縮著坐在沙發的一頭,身上穿著一套黑色的裙子,更加凸顯出她皮膚灰黃、佈滿雀斑的不足之處。帕克心想,她顯然剛剛哭過。她開口說話的時候,語言簡短,嗓音沙啞,並且奇怪地毫無生氣。 “很抱歉再次打擾您。”帕克畢恭畢敬地說。 “我想您也是迫不得已的。”她不看他的眼睛,拿起一個煙蒂點燃了另一根煙。 “我只是想請您盡量提供一些芬迪曼將軍來探望他妹妹時的細節。據我所知,是米琪姆太太把他領到樓上夫人的臥室的。” 她陰鬱地點了點頭。 “您在屋子裡吧?” 她沒有回答。 “您當時是同多默爾女爵在一起嗎?”他堅持問道,語氣也比較尖銳。 “是的。” “護士也在那裡?” “是的。” 她看上去完全不准備提供幫助。 “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都沒發生。我把他領到床邊,說:'姨媽,芬迪曼將軍來了。'” “當時多默爾女爵清醒嗎?” “是的。” “當然她非常虛弱嘍?” “是的。” “她說了什麼嗎?” “她說:'阿瑟!'就這麼一句。他則說了一句:'弗利西蒂!'然後我就說:'你們一定想單獨待一會兒。'隨後我就出去了。” “把護士留在屋裡?” “我不能對護士發號施令。她必須照顧病人。” “不錯。她在他們見面的這個過程中都在屋裡嗎?” “我完全不知道。” “好吧,”帕克耐心地說,“那麼您總知道這一點:當您拿著白蘭地走進臥室的時候,護士在裡面嗎?” “在。” “那麼,說說白蘭地吧。奈麗跟我說,她端著酒到畫室來找您。” “是的。” “她進入畫室了嗎?” “我不明白。” “她是走進了畫室呢,還是僅僅敲了一下門,然後由您到門口迎接她?” 聽到這裡,她好像來了點兒精神。 “好的佣人是不會敲門的,”她說道,語氣中有一種帶有輕蔑意味的粗魯,“她當然是自己進屋的。” “您說什麼?”帕克好像受到了冒犯似的回敬道,“我以為那既然是您的私人房間,她總應該先敲門的。” “沒有。” “她對您說了什麼?” “您不能去問她嗎?” “我已經問過了。但是傭人們的證詞不一定準確,我希望您能配合我的工作。”帕克重新穩住了自己的情緒,愉悅地說道。 “她說阿姆斯特朗護士叫她去要了一點兒白蘭地,因為芬迪曼將軍覺得頭暈,護士還叫她來找我。我叫她最好去給彭伯西醫生打個電話,我把白蘭地送上去。” 這番話她說得又輕又快,偵探幾乎聽不清楚詞句。 “您直接就把白蘭地送上去了嗎?” “是的,當然。” “直接從奈麗手中接過來的?還是她把它放在桌上或別的地方,您再端起來的?” “見鬼,我怎麼會記得?” 帕克很不喜歡咒罵的女人,但是他盡力不讓自己的喜好影響自己作出客觀的判斷。 “那麼您至少應該記得——您是不是直接端著酒上樓去的?中間有沒有停下來做點兒別的事?” 她顯出振作精神努力回憶的樣子。 “如果這件事有那麼重要的話,我想我曾停下來去把煮沸的東西端開。” “煮沸?在火上煮的?” “燃燒爐上。”她不耐煩地說。 “是什麼東西?” “噢,沒什麼——隨便燒燒。” “您是指茶或者可可之類的東西嗎?” “不是——一些化學方面的東西。”她極其勉強地吐出這幾個字。 “您在做化學實驗嗎?” “是的——我做過一些——只是為了消遣——一個興趣,您知道——我目前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我把白蘭地送到樓上——” 她似乎急於想擺脫與化學藥品有關的話題,寧可主動把之前的故事說下去。 “您在多默爾女爵病重的情況下,還在做化學實驗?”帕克嚴厲地說。 “那隻是為了讓我分分神。”她喃喃自語道。 “是什麼實驗?” “我不記得了。” “完全記不起來?” “不記得了!”她幾乎要大吼起來。 “沒關係。您把白蘭地送到樓上?” “是的——不過,也不是真正的樓上。其實是在同一層樓,但是在進姨媽的房間前還要上六級樓梯。阿姆斯特朗護士在門口等著我,對我說:'他現在好些了。'我走進房間,看到芬迪曼將軍坐在一張椅子上,看起來很不舒服,臉色髮灰。他坐在一扇屏風後面,這樣姨媽看不見他,不然這對她的打擊一定非常大。護士說:'我已經給他服下了一點兒他自己的藥水,我想再來點兒白蘭地對他會有好處。'於是我們讓他喝了一點兒白蘭地——只是很少的一點兒。過了一會兒,他的臉色沒有那麼差了,呼吸也正常了許多。我告訴他說我們正在替他請醫生,他說他想自己去一趟哈利街。我覺得這麼做太魯莽,但是阿姆斯特朗護士說他已經好多了,我們不應該違背他的意願,讓他難受。於是我告訴奈麗提醒醫生注意,並且派威廉去叫出租車。過了一會兒,芬迪曼將軍顯得有點兒精神了,我們就扶著他下樓,把他送上了出租車。” 在這一長段話語中,帕克了解到了一個他之前從未聽說過的細節。 “護士給他服下的是什麼藥水?” “他自己的。他隨身帶在口袋裡。” “您覺得她有可能給他過量服用了這種藥水嗎?瓶子上標明了標準用量嗎?”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您最好去問她本人。” “不錯,我想跟她談一下,能不能麻煩您告訴我怎麼找她呢?” “我把她的地址放在樓上了。您就需要這些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看一看多默爾女爵的臥室和畫室。” “為什麼?” “只是常規工作而已。我們接到的命令是這裡的一切都要檢查。”帕克寬慰她說。 他們來到二樓,打開了正對著樓梯口的一扇門,進入了一個舒適高雅的房間,裡面佈置著老式的臥室家具。 “這就是我姨媽的房間。她其實不是我的親姨媽,但是我一直這樣稱呼她。” “當然。這裡的邊門通向哪裡?” “裡面是衣帽間。姨媽生病期間,阿姆斯特朗護士就睡在這裡。” 帕克往衣帽間裡掃了一眼,看到那兒同臥室的佈置相差無幾,臉上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安從他的身邊徑直走了出去,完全沒有留意到他為她拉著門。她是一個身材健碩的姑娘,但是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一種有氣無力的勁兒,讓人不想多看一眼——無精打采的樣子完全不能吸引人。 “您想看看畫室?” “麻煩您了。” 她領著他走下六級樓梯,穿過一條短短的過道,走進一間屋子。帕克已經了解到,它就建在廚房的樓頂。他在心中默默計算著他走過的距離。 畫室非常寬敞,由於天花板是玻璃的,所以光線非常好。房間的一頭佈置成起居室的樣子,另一頭則是空蕩蕩的,擺放著奈麗口中所謂的“雜物”。一個畫架上擺著一副醜陋的畫(帕克的看法),牆邊堆放著一些帆布。房間的一角有一張鋪著彩色防水布的桌子,上面放著一個燃燒爐,外面擋著一隻錫盤,還有一盞本生燈。 “我來找找那個地址,”多蘭小姐冷淡地說,“我把它丟在這兒了。” 她在凌亂的書桌上翻找起來。帕克則信步走到房間的工作區,用他的雙眼、鼻子和手指查看這個地方。 畫架上那副醜陋的畫是新近完成的,還散發著濃重的油彩氣味,調色盤裡的顏料還是黏軟的。他確信這幅畫完工不超過兩天。幾支畫筆隨意地插在一個小小的松脂罐子裡。他把它們抽出來,上面還粘著結了塊的顏料。他猜想畫的是風景,很潦草,色彩濃烈凌亂。帕克對藝術並不精通,此時倒很想听一聽溫西的意見。他又繼續查看。放有本生燈的桌子上並沒有別的東西,但是在近旁的一個矮櫥裡,他找到了一些看似在學校中使用的化學儀器。所有的東西都洗得乾乾淨淨,排放整齊。他想,這應該是奈麗幹的吧。有兩三個架子上擺滿了裝有常見化學物質的瓶瓶罐罐。他心想,可以派人把這些東西都檢驗一下,看裡面裝的是不是標籤上所寫的東西。但他馬上又想到,這麼做純粹是徒勞,一切可疑的東西肯定早就被銷毀了。但是,他還是發現了些什麼。他注意到書架頂端有好幾卷書冊,是奎因的《藥學詞典》。他發現其中一卷裡面夾著一張書籤,便把它取了下來,翻到被標記出來的那一頁,看到了“屍僵”這個詞,再往下讀,又讀到了“某些毒藥的作用”。他還想再往下看,多蘭小姐的聲音在他背後響了起來。 “這些都沒什麼意思,”她說,“我現在都已經不研究了。那都是以前的三分鐘熱度。事實上,我現在只是畫畫。您覺得這幅畫怎麼樣?”她指著那副糟糕的風景畫問。 帕克說它非常好。 “那些也是您的作品嗎?”他指著其他的帆布問道。 “是的。”她說。 他把其中的幾幅挪至光亮處,同時也注意到上面已經積了厚厚的灰塵。奈麗在這裡偷了個懶——也或者是多蘭小姐要求她別碰這些畫。多蘭小姐在展示她的畫作的時候,終於表現得稍微有活力一點兒了。對她而言畫風景畫似乎是一種新嘗試,這里大多數都是人物肖像。帕克先生暗忖,總體而言,畫家轉而畫風景確實是明智的選擇。他對現代畫派並不了解,也很難對這些臉像雞蛋、四肢像橡膠的古怪的人物像作出評價。 “這一副是《帕里斯的選擇》。”多蘭小姐說。 “噢,不錯。”帕克說,“這幅呢?” “噢,這個只是我在練習畫婦女的裙子時畫的,不怎麼樣。但是我覺得米琪姆太太的肖像還挺不錯的。” 帕克目瞪口呆地盯著那幅畫,它倒可能是像徵性地表現出了米琪姆太太的個性,因為整個肖像極其呆板僵硬。裡面的女人長著一隻邊緣線條硬朗的木頭似的三角形鼻子,豬肝色的面頰上,兩隻小小的眼睛遠遠地分在兩邊,看上去活像一隻荷蘭玩偶。 “好像同她不太像啊。”他遲疑地說道。 “本來就不追求形似的。” “這幅好一些——我是說,我更喜歡這一幅。”帕克說著連忙翻到了下一幅畫。 “噢,什麼也不是——只是我想像出來的一張臉。” 這幅畫裡是一個面如殭屍的男子的頭像,臉上帶著邪惡的微笑,眼睛稍稍有點兒斜視——這幅畫顯然沒有得到應有的肯定,那個腓力士人的祖先,勉強算得上像是一個人。帕克把這幅畫放在一邊,試圖將注意力集中在一幅名叫《女人與孩子》的畫上面,在帕克那顆簡單的福音教派信徒的心裡,這樣的畫似乎是多重意義上的褻瀆。 幸好,多蘭小姐很快就感到了厭倦,即使是談論她自己的畫也不例外,把它們全都丟回了牆角。 “您還需要什麼嗎?”她生硬地問道,“地址就在這裡。” 帕克將紙條接了過來。 “只有一個問題,”他直視著她的雙眼,說道,“在多默爾女爵去世之前——在芬迪曼將軍來見她之前——您知道她的遺囑裡有關您和將軍的那些安排嗎?” 那姑娘回視他,但他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驚慌,好像海浪一樣從她身上翻湧過去。她的雙手緊緊地抓著腰部,痛苦的雙眼避開了他的凝視,眼光急速地流動,彷彿在尋找出口。 “不!”她說,“不知道!當然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接著,一陣突如其來的潮紅湧上她那灰黃的面頰,然後又迅速地消退了,使得她看起來毫無生氣。 “滾出去,”她狂怒地說,“您讓我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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