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五條紅鯡魚

第16章 第15章本特

這個打擊令人震驚,即使是以最憂鬱的方式傳來,威力也絲毫沒有減少。溫西被打擊得垂頭喪氣,只感覺筋疲力盡,只能無力地脫下灰色法蘭絨外套,穿好黑色禮服、大禮帽、戴上黑色小羊皮手套去參加坎貝爾的葬禮。這身裝扮讓他的朋友們大吃一驚,麥克漢先生則異常欣賞。 事情是這樣的。週四早上,本特要求請假,他跟人約好了要去看電影。溫西與麥克弗森警官在牛頓一斯圖爾特吃晚飯,然後直接去了鮑勃·安德森那裡,他直到午夜十二點到一點之間,從警察局回來之後,才在家裡見到本特。 他見到本特的第一句話是: “本特!有什麼事情在高恩房子裡暗中進行。” 而本特的回答是這樣的: “我的主人,我正準備告訴您這件事。” “某人正準備趁著月色旅行,”溫西說,“我已經全部報告給了警察局。”然後他又自我糾正道,“不是趁著月色,而是沒有月亮,實際上,伸手不見五指,我摔在幾級討厭的台階上——但是結果都一樣。你有山金車酊嗎?”

本特的回答讓人過耳難忘: “我的主人,我按照你平常的處理方式,已經把高恩逃跑的計劃告訴了馬克斯韋爾·賈米森先生。我很有把握,他會在鄧弗里斯或者卡萊爾被捕。如果您把外套脫下來,我就能好好處理一下擦傷的傷口了。” “看到上帝的分上,”溫西勳爵將自己扔進椅子裡,催促道,“快點解釋一下你的話。” 本特開始講述:“當您將麥克弗森巡官在高恩家裡的調查結果告訴我,我就覺得,相比於政府官員,一位紳士的僕從應該能夠從他的佣人那裡得到更多的信息。帶著這個目的,徵得您的許可,我晚上觀看了一部電影。和一位——”這時,本特輕輕咳嗽兩聲,“受僱於高恩先生的年輕女孩,伊麗莎白。通過昨天的一次閒聊,我知道她今天晚上獲許可以外出,便邀請她去看電影。那部電影我在倫敦已經看過了,但是對她來說卻很新奇,她愉快地接受了邀請。”

“毫無疑問。”溫西回答。 “在這個過程中,我努力讓我們的關係更加親近一些。” “本特!本特!” “主人,您誤解了。簡而言之,那個女孩向我坦言,她現在有些不安的感覺。高恩先生很和善,阿爾科克夫婦也很和善,但是最近這幾天,屋子裡的氣氛總是讓她不由自主地緊張。我很自然地問她,是怎樣的氣氛。她告訴我這讓人不安的感覺是由屋子裡出現的一個神秘陌生人引起的。” “你簡直讓我驚嘆!” “謝謝,我的主人。我讓她說得具體些,但是她似乎很怕在公眾場合被人偷聽到。我只好等到電影放映結束,大約十點鐘左右,然後邀請她在村子裡散步。 “長話短說,主人,我最終從她嘴裡套出了下面的情況。她抱怨的那個神秘人大約是在周一晚些時候出現的,那天晚上她請假去照顧一個生病的親戚,十點半回到屋子,被告知高恩先生去了倫敦,已經離開,前往卡萊爾,乘坐八點四十五分的火車。她說如果不是家裡的僕人和管家過分強調這件事,她對此也不會想太多。

“第二天發生了令人驚奇的事情,阿爾科克夫人禁止她接近房子頂層的某個走廊。那個走廊通向幾個廢棄的房間,其中一問,即使在通常情況下,她也從來沒有進去過。然而作為一個女性,'禁止'這樣的字眼立刻激起了她調查的精神。有一次,她成功抓住家裡其他成員都留在樓下的機會,走進那條被禁止的走廊,仔細聽了聽。什麼聲音也沒有,但是她敏銳地聞到一股微弱的消毒水氣味——這股氣味讓她立刻聯想到死亡。這提醒我了,主人,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不要管我的傷口。繼續。” “聞到那種氣味,這個年輕的女孩本來已經很驚慌,又聽到上樓的腳步聲傳來,就更加害怕。為了不被發現,她藏進樓梯盡頭的一個小儲物間中,從門縫裡向外偷看。她看到阿爾科克端著一壺熱水,拿著一把安全剃刀,穿過走廊,打開了盡頭的一個房間。她深信屋子裡有一具屍體,而阿爾科克上來的目的是將他洗刷乾淨,準備入葬。她衝下樓,在餐具室陷入了歇斯底里之中。幸好阿爾科克夫人不在附近,而她也及時控制了自己的情緒,繼續規規矩矩地做起了家務。

“午飯之後,她被派到鎮里辦事,但因為害怕,沒有把自己的疑慮告訴任何人。回來之後,她就忙於各種各樣的家務,直到上床的時候還一直在其他人的眼皮底下。她一晚上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雖然努力嘗試,但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再次調查那個神秘的走廊。 “第二天一大早,她開始感到無論如何也不能這樣提心吊膽地過下去,即使受到懲罰也要查明那是什麼東西。她走下床,就像貓那樣輕輕穿過阿爾科克夫婦的房間,再一次來到頂樓。她在走廊的冒險剛剛進行了一小段,一聲低低的呻吟讓她嚇得動彈不得。” “真的,本特,”溫西說,“你的敘述方式可以媲美《奧特朗托城堡》。” “非常感謝,我的主人,我雖然只聽你提到過這部小說,但我知道它引領了當時的時尚。正在伊麗莎白猶豫著是應該藏起來還是趕快跑掉的時候,她不幸地踩到一塊松掉的木板,發出很大的聲音。考慮到這個聲音有可能把阿爾科克吵醒,她正準備再一次躲進儲物間中,就在這時,走廊盡頭的房門被鬼鬼祟祟地打開,一張可怕的臉露了出來。”

本特享受著他製造的懸疑氣氛,停頓了一下。 “一張可怕的臉,”溫西思索著,“很好。我知道了。一張可怕的臉。接下來,請繼續。” “這張臉,按照我的理解,”本特繼續說,“用壽衣整個包了起來,下頜被完全綁住,面部五官十分醜陋可怕,嘴唇在外面翻著,突出的牙齒齜在唇外,像一個面色慘自的幽靈。” “聽我說,本特。”溫西說,“你能不能砍掉這些形容詞,用簡單平實的話告訴我那張臉像什麼?” “我沒有機會觀察到那張臉,”本特有些為難地說,“但是那個女孩的描述給我的印像是黑頭髮、沒有鬍子的男人,牙齒外翻,應該是遭受某種暴力的結果。” “哦,是一個男人,是嗎?” “從伊麗莎白的觀點,是這樣。他的繃帶下面露出一束頭髮,閉著眼睛,或者半閉著眼睛。儘管她就站在面前,這個男人還是嘟嘟囔嚷地問,'是你嗎,阿爾科克?'她沒有回答,這時那個幽靈又退回他的房間,關上了門——之後她聽到鈴聲大振。她方寸大亂,衝下樓梯,也顧不得剛出房門站在她面前的阿爾科克。她太害怕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大喊:'哦!天哪!那是什麼?那是什麼?'阿爾科克回答:'肯定是那些該死的老鼠觸到了鈴線。回床上去,貝蒂。'然後她記起私自去那走廊會被責罰,就跑回自己的屋子,把頭埋進睡衣裡。”

“她所能作出的最好選擇。”溫西點評道。 “完全正確,我的主人。思考了整整一個上午之後,她得出結論,自己看到的這個人不是殭屍,而是一個病人。她確信自己一生當中從來沒有看到過任何這樣的臉。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每天她和阿爾科克夫婦吃完飯之後剩下的食物都會消失不見了——她再一次拾回勇氣,因為,據她發現,死人是不會吃東西的。” “非常正確。”溫西回答,“就像G.K.切斯特頓。說的,好死不如賴活著。” “非常正確,我的主人,我盡量用鼓勵的語氣和這個年輕的姑娘說話,然後提議陪她走回高恩先生房前。她說她今天放假,要在媽媽那裡過夜。” “真的?”溫西問道。 “千真萬確,所以我送她回家,然後回到鬧區,在那裡我看到高恩先生的轎車停在屋前。那時候是差五分十一點。我的主人,這讓我感覺有人要從他的住所中偷偷離開。放伊麗莎白的假,就是為了不讓她看到這一幕。”

“我想你的推論是對的,本特。” “是的,我的主人。我藏在與高恩先生房屋相連的街道拐角處,那裡有幾級台階向下通到河裡。一個高大、完全被圍巾和外衣包裹起來、帽簷壓低蓋住整個五官的男人出現在門口。我完全看不到他的臉,但我確定這是一個男人。他和司機低聲說了幾句話,我感覺這個男人就是高恩先生本人。” “高恩?那麼神秘的陌生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我的主人。車子開走之後,我看了看表,時間是十一點過三分。” “哈!”溫西說道。 “我認為,主人,高恩先生週一晚上根本沒有像阿爾科克說的那樣離開科爾庫布里郡,而是藏在自己家裡照料伊麗莎白髮現的那個病人。” “奇怪啊奇怪!”溫西嘟嚷著說。

“我回到這裡,”本特繼續說,“看了看當地時刻表。我發現有一輛車十二點過二分從鄧弗里斯開往卡萊爾和南方。高恩似乎想要在鄧弗里斯或者在道格拉斯城堡上車。” “你看到他們拿行李了嗎?” “沒有,我的主人,但是有可能事先已經放到車子裡去了。” “當然有可能。你通知警察了嗎?” “考慮到當時情況的複雜性,我想最好直接告訴馬克斯韋爾先生,所以我迅速來到塞爾扣克·阿姆斯酒吧,在那裡打了電話。” “你肯定錯過我了。”溫西說,“我那時正奔向警察局,但是麥克弗森巡官不在那裡。” “我很遺憾當時錯過你了,主人。我告訴馬克斯韋爾先生當時的情況,他說他會立刻致電道格拉斯城堡和鄧弗里斯。為了能在這些地方攔截到高恩先生,他還讓我描述了那輛車和它的司機。”

“很好,很好,很好!”溫西說,“這樣一個安靜的村鎮,科爾庫布里郡,卻似乎盛產了大批聰明的市民,他們像柴郡貓一樣神出鬼沒。我放棄了。拿山金車酊來,還有威士忌和蘇打水,我們上床睡覺吧。我所知道的就是,現在我也沒什麼可查的了,你總是走在我前面。” 這段插曲的真正刺激在後面。第二天午飯之後麥克弗森巡官氣急敗壞地趕來。前一天晚上,他的好覺被郊區一棟房子出現夜賊的警報打擾了,而這最終被證明純粹是一場虛驚。更糟糕的是,因為局長貽誤戰機,他失去了高恩的踪跡。儘管他(他是這樣說的)立刻致電道格拉斯城堡、鄧弗里斯、卡萊爾和所有通往尤斯頓的中間站描述那輛車和車主,但是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沿著斯特蘭拉爾方向的調查也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真是太荒謬了,”巡官氣憤地說,“滿心以為可以在道格拉斯城堡郊外或者鄧弗里斯截住他,但是他們居然讓高恩跑了——而且他有那麼明顯的黑色大鬍子。” 溫西忽然大叫了一聲。 “哦!巡官!巡官!他騙了我們!我們簡直是一群傻子!我想現在那該死的照片肯定已經散佈到全國去了。把那個樣本給本特,巡官。我告訴你我們本應該先做這件事。我們真該死。我們永遠也抬不起頭了。樣本,巡官,樣本!” “天哪!”巡官恍然大悟,“我相信你是對的,閣下。仔細想一想,我確定這就是高恩的。” 他拿出筆記本,將放在裡面的那一束捲曲的黑色頭髮拿出來給本特。 “我的主人,”後者略帶責備地說,“非常遺憾我以前好像沒有見過這個。沒有必要假設我是專家,我只能說有幾次偶然的機會我得以近距離研究某個伊斯蘭教信徒的鬍子。很顯然,您已經知道,我的主人,這個教派忠誠的信徒認為修理鬍子是有違宗教精神的,其結果就是,他們的鬍子質地總是非常柔軟,每一根鬍子都保留著自然的錐點。” 溫西一言不發,將他的放大鏡交給本特。 “主人您肯定已經觀察過了,”本特繼續說道,“這個樣本的特徵與我剛才所作的描述完全吻合,而且我也見過高恩先生的鬍子——因此我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的觀點——高恩先生臉上的裝飾品有可能全部或者部分被揪下來了。” “我想你是對的,本特,”溫西傷心地說,“現在我們知道那個神秘的陌生人是誰了,而且也知道他有什麼樣的遭遇。你不得不修改一下你的時間表了,警官,應該將高恩列為頭號嫌疑人。” “我現在就去告訴他們準確的描述。”巡官準備行動。 “就這樣,”溫西說,“但是你覺得沒有鬍子的高恩是什麼樣子?我大膽預言,巡官,肯定會讓你大吃一驚。當一個男人,下頷骨上蓄滿一叢雜草,而且一直長到胸部的位置,那麼他肯定是要隱藏什麼東西。我有一個感覺——”他嘆口氣,“你意識到了嗎?親愛的,除了他的眼睛和那隻誇張的大鼻子,你對高恩一無所知。” “我們會根據他的大鼻子抓住他的。”巡官絲毫不帶幽默感地說完,一陣風似的走掉了。 “本特,”溫西說,“本案類似於威爾基·柯林斯小說的情節安排,所有的線索都出現得太晚,以至於我們不能很快得出結論。” “是的,我的主人。” “本特,麻煩在於現在的發現完全推翻了我們的理論,而且似乎把法倫排除在外了。” “是這樣的,主人。” “除非你的朋友貝蒂在說謊,否則高恩也被排除在外了。” “看起來是的,我的主人。” “因為,如果他因為受到重創,週一晚上到週二早上,一直藏在家裡,那麼他不可能出現在牛頓一斯圖爾特作畫。” “我完全明白,主人。” “貝蒂說的應該都是實話吧?” “她看起來是一個誠實的好姑娘,我的主人。但是仔細想想,她也是直到週二午飯時分才看到阿爾科克進入藍鬍子的房間——請允許我使用具有想像力的語言——而且她也是周三早上才真正親眼看到那個病人。” “是的,”溫西沉思著回答,“我們完全沒有證據說明他週二全天都在那裡。看來,阿爾科克會被提審了,我想,他會是一位深思熟慮而又聰明睿智的人。” “完全正確,我的主人,而且更重要的是,阿爾科克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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