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失衡的時間

第26章 第25章字典的證據

很好,很好。奧蒙德巡官想,珀金斯的證詞無疑是假的,但問題是如何去證明它是假的。有兩個可能的解釋,一個是珀金斯是騙子,另外一個是威爾頓設計欺騙了他。如果事實如前一個推斷的話,那麼警察們需要花費很大的精力去證明這個證詞是假的。如果事實是後面的那個推斷,那麼去向在達里修車廠的珀威斯特爾先生求證一下,可能就會把事情搞清楚。 珀威斯特爾先生和他的修理工非常樂意幫忙。他們非常清楚地記得珀金斯先生——這沒有什麼奇怪的,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過來租車,在達里這種小地方是件稀罕的事。他們還記得,珀金斯先生的確拿出了他的表,和修理廠的鐘比較了一下,並提到剛才他的表停了,不得不向一個路人問時間。然後他說:“哦,是的,好像現在時間對了。”還問了他們的鐘是不是準的,去威利伍康伯需要多長時間。

“那你的鐘是準的嗎?” “那一天鐘是準的。” “什麼意思,那一天?” “其實,那鐘有一些慢,但我們在星期四早晨才調整過,是不是,湯姆?” 湯姆說是的,並補充說那是一隻,他總是在每個星期四的早上給它上發條,並對準時間。因為赫爾斯伯里集市的緣故,星期四是一個重要的日子,所有當地的生意都圍著這一天轉。 這似乎對那些證詞沒有任何撼動作用。珀威斯特爾先生和湯姆都沒有真的看到珀金斯先生的表,這也是事實,但是他們兩個都聲明,他的確說過“好像現在時間對了”。所以,如果有任何差錯的話,那珀金斯一定是故意掩蓋錶盤的。而且,珀金斯對他手錶的準確性如此固執和注重,這有一些不尋常。奧蒙德巡官又登上他的摩托車,回到了威利伍康伯,這時他更加確信了,珀金斯是一個沒良心的騙子。

昂佩爾蒂偵探也同意他的看法。 “在我看來,這很不自然,”他說,“一個男人竟會糾纏著到達一個地方的準確時間不放。但麻煩是,如果他說他看見了威爾頓,就沒有辦法去證明他沒有看見,我們該怎麼辦呢?” “這個,先生,”奧蒙德用順從的口吻建議說,“我在想的是,如果威爾頓或不管哪個人在達里和平鐵之間的沙灘上騎馬的話,那一定會有人看到他。我們有沒有問過所有在那個時間段經過海崖頂的人?” “小傢伙,你怎麼會以為我沒去辦這件事。”偵探嚴肅地回答說,“我詢問了每個在一點和兩點之間經過那一帶的人,但沒有人看到哪怕一絲獸皮或馬毛。” “住在海邊那些屋子裡的人呢?” “他們?”偵探哼了一聲,“他們什麼都沒看見。如果像我所想的那樣,老波洛克涉及其中的話,他們也不會說看見的。我認為應該假設這裡另有隱情。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自己再去查一遍,年輕人。如果你能查出什麼東西來,我就把案子交給你。老波洛克是有準備的,不管是他還是他的姐夫比利·莫根瑞奇都不會向警察說實話的。不過你還是去吧,你是一個標準的年輕單身漢,說不定可以從婦女那裡問出什麼東西。”

奧蒙德紅著臉,遵命跑去了那裡。讓他鬆了一口氣的是,那裡的男人們都不在,女人們正在洗衣盆那裡洗衣服呢。最開始並沒有人熱情歡迎他,但後來他脫下了製服外衣,幫小波洛克夫人從莫根瑞奇夫人的井裡提了兩大桶水,在這之後氣氛就沒有那麼冷淡了,他終於可以提問了。 但詢問的結果卻是令人失望的。女人們在十八日星期四沒有看到任何馬匹或騎馬的人,並且她們都有很充分的理由。跟往常一樣,他們整個大家庭在十二點鐘吃飯,飯後女人們又去洗衣服。奧蒙德先生可以看出來,波洛克夫人和莫根瑞奇夫人有許多衣服要洗。有波洛克爺爺、奶奶和傑姆的衣服,特別是傑姆的襯衫和領子,還有小亞瑟、波莉、羅西、比利·莫根瑞奇、蘇西、芬尼、年輕的大衛、珍妮·莫根瑞奇的小寶貝查爾斯(這是珍妮的一個意外的孩子)的衣服,珍妮現在不能幹活,所有這些衣服的確需要花很多時間去洗,直到星期六洗衣工作才能完成。巡官不用這麼驚訝,所有那些男人的運動衫和臭襪子,還有這個和那個,每一桶水都要去提。那天下午,沒有人出過屋子,都在後院,至少到三點鐘後才有人出去,那是蘇西把準備晚上吃的土豆拿出去,在前面的花園裡削皮。當時蘇西看見了一位先生,穿著短褲,背著背包,從沙灘邊順著小路上來的,但應該不是奧蒙德先生想打聽的那個人,因為有位女士跟他一起來了,還告訴她們,他們發現了一具屍體。奧蒙德先生很想听她們講講那位先生。那位先生戴著一副角質架的眼鏡,從小路上走來的時間“大概在三點半和四點之間”,徑直地上了通向萊斯頓·霍伊的大路。當然,那肯定是珀金斯了,簡單地計算了一下,這個時間和他自己的故事以及哈麗雅特的故事都很吻合。但這不能證明任何東西,一點半到三點之間這個關鍵的時間段仍然是不清楚的。

帶著令人十分不滿的困惑,奧蒙德慢吞吞地回到達里。他注意到,一路上只能看到一點點的海灘。事實上,只有在平鐵兩頭的一英里範圍內,公路才靠近礁石的邊緣。在其他的地方,礁石的邊緣和海崖的高處之間有很大的距離,這使得海灘並不能出現在視野裡。如果一個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騎馬去平鐵殺人的話,其實並不那麼冒險,如果說路上沒有行人看見馬奔跑而過,這一點也不奇怪。但馬真的跑過這裡了嗎?有馬掌作為證明,又有礁石上的吊環來佐證。最讓奧蒙德巡官不解的就是那個吊環了,如果沒有人在那裡拴馬的話,那吊環是乾什麼用的?而且,在溫西最新的推測裡,範內小姐到達平鐵之前,那匹馬就必須被放回去。 但從殺人兇手的角度來看,這個做法簡直就是在碰運氣。他怎麼可以肯定,一匹馬會跑回去,而不是在什麼地方遊蕩,要知道這樣反而會引來別人的注意?按理說,在被迫狂奔四個半英里之後,馬慢悠悠地遊蕩更符合事實一些。假設他跟那個吊環沒有關係的話,有沒有可能馬被拴在別的什麼地方,後來又去牽來?這個推斷有很充足的理由來反駁。因為在海灘上並沒有柱子或者堤壩可以把馬拴在上面。如果殺人兇手膽敢把馬牽到海崖下面的話,那麼沙灘上就會留下兩行腳印——馬過去的腳印和他自己回來的腳印。不過兇手也許會想,如果這兩串腳印離平鐵有一段距離的話,應該不太要緊。奧蒙德認為自己應該回到平鐵,從這一點著手來檢查一下沙灘,這也許會有價值。

他就這樣做了,一直把自行車騎上平鐵,又順著哈麗雅特曾用過的路線爬了下來,然後從海崖下面向達里的方向走。在半個小時的搜尋之後,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某處的海崖上有一塊凹進去的地方,那裡被挖掉了一塊石頭。有一根大木柱卡在石縫裡,看起來似乎是柵欄的一部分——直立的,無疑是為了避免人或動物在危險的海崖地帶亂走。如果那匹馬被帶到這裡來,很容易就可以把它拴在木柱上,而且由於頭頂有海崖遮擋,周圍又有許多落石的堆積物,幾乎不可能有人看見它,不管是從海上還是從礁石上面的公路。 這個發現很振奮人心,如果奧蒙德能發現任何跡象證明這推斷就是事實的話,那就更振奮人心了。沙子非常鬆軟和乾燥,在高水位線之上沒有任何可以辨別出來的印跡,儘管他用放大鏡仔細檢查了柱子,但也找不到任何跡象證明這裡曾經拴過馬。這種時候,一絲繩子上的纖維或者一根馬毛會比銀行支票更讓奧蒙德欣喜,如果能找到一堆馬糞,那簡直跟一堆紅寶石一樣珍貴。但他焦急的尋找並沒有換來任何哪怕只是最簡單、最平常的證據。礁石上有木頭,有凹處,這就是全部了。

他搖了搖頭,走到水的邊緣,敏捷地一路小跑去平鐵。他發現,一個壯實的、全副武裝的年輕警察,在炎熱的夏日天氣裡,最快可以用十二分鐘到達平鐵,這太遠了。根據溫西的計算,威爾頓最多只能有五分鐘的時間來走。奧蒙德又爬上了海崖,重新騎上自行車,腦袋裡開始盤算著。 回到警察局的時候,那個想法已經有了大致的形狀。 “先生,我是這樣看的,”他對格萊謝爾警長說,“我們一直認定,珀金斯是在為威爾頓提供不在場證明。假設是另外一種情況,是威爾頓在為珀金斯提供不在場證明呢?我們對珀金斯有什麼了解?只是知道他是一位學校老師,從去年五月開始似乎就沒人跟他有過聯繫。他說他案發前一天晚上睡在威利伍康伯,直到下午一點鐘才開始他的一天。這是不是有一點太遲了?他給出的唯一證據就是,他在一家藥劑店的員工那裡買了點東西——他不記得那家藥劑店在哪裡,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時間。另一方面,我們知道威爾頓那天早晨在威利伍康伯,他在'聽音樂會的時候'乾了什麼事也是不能夠確認的。假設他們兩個人碰了頭,做了一些安排,然後珀金斯來到達里,把馬牽走。”

“我們得去查查有沒有任何人看見他經過村莊。” “是的,先生,我們當然要去檢查。假設他一點十五分左右到了那裡。那麼,他有足夠的時間來對付那匹馬,把馬拴在柱子上,再步行走到礁石那裡,把人殺掉。” “等一等,”格萊謝爾說,“那地方離平鐵步行需要十五分鐘?” “是跑步十五分鐘,先生。” “但是是在濕的沙子上跑。我們是不是可以判斷,有一英里多的距離?好,那麼馬還有三個半英里需要跑。如果它一個小時跑八英里的話,那就要——八英里六十分鐘,一英里就是六十除以八——”格萊謝爾算除法總需要在紙的角落裡列除式;這是攔在他升職路上的大絆腳石,“三十乘以七除以八——天哪!除以二——乘以——除以——”

而奧蒙德有一種天賦,只要除法數字一進入他的腦子裡,就立刻可以算出答案,但他還是禮貌地等著。 “我算出來了,是二十六分鐘。”格萊謝爾說。 “沒錯,先生。” “我們假設他把馬拴好需要四分鐘;那麼在一點十五分就該從達里出發。” “是的,先生。” “那他是什麼時候回去牽這匹馬的呢,又是怎樣去牽的呢,奧蒙德?” “他沒有,先生。要我猜測的話,他沒有這樣做。” “那會是怎樣?” “這樣,先生,我想情況是這樣的。我們一直犯的錯誤就是,想當然地認為整個事情都是一個人幹的。假設這個珀金斯在兩點鐘的時候殺了人,然後就和我們以前推測的一樣,躲在平鐵下面。我們知道,在兩點半之前他都不能離開,因為範內小姐直到兩點半才離開平鐵。那麼兩點半她走開之後,他也離開了,開始向回走。”

“為什麼他要向回走呢?為什麼不向前走?哦,對了——他得讓他的時間和威爾頓的不在場證明相符。” “沒錯,先生。如果他直接走回波洛克一家的房子,那個地方距離平鐵有兩英里,假設他的速度是一小時三英里,那麼他會在三點十分的時候到達那裡,但蘇西·莫根瑞奇說她是在三點半到四點的那段時間才見到他,在我看來她沒有必要在這點上撒謊。” “她可能也是一伙的,我們懷疑過老波洛克。” “是啊,先生。但如果她想撒謊的話,她會用另外一種方式撒謊。她撒謊所說的那個時間,不可能比他從平鐵過來的時間晚。不會的,先生,我相信珀金斯一定有什麼原因在路上停下來了,我倒是想知道那到底是什麼。醫生說那個割了別人喉嚨的傢伙可能身上一點都沒沾到血跡,這麼說是有道理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肯定就沒有沾到血跡。我想,珀金斯需要停下來換衣服,他完全有可能在箱子裡多帶一套襯衫和短褲。他也有可能把剛穿的那幾件衣服洗了洗。假設他就這麼做了,然後在三點四十五分左右到了波洛克家的位置。他從小路上走來,蘇西·莫根瑞奇就在那裡看到了他,然後他又走了半英里左右,四點的時候遇到了範內小姐——事實應該就是這樣。”

“唔!”格萊謝爾在腦子裡反复考慮這個想法。這個推測中有的地方很有吸引力,但仍有許多東西值得推敲。 “但是那匹馬呢,奧蒙德?” “這個,先生,據我們所知,只有一個人可能把馬帶回去,那就是威爾頓。而且他只有一段時間可以乾這件事,那就是珀威斯特爾和湯姆向他說再見的四點和範內小姐在達里見到他的五點二十分之間。讓我們看看這是怎麼安排的,先生。丟下馬的地方離亨克小路有三英里半;他可以在四點鐘出發,一個小時內走到那裡,迅速騎馬回來,五點二十分的時候回到那個營地,正好趕上哈麗雅特他們走過來。先生,這很吻合,是不是?” “很吻合,你說得沒錯,奧蒙德,但我不覺得這是毫無破綻的吻合。你覺得為什麼珀金斯要跟範內小姐一起回去,而不去萊斯頓·霍伊呢?” “也許是想去看看她要幹什麼,先生,或者就是為了裝無辜。我猜,他看到她在那裡一定很驚訝,不知道她究竟要搞什麼名堂。她跟他說話的時候,如果他表現得很鎮定的話,或許會讓人懷疑,所以他也許覺得跟她一起回去是最大膽也是最好的選擇。或者他感覺很焦慮,想自己去看看威爾頓有沒有把馬帶回去。當他們兩人相遇時,他刻意沒有跟威爾頓說話,顯示出他們兩人一點關係都沒有的樣子。至於他就那樣不辭而別,如果你想一想的話這也很自然,他的背包裡說不定就有沾了血的褲子之類的東西。” “不管什麼問題你都有應對,奧蒙德。但這又有一個問題,假設這些都是真的,既然珀金斯已經騎在馬上了,為什麼他不把馬直接騎到那塊礁石去呢?他在那裡一樣可以把馬騎過去並拴起來。” “是的,先生,我想吊環應該是他最初的打算。但我今天觀察了一下那一帶的海崖,注意到我發現的地點離平鐵有一英里的距離,而且公路離海崖的邊緣很近,在公路上俯視沙灘可以看得很清楚。當他們深思熟慮這個方案的時候,就可能想到,在毫無掩蔽的沙灘上,一個人獨自騎馬飛奔,這看起來有些可疑。所以珀金斯把馬藏在擋住視線的屏障就要終止的地方,剩下的路自己游泳過去,認為這樣會減少別人的注意。” “是的,這的確有些道理。但這全部都是建立在珀金斯經過達里的時間的基礎上,我們得去查查這個。奧蒙德,你得了解,我不是說你沒有經過仔細考慮,其實我喜歡聽到你自己獨特的見解和看法;但我們不能沒有事實根據而妄自推斷。” “不會的,先生,肯定不會的。但是先生,如果那不是珀金斯的話,不表示就沒有別人幹同樣的事。” “什麼沒有別人?” “同謀,先生。” “奧蒙德,你又開始了。” “是啊,先生。” “好,那你去著手查,看看能有什麼結果。” “好的,先生。” 當奧蒙德離開的時候,格萊謝爾一邊陷入沉思,一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這件事讓他很煩惱。總督察那天早上追問他這個案子的進展,這讓事情開始變得難堪。總督察是一個老學院派的軍官,覺得格萊謝爾已經製造了太多麻煩。在他看來,這再明顯不過了,那個齷齪的外國舞男肯定是自己割了自己的喉嚨,這是連睡著的狗也能想得出來的道理。格萊謝爾真希望可以把這個案子就此放下,但又發自內心地相信,這案子一定不是這麼簡單。他腦子裡一點也不平靜,從來都不。出現了太多奇怪的事情:剃須刀,手套,威爾頓讓人難以理解的行踪,波洛克先生的沉默,馬掌,吊環,布萊特在潮汐上說的謊話,還有更奇怪的,那些密碼信和神秘的菲多拉的照片——也許把所有的這些事分開來看,還能找到一些微不足道的解釋,但放在一起就不同了;是啊,放在一起就不同了。他把這些疑點都報告給了總督察,後者很不情願地批准他們繼續查,但顯然很不高興。 他在想,昂佩爾蒂現在在幹什麼。聽說昂佩爾蒂要和溫西一起去倫敦,他有一種感覺,他們此行只會把案子向迷茫的深處更推進一步。布萊特之事也讓人心煩。據報導,布萊特正在前往倫敦。讓倫敦警察監控他會是一項困難的任務,更何況,格萊謝爾目前還找不到一個要監控他的好理由。畢竟,布萊特干了什麼?他這個人不討人喜歡,而且當潮汐其實是在低潮的時候,他把它說成是高潮——但在其他的方面,他似乎說的都是實話。格萊謝爾意識到,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六個地區的警察們都開始厭煩自己了。 他把這個案子從腦子裡揮走,轉向大量關於小偷和交通事故的尋常案子,就這樣打發這個晚上。但用完晚餐之後,他發現關於保羅·亞歷克西斯的問題又重新開始侵擾自己的腦子。昂佩爾蒂匯報了對珀金斯一番例行公事的調查所得到的結果,其中唯一有意思的就是珀金斯是蘇維埃俱樂部的成員,據說很同情共產黨人。同情共產黨人——格萊謝爾想,這就是他的同情心嗎:這些柔順、溫和,看起來很善良的人大喊大叫著革命和流血。但把這件事跟密碼信聯繫到一起,似乎就顯出一些重要性了。他在想,亞歷克西斯身上發現的那些信的複原件什麼時候才能夠出來。他很煩惱,對他的妻子發脾氣,又踩了他的貓,最後決定去貝爾維爾酒店一趟,見一見彼得·溫西勳爵。 溫西出門了,一番詢問之後,格萊謝爾去了拉法蘭克夫人那裡。在那裡他不僅僅找到了溫西,還見到了昂佩爾蒂偵探,他們和哈麗雅特一起坐在起居室的沙發里,保羅·亞歷克西斯曾經就住在這裡。他們三個人似乎在玩填字競賽,書扔得到處都是,哈麗雅特手中抱著一本錢伯斯字典,對她的同伴讀出單詞。 “你好,警長!”溫西喊著,“過來吧!我們的女主人見到你肯定特別高興。我們在作調查呢。” “是嗎,勳爵閣下?這個,我們也是——至少,那個小子,奧蒙德,一直在折騰。” 他把故事都說了出來,很高興能把這個故事說給別人聽。昂佩爾蒂嘟囔著。溫西拿出一張地圖和一張紙,開始比畫距離和時間。他們討論了一下,又討論了馬奔跑的速度——溫西覺得他低估了馬的速度。他會去把那匹馬借來做個測試。 哈麗雅特什麼都沒說。 “你是怎麼想的?”溫西突然問她。 “我完全不相信事情會是這樣的。”哈麗雅特說。 格萊謝爾笑了。 “範內小姐的直覺——他們用的是這個詞——反對這個推斷。”他說。 “這不是直覺,”哈麗雅特反駁說,“根本就沒有直覺這個東西。這是常識。這是偵探藝術,如果你願意說的話。所有的這些推斷都是錯的,都是編出來的,是他們苦心構思出來的。” 格萊謝爾又笑了:“這我就不能理解了。” “你們男人,”哈麗雅特說,“就會讓自己被這些數據和時間表牽著鼻子走,忘記了你們到底應該干什麼。但這都是機械的,每個關節都會咯吱作響。這就像——就像一個糟糕的故事情節,完全是圍繞著一個點子編造出來的,但其實呢,那個點子根本就行不通。你們腦子裡想著,一定要把威爾頓和馬和珀金斯都安排進去,當你們遇到了一個矛盾的地方就會說:'哦,這個——我們會解決掉的。我們讓他幹這個,我們讓他那麼做。'但你不能為了符合你的推論,而讓別人做什麼事,在現實生活中不可以這樣。為什麼你們非要把所有這些人都安排進來?” “這裡的確有很多事情需要解釋,我們不能否認。”昂佩爾蒂說。 “當然有許多事情需要解釋,但你們的解釋比這個問題本身要更加難以置信。不可能有任何人像那樣策劃一場謀殺。你們讓他們在某一方面特別精明,在另外一方面又愚蠢得嚇人。不管對疑點的解釋是什麼,一定比你們說的更簡單,更合理,不那麼難懂。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你們是在自己編造一個案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溫西說。 “我說,這是有一些複雜,”格萊謝爾承認說,“但如果我們不在威爾頓或布萊特或珀金斯身上,或者他們當中的兩個身上編案子,我們又要把故事編在誰的身上呢?布爾什維克?這個珀金斯是一個布爾什維克,或者說一個共產黨。但不管怎樣,如果他跟這個案子有關係,那威爾頓一定也在其中,因為他們兩個互為不在場證明。” “是的,我明白。但你的整個案子都是像這樣。首先,你想讓威爾頓有罪,因為他想得到他母親的錢財,然後你說珀金斯一定是他的同夥,因為他給威爾頓提供不在場證明。現在,你想讓珀金斯有罪,因為他是一個共產黨,然後你又說威爾頓一定是他的同夥,因為他給珀金斯提供不在場證明。但這兩個推論顯然不可能同時正確。而且,威爾頓和珀金斯是怎麼認識的呢?” “我們還沒有完成調查呢。” “沒有;但這看起來不可能,是不是?一個是托特納姆法院路上的市政學校老師,一個是亨廷登郡的農場主。他們怎麼認識的?有什麼共同之處?還有,對於布萊特,你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把他和他們當中的哪一位聯繫到一起。如果他的故事是真的,那麼根本就無法證明亞歷克西斯不是自殺。那麼,如果想證明那是謀殺的話,你就一定要把布萊特跟那個殺人兇手聯繫起來,你們顯然還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顯示他和威爾頓或者珀金斯有關係。” “布萊特後來收到過信嗎?”溫西問昂佩爾蒂。 “一封都沒收到過,自從他出現在這里之後就沒有。” “至於珀金斯,”格萊謝爾說,“我們很快就會去打聽他的事。他被撞倒了,不醒人事躺在醫院裡,這一定讓他的同夥很困惑,我們以前也是同樣的困惑。有可能,他用假名字在某個城市有個地址,有很多信件在那裡等著他呢。” “你還是堅持認為,珀金斯一定參與了案子,”哈麗雅特抗議說,“你真的覺得珀金斯不用馬鞍就能騎一匹馬在沙灘上跑,用一把剃須刀把一個人的喉嚨割得露出了骨頭?” “為什麼不呢?”昂佩爾蒂說。 “他看起來像嗎?” “'我看起來像嗎?流氓說。他看起來當然不像,他完全是用紙板做的。'我從來沒見過這個傢伙,但我得承認,通過你們對他的形容,我感覺他不是一個大膽的人。”溫西咧嘴笑了,“但是,你也要知道,親愛的亨利還請我在酒吧喝酒呢。” 哈麗雅特輕輕瞟了一眼他斜靠著的胳膊和柔軟的體格。 “你不需要拐彎抹角,”她冷冷地說,“大家都知道,你富有藝術感的手指可以把燒火棒編成結。珀金斯很虛弱,他的脖子就跟雞脖子一樣細,雙手直哆嗦。”她轉向格萊謝爾,“我無法想像珀金斯會是一個亡命之徒。當初你懷疑我都比懷疑他要有道理。” 格萊謝爾眨了眨眼,但他的回應卻平靜得很:“是啊,小姐。這裡有很多話可談。” “當然了。不過,你為什麼放棄了這個想法?” 格萊謝爾的本能在警告他,他正踩在冰上行走。 “這個,”他說,“這麼說吧,看起來太大膽了,而且,我們找不到你和死者之間的任何關聯。” “你還是去偵查了呀,真是英明。因為,當然了,當時整件事只有我一個證人,是不是?而且我拍了那些照片,這可以證明我是一個很冷血的人。何況我以前的個人歷史有點——我們可不可以說,複雜多事?” “是這樣的,小姐。”警長的眼睛裡一點表情也沒有。 “我可以問一下嗎,你是向誰詢問我的情況的?” “你的女傭。”格萊謝爾說。 “哦!你覺得她會知道我認不認識保羅·亞歷克西斯?” “根據我們的經驗,”警長回答說,“女傭對這方面的事很了解。” “這倒是。那麼你們已經不再懷疑我了?” “哦,天啊,不再懷疑了。” “就是因為我的女傭的證詞?” “還有,”警長說,“還因為我們自己的觀察。” “我明白了。”哈麗雅特嚴肅地看著格萊謝爾,但他是那種對這樣的目光沒有反應的人,反而用坦然的微笑來回應她。溫西一直板著臉聽著,真想為了警長的冷靜,而給他頒發一塊智慧獎章。他現在對這段對話做了一個淡漠的評論。 “你和範內小姐一直在反駁對方的推論,”他說,“也許你想听一聽,我們這個晚上都乾了些什麼。” “很樂意聽,勳爵閣下。” “我們最開始,”溫西說,“重新搜查了一下死者的物品,當然是希望能找到一點關於菲多拉或者密碼信的線索。好心的昂佩爾蒂偵探協助了我們。但其實,偵探一點作用都沒起到,他在那裡坐了兩個小時,看著我們找。每一次我們檢查某個洞或者某個角落,發現那裡是空的,他就開始信誓旦旦地說他早就檢查過那個洞或者那個角落,當時也發現那裡是空空的。” 昂佩爾蒂偵探咯咯地笑了。 “我們只找到了一樣東西,”彼得勳爵繼續說,“那就是錢伯斯字典,而且還不是今天晚上發現的,而是范內小姐之前就已經找到了。當時她不願意專心寫作,寧願浪費時間在填字遊戲上。我們發現字典上有很多字用鉛筆標註過。當你進來的時候,我們正在收集那些標註過的字。也許你願意聽一聽。我就是隨便抽幾個單詞出來:Peculiar,diplomacy,courtesan,furnished,viscount,squander,sunlight,chasuble,clergyman,luminary,thousand,poverty,cherubim,treason,cabriolet,rheumatics,apostle,costumier,viaduct。還有很多別的。你能從這些詞彙中看出任何意思嗎?有些詞彙是有宗教色彩的,但另外一些詞彙又沒有,比如說高級情婦,這一類的詞還有tambourine,wrestling和fashion。” 格萊謝爾笑了:“在我看來,這個年輕小伙子也是一個填字遊戲迷。這些都是很長的難單詞。” “但不是最長的那種單詞。有很多更長的單詞,比如說supralapsarian,monocotyledenous以及diaphragmatic,他沒有標註任何真正冗長繁雜的詞。我們找到的單詞裡,最長的就是rheumatics,只有十個字母。不過在我們所發現的單詞裡,它們都有兩個共同的特點,這很有建設性意義。” “勳爵閣下,什麼特點?” “它們當中有沒有一個單詞裡有重複的字母,而且,沒有一個單詞少於七個字母。” 格萊謝爾警長突然舉起一隻手,像學校裡的小學生。 “密碼信!”他喊道。 “正如你所說的,密碼信。我們認為,這可能是某個密碼的關鍵詞,而且根據單詞裡沒有重複字母的現象,我覺得我們可以猜到這到底是哪一種類型的密碼。麻煩的是,我們還沒有翻完字典呢,就已經找到了幾百個標註的單詞。這就讓我們不得不做出一個令人沮喪的推斷。” “什麼推斷?” “他們在每一封信裡都更換關鍵詞。我是這樣想的,每封信裡包含著下一封信的關鍵詞,這些亞歷克西斯標註過的單詞是他先前準備的,以便在他收到信的時候可以方便地回信。” “這不可能是已經用過的關鍵詞嗎?” “不太像。密碼信是從三月份開始收到的,我不相信從三月份開始,他已經送出去了兩百封密碼信。就算他每天都寫一封信,也不可能達到這個數字。” “不可能寫那麼多,勳爵閣下。但如果我們在他身上發現的信是這些密碼信中的一封,那麼關鍵詞一定在這些標註過的單詞中。這就讓范圍縮小了。” “我不這樣想。我想這些單詞是亞歷克西斯寄出的密碼信裡的關鍵詞。在每封信裡,他通知對方下一封信的關鍵詞是什麼。但他的同伴也會做同樣的事,所以亞歷克西斯身上那封信的關鍵詞不可能出現在這些標註的詞語中。當然,除非那是亞歷克西斯自己寫的信,不過這似乎不可能。” “就連這一點我們都不能肯定,”格萊謝爾難過地說,“跟亞歷克西斯通信的那個人有可能碰巧使用了亞歷克西斯提前標註的詞。所以,密碼可以是任何詞彙。” “很正確。我們從這裡能得到的唯一幫助就是,密碼用的是英語單詞,那麼信件很可能是用英語寫成的。這也不完全肯定,因為信件也許是用法語、德語或意大利語寫的,這些語言跟英語用的都是一樣的字母;但不管怎樣,不可能是俄語,俄語用的字母跟英語完全不同,所以這是一點幸運之處。” “如果這跟布爾什維克有關係的話,”格萊謝爾若有所思地說,“那麼他們不用俄語來寫真是讓人不理解。如果他們用俄語寫信,那就是雙保險了。俄語已經相當難懂了,俄語密碼這簡直是天書。” “的確。我已經說過,我不是很相信這個布爾什維克的可能性。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能把這些信跟關於威爾頓的推論聯繫上。” “我們想知道的是,”偵探說,“是這個——這個殺人兇手,不管他是誰,他是怎麼把亞歷克西斯弄到平鐵上的?或者如果是布爾什維克把他弄到那裡去的,那威爾頓和他的同夥又是怎麼知道他要去那裡?約他去平鐵的和割了他喉嚨的一定是一夥人。那就讓我們得到一個結論,要么是威爾頓一夥人寫的信,要么是那些外國人幹的謀殺。” “完全正確。” “而且,”哈麗雅特問,“奧嘉·科恩跟這件事到底有什麼關係?” “哈!”溫西說,“現在你說出來了。這是所有謎團當中最離奇的。我敢發誓,那女孩說的是實話,我還可以發誓,那個很沒有愛爾蘭風情的蘇利文先生說的也是實話。詩人會說,牆縫裡的小花朵,我要把你從裂縫裡拔出來。如果我搞得懂的話,就能說出那個犯罪的人到底是誰,但我真的搞不懂。那個向蘇利文先生要一張俄國姑娘肖像的鬍子先生到底是誰呢,而且這個肖像又是怎樣進入死者的筆記本里,並簽名為菲多拉呢?這裡的奧妙太深了,華生。” “我回到了我最開始的推論上,”偵探嘀咕著,“我覺得那傢伙有點神誌不正常,割了自己的喉嚨,就是這樣。他可能有收集女孩照片的毛病,還喜歡給自己郵寄密碼信。” “而且從捷克斯洛伐克郵寄過來?” “哦,好吧,一定是有人幫他郵寄。就我看來,我們沒有任何對威爾頓的不利證據,也沒有對布萊特的不利證據,對珀金斯的不利證據就跟漏鍋一樣千瘡百孔。還有布爾什維克,他們在哪裡?你的朋友總探長帕克已經調查過了這個國家裡的布爾什維克,答案就是這段時間沒有任何一個布爾什維克活動在這一帶,而且在十八日星期四,所有的布爾什維克似乎都有不在場證明。也許你會說,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布爾什維克,但不可能有你想像的那麼多。倫敦警察們的消息比普通人心中認為的要靈通得多。如果亞歷克西斯跟他的那一幫人有什麼異常動靜的話,他們肯定早就盯上了。” 溫西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我回家睡覺了,”他說,“我們必須得等拿到那封信的複原版本。生活中滿是灰塵,索然無趣。我不能證明自己的推論,本特又一點消息都沒有。威廉·布萊特離開威利伍康伯的那天,他也消失了,給我留了一個口信說一隻我最喜歡的襪子在洗衣房裡弄丟了,他還跟管理人員辯論了好一通。範內小姐,哈麗雅特,我可以這樣叫你吧,你願意跟我結婚並照看我的襪子嗎?而且順便成為唯一一個在警長和偵探面前接受求婚的女小說家?” “就算是為了上頭條新聞也不可能。” “我也覺得你不會,就連公眾曝光率的誘惑也沒有用了。聽著,警長,你願意跟我打個賭嗎,亞歷克西斯不是自殺的,也不是被布爾什維克謀殺的?” 警長謹慎地回答說,他不是一個好賭的人。 “真倒霉!”勳爵閣下哀嘆著,“都一樣無趣,”他又補充了一句,並恢復了以往的神采,“我死都要打破那條不在場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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