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失衡的時間

第25章 第24章倫敦市政學校教師的證據

保羅·亞歷克西斯的葬禮在星期一舉行,陪伴著他的是許多鮮花和一大群旁觀者。彼得勳爵和偵探還在倫敦,但他託本特代表他出席,這也很得體。當天早上本特從亨廷登郡回來,他辦事效率很高,到達葬禮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漂亮的花圈,上面還題了字。威爾頓夫人是主要哀悼人,穿著肅穆黑色衣服的亨利則在一邊攙扶著她。輝煌大酒店的員工派出了一些代表,並送來了拼成薩克斯形狀的花束。樂隊領隊是一個不妥協的現實主義者,他覺得一對跳舞者的雕像要比薩克斯形狀的花束更真實,更能代表死者,但大部分人的觀點都和他不同,大家還覺得他這麼說是出於一種職業性的嫉妒。蕾拉·加蘭德穿著一身改良的、拘謹的喪服出現了,在這個最讓人悲痛的時刻,把一大束深紫色的紫羅蘭扔到墳墓裡,然後戲劇性地歇斯底里起來,於是被帶走了。這也是對威爾頓夫人的公開侮辱。全國的報紙都刊登了照片,全方位地報導這次葬禮,輝煌大酒店的晚餐席全部坐滿,不得不在路易斯肯斯會客廳添加額外的席位。

“我想,你現在要離開威利伍康伯了吧。”哈麗雅特對威爾頓夫人說,“這裡對你來說都是痛苦的回憶。” “是的,親愛的,但我不會離開。我打算留在這裡,一直等到關於保羅的回憶上空烏雲散開為止。我十分肯定,他是被布爾什維克謀殺的,警察聽任這種事情發生簡直是顯而易見的恥辱。” “我希望你能勸我的母親離開,”亨利說,“繼續待下去對她的健康不利。我想,你也很快就會離開吧。” “也許吧。” 確實,這裡似乎沒有什麼值得讓人留戀的了。威廉·布萊特已經向警察申請了要離開,也得到了批准,只是他必須要隨時向警察局通報他的地址。他迅速地離開了他在斯漢普頓的寄居地,收拾東西,向北方而去。 “希望,”格萊謝爾警長說,“他們可以盯住他。我們不能跟著他滿英格蘭跑,也沒有對他不利的證據。”

溫西和偵探在星期二的早晨回到了威利伍康伯,迎接他們的是一條新消息。 “我們找到了珀金斯。”格萊謝爾警長說。 古力安·珀金斯先生離開達里,開著租來的車去威利伍康伯之後,搭乘火車去了斯漢普頓,在那裡繼續他的徒步旅行。大概走了二十英里,他被一輛卡車撞倒了。結果他在當地的醫院裡躺了將近一個星期,不能說話也沒有知覺。他的旅行包裡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證明他的身份,直到他可以坐起來之後,大家才知道關於他身份的情況。當他的身體恢復到可以斷斷續續說話的時候,他聽到別的病人在討論威利伍康伯審訊庭的事,然後,出於一種小小的炫耀心態,他說自己其實跟那個找到屍體的女士有一面之緣。醫院的一位護士想起來,廣播裡尋找過一個叫珀金斯的人,說是跟這件案子有關係。威利伍康伯警察跟他們溝通之後,奧蒙德巡官被派去向珀金斯取證。

那麼現在已經很清楚,為什麼在廣播的時候,無論是珀金斯先生本人還是他的同伴都沒有回覆這條緊急信息。為什麼沒有人來申報珀金斯先生的失踪,這也不再是疑點。珀金斯先生是倫敦市政廳學校的老師,因為身體不好而放了一個學期的假。他沒結婚,又是一名孤兒,沒有臨近的親戚,住在托特納姆法院路附近的一個旅社。五月份他離開了那家旅社,說要出去自由旅行,不會有固定的地址。所以自從上一次他寫信之後(在五月二十九日,從陶頓寫的),旅社就再也沒有收到過一封信。由於這些原因,沒有人想到去尋找他的下落。另一方面,緊急廣播只提到了他的姓,所以大家也搞不清楚,原來警察想要的那個珀金斯先生就是旅社里的古力安·珀金斯先生。不管怎樣,既然沒有人知道他會在哪裡,也就沒有人能夠提供任何信息。警察和那家旅社取得了聯繫,拿到了寄給珀金斯先生的信件。有一封是一個便宜裁縫店的廣告,請他抓住愛爾蘭大甩賣最後一秒的機會,還有一封來自學生的信,是關於童子軍活動的。

古力安·珀金斯先生似乎不像是罪犯,但這也說不准。他穿著醫院紅色的外套,在床上把自己支撐起來,準備回答警察的問題。他那沒有刮鬍子的臉被繃帶纏繞著,露出緊張的表情,透過那副大角質架眼鏡看過來,眼睛的樣子既嚴肅又滑稽。 “也就是說,你放棄了原本的旅行計劃,跟那位女士一起走回了達里,”奧蒙德巡官說,“先生,你為什麼要那麼做呢?” “我想盡量去幫助那位女士。” “是的,先生,有這個想法很自然。但事實上,你沒怎麼幫到她。” “的確沒有,”珀金斯先生摸著他的床單,“她說什麼要去找屍體,但當然了,我當時沒想到她是叫我去幹這個。我的身體不強壯,而且,潮汐就要來了。我想——” 奧蒙德巡官耐心地等待著。珀金斯先生突然爆發出一段坦白的供詞,內心輕鬆多了。

“我不想繼續走那條路,這是真的。我害怕兇手會藏在什麼地方。” “兇手?是什麼讓你覺得這是一樁謀殺?”珀金斯先生在他的枕頭中間縮得更緊了。 “那位女士說可能是謀殺,我膽子很小。你看,因為我的病,我的神經一直都很緊張——緊張,你知道。我的身體又不強壯。我很怕想到那個可能性。” “先生,你沒必要為了這個而自責。”巡官直白的同情心讓珀金斯先生產生了懷疑,他似乎從中察覺出了虛偽的成分。 “所以,當你到達里的時候,你覺得那位女士已經安全了,不再需要更多的保護,於是連一聲再見都沒說就離開了。” “是的,是的。我——我不想被攪進去,你知道。從我的角度來想,這樣對我不好。一個教師一定需要作風嚴謹正派,而且——”

“什麼,先生?” 珀金斯先生又說出了另外一句心裡話。 “我仔細地想了想,覺得整件事很奇怪。我當時懷疑如果那位女士——我聽說過這種事情——自殺合約之類的——你明白嗎?我不想和那種事情聯繫在一起。我的性格很膽小,這一點我承認,因為疾病的緣故,我的身體一點都不強壯,如果又出現這種情況那種情況——” 奧蒙德巡官有著豐富的想像力,他的幽默感儘管還停留在初級階段,卻很是強烈。他捂著嘴巴笑了,似乎突然看見了那個珀金斯先生,心驚膽戰,拖著長了水泡的腳在無望和恐懼中蹣跚而行,不顧一切想要逃開平鐵那個殺人惡魔的影子,卻猛然發現自己正像噩夢一般跟隨著殘酷邪惡的女魔頭一起行走。 他舔了舔筆,又開始說:“很有道理,先生。我理解你的意思,非常為難的處境。好了,現在——只是例行公事的問題,先生,你知道,我們得查清每個當天在海岸路經過的人的行程。你不用緊張害怕。”那筆的墨水正好是無法融解的那種,在他的嘴巴里留下了很不好的味道。他從沾了紫色墨水的嘴唇中間吐出一條粉紅色的舌頭,看上去,就像一隻大狗有滋有味地嚼著骨頭,這直接打擊了珀金斯先生那疑神疑鬼的想像力,“先生,兩點鐘左右的時候,你在哪裡?”

珀金斯先生的下巴幾乎要掉下來了。 “我——我——我——”他發著顫音說。 一個護士走進來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警察先生,我希望你不要在這裡待太久。”她不高興地說,“我不能讓我的病人心情不好。喝一口這個,二十二號,你千萬不能再激動起來了。” “沒有關係,”珀金斯先生喝了一口,慘白的臉上又有了顏色,“其實我還真能告訴你兩點鐘的時候我的確切位置。很幸運,應該就是那個時候。很幸運,我當時在達里。” “哦,”奧蒙德先生說,“這回答很令人滿意啊。” “是的,我可以證明。你看,我從威利伍康伯過來,在那裡買了一些鋅膏,藥劑師一定記得我。我的皮膚很敏感,因為這個我們聊了幾句。我不知道那家店到底在哪裡,但你們可以去找找。不,我不是很清楚那是什麼時候的事。然後我步行去了達里。一共是四英里,我得走大概一個小時多一點,你知道,所以我一定是一點左右從威利伍康伯出發的。”

“你前一天晚上住在哪裡?” “在威利伍康伯的信託之家。你可以在那裡的名單上找到我的名字。” “離開那裡的時間比較晚,是不是?” “是的,但那天晚上我沒有睡好。我當時渾身發熱,還有曬傷,你知道,這真要我的命。有的人總是很容易被曬傷。我出來的時候很匆忙,太痛苦了。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皮膚很敏感,而上個星期太陽很毒。我原本以為會漸漸好一點,卻沒想到越來越熱,而且刮鬍子讓人頭疼,真是頭疼。所以我在床上躺到十點,然後在十一點左右吃了個遲到的早餐,大概在兩點鐘到達達里。我知道那是兩點鐘,因為我向一個人問過時間。” “真的嗎,先生?這真是很幸運。我們應該可以去核對這點。” “哦,是的。你們應該很容易就能找到他。不住在村莊里,而是在村莊外面,是一個紮營的紳士。我稱他是位紳士,但他的行為做派可真不像紳士。”

奧蒙德巡官幾乎要跳起來了。他是一位沒結婚又精力旺盛的年輕人,這時他簡直對彼得·溫西勳爵頂禮膜拜了。他崇拜他的衣服,他的車還有他神奇的預測能力。溫西說金子會在屍體上找到,結果,哈!就是這樣。他說等審訊庭公開了真實的死亡時間之後,亨利·威爾頓就會搞出一個兩點鐘的不在場證明,現在這不在場證明就自動上門了,時間吻合得像月光和潮汐的關係那樣緊密。但勳爵說這個新的不在場證明看起來會無懈可擊。奧蒙德巡官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它扳倒。 他很好奇地問,為什麼珀金斯先生會向一個陌生人問時間,而不在村子裡問。 “我在村子裡的時候沒想到問,我在那裡根本就沒停下來。走過了村子之後,我開始想起我的午飯。我在大概一英里之前看過表,那時候差二十五分兩點,我當時就想應該去海灘邊吃飯。但我再次看表的時候,還是差二十五分兩點,這才發現表已經停了,肯定過了那個時間。我看見一條小路向下通到海邊,所以就轉向了這條小路。在小路的底部有個很開闊的地方,地上有車和一個小帳篷,有一個人在車邊搞著什麼。我向他揮了揮手,問他時間。那個男人很高大,黑頭髮,紅臉膛兒,戴了黑色的眼鏡。他告訴我差五分兩點。我把我的表調好,上了發條,然後謝過他,說這個紮營的地方真不錯之類的話。他突然就變得很粗魯,我想也許是因為他的車壞了,所以才這麼暴躁,所以我就問了他——特別禮貌地問——是不是車哪裡壞了。就是這樣。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覺得我在侮辱他,但他當時就那麼覺得。我勸他,說我只是出於禮貌才問的,想知道我能不能幫上忙,然後他不知道喊了句什麼,然後——”珀金斯先生猶豫了一會兒,臉紅了。

“什麼?”奧蒙德巡官說。 “他——說起來真是難為情,他失去理智,開始襲擊我。”珀金斯先生說。 “哦!他幹什麼了?” “他——踢我,”珀金斯先生說,他的聲音陡然變成了尖叫,“踢我——怎麼說呢,踢我屁股。” “原來是這樣!” “是的,他真踢了。當然,我沒有報復他。那樣不是很——合適。我只是走開了,告訴他希望他反思之後會覺得羞愧。他還跟在我後面跑。我想最好不要再答理這種人,所以就走了,在海灘上吃了午飯。” “海灘上?” “是的。他當時——我是說,當他踢我的時候,我就是朝著海的方向——我不想再回頭路過這個噁心的人。我從地圖上看,沿著海灘可以從達里一直走到萊斯頓·霍伊,所以我想最好走這條路。” “我明白了。所以你在沙灘上吃了午飯。在哪裡呢?你在那兒待了多久?” “我是在離那條小路大概五十碼的地方停下來的。我希望那個男人能看到我,看到我並沒有被他嚇倒,於是就選了一個他能看見我的地方坐了下來,吃午飯。” 奧蒙德巡官意識到那一腳踢得不可能很重,珀金斯先生還是可以坐的。 “我想我在那裡待了四十五分鐘左右。” “那段時間裡,你都看到誰經過海灘了?”警察尖銳地問。 “誰經過?為什麼?沒有人。” “沒有人,沒有女人或孩子?沒有船?沒有馬?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那片海灘很荒涼,就連那個野蠻人也不見了。他應該是在我離開之前走的。你要知道,我一直在盯著他,看他會不會再搞什麼鬼。” 奧蒙德巡官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問道:“那段時間他都在幹什麼?修車?” “不是。他似乎很快就修完了,好像是在火上搞什麼東西。我猜可能是在做飯。然後他就上了小路走開了。” 警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你乾了什麼?” “我慢慢地順著海灘走,直到看到一條小路,從沙灘一直通向石頭牆。從小路出來的時候,對面就是一些房舍。我在那裡上了大路,向萊斯頓·霍伊的方向走,然後就遇到了那位女士。” “你那天晚上有沒有再次看到那位戴著黑眼鏡的男人?” “有。當我和那位女士一起回來,他就在小路旁邊。她還停下來跟他說話,根本就沒有必要,這讓我很生氣。我沒答理他們,繼續走,因為不想再被他粗野地謾罵。” “我明白了,先生。一切都交代得很清楚了。現在我想問你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當你再看自己的手錶的時候,你的表走得快了或者慢了嗎?” “我跟達里修車廠的表比較過,正好是五點半。” “你在中間沒有撥過?” “沒有,為什麼要撥呢?” 奧蒙德巡官堅定地看著珀金斯先生,把他的筆記本啪的一聲關上,然後把下巴伸過來,有些脅迫意味地說: “現在,聽好了,先生,這事關一宗謀殺案。我們知道在兩點和三點之間,一定有人經過海灘。告訴我們真相難道不是更好嗎?” 珀金斯先生的眼睛裡露出了害怕。 “我不——我不——”他虛弱地說。他的手抓著床單,然後他暈了過去。護士們開始一陣忙亂,並把奧蒙德巡官從床邊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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