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失衡的時間

第17章 第16章海灘的證據

如果說在那番暢所欲言之後,哈麗雅特·範內和彼得·溫西勳爵會對再次見面感到有些尷尬的話,至少他們沒有表現出來。兩個人都有故事要說,所以就把尷尬填補了。 “密碼信?有沒有可能威爾頓夫人的猜測是對的,而我們都錯了?這讓整件事看起來更像是謀殺了,這一點上倒是和我們的判斷相符。對拉法蘭克夫人所說的買賣,我沒有太多想法,但非常明顯,亞歷克西斯當時是有計劃的,也許這個計劃進行得不太順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也許,有兩種不同的可能性?有沒有可能在計劃就要成熟的時候,他意外地被殺害了?他周圍似乎都是一些不怎麼樣的人——騙子、智商不健全的人、妓女、還有舞男。” “是啊;至少我們現在身處的這個地方可不算什麼上流社會。安東尼是他們當中最體面的,但也許你不這麼覺得。”

“這是在挑釁嗎?我對安東尼很了解,昨天剛和他談過話。” “去看他對我有沒有意思?” “不完全是,一部分是因為要調查案子。他看起來是個謙遜有禮的傢伙,現在有輕度的憂鬱症,精力也不太充沛,但這不是他的錯。他要供養在精神病院的媽媽,還要照顧家裡的一個低能兒弟弟。” “是嗎?” “是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的思維不可靠。他對亞歷克西斯的感情糾紛說得很坦率,可能比對你說的還坦率。亞歷克西斯似乎對他和威爾頓夫人的結合看得非常重,所以必須得用超乎尋常的詭計來擺脫蕾拉。儘管達·索托是個渾球,但對蕾拉來說已經很不錯了。而且他可能會認為,從亞歷克西斯那裡橫刀奪愛是件很榮耀的事。但這都是為了什麼呢?好了,管他呢,我們喝點茶吧。嗨!海上有大行動!兩艘船正在向磨刀礁林的方向進發。”

“漁夫?” “我想,是捕撈者。”溫西咧嘴笑著回答,“是昂佩爾蒂跟他快樂的伙伴們。把那個小型望遠鏡給我,本特,就是那個。他們看起來很忙。他們拖了個什麼東西上來。來瞧一眼。” 他把望遠鏡給了哈麗雅特,哈麗雅特大叫著: “他們拖了個東西上來,一定是很重的東西。偵探都過去幫忙了,其中有個人正站在另外一邊調整著船。哦,哦!你沒看到這個。太遺憾了!那個東西突然又沉下去了。昂佩爾蒂偵探一個踉蹌後腦著地摔到船上去了。現在他又坐起來了,擦了擦自己。” “親愛的昂佩爾蒂!”溫西咬了一口三明治。 “他們又在拽了;這一次他把繩子給了捕撈者……他們抓到了——他們在拖——就要出來了。” “坐下來,品口茶吧。”

“別傻了。什麼黑的東西剛剛露出來——” “來!讓我看一看。” 哈麗雅特把望遠鏡交還給他。這畢竟還是溫西的,不過他得想一想,剛剛還那麼清楚地看到的東西現在只能遠遠觀望,她會多洩氣啊。 溫西看了看,開始笑了。 “來,拿著這個,快點!那是一塊舊鐵,看起來像是鍋爐什麼的。一定得看看昂佩爾蒂的臉,太值得一看了。” “是的,那有一個什麼——像圓柱一樣的東西。我不理解,這東西是怎麼到那兒的。他們現在正在仔細地檢查它。也許他們以為能在這鍋爐裡面找到屍體呢。天啊,他們又把它扔回去了。” “多讓人失望啊!” “可憐的昂佩爾蒂!我說,這些三明治很好吃。是本特做的嗎?他真是個天才。” “是啊,快吃吧。在我們開始前,我想再看一眼那個礁石上的裂縫。”

裂縫依然還是一個謎。溫西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吊環上。 “我敢發誓,”他說,“這個吊環在這裡的時間不超過兩個星期。看起來非常新,而且沒有一點磨損。他到底想要用這個環做什麼?好了,讓我們開始吧。我來走高的那條路,你來走低的那一條,就這樣。我會在高水位線上這堆雜物裡仔細翻找,你沿著海水邊緣走,我們在這兩條線中間尋找。誰發現了任何東西就叫一聲,最後再來比較結果。” “開始吧!” 夏日平靜的午後,在空無一人的沙灘上帶著慵懶的心情漫步,應該算是個不錯的差使;但這兩個人得被寬闊的沙灘分開,弓著背,眼睛緊盯著沙子,來搜尋可能並不存在或者根本找不到的東西,這就讓它本身的迷人成分大打折扣了。哈麗雅特很困惑,但又確信溫西一定有什麼主意,所以堅守著自己的崗位;而溫西儘管也很認真地在找,卻好多次停下來觀察海面和沙灘,似乎在計算距離和記憶地標。兩個搜尋者都背著小包,用來放置寶貴的發現品,但他們的談話卻更像是一出俄國式的悲劇。

哈麗雅特:嗨! 彼得:嗨! (他們碰頭了。) 哈麗雅特:一隻靴子!我找到了一隻靴子! 彼得:哈!哈哈!再說一遍是怎樣的靴子。 哈麗雅特:一隻很土氣很古老的靴子。 彼得:只有一隻靴子! 哈麗雅特:是的。如果有兩隻靴子的話,就說明這可能是兇手開始脫鞋涉水的地方。 彼得:有可能一隻腳在海裡,一隻腳在沙灘上。在那以後,潮汐漲漲落落都有十來次了。這靴子已經壞了。 哈麗雅特:是啊,是個壞的。 彼得:它都爛掉了。 哈麗雅特:我可以把它扔掉嗎? 彼得:不行,畢竟還是一隻靴子。 哈麗雅特:但這個靴子沉得很。 彼得:我可幫不上忙,這是靴子啊。宋戴克醫生喜歡靴子。 哈麗雅特:該死的!你沒有同情心嗎?

(他們分開了,哈麗雅特提著一隻靴子。) 彼得:嗨! 哈麗雅特:嗨! (他們又碰頭了。) 彼得:這是個空的沙丁魚罐,還有一個破墨水瓶。 哈麗雅特:你有那支花匠的嬸嬸的筆嗎? 彼得:沒有。但我表妹有(一些)墨水,(一些)紙和(一些)紙們。 哈麗雅特:這個瓶子在這兒有多久了? 彼得:邊緣已經被水流腐蝕得很厲害了。 哈麗雅特:兇手吃沙丁魚嗎? 彼得:貓吃老鼠嗎? 哈麗雅特:我的腳被割破了;保羅·亞歷克西斯是被剃須刀割喉而死的。 彼得:潮汐又來了。 (他們又分開了。) 哈麗雅特(在一段沒有成果的長長停頓之後,她又和彼得碰頭了,一隻手拿著一個被海水浸透的煙盒,另一隻手拿著半本《聖經》):你是……利文斯通博士吧。殺人兇手會讀《聖經》嗎?

彼得:任何一本書都有可能,任何一本書都可以阻止子彈和暴力。這有可能吧,我也不能肯定。 哈麗雅特(讀著)“所有剩下的女人也都死了。”死因可能是背疼。 彼得:我的背也很疼,我的頭腦簡直麻木了,就像被什麼毒藥—— 哈麗雅特(突然有建設性了):看看這個香煙盒。 彼得:是新系列的。 哈麗雅特:那可能是最近的。 彼得(疲倦地):好吧,留著吧;我們可以把它當做一條線索。 《聖經》怎麼處理呢? 哈麗雅特(很禮貌地):你留著吧,這可能對你有好處。 彼得:很好。 (更為禮貌地)我們應該從開始嗎? 哈麗雅特:幹你的活吧。 彼得:我在幹。我們走了多遠了? 哈麗雅特:巴比倫城有多大? 彼得:我們已經走了一個半英里,還是可以完整地看到平鐵。

(他們又分開了。) 彼得:嗨! 哈麗雅特:嗨! 彼得:我只是想問問,你現在對我的求婚有沒有更理智的想法? 哈麗雅特(諷刺地):你大概是在想,如果像現在這樣一起度過人生,生活該多麼美好。 彼得:呵,不完全是。能手拉手的話我就更滿意了。 哈麗雅特:你手裡是什麼? 彼得:一隻死海星。 哈麗雅特:可憐的海星! 彼得:它倒是不討厭我的手。 哈麗雅特:不,親愛的,它不討厭你。 他們一起辛苦地尋找著,現在並肩走到了波洛克房子旁邊那條小路直通下來的地方。這地方的沙灘比別處的要粗糙,還有很多大石頭。溫西在這裡搜索得更加嚴肅認真,仔細地檢查高水位線附近的石頭,甚至還檢查了通向小路的那段沙灘。但他似乎沒有找到什麼重要的東西,然後他們繼續走,注意到了從沙灘那裡看過去的話,高高的地面把房子完全遮擋起來了。

又走了幾碼,哈麗雅特再次開口說話了:“嗨,嗨,海!” “哦!” “我這次真的找到什麼東西了。” 彼得飛奔到那邊的沙灘上。 “如果你這次再騙我,我就擰斷你的脖子。讓你的彼得叔叔看看……哈!……很有趣,非常有趣。” “不管怎樣,這也意味著好運氣。” “你把它拿反了;如果你不小心點的話,所有的幸運都會流走的,然後倒霉日就要來了——某個人的倒霉日。把它翻過來。” 他用手指輕輕地在那個金屬表面摩挲著,把上面的沙子都抹走。 “這是只新馬掌——在這裡的時間還不長。也許是一個星期,也許稍長一點。是屬於一匹小馬的。很小的一匹馬,品種良好,可能是它自己把鐵掌踢掉的,右前腳有些跛。”

“福爾摩斯,太精彩了!你怎麼分析到的?” “很簡單,我親愛的華生。這個鐵掌並沒有'錘啊,錘啊,錘啊,在堅硬的公路上錘',所以應該是新的。因為泡在水里的緣故,所以有一點生鏽了,但幾乎沒有被沙或石頭磨損過,也完全沒有腐蝕,這就意味著它不可能在這裡很長時間。從鐵掌的大小可以推測出馬的大小,從它的形狀可以推測出那是一個品種良好的小馬的小圓蹄。儘管很新,但鐵掌內前側的邊緣有一些磨損,從這點可以推測出這匹馬的那隻蹄子可能有一點跛;趾頭位置的設計和固定方法則說明打掌的工匠想確保這個鐵掌的安全——這就是我為什麼會說,有了這個特殊的裝備,它還掉下來不是件特別常見的事。但我們不能說這是他或她的過錯。這麼多石頭在這裡,輕輕地走走就可能把鐵掌磨掉了。” “他或者她。你可不可以繼續告訴我馬的性別和顏色?” “恐怕就連我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時候,我親愛的華生。” “你覺得發現鐵掌的地方就是鐵掌掉下來的地方嗎?或者海水已經讓它挪動了位置?我就是在這裡找到的,和海水的邊緣很近,深深地埋在沙裡。” “鐵掌不會漂浮的,潮汐有可能把它拉出來一點,但每次潮汐過後就會把它埋得更深一些。你現在找到它真是很幸運的。如果你問我的話,我要說我們還不知道為什麼馬會到這裡來。鐵掌不可能直接掉下來,它會是從某一邊被甩出來的,這得看馬當時奔跑的速度、方向以及這一類的參數。” “的確是。好了,這倒是一段很精彩的推論……彼得!你的本意就是要找馬掌嗎?” “不是,我想找一匹馬,但馬掌倒是一件令人愉快的幸事。” “的確是個幸運的發現,是我找到的。” “的確是你找到的,我真想為此親你一下。別擔心,我沒打算真這樣幹。要是我親吻你,這可是件很重大的事——這件事會在它周圍的林林總總中脫穎而出,就像你第一次品嚐荔枝一樣。如果是因為一次調查而親吻你的話,那就變成了不重要的穿插表演了。” “我覺得,你已經陶醉在這個發現之中了。”哈麗雅特冷靜地說,“你說,你到這裡來就是為了找馬的?” “當然了。你不是嗎?” “我從來都沒想到過馬。” “你這個可憐的倫敦姑娘——不會吧!你從來都沒想過,馬會是一種交通工具。你對馬的了解在那個歌謠裡已經有所體現了,'對馬我知道兩件事,其中一個有些粗糙。'你從來都沒想過,馬是用來跑的,在給定的時間裡跑完給定的距離。你在達里難道從來都沒騎過馬?可憐的姑娘。等我們結婚,我每天都會帶你去騎馬,直到有一天你知道該怎樣坐上去。” 哈麗雅特沉默了,她突然對彼得有了新的看法。她知道他是一個聰明、整潔、禮貌、富有、迷人、讀書廣泛、讓人一見傾心的人,但他從來都沒有試圖讓她成為自己的英雄氣質而乖乖臣服。不過她現在明白了,他身上有這種英雄氣質,他身上有一種神一樣的魅力。他可以控制好一匹馬——她腦子裡閃出一個轉瞬而過的畫面——非常純熟,非常靈巧,帶著一頂大禮帽,穿著粉色的外套,亮白色的馬褲,高高在上地坐在一隻巨大的暴躁的動物身上,看那動物上下騰躍,左右搖晃,但這一點都不損害他高貴冷漠的坐姿風度。她的想像力更進了一層,在想像裡,她自己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馬術服,想像力把她放在一隻更大更暴躁的動物上面,和他坐在一起,向他承認她對他的尊貴的景仰。然後她因為這諂媚的畫面而大笑了一番。 “想讓我從馬背上摔下來的話,我倒是可以摔得不錯。我們是不是應該繼續?” “嗯,是的。剩下的工作我們會藉助些馬力。我從這裡看不到海岸線,但我們可以在不遠的地方找到忠實的本特。我們在這里大概不會有別的發現了。要是找到兩隻馬掌,那就變成了重複勞動。” 哈麗雅特衷心地支持這個決定。 “我們不需要爬上海崖,”溫西繼續說,“可以從小路走上去。現在把《聖經》和靴子扔了吧,我想它們不會給我們任何線索。” “我們要到哪裡去?” “去達里,去找馬。我想,我們應該可以查出,這匹馬是紐康伯先生的。他曾經抱怨過他的籬笆上有豁口,我們去看看。” 去達里的兩三英里路很快就走完了,中間只停下來一次,為了等達里關卡的門打開。在亨克小路的最頂端,他們走了出來,向露營地的方向走。 “我得提醒你注意,”溫西說,“在這個地方我們發現過三粒燕麥,還有在灰燼裡找到的兩英寸被燒毀的繩子。本特,我要的東西你帶了嗎?” “是的,主人。” 本特在車裡翻找,帶回來一個小紙袋和一條馬韁繩,把這些東西交給溫西。溫西立刻把袋子打開,從裡面把一捧燕麥倒在自己的帽子裡。 “好了,”他說,“我們已經有韁繩了——現在我們只需要去找一匹馬來戴這只韁繩。我們到沙灘邊走一走吧,去找找古德瑞奇先生說的那條溪流。” 溪流很快就找到了——是從籬笆下面冒出的一小股水,距離露營的地方大概有五十碼,在沙灘上彎彎曲曲地流淌著,一直通向大海。 “在籬笆的這一邊沒有明顯的馬蹄印記——我想潮汐來的時候水會一直漲到這片草地的底部。等一等。找到了!太好了——在溪流的最邊緣,就在籬笆的下面。太完美了,連腳趾的痕跡都是完整的。真幸運,昨天晚上的那場雨沒把它沖刷乾淨,草把它蓋住了一點。但這裡的籬笆上沒有豁口。他肯定是——哦,當然了,他會這樣的。好了,如果我們沒有弄錯的話,這個印記跟我們發現的鐵掌是不會吻合的——這應該是另外一隻蹄子。對;這是左前蹄。我們的那匹馬站在這裡喝水,這就意味著它是在退潮的時候在這一帶走動的,馬不喜歡喝有海鹽的水。左前蹄在這裡——那右前蹄大概在這個位置——就是這個!看著!這個印記是沒釘鐵掌的蹄子留下的,而且印記在地面上很淺——瘸的,當然了,沒釘鐵掌在滿是石頭的沙灘上走了將近三英里肯定會瘸的。但豁口在哪裡呢?我親愛的華生,繼續走吧。在這裡,如果我沒弄錯的話,就是這個地方。兩個新的樹樁在那裡,一簇死荊棘擠在那裡,還用鐵絲綁牢了。要說紐康伯先生在編籬笆上不是一個好手,這我可完全同意。不過,他還是採取了一些措施的,但願那馬還在草地上吧。現在爬到堤上來,從籬笆上看過去。一匹,兩匹,三匹馬,感謝上帝!” 溫西的目光在大片草地上若有所思地遊走。在草地遠處的那一頭是一叢厚厚的灌木林,小溪流就是從那裡流出來,靜靜地在雜亂的草上蜿蜒而行。 “這些樹是絕佳的屏障,能擋住從公路或村莊看過來的視線。這真是一個秘密偷馬的好地點。紐康伯先生把籬笆補好要多麼辛苦啊。哈!你這是在幹嘛,華生?” “我會付錢的。” “幾碼之外又有一個豁口,卻是用柱子和欄杆補好的,手藝看起來很嫻熟,這再好不過了。過來,來爬過欄杆,現在走進草地了。原諒我吧——哦!你完了。爬過來就好!現在,你願意為哪一匹馬付錢?” “不要黑色那個,它看起來太大太重了。” “不要黑色的,肯定不要。那匹栗色的有可能,體積比較合適,但它已經很老了,對我們的任務來說可能體力不夠。那個會叫會跳的圓乎乎的小馬是我中意的。聽話,美人。”溫西歡快地從草地上跑過去,搖著帽子裡的燕麥,“聽話,聽話。” 哈麗雅特一直都想知道,人怎麼可能在廣闊的草地上捉到馬。如果這些傢伙輕易就被捉到了,那多傻啊——而且她還清楚地記得,有一次她住在一個鄉村地區,在那個地方,偷驢的人常常要花一個小時的時間來捉他的驢,為驢設下許多陷阱,結果卻常常把車套住了。也許那個偷驢的人用的方法不對。而在她的眼前,奇蹟發生了——像一根針突然變成大理石柱那樣的奇蹟——那三匹馬都聽話地從草地上跑了過來,紛紛用軟鼻頭去碰那一把燕麥。溫西撫摸著栗色的那匹馬,拍著黑馬的背,把它們的叫聲平息了下來,接著站在那里和他中意的小馬說了點什麼,用手在它的脖子和肩膀上輕輕撫摩起來。再然後他彎下腰,去摸它的右前腿。它的蹄子很溫順地抬了起來,搭在他的手心上,它的鼻子扭過來在他的耳朵邊輕柔地蹭著。 “嗨,聽著!”溫西說,“這是我的了。看這兒啊,哈麗雅特。” 哈麗雅特走到他的旁邊去,盯著那隻蹄子。 “新鐵掌。”他把蹄子放了下來,依次檢查了其他的腿,“他們最好沒有把鐵掌都換一遍。沒有,其他三隻蹄子上都是舊的鐵掌,只有右前蹄上是新的,這和我們在海灘上找到的證物相符。你來仔細看看腳趾的位置吧。新的這塊跟我們那隻舊的一模一樣。等一等,我的小姑娘,我們來看看你能跑多快。” 他乾脆利落地把韁繩套在這匹小母馬的頭上,跳到它背上。 “過來一起騎嗎?把你的腳踩在我的腳上,來吧!我們是不是應該跑進夕陽里,永遠都不再回來?” “你最好小心點,如果農場主過來的話。” “你說得簡直太對了!”他晃了晃韁繩,馬就跑了起來。哈麗雅特機械地撿起他的帽子,站在那裡來來回回地擠帽頂,裝做漫不經心地盯著那飛奔的身影。 “讓我來,小姐。” 本特伸手過來要拿帽子。她嚇了一跳,然後把帽子遞給他。本特把剩下的燕麥晃出來,小心拍打著帽子里外的灰,又把它整理成完好的形狀。 “騎起來很順手,”溫西回來了,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在路上也許一個小時能跑九英里——在沙灘上,蹚著淺水的話,或許八英里。我真想——上帝啊!我多想——騎著它到平鐵那兒去啊。不過最好還是別去了,我們這麼幹不正當。” 他把韁繩取下來,在馬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把它送走了。 “這看起來挺合理,”他嘀咕著,“但卻不成立。不可能成立。你看,假設是馬丁,他到這裡來露營;有證據顯示他來這兒之前就對這個地方瞭如指掌了,當然也會知道夏天的時候馬將被放養在這片草地上。他和亞歷克西斯約好兩點鐘在平鐵見面——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設計的,但他就是做到了。在一點半的時候,他從三根羽毛餐廳出來,回到這裡,牽著這匹小母馬去海灘。我們看到了,他就是在那裡撒下燕麥,引誘馬過來的,也看到了他為了讓馬通過而在籬笆上搞出來的豁口。他順著水的邊緣一直跑,所以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他把馬拴在早已釘在礁石下的環上,他把亞歷克西斯殺了然後匆忙騎馬回來。在穿過波洛克房子下面的粗糙鵝卵石帶的時候,小母馬跑掉了一隻鐵掌。這對他沒有影響,只是這樣馬就有點瘸了,會減慢他的速度。等他回來的時候,沒有親自把馬送回去,而是讓它自己跑。就這樣,看起來就像它自己從草地上跑出去似的,而籬笆上的豁口也很容易解釋,瘸腿、鐵掌——如果有任何人會發現的話——也同樣可以解釋。還有,如果有人發現這匹馬,它滿身大汗而且身上都被曬黑了,這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他大概在三點的時候回來,正好可以及時去修車廠拿他的車,之後的某個時間再把韁繩燒了。這個故事聽起來很有說服力,很乾淨利落,但都是錯的。” “為什麼?” “只有一個原因,時間太緊了。他在一點半的時候離開飯店,在那之後,他必須得回到這裡,捉到馬,奔跑四個半英里的路。在那種情況下,我們假設他一個小時最多跑八英里,但你兩點的時候就听到叫聲了。你能肯定你的表是準的嗎?” “絕對準。等我到威利伍康伯的時候,和賓館的鐘比較過;準得很,那賓館的鐘——” “自然是由無線電設定的,到處都一樣。” “比這個更權威;所有賓館的鐘都是由一個格林威治的鐘直接控制。我當時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 “厲害的女人。” “假設他在去三根羽毛餐廳之前就已經捉好了馬——拴在籬笆上,或是諸如此類的?” “或許,但如果那些達里的居民說得沒錯的話,他並不是從那裡去的三根羽毛,他是從威利伍康伯那邊開車過來的。而且就算我們這麼假設,他還是需要有一小時九英里的速度才能在兩點鐘及時趕到平鐵。我想他是做不到的——不過當然了,如果他狠狠抽打這可憐的傢伙的話,還是有可能的。這就是為什麼我說,我真想騎馬過去試試。” “但我聽到的叫聲有可能根本不是叫聲,我當時以為是只海鷗,你知道,有可能真的是海鷗呢。我大概用了五分鐘把我的東西收拾好,才出來看到平鐵的。你可以把死亡時間改到兩點零五分,我覺得,如果你必須得這麼做的話。” “好啊。但這一切還是幾乎不可能。你看,你到那兒的時間最遲不過兩點十分吧。那兇手去哪裡了?” “在礁石的裂縫裡。哦,哈——但沒有馬。我明白了。那裡不可能再容下一匹馬的。太氣人了!如果我們把謀殺時間定得太靠前,那他就沒有辦法及時趕過來,如果我們定得太靠後,他又沒有辦法脫身。真是該死。” “是啊,而且我們也不可能把謀殺發生的時間提前到兩點鐘之前,因為血液凝固的狀態。把馬速和血液凝固狀態以及叫聲這三者聯繫起來,兩點鐘是發生謀殺最早的時間上限了,也是從整體上來說最有可能的。好,你最遲是在兩點零五分的時候出來的。就算——這是很不可能的——殺人兇手全速疾奔過來,一秒鐘都沒有耽擱,神速地把亞歷克西斯的喉嚨割開,然後再假設他能——這更加不可能了——在水中奔跑直到一小時十英里的速度。那麼兩點零五分的時候他也只是在回程上走了一英里。但今天下午我們已經證明了,從平鐵那裡向達里的方向看去,視線可以清楚地看到一英里半。如果他當時在那兒,你不可能看不見,是不是?會不會是直到你發現屍體的時候,才開始真正向四周看?” “的確,但我當時感覺活躍得很。如果謀殺發生的時間確實是在我被驚醒的兩點鐘,那我不可能聽不見一匹馬在沙灘上飛奔。那會把一排水都激起來,是不是?” “肯定會。'踏過,踏過,在他們奔跑的路上踏過,飛濺,飛濺,在海邊的浪花中飛濺。'這不可能,我的姑娘,不可能。而且,那匹馬在不久之前還經過那片海灘,如果這也沒聽到的話我就把我的帽子吃掉。呃?謝謝你,本特。” 本特很嚴肅地把帽子遞給他,他接了過來。 “但礁石上又有吊環,這不可能是偶然發生的。馬一定被帶到那兒去過,但什麼時候、為什麼要帶到那兒去就是一個謎了。沒關係,讓我們來檢查一下推測的正確性。” 他們離開了那片草地,從亨克小路向上走。 “我們不開車去,”溫西說,“就一邊嚼著稻草,一邊悠閒地逛過去。遠方應該就是村里的草坪,你曾說過,在那裡的一棵栗子樹下,有村里的鐵匠工坊。但願那個鐵匠現在還在工作。鐵匠和電鑽工一樣,本來就是讓人觀賞的。” 鐵匠在工作。當他們穿過草坪的時候,錘子歡快的叮噹聲充斥著他們的耳朵,陽光照進敞開的門裡,還在馬車上灑下了點點陰影。 哈麗雅特和溫西懶洋洋地走過去,馬掌在溫西的手上搖晃著。 “下午好,先生。”馬車的主人友善地說。 “下午好。”溫西回答。 “天氣不錯啊,先生。” “哈!”溫西說。 那個傢伙把溫西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確定他是個文明人,不是什麼沒事找事的笨蛋。他把肩膀靠在門柱上,開始思考。 大概五分鐘後,溫西認為那人已經完成了進一步的判斷。他把頭偏向鐵砧說:“活沒有以前那麼多了吧。” “是啊!”那人說。 鐵匠把鐵掌從鐵砧上拿下來,把它放進熔爐裡再加熱。他一定聽到了這句話,因為他向門邊瞥了一眼。不過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繼續把精力放在鑄造時的吼聲裡。 現在,鐵掌又被放在了鐵砧上,那個帶著馬車的人又換了一隻肩膀靠著門,把他的帽子向後推了推,抓了抓頭,把帽子又放正,完全符合禮貌地打了個響指。他把自己的手插進馬褲的口袋裡,給馬鼓了鼓勁。 然後是沉默,只有鎚頭的叮噹聲穿插其間,直到溫西開口說:“如果按照這個速度,你會把乾草及時弄完的。” “是啊!”那個人滿意地說。 鐵匠用鉗子把鐵掌夾起來,又放在火上,用他的皮圍裙擦著額頭,開始說話了。又胖又矮的他有些囉唆地回到倒數第二個話題上。 “我還記得,”他說,“當時這兒還沒有這麼多汽車,只有古德瑞奇有一輛——那是哪一年啊,傑姆?” “一九〇〇年,那場戰爭。” “是的!戰爭。” 沉默,大家都在深思。然後溫西說:“我還記得父親養二十三匹馬的時候,當然,那還不算他的農場裡的。” “哈!”鐵匠說,“那肯定是個特別大的地方了,先生。” “是啊,那個地方很大。對我們這些孩子來說,去鐵匠鋪看他們釘馬掌是很令人激動的事呢。” “是啊!” “所以我對馬掌還是有點了解的。剛才我和這位年輕女士在沙灘上撿到了這個——現在可不像以前了,能找到這種東西可不容易。” 他晃著手裡的鐵掌。 “右前腿,”他若無其事地加了幾句,“品種不錯的小馬,把它的鐵掌給踢掉了,跛著這隻腳跑了不少路——對不對?” 鐵匠用他的大手接過馬掌,先是很禮貌地用圍裙把它擦了擦。 “哈,”他說,“太對了。小母馬是紐康伯先生的,我知道。” “是你打的?” “當然是了。” “哈!” “也沒能穿多久。” “沒。”鐵匠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很細心地擦了擦那塊鐵,“傑姆,紐康伯先生哪天發現他的小母馬馬掌掉了?” 傑姆似乎是在做一道複雜的數學計算題,然後回答說:“星期五,星期五早上。” “哈!的確是。” 鐵匠靠著他的鐵鎚,想了想。接下來的故事他說得很慢。他並沒有提供很多信息,但卻肯定了溫西的推論。 夏季那幾個月,農場主紐康伯總是把馬圈養在那塊草地上。不,他從來都不割那塊草地,因為(什麼農場或者植物學上的細節,哈麗雅特沒能聽明白)。不,紐康伯先生並不經常到那兒去,不,他的幫工也不過去,因為這塊草地和他別的土地離得很遠(接著是一段冗長的歷史細節,介紹那一帶的土地分配和租賃規則,哈麗雅特完全聽不懂)。不過他們不需要去餵馬,也不用去給馬供應水,因為那裡有條溪流(一大堆解釋,還摻雜著辯駁,傑姆反駁說,那條溪流最先是在他的祖父那個時代開始存在的,格倫費爾先生在德雷克的灌木林那裡挖池塘之前就有),星期五早晨看到那隻小母馬亂跑的不是紐康伯先生,是貝茜·特維家的小兒子,他過來告訴傑姆的叔叔喬治,然後和另外一個人一起把它逮住了,當時它瘸得很厲害,紐康伯先生早就應該把那個豁口補好(又一樁逸聞趣事,最後他說:“上帝啊!連老牧師都會笑出來,肯定的!”)。 在那之後,兩個探索者回到了威利伍康伯,得知屍體還沒有找到,不過昂佩爾蒂偵探說他已經知道了屍體可能出現的地方。接著是晚飯,跳舞,然後去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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