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失衡的時間

第5章 第04章剃須刀的證據

經歷了這樣可怕的事,對於一般的女人來說,一定會把她所有的睡意都趕走。但哈麗雅特卻在她一層的臥室裡——有浴室、陽台和海景——美美地睡熟了,而等她起來去吃早飯的時候,胃口又變得煥然一新。 她要了一份《晨星報》,仔細閱讀頭版上關於她的配照片採訪。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早上好啊,私家偵探小姐。你的晨袍去哪兒了?你到底抽了多少支煙?” “世界太瘋狂了,”哈麗雅特叫道,“你怎麼來這兒了?” “坐車來的,”溫西勳爵簡短地說,“他們找到屍體了嗎?” “這事誰告訴你的?” “我遠遠就聞著味了。哪裡有屍體,哪裡就會有鷹聚集。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吃早餐?” “當然可以,”哈麗雅特說,“你從哪兒來啊?”

“從倫敦——就像一隻鳥聽到了它同伴的召喚。” “我可沒有——”哈麗雅特正準備說。 “我不是指你,我指的是那具屍體。不過說到同伴,你願意嫁給我嗎?” “當然不會。” “我也覺得不會,但還是覺得應該問一下。你說他們找到屍體了嗎?” “至少我還不知道。” “我也沒指望他們能找到,海灘上西南風正捲起大浪呢。真是討厭,沒有屍體的話,就沒辦法做任何檢查。必須找到屍體,就像人們常說的一樣,'尋屍'行動。” “不過,說真的,”哈麗雅特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晨星報》的薩拉康伯·哈迪打電話給我,說我的範內小姐發現了一具屍體,問我知不知道這件事。我說我一點兒也不知道,而且非常不幸地,範內小姐不是我的——暫時。然後我就掛了電話,然後我就來了,而且把哈迪也帶來了。我想這就是他給我打電話的原因吧。是個聰明人——總是會在現場出現。”

“那我猜,是他告訴你在哪能找到我的。” “是啊——他好像什麼都知道,這可真讓我傷心。想一想,我得問《晨星報》的人,才能知道自己的北極星跑哪兒去了。哈迪似乎什麼都知道。這事怎麼會上報紙的?” “我自己給他們打電話的,”哈麗雅特回答說,“製造公眾知名度,你知道的。” “是啊,”溫西一邊表示贊同,一邊給自己挖了一大塊黃油,“所以你就打電話給他們,把所有可怕的細節都告訴了他們?” “當然了,這是我腦子裡的第一想法。” “你真是個做事的好料。但冒昧問一下,這難道不會讓你的女性纖維變粗嗎?” “這是肯定的,”哈麗雅特說,“現在,我的纖維就跟椰子皮一樣。” “這枚椰子上面連一個'歡迎你'都沒有寫。但是,我親愛的,你得記住我是一個屍體迷,難道你就沒想到要讓我參與進來嗎?”

“如果你這樣說的話,”哈麗雅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當然應該了。但我當時想——” “女人總是會讓個人因素參與進來,”溫西抱怨說,“反正我現在能說的就是,你欠我的,你得補償我。現在就告訴我所有的細節,請吧。” “講故事講得我都累了。”哈麗雅特執拗地嘟囔著。 “等警察和報社的朋友們都跟你談完,你會更累的。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撇下薩拉康伯·哈迪。他現在正在大廳裡。《旗幟報》和《號角報》的人在吸煙室裡,他們都有自己的快車。《快信報》的人是坐火車來的,《雷鳴報》和《彗星報》的人正在酒吧外面閒晃,指望能說服你給他們一點一手資料。正在跟門衛爭執不休的那三個人,我估計是本地報紙的。攝影團隊現在開著一輛莫里斯車,全體去了現場,想去記錄下發現屍體的地方。不過現在潮汐這麼高,他們什麼也看不見。現在把事情詳詳細細地告訴我吧,我會幫你有序地抬高公眾知名度。”

“好吧,”哈麗雅特說,“我就全部告訴你吧。” 她把她的盤子推到一邊,拿起了一把乾淨的餐刀。 “這個,”她說,“是從萊斯頓·霍伊到威利伍康伯的海岸公路。海岸大概是這樣彎曲的——”她拿起了胡椒瓶。 “用鹽吧,”溫西建議說,“對鼻子沒那麼大刺激。” “謝謝。這一條鹽就代表了沙灘。這塊麵包就是那個低潮水位線邊的礁石。” 溫西把他的椅子向桌子邊挪近一點。 “那這把鹽勺,”他入迷得像個貪玩的孩子似的,“可以當成是那具屍體。” 哈麗雅特講述故事的過程中,溫西沒有發表任何評論,只是打斷了她一兩次,問了幾個關於時間和距離的問題。他坐在椅子上,頭幾乎埋在她用早餐擺出來的簡略地圖上,連眼睛都看不見了。他的長鼻子微微地顫動,像一隻全神貫注的兔子。當她講完故事之後,他沉默地坐了一會兒,然後說:

“讓我們把這個理清楚。你去那個地方吃午飯——準確的時間是?” “就是一點鐘,我那時看過表。” “就在你順著海崖走的時候,可以看見整個海灘對吧,包括那個屍體所在的礁石。” “是的,我應該可以。” “有任何人在礁石上嗎?” “我真的不知道。我根本不記得當時有沒有註意到那塊礁石。我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午飯,只是想找條合適的小路,好爬下海崖。我並沒有註意到遠處的東西。” “我明白了,真是遺憾。” “是啊,的確。但我可以確保一件事。我可以肯定海灘上沒有在走動的人,因為在決定要向下爬的時候,我環視了一圈。我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沙灘是絕對空無一人的——是個野餐的絕佳地點。我討厭在人群裡野餐。”

“難道荒蕪沙灘上出現一個人影也能叫人群嗎?” “對於野餐來說,那就是人群。你知道人這種生物會幹些什麼。一旦他們看見有人在安靜地享受食物,就會從四面八方冒出來,還偏偏要坐在你旁邊。不一會兒,那地方就會變成繁忙時段的了。” “人們是會這樣的。這一定是瑪菲特小姐傳說的現實翻版。” “我可以肯定,那時在我的視野範圍內,沒有人在走動,無論哪裡都沒有。但我沒有辦法肯定,當時屍體是否已經在礁石上了。那天的旅行一直很美好,我從沙灘方向第一次看到屍體的時候,還以為那是海帶。我怎麼會把海帶記得那樣清楚呢。” “好了。一點鐘的時候沙灘是空無一人的,除了那具像海帶一樣的屍體有可能在那兒之外。然後你從海崖旁邊走下來。從你吃午餐的地方,能夠看見那塊礁石嗎?”

“看不見。那個海灣很小——幾乎都難以稱得上是個海灣。海崖伸出來一截,我就坐在那些岩石的下面,好有個地方可以依靠。我在那兒吃了午飯——大約花了半個小時。” “你什麼聲音都沒聽見?沒有腳步聲或者別的什麼聲音?沒有車的聲音?” “完全沒有。” “然後呢?” “然後我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沒有更自然的事了。睡了多久?” “大概半個小時,我醒來之後又看了一次表。” “你怎麼醒的?” “一隻海鷗在三明治碎屑邊咕咕地叫。” “那就是兩點鐘了。” “是的。” “等一等。我今天早上到的時候,時間還太早,不適合把你叫醒。所以我去了海灘那邊,跟一個漁夫談了談天氣。他碰巧跟我提到,昨天下午一點十五分的時候,磨刀礁林附近的潮水退到最低。所以當你趕到那兒的時候,潮水正好退了。當你醒來的時候,潮水又回來了,已經漲了大約四十五分鐘。你那塊礁石的底部——對了,當地人管它叫魔鬼的平鐵——只會在潮汐和潮汐之間露出大概半個小時,而且這僅僅發生在春末的日子裡。我這樣解釋,你明白嗎?”

“我完全明白,但我不理解這和這個案子有什麼關係。” “這就是——如果有人順著海邊走到礁石那裡去的話,他可以不留下一個腳印。” “但他的確留下了腳印啊。哦,我明白了。你說的是那個可能存在的兇手。” “我自然更喜歡謀殺案了,難道你不是嗎?” “當然是。如果通過這個途徑的話,兇手有可能從兩個方向來。但如果他是從萊斯頓·霍伊來的話,那一定是在我之後到的,因為我一路上可以看到整個海灘,根本就沒有人在走動。如果是從威利伍康伯那邊來的話,什麼時間都有可能。” “不,他不可能。”溫西說,“你說過,一點鐘的時候他不在那兒。” “他有可能站在平鐵靠海的那邊。” “是有可能。現在來說說屍體吧,我們能很精確地推算出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怎麼推算?” “你說過他的鞋子上沒有水痕。那麼,他走上礁石的時候,鞋子一定是乾的。我們只需要搞清楚,礁石背海那側的沙子什麼時間在海水上面就行了。” “是呀,我真是太笨了。好,我們很容易就能算到這個。我說到哪裡了?” “你被海鷗的叫聲給吵醒了。” “是的。然後,我在海崖附近繞了一圈,走到礁石那邊去,他就在那裡。” “那個時候,你也完全沒有看見任何人?” “一個人也沒有,除了一個在船上的人。” “是啊,船。現在,假設船在潮汐退去的時候劃上來,船上的人走上礁石——” “這當然有可能了。船倒是個辦法。” “這都取決於死者是什麼時候到那裡的,我們得去把這個搞清楚。”

“你肯定這是謀殺嗎?” “啊,自殺多無趣啊。而且為什麼要跑到那裡自殺?” “為什麼不呢?動起手來比你在臥室或諸如此類的地方要乾淨得多。我們是不是搞錯方向了?如果我們知道死者是誰,說不定會發現他留下了遺書什麼的,解釋他為什麼要這麼幹。我敢說現在警察肯定已經把這個搞清楚了。” “很可能。”溫西說,語氣有些不滿足。 “你在想什麼?” “兩件事。手套,為什麼會有人戴著手套割自己的喉嚨?” “我知道,我也為這個問題困擾。也許他有什麼皮膚病,習慣幹什麼事情都戴著手套。我真應該檢查一下。我真的很想把那雙手套脫下來,但那手套——太噁心了。” “哦!這麼看,你還是保留了那麼一點點女性的弱點。第二點讓我不明白的就是凶器。為什麼一個蓄須的先生會有一把鋒利的剃須刀呢?” “就是為了割喉而買的?” “是啊,的確有可能。我親愛的哈麗雅特,我想你是對的。這個傢伙割了自己的喉嚨,就是這樣。我現在很失望。” “真是令人失望,但我們也沒辦法。嗨!這是我的朋友偵探先生。” 正是昂佩爾蒂偵探從餐桌之間穿了過來,穿著一身便裝——寬大的斜紋軟呢衣服,顯得很舒服的樣子。他過來的時候,熱情地問候了哈麗雅特。 “範內小姐,我猜你大概想看看你那幾張照片洗出來是什麼樣子。而且,我們也確定了死者的身份。” “真的嗎?幹得不錯。這是昂佩爾蒂偵探——這是彼得·溫西勳爵。” 這位偵探顯然為這樣的見面感到很滿意。 “勳爵閣下,您來得真早。但恐怕您不會在這個案子裡找到什麼離奇的地方。在我看來,就是一起普通的自殺案。” “是啊,我們的結論也是這樣的。”溫西認可說。 “不過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那些外國人你怎麼都搞不清楚,是不是?” “我就覺得他看起來很像外國人。”哈麗雅特說。 “是的。他是個俄國人,或者那一帶的。他的名字叫保羅·亞歷克西斯·哥德斯密特,大家都叫他保羅·亞歷克西斯。巧的是,他就在這家賓館工作,是那邊舞廳裡的一個專業舞伴。那些人似乎也不怎麼了解他。他是一年多前到這裡來的,想找份工作。他舞跳得不錯,而且賓館當時也正缺人,所以就把他招進來了。年齡大概在二十二歲左右,未婚,在這裡租房子住。並沒有什麼不好的記錄。” “身份文件呢?” “是合法的英國移民。據說是在大革命的時候逃出俄國的。他當時一定還是個九歲左右的小孩,但我們還沒有調查出他的監護人是誰。他來到這裡的時候是一個人,他的房東從來沒聽說過他有什麼親屬。但等我們繼續深查的話,一定會很快發現的。” “驗屍的時候,沒發現他留下遺書之類的嗎?” “到現在為止,我們什麼都沒發現。說到驗屍,這倒是件棘手的事。小姐,我們不知道還得要讓你在這裡待多久。你看,我們還是找不到屍體。”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溫西說,“那有雙邪惡眼睛的醫生和神秘的中國人已經消失到沼澤中的獨屋裡去了?” “勳爵閣下,您真會開玩笑。不是——比這要簡單得多。現在海灣那邊還在吹西南風,屍體一定已經從平鐵上面衝下來了。它要么會衝回到某處的沙灘上,要么又會被沖到磨刀礁林一帶的礁石上面去。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就得等到風停下來。海浪這麼大,不可能划船去礁石那裡,也不可能潛水去那兒——更別說需要從哪裡潛下去都還搞不清楚。真是麻煩,但我們也沒辦法。” “嗯,”溫西說,“幸虧你拍了這些照片,私人偵探小姐,不然我們都沒法證明那裡真的出現過一具屍體。” “但總不能對著一張照片來驗屍吧。”偵探先生有些鬱悶地說,“不管怎樣,這看起來也就是一樁簡單的自殺案,所以驗屍也沒有那麼要緊。不過還是很煩人,我們喜歡把案子都理得順順噹噹。” “那是自然,”溫西說,“我相信,如果有一個人能把案子理順當,那個人就非你莫屬,偵探先生。你這種一絲不苟的精神真讓我欽佩。私人偵探小姐,我現在就來看看照片。在午飯之前,昂佩爾蒂偵探會把死者的身份文件整理出來,還有酒店經理的全部證詞,還要鑑定出剃須刀是在哪裡買的,還要解釋現場為什麼會有這副神秘的手套。” 偵探笑了。 “勳爵閣下,我覺得從經理那兒問不出什麼來。至於剃須刀,根本就不是這附近的。” “那手套呢?” “勳爵閣下,我想唯一能向我們解釋這點的人,就是這個可憐的蠢蛋自己,不過他已經死了。至於那些身份文件,您是完全正確的。我現在就去辦。”他有些猶豫不決地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溫西,又看了看哈麗雅特,再把目光轉回溫西身上。 “不會的,”溫西友善地說,“你儘管放心吧,我們不會請你帶我們一起去。我知道業餘偵探喜歡干涉警察的職責,讓人家為難,不過我們準備去觀光一下小鎮,就像一對普通的女士和先生那樣。如果你不為難的話,我只想看一樣東西——就是那把剃須刀。” 偵探先生也十分樂意給溫西看剃須刀。 “如果您願意跟我一起走的話,”他和善地加了一句,“就可以避開那些記者。” “我不願意!”哈麗雅特說,“我得去見他們,跟他們說說我的新書。剃須刀就是一把剃須刀,但提前的曝光率就意味著銷量。你們兩個一起先走吧,我一會兒再見你。” 她離開他們,去找記者了。偵探先生不安地笑了。 “這位年輕小姐倒是很精明,”他思索著,“但能不能相信她的話呢?” “哦,她不會漏過任何一個重要情節的,”溫西輕輕地說,“過來喝一杯吧。” “剛吃完早飯,太早了。”偵探謝絕了。 “那抽煙呢?”溫西建議說。 偵探也謝絕了。 “那就在大廳美美地小坐一會兒吧。”溫西邊說邊坐了下來。 “對不起,”偵探昂佩爾蒂說,“我必須得走了。我會告訴警察局的人,您想看那把剃須刀……那姑娘的圍裙帶子係得真好看,”當他在那扇開啟的門中間挪著自己的大塊頭時,評價說,“那個可憐的笨蛋!” 半個小時之後,哈麗雅特從薩拉康伯·哈迪和他的同事們中間解脫了,發現誠摯的溫西依然在那裡。 “我把偵探給甩了,”這位紳士歡喜地說,“拿著你的帽子,我們走吧。” 他們兩個人一起從輝煌大酒店裡走出來,這一幕被那些剛從海灘邊回來的攝影記者們看到,並拍攝了下來。在相機快門的簇擁中,他們走下大理石的台階,鑽進了溫西的戴姆勒車裡。 “這給我的感覺,”哈麗雅特恨恨地說,“好像是我們剛在漢諾威廣場的聖喬治酒店結婚了。” “不,才不是呢,”溫西並不同意,“如果真是結婚的話,你現在一定像個嚇壞的鵪鶉那樣發抖。與我結婚可是件重大的經歷——你還完全不了解。我們一會兒就會到警察局了,希望警方不要刁難我們。” 格萊謝爾警長當時正巧有事,桑德斯警官奉命把剃須刀拿來給他們看。 “檢驗過上面的指紋嗎?”溫西問。 “有的,勳爵閣下。” “有結果嗎?” “我不敢肯定,勳爵閣下,但我想還沒有。” “不管怎樣,我現在碰它也沒關係了。”溫西用手指把它翻過來,仔細地檢查著,先是用眼睛看,然後拿起製表工匠的那種放大鏡。除了象牙手柄上的一小道裂縫之外,並沒有任何了不起的發現。 “如果剃須刀上有血的話,一定會殘留在關節這個地方,”他觀察著,“但海水似乎已經把它沖得幹乾淨淨了。” “你難道是在想,”哈麗雅特說,“這個凶器並不是真正的凶器?” “我很願意這麼想,”溫西說,“凶器從來都不是凶器,對不對?” “當然不是了;而且屍體也從來不是屍體。那具屍體,顯然,不是保羅·亞歷克西斯——” “而是的首相——” “他並不是死於割喉——” “而是死於一種神秘的毒藥,那種毒藥只有澳大利亞原始森林裡的原住民才懂。” “他的喉嚨是在死亡之後被割斷的——” “是一個粗心而又脾氣暴躁的中年人幹的,他的鬍子很硬還喜歡用奢侈品——” “他最近剛剛從中國回來。”哈麗雅特把故事終結了,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警官剛開始的時候被這段對話搞得云裡霧裡,現在卻爆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狂笑。 “真有你們的,”他說,“幽默,那些作家放在他們書裡的就是這些東西,是不是?勳爵閣下,您要不要去看看別的東西?” 溫西感激地說他很樂意,然後就拿到了那頂帽子、煙盒、鞋還有手帕。 “唔,”溫西說,“帽子是屬於中高檔的,但不是頂級的。看起來頭比較小。用的潤髮油很普通,是很難聞的那種。健康狀況一般——” “那個人是個舞者。” “我還以為我們都同意他是國家領袖呢。頭髮,黑色的鬈髮,有一些長。是去年的帽子,重新裝飾了一下,加了新的帶子。這造型並不是為了需要,而是為了誇張。推論:沒有什麼錢,但很注重自己的外表。我們已經確認這帽子是死者的了嗎?” “是的,我想是的。上面的潤髮油是他的。” “煙盒——這就有點不同了。十五克拉的金子,光面的,還很新,有PA的字母組合在上面。這個盒子肯定是純金的,可能是某位女性仰慕者的禮物吧。” “或者可以說,這個煙盒同國家領袖的身份當然是相稱的。” “隨便你說。手帕——絲綢的,但並不是伯靈頓市場的。顏色太難看了。洗衣店的標記——” “洗衣店的標記核實過了,”警官插進來說,“威利伍康伯潔淨蒸汽乾洗店。標記沒有問題。” “不過還是有懷疑的餘地,”哈麗雅特搖著頭說,“比如我背包裡的三塊手帕,上面不僅有乾洗店的標記,還有陌生人的姓名縮寫。” “他就是首相先生,好吧。”溫西無奈地點點頭表示贊成,“首相們,特別是魯裡坦尼亞王國的首相們,他們對自己的干洗物品很粗心大意。現在來看鞋子吧。哦,幾乎是新的。薄鞋底。低劣的顏色,造型更難看。手工製的,所以這麼糟糕的外觀原來還是刻意而為的。鞋子不像是個經常走路的人擁有的。我看到了,這鞋是在威利伍康伯制的。” “這也被證實了,”警官插話說,“我們見到了造鞋的人。他認識亞歷克西斯先生,的確給他造了這雙鞋。” “這鞋的確是你從屍體身上脫下來的?這就不好辦了。有另外一個人的手帕還好說,但一位國家領袖穿另外一個人的鞋子——” “你太會開玩笑了,勳爵閣下。”警官又大笑了一通。 “我從來不開玩笑,”溫西說,他用放大鏡靠近鞋底仔細觀察,“這裡有一點點鹽水的痕跡,但上面就沒有。推論:他在沙子還潮濕的時候從上面走過,但並沒有從海水里面趟過。鞋尖的部位有三兩處划痕,也許是在攀登那礁石的時候弄的。好了,非常感謝你,警官先生。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向昂佩爾蒂偵探說說我們的這些推論。喝杯酒吧。” “非常感謝您,勳爵閣下。” 溫西一句話也沒說,一直沉默到他們又進了車裡。 “對不起,”就在他們穿過小路的時候,他開始說,“看來得放棄遊覽小鎮的計劃了。我真應該享受一下這種簡單的快樂,但我馬上就得走,不然我回倫敦的話今天晚上就回不來了。” 哈麗雅特本來準備說她反正有工作要做,沒時間和彼得勳爵逛威利伍康伯的大街,但這時卻有一種無法解釋的被欺騙感。 “去倫敦?”她說。 “反正不能在你這裡蒙混過關,”溫西一邊說,一邊靈巧地從一張輪椅和一輛屠夫貨車的夾擊中擠出一道縫隙,“那個剃須刀有待調查。” “當然了,必須得去一趟魯裡坦尼亞王國的大使館。” “啊,我想頂多去趟就行了。” “為了尋找那個粗心的中年男人?” “從根本上說,是的。” “那他真的存在嘍?” “的確,不過我不知道他的準確年齡。” “那他粗心之類的特性呢?” “不清楚,那也許只是他男僕的特性而已。” “那麼他的硬鬍鬚,他的壞脾氣?” “我想,關於硬鬍鬚的推論,應該是有理由的。” “我放棄了,”哈麗雅特淡淡地說,“請向我解釋吧。” 溫西把車開到輝煌大酒店的門口,看了一下表。 “我給你十分鐘的時間,”他有些無情地說,“讓我們在大廳裡坐一坐,吃點小點心。現在喝酒還有點早,但我喝了一扎啤酒後開車會更穩些。好了,現在來說說那把剃須刀。你得注意到,這個物件是個頂級工匠打造的完美奢侈品,製造者的名字也證明了這一點。在剃須刀背面的一側,雕刻著傳奇的名字'恩迪科特'。” “那恩迪科特是什麼呢?” “恩迪科特是,或說他曾經是,倫敦西區最頂級的理髮師之一。他是那麼的聲名顯赫,以至於他從來都不會用現代庸俗的說法'理髮師'來稱呼自己,而喜歡用古老的稱謂'發匠'。他只會為這三百年來姓氏一直出現在《德布雷特英國貴族年鑑》裡的人剪髮,不會屈尊於其他人。其他的人,不管是多麼富有還是多有來頭,在這裡都會很不幸地發現沒椅子坐,也沒有洗臉盆用。他的店鋪氛圍是那麼純淨,幾乎像維多利亞中期的貴族俱樂部。人們談論恩迪科特時會提到這麼一個故事,說有一個人,在戰爭時間壟斷了鞋帶還是鈕扣還是什么生意,賺了一大筆錢,這個人有一次偶然被一個新來的助手安排到了位子。因為戰爭時期理髮師短缺,這個新來的助手儘管沒有什麼倫敦西區的工作經驗,也不幸被招進來了。糟糕的氣氛持續了十分鐘,最後那個暴發戶的頭髮都凍住了,四肢幾乎完全石化,他們必須得把他搬到水晶宮裡,和那些古代怪獸放在一起。” “那怎樣?” “怎樣?!先想一想,一個從恩迪科特手中買剃須刀的人,現在死了,還穿著讓人那樣難堪的鞋子,用著亂七八糟的潤髮油。你得注意,”溫西又加了一句,“這不是花費的問題。鞋子是手工製的——那隻是證明了舞者需要照顧好他的腳。但一個恩迪科特店裡的客人,有可能會定做——特意定做——那種顏色和款式的鞋嗎?這是一件想像力無法應對的事。” “我想,”哈麗雅特承認說,“我從來沒有那麼詳細地了解過男人的著裝。這就是為什麼我故意把羅伯特·坦普爾頓寫成一個胡亂穿衣的人。” “羅伯特·坦普爾頓的著裝永遠是我的心中的痛。”溫西坦白說,“這是你小說裡的一個污點,不然就完美了。但還是把這個擾人的話題放在一邊,回到剃須刀上吧。這把剃須刀可經歷過不小的磨損。你可以從刀刃上看出,它被重新打磨過不少次。像這種頂級的剃須刀,如果仔細使用並小心保養的話,根本就不需要打磨。所以,如果用這把剃須刀的人不是在保養的時候非常野蠻粗心的話,那就是他的鬍子異常堅硬,或者兩者都是——可能兩者都是。我現在把這個人想像成那種笨手笨腳、沒輕沒重的人——你是知道那種人的。他們的鋼筆總是搞得到處都是污點,他們的手錶總是摔得傷痕累累。他們不去保養剃須刀,直到它變得又硬又乾時才意識到。然後他們就狠狠地磨它,直到把刀口磨出缺口為止。接著他們就失去耐心了,對著它大發脾氣,把它送去重新打磨。這新的刀口只能保持幾個星期而已,然後又得把剃須刀交回去,順便還罵罵咧咧兩聲。” “我明白了。好吧,我對這個一無所知。但你為什麼要說這個男人是個中年人?” “那完全是猜的。但我想,一個還沒用熟剃須刀的年輕人應該會更注重安全,會每隔幾天就換個新刀片。中年男人就不那麼容易改變習慣了。不管怎樣,我相信這把剃須刀已經有三年以上的磨損程度。如果死者現在只有二十二歲並蓄須的話,我不明白他怎麼能夠把刀片磨到這種程度,不管經過多少次打磨也不至於。我們得去問賓館經理,一年前他來這裡的時候是不是已經留鬍鬚了。這會把時間範圍縮小一些。但我的首要任務是去調查老恩迪科特,問一問一九二五年以後他的剃須刀還有沒有可能在銷售。” “為什麼是一九二五年?” “老恩迪科特在那一年賣掉了他的店,他因為得了靜脈曲張而退休,也賺夠了一筆財產。” “那誰在繼承生意呢?” “沒有人。那個店現在在賣考究的火腿和罐裝肉。他沒有兒子來繼承事業——唯一的小恩迪科特在戰時被殺了,可憐的孩子。老恩迪科特說他不願意把名號賣給任何人。而且,一個沒有恩迪科特的恩迪科特店就不能叫恩迪科特店了。就是這樣。” “但他也許賣了庫存?” “這就是我想去調查的。我現在必須得走了。我會盡量在今天晚上趕回來的,別擔心。” “我沒有擔心,”哈麗雅特生氣地反駁道,“我高興得很。” “那好極了。哦!我正好要去那邊,是不是應該去看看辦理結婚證的事宜?” “別找麻煩了,謝謝你。” “很好,我只是想應該問一下。我說,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不可以和這裡某個專業舞男套套近乎?也許你可以挖到保羅·亞歷克西斯的消息。” “這倒值得一做。但我得要一件體面的禮裙,如果能在威利伍康伯找到一件的話。” “那就買一件酒紅色的吧。我一直都想看你穿酒紅色。酒紅色很適合蜜糖色皮膚的人(皮膚這個字眼真醜)。'蜜糖的盛開和蜜糖色的肌膚'——我在任何場合都可以用上引句——這就省得去動我自己的腦筋。” “討厭的人!”哈麗雅特說,在藍色地毯的大廳裡,頓時就剩下她一人了。然後她突然從台階上跑下來,跑到那輛戴姆勒車行駛的路上。 “波爾圖酒還是雪莉酒?”她問。 “什麼?”溫西吃了一驚。 “禮裙——波爾圖酒還是雪莉酒?” “波爾多紅葡萄酒,”溫西說,“瑪格莊園一八九三年左右的。有一兩年的差異我也不太追究。” 他抬起他的帽子,踩下了離合器。就在哈麗雅特返回酒店時,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傳進她的耳際: “範——呃——範內小姐?我可以跟你說兩句話嗎?” 是昨天晚上她在輝煌大酒店的舞廳裡看到的那位空虛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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