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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板球賽的意外結局

殺人廣告 多萝西·L·塞耶斯 11555 2018-03-16
皮姆公司的一群人坐上了一輛大巴,另外還有很多人是開著自己的奧斯汀。這是一場兩局的比賽,上午十點開始。 皮姆先生喜歡看到大家都來看比賽,公司裡只留下能完成星期六早上工作的職員,而且估計他們中絕大多數人都會坐下午的火車趕到拉姆福特。在瑪麗女勳爵和總監察長帕克的陪同下,死神·布萊登先生是最後一個登上大巴的人。 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相信他們的員工應該保持理想狀態。這種比賽是他們最喜歡的實踐基督教的教義的活動形式。除此以外,它在廣告宣傳中也表現的非常好,而且也是用來對抗工會的強大武器。當然,並不是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對工會有絲毫的敵對情緒,僅僅是他們自己發現,那些生活安逸、衣食無憂的人們往往都是天生的不願意參加任何形式的集體活動——這個事實正好能對那些所得稅納稅人愚蠢的溫順作出解釋。

對於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的管理層而言,有組織的體育比賽實際上是籠絡員工人心的一個主要手段。從看台上俯瞰,寬闊的板球場上莊嚴地飄揚著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深紅的旗幟,上面繡著他們公司的標誌——一雙緊握的雙手。公司十一名運動員深紅色的運動衣和帽子上也有同樣的標誌。 相比之下,這十一位廣告公司的運動員則沒能很好地宣傳自己。布萊登先生在場上確實是一個醒目的亮點,他的法蘭絨運動褲非常得體,貝列爾學院的運動衣儘管有點老舊,仍帶著一股貨真價實名牌貨的氣勢。英格拉比先生穿得很得體,只是有點破舊。漢金先生,儘管衣服熨燙得非常整潔,但是整體效果卻被一頂棕色的氈帽給毀了。而高男先生,其他方面都無可挑剔,只是腰部給人的感覺像是要斷開了一樣,毫無疑問,這是因為外衣和襯衣縫製的都有問題。剩下的人的衣著則各種各樣,花樣百出:白色法蘭絨運動褲配了一雙棕色的運動鞋,白色運動鞋配著不合宜的襯衣,花呢上衣配著白色的亞麻帽子。最差勁的要數米勒先生,不屑於只為一場比賽去穿戴整齊,所以一條灰色法蘭絨長褲、條紋襯衣和背帶跟全場氣氛格格不入。

這一天以高男先生輸掉他一貫運氣很好的拋硬幣猜先開始,而科普雷先生,則挑釁地說也許高男先生更願意用拋一張一英鎊的鈔票猜先。這讓高男先生慌亂起來。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猜先贏了並選擇了進攻。心慌意亂的高男先生開始安排防守,心急之下競忘了漢金先生喜歡打右後場的位置而安排他去打後衛。剛補救完這個失誤,又發現哈格道恩先生忘了帶守門用的手套,因此不得不去看台上借了一副。接著高男先生又意識到他把兩個最快的投球手安排在一起了,於是他把威德波恩先生從深區叫回來投他擅長的低速旋轉球,然後又讓比斯理先生代替巴羅先生的位置,這讓巴羅先生非常惱火,他氣憤地退到場地的最外邊,擺出了一副要睡著了的架勢。 “他們都在磨蹭些什麼啊?”科普雷先生問道。

威利斯先生說他認為高男先生一定是對投球順序有點迷糊了。 “組織不力,”科普雷先生說,“他應該先排好順序然後照著做就是了。” 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的第一局進攻平安無事。米勒先生漏掉了兩個很容易接的球,而巴羅先生,為了發洩對自己場上位置的不滿,讓一個非常普通的球滾到界外而沒去追。老布拉德伍德先生,一個十分活躍的七十五歲的老紳士,興高采烈、搖搖晃晃地從看台走過來坐在阿姆斯特朗先生身邊,竭力取悅對方。為了達到目的,他不停地回憶他平生所看過的所有大型板球賽,因為他從童年時就開始喜歡板球,並且從沒錯過任何一場無論是否重要的比賽,所以談起來滔滔不絕,時間也用了很久,以至於到後來讓阿姆斯特朗先生感到非常厭煩,因為他從來就不喜歡板球,而且覺得它很無聊,來這兒完全是為了迎合皮姆先生的嗜好。而皮姆先生,他對板球的無知跟熱情相差無幾,他不管擊球好壞都一律鼓掌。

最後兄弟公司只拿到了一五五分結束了進攻,而皮姆公司的隊員也從場上的四個角落聚到一起。加勒特先生和巴羅先生都心煩氣躁地拿著他們的球棒,而其他人都散到觀眾中去了。布萊登先生雖然累得幾乎沒力氣走路了,但依然心情歡暢,他來到米特亞蒂小姐身邊,躺在了她身邊的場地上,而高男先生則被那位年老的布拉德伍德先生逮住追問不休,阿姆斯特朗先生因而得到解放,他馬上接受了年輕的布拉德伍德的邀請去視察一部新機器。 第二局比賽迅速開始。巴羅先生,原本就是一位喜歡賣弄的擊球手,雖然有點情緒,還是在第一輪裡連續擊中了幾個兩分球,引來自己人的一片歡呼。沉著謹慎的加勒特先生堅持不懈地通過守勢擊球連續擊出五個球,得了一個有用的三分球。擊球後速跑得到一分後又使擊球權重新回到了巴羅的手裡,順利的開局也讓他有了一種欣慰的優越感。高男先生輕嘆一聲,終於鬆了一口氣。自信而又成功的巴羅先生總是能被指望著幹出漂亮的工作來,可是巴羅先生,不知是因為陽光晃了眼睛,還是屏擋前有人走動受到干擾,就差那麼一點點沒能擊中,現在則變得易於擊敗和不可靠。分數快樂地跳到三十。這時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的隊長發現對方的擊球手已經開始熟悉自己的投手了,就換下了投球區的投手,換上來一個矮小、眉頭緊鎖、看上去很好鬥的人,一看到他,高男先生又戰栗起來。

“他們讓西蒙茲提前上了,”他說,“但願不會有人受傷。” “這就是他們的魔鬼投手嗎?”看見守門員急忙退到離三柱門較遠的地方,布萊登問道。 高男點了點頭。兇猛的西蒙茲貪婪地舔濕他的手指,用力拉低他的帽簷,咬緊牙關發出憤怒的吼聲,像一頭進攻的公牛一樣,用和九英寸砲彈一樣的速度把球投向巴羅。 像大多數快球手一樣,西蒙茲投球的長度是不等的,他的第一投很近,野雞似的直衝上天,從巴羅先生的耳邊掛著風飛過,然後被一個一臉冷漠、手皺得像皮革一樣的守門員身後的外場員巧妙地截住了。接下來的兩個球都飛出界了。 第四個球直直地扔了出去,非常遠,巴羅先生鼓足勁擊中了它。強大的衝擊力如電擊一般讓他感到震撼,他眨了眨眼,甩了甩手指頭,似乎不太確定手指骨頭是否還完好無損。第五個球更易擊打,他狠狠地把球擊了出去然後撒腿就跑。

“往回跑!”加勒特先生拼命喊道,他已是第二次跑到了中場。巴羅先生順從地跑了回去,重新站穩準備再一次的擊打。球來了,像松鼠一樣跳到他的球棒上,又狠狠撞在了他的腿關節上,銳利地滑過。這給防守方提供了一個得分機會,但是很幸運地球沒被接住。跑場順利完成。巴羅先生也得以走到場邊去護理他的傷口。 加勒特先生追求毅力至上的原則,他策略地通過擋住下一輪投球中的前四個球來消耗對方的投手。第五個球取得了兩次跑動得分;第六個球跟前一球一樣來得兇猛,但他仍然擋住了,為此他對自己非常滿意。 “我不喜歡進展這麼緩慢的板球賽,”年老的布拉德伍德抱怨道,“我年輕的時候……” 高男先生搖了搖頭。他很清楚加勒特先生對快球有點膽怯。他也知道加勒特有自己的正當理由,因為他戴眼鏡。但是他也同樣清楚巴羅先生心裡想著什麼。

惱怒的巴羅先生面對兇猛的西蒙茲有一種受傷害的感覺,第一球威力不大,無關痛癢;而第二球則勢大力沉,但第三個球他能接住,並且擊中了。他奮力擊打把球打到界邊得到了四分並引來一陣歡呼;第五個球被擋出門外則完全是上帝的保佑;但第六個球他巧妙地側擊把球打到了左外場得到一分。這之後,他採取了加勒特先生的戰術,整個一輪投球他都採用防守擋擊戰術,留下加勒特一人面對惡魔般的西蒙茲。 加勒特已盡了最大努力,但第一個球垂直彈起,正中他的面頰,使他失去了鎮定。第二個撞向地面,反彈回來差點擊中他的頭。第三個球投擲得更遠,呼嘯著像他飛來。他垂頭喪氣地走到場外,一分未得。 “哎,哎!”漢金先生叫道,“好像該我了吧。”他整了整護墊,眨了眨眼睛。加勒特先生沮喪地回到了看台上。漢金先生,故意氣人地慢慢騰騰地邁著小碎步走上擊球區。他自有方法對付這種兇猛的投球手,所以毫無懼色。他長時間地平整腳下的草皮,叫了三次暫停,整理一下帽子,一會兒要求移動屏擋,然後再叫一次暫停,對西蒙茲先生報以愉快的微笑,然後拿好球棒,擺正姿勢站穩,準備應戰。結果是西蒙茲變得十分緊張,第一球用力過猛出了界。接下來的兩球都軟綿綿的毫無力道而且投得很近,都遭到漢金先生的迎頭痛擊。這種情況鼓舞了巴羅先生,讓他穩定了情緒。漢金先生繼續充滿自信地擊球。分數跳到了五十。掌聲還沒平息,突然漢金先生跨前一步去迎擊一個慢吞吞的、看起來毫無威脅的球,卻不知為何那個球卻從他棒下溜過正中他的大腿。守門員舉起雙手示意請求仲裁。

“出局。”裁判判罰道。 漢金先生看了一眼裁判什麼都沒說,邁著大步,昂首挺胸地走到場外,只聽觀眾齊聲說道:“是運氣不好,先生!” “就是運氣不好,”漢金先生答道,“我對格瑞姆鮑德先生的判罰感到驚訝(格瑞姆鮑德先生是當值裁判,是一位上了年紀、面無表情、皮姆戶外宣傳部的員工)。這個球明明是個壞球,不可能擊中球門的。” “球有點反彈了。”高男先生提醒道。 “確實反彈了,”漢金表示承認,“但它還是個壞球。我想不會有人指責我沒有體育道德,如果我確實用腿擋門了,我會第一個承認的。布拉德伍德先生,你看見了嗎?” “嗯,我全看到了。”老紳士說道,哧哧地笑了起來。 “你給評判一下,”漢金先生說,“我是不是用腿擋門了。”

“當然沒有,”布拉德伍德先生說,“從來沒人那樣幹過。到現在為止,我都看了六十年的板球比賽了,六十年啊,親愛的,而那時候你還沒出世呢,而且我從來不知道有人因為用腿擋球門而判罰出局——按他的判罰,你是第一個。”他又哧哧地笑開了。 “我記得在一八九二年……” “是啊,先生,”漢金說,“我十分尊重您經驗的評判。我想我得去吸一口煙了。”說完他就走開了,坐在了皮姆先生的身邊。 “可憐的老伍德,”他說,“變得越來越衰老了。確實是太衰老了。我不知道明年還能不能在這兒看到他了。格瑞姆鮑德的判罰真是太不幸了。當然那種情況下其實很容易錯判,但是你要知道我和他一樣都不是那種用腿擋球門的人。真是氣人,當時我剛出狀態。”

“運氣太差。”皮姆先生表示同意,依舊心情愉快。 “英格拉比上場了,我總是很喜歡看他打球。通常情況下,他都打得很好,是吧?” “就是沒有風格。”漢金先生鬱悶地說。 “是嗎?”皮姆先生平靜地回答道,“你對板球是最了解的,漢金。但是他總是大力擊球。你知道我喜歡看球手大力擊球。打得好!打得好!天啊!” 而英格拉比先生擊得太用力了,球被外場防守員直接得到,所以他出局的速度比上場的速度還要快。 “高手啊,高手。”布萊登先生說道。 英格拉比先生把球棒扔向布萊登,而高男先生急急忙忙地走過來,嘴裡還嘟囔道:“運氣不好!”跑去頂替他的位置了。 “真是討厭。”羅塞特小姐安慰地說,“我覺得你擊得非常勇敢,那真是一個很快的球。” “嗯!”英格拉比先生應道。 擊退英格拉比成了凶悍的西蒙茲的最後作品。長時間保持勇猛使他開始體力不支,有點亂了陣腳,投的球比平時更不穩定。完成一次代價很高的連續投球後,他被換了下來,換上了一位紳士,他擅長投低平球。巴羅先生成了他的犧牲品,得了二十七分,光榮地退下了。他的位置被芬斯利所代替。當芬斯利離開看台時,朝觀眾揮了揮手,揚言要狠狠地把他們擊退。 芬斯利先生不喜歡採用華而不實的輕打擊球和用球棒中部的擊球技術。他鬥志昂揚地大步走向他的位置,把球棒舉過肩頭,與投手站成直角準備迎接任何投球。有四次他都把球擊得高高的飛上了天,然後落到了界外。隨後,由於對低平球的無知,他打出了一個高飛球,球直上直下,直接落人了守門員貪婪的手裡。 “短暫而且痛快。”芬斯利先生說道,滿面紅光,咧嘴笑著回來了。 “四個四分是很不錯的。”布萊登先生友好地說道。 “是啊,那也是我想說的。”芬斯利先生說,“讓他們跑起來,加快比賽節奏,那才是我心目中的板球賽,我不能忍受那種磨時間、慢條斯理的打法。” 這番言論是衝米勒先生說的,他打球的方式讓人感到痛苦。一段乏味時間過去了,這期間分數上升到了八十三,這時,高男先生為了接一個直線球向後退了一步,一不留神踩到干草皮,腳下一滑,跌坐在了球門上。 接下來的五分鐘裡,米勒先生費力地移動他笨重的身軀登上了場,在辛辛苦苦得了十二分後,為了豪壯地響應芬斯利先生的策略,企圖完成一項他不可能完成的壯舉,結果被殺出局了。布萊登先生平靜地走向球門,心裡不斷告誡自己,不管怎樣在皮姆和布拉德伍德公司人們的眼裡,他仍舊是皮姆公司的那個死神·布萊登先生。他決定不能讓自己太出風頭,隨便地打一打就行了,不能讓人們想起二十年前的彼得·溫姆西,他連續幾局為牛津隊拿了雙百分。不能有漂亮的切球,不能引人注目。而從另一方面來說,作為一名板球運動員,他不能讓人覺得他無能。於是他決定打二十次跑動得分,不能多而且——如果可能的話——也不能少。 他想得太容易了,但機會並未垂青於他。在他得到沒幾個三分球和好幾個辛苦的一分球之後,比斯利先生就嚐到了輕率的苦果,在右外場被逮個正著。哈格道恩先生並不以擊球手自居,在成功擊出六個球後,也被毫不留情地打敗出局。如果不畫蛇添足的話原本可以打得很好,可是威德波恩先生試圖打出一個曲線切球,結果直接把球打進了守門員的手套裡。皮姆公司拿下九十九分後出局。布萊登打出了十四分,對此他很滿意。 “打得都很好,”皮姆先生說,“一兩個人運氣不太好,當然了這就是比賽。午飯後我們一定要努力打得更好。” “有一點值得提提,”阿姆斯特朗先生毫無顧忌地對米勒先生說,“他們一分球都打得非常好。我認為,那是今天惟一的亮點。” 英格拉比先生對布萊登先生也說了同樣的話。 “順便提一下,”他補充道,“高男的臉色看起來非常難看。” “是啊,他還帶了一小酒瓶呢。”坐在旁邊的加勒特先生插了一句話。 “他沒事的,”英格拉比說,“我敢保證他能撐得住。喝酒總比喝那個難聞起泡的龐貝金要好得多。說的都是廢話。伙計們,看在上帝的分上,少說幾句吧。” “但是,不知什麼事惹得高男大發脾氣。”加勒特說,“我不明白,自從那次與科普雷爭吵之後,他最近似乎快崩潰了。” 布萊登先生沒說什麼。他的思緒也沒有絲毫的平靜。他感覺一場暴風雨正在某個地方積蓄力量,而他還不能確定他是只能感受它還是能駕馭它。他轉向坐在左邊的勇猛的投手西蒙茲,和他談起了板球。 “我們的米特亞迪小姐今天是怎麼了?”約翰遜夫人從參觀者就座的桌子中間走過來,調皮地問道,“你怎麼一聲不吭啊。” “我有點頭痛。天太熱了。我想要打雷下雨了吧。” “不會的,”帕頓小姐說,“天氣多晴朗呀。” “我認為,”約翰遜夫人順著米特亞迪小姐憂鬱的眼神望去,然後肯定地說道,“我認為她是對另一張桌子更感興趣。那麼,米特亞迪小姐,坦白吧,他是誰?我希望他不是我最喜歡的布萊登先生吧。你知道,我可受不了有誰來搶我的布萊登。” 關於布萊登對約翰遜夫人有意思的玩笑早已變成了陳詞濫調,所以米特亞迪小姐反應的很冷漠。 “她生氣了,”約翰夫人說道,“肯定是布萊登先生。她臉紅了!米特亞迪小姐,什麼時候喝你們的喜酒呀?” “還記得,”米特亞迪小姐突然提高了嗓門大聲問道,“有一位老婦女給一個英俊的年輕人提出的忠告嗎?” “噢,記不得了。是什麼?” “有的人可以很幽默但並不庸俗,而有些人則是既可笑又庸俗。我建議你要么成為前者,要么成為後者。” “噢,是嗎?”約翰遜夫人茫然答道。想了一會兒後她終於明白了這個古老的諷刺笑話的意思,於是說道:“嗯,的確如此!”她滿臉緋紅。 “親愛的,人其實是想多粗俗就能多粗俗。我最討厭開不起玩笑的人。” 兄弟公司的第二局比賽給皮姆的隊員帶來些許的安慰,不知是因為泡泡龐貝金,還是因為炎熱的天氣。 (帕頓小姐說:“我覺得你說對了,要打雷了。”)他們不止一個隊員覺得兩眼昏花而且體力不支。只有一個人看起來像是能夠產生一點兒威脅,就是那個一臉憂鬱的大個子,束緊的袖口,一嘴約克郡的口音。似乎沒有任何一個投球能讓他氣餒,而且他好像有一套卑鄙的訣竅,總是能把球打到場地的空當。 這個可恨的人卻異常的冷靜,在自己人如潮的掌聲中一氣得了五十八分。讓人可畏的不僅僅是他得到的分數,還有他給全場守場員所造成的疲憊。 “我——不——不行了,”經過一陣狂奔到邊界後英格拉比又氣喘吁籲地跑回來,經過加勒特身邊時說道,“這個混蛋看樣子要打到聖誕節。” “聽著,高男,”在他們下一輪防守進場前,布萊登先生說,“注意那邊的那個小胖子,他累得快不行了,如果這個約克郡的鄉巴佬再這樣玩下去,要有好戲看了。” 接下來的一輪投球的確很好看。擊球手在擊球區打出一記大力球,球飛得太高不可能安全達界,但肯定能穩拿三分。他狂奔起來,那個小胖子也狂奔起來。球落人草地,在他們往回跑時,高男飛奔過去要截住球。 “快跑!”約克郡的那個人大聲喊道,他已是第三次跑到場地中央。但是胖子已經喘不過氣來了,他回頭望了一眼,發現高男正在彎腰撿球,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叫了聲“不好!”並沒有聽話地跑出去。另一個人看到了發生的一切,也開始往回跑。高男不顧哈格道恩和加勒特的拼命示意,突然有了靈感。他從他所站的地方沒有把球拋給加勒特,而是直接擲向了球門。球在空中掛著風聲呼嘯而過,迫使那位約克郡人在離界限線一碼遠的地方一個大分腿緊急停住,同時為了保護自己,胡亂地扔出了球棒然後直直地摔倒在地上。 “噢,幹得漂亮!”老布拉德伍德歡呼道,“打得好,先生,打得太好了!” “他一定瞄得非常準。”帕頓小姐說。 “你怎麼了,布萊登?”當他們欣慰地懶洋洋地坐在場上等待下一個擊球手時,英格拉比問道,“你臉色看起來很蒼白,中暑了?” “陽光刺得我眼睜不開。”布萊登答道。 “我說,不要緊張,”英格拉比說,“他們不會再給我們製造麻煩了,高男是個英雄。他運氣不錯。” 布萊登突然感到有點噁心。 兄弟公司剩下的隊員都沒取得多大的成績,最終以一一四分出局。在四點鐘激烈的一局裡,高男先生再一次把擊球手送出局。接下來他們面臨一項艱鉅任務,只有打出一七一分才能獲勝。 在五點半的時候,情況看起來還挺樂觀,進了四個球得了七十九分。高男試圖在一個不是機會的機會跑動得分,結果只得了七分就被淘汰出局。接下來是強壯的芬斯利先生,他不顧隊長的再三叮囑,打出一記削球,結果被守場員穩穩地接在手裡。情況開始變壞。米勒先生謹慎地擋住了兩輪連續投球,而比斯理先生在艱難地得了一個六分之後,就被對方那個專投低平球的紳士淘汰出局。加上幾個漏擊得分,現在的分數已經上升到了九十二分,下面還剩下三個擊球手,這裡面還包括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哈格道恩在內,失敗似乎已在所難免。 “還行,”科普雷先生悶悶不樂地說,“比去年好,去年他們是七名球手未被判出局而獲勝。我說得對嗎,高男先生?” “不對。”高男說。 “不可能,我敢肯定,”科普雷先生說,“也許是前年。你應該知道,因為我記得那兩次比賽你都是隊長。” 高男沒有具體回答是還是不是,只對布萊登說:“比賽六點半結束,盡你最大努力堅持到最後。” 布萊登點了點頭,這個建議正合他心意。這種平靜的防守式的好打法正好能顯露彼得·溫姆西的打球風格,他慢吞吞地走到界限線,耗掉了一些寶貴的時間去調整狀態,然後面無表情地等著對手投球。 一切原本可以按照預定好的進行,但是外場的那個投手是個有怪癖的人,情況因而有所改變。他從很遠處起跑,瘋狂加速直到離球門一碼遠的地方停下,單腳跳起,加上一個令人想起旋轉火輪的動作,投出一個中等速度,中等長度,沒有任何花樣但卻十分準確的直線球。這種姿態保持了大約有二十秒鐘之後,他腳下一滑,一個踉蹌來了個大劈叉,接著爬起來,一邊走一邊揉著大腿。結果,他被逐出局,快投手西蒙茲上來頂替他的位置。 這一次他投出的球不但快而且飄忽不定。西蒙茲先生的第三個球惡毒地從一塊裸露的地面上彈起來,重重地擊中了布萊登的臂肘。 沒有什麼能比撞到麻筋上更讓人火冒三丈的,而此時的布萊登也顧不了這許多了,他忘了他的角色、他的謹慎和米勒先生的背帶褲,眼裡只剩下了綠草地,晴空下橢圓形球場和煤氣廠那低矮但不失莊嚴的建築。下一個又是西蒙茲危險的短投反彈球,而彼得·溫姆西勳爵憤怒地張開臂膀,像一個複仇的魔鬼一般,一個箭步跨出界限線,奮力一擊,把球擊到了界外。接著,他又把下一個球擊到了左後場,得了三分,差點打破左後場守場員的頭,情急之下竟然把球擲錯了方向,由於回投又讓皮姆隊多得了一分。對西蒙茲先生的最後一個投球,他應付得恰到好處,他用球棒邊沿擊球,球嗖地一下飛到後場,然後速跑得了一分。 接下來面對他的是一個專投曲線球的傢伙。前兩個球他應對得非常小心,然後把第三個球擊到了界外,得了六分,第四個球笨拙地跳了起來,結果被他狠狠地扣死了,而第五、第六個球跟第三個球的結果一樣。看台上叫好聲不斷高漲,帕頓小姐崇拜的尖叫聲最為響亮。彼得勳爵開心地咧嘴笑了,他開始自如地把投過來的球一個個都擊打出去。 哈格道恩先生喘著氣全速跑上場時,他的嘴蠕動著,不斷地祈禱:“主啊,主啊,千萬別讓我出洋相啊!”一擊得了四分之後,守場員交換防守。他堅定地握著他的球棒,決定拼死也要守住球門。球來了,觸地,反彈,他毫不留情地把它擊落,得一分。如果他能再堅持打完剩下的五個球就好了。他以同樣的方式擊打了第二個球,心裡多少有了些自毹他把第三個球擊到了左後場,而這時,令他自己驚訝不已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跑了起來。當他跑到一半時,他聽到也的同伴在喊:“好樣的!剩下就看我的吧!” 這對於哈格道恩先生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如果他能保持住這個奇蹟不讓它消失,他願意一直跑下去直到跑炸肺子,或者靜靜地站著直到變成堅硬的大理石。他不是一個好的擊球手,僅僅是一名板球愛好者。溫姆西以一個落點極好的三分球結束了這一輪進攻,這讓他仍舊擁有擊球權。他走向場外哈格道恩跟了過來。 “我的球我會處理的,”溫姆西說,“但如果球沖你去了,擋住它就行。不要考慮跑動。讓我來做好了。” “好的,先生,”哈格道恩先生熱情地說,“我會照你說的做。加油,先生,加油啊。” “沒問題,”溫姆西說,“我們會打敗那群……的。不用懼怕他們。你幹得非常棒。” 六個球之後,已連續四次被擊到界邊的西蒙茲先生被換走了,但是代價是很高昂的。換上了一位紳士,被認為是兄弟公司有名的旋轉球高手。溫姆西以極大的熱情迎接他,用切球連續不斷地把球打到左前半場,逼迫兄弟公司的隊長把他的守場員都向前調動,集中到球門前的左前半場。溫姆西對這群人報以同情的微笑,然後把接下來的六個球都擊到了球門的右後場。絕望之餘,所有的守場員把他團團圍住,像一張大網,而這時他又開始把球直接擊倒外場地。分數上升到一五零分。 老布拉德伍德先生在坐位上歡呼雀躍,欣喜若狂。 “噢,太棒了!先生!再來一個!打得真好,真的,先生!”他的白鬍子像旗子一樣飄動著。 “究竟為什麼,高男先生,” 他嚴肅地問道,“你讓這樣一位擊球手打第九棒?他是一位真正的板球運動員。他是該死的你們當中的惟一真正的板球運動員,噢,落點太棒了!”說話時球剛好巧妙地從兩個憤怒的守場員之間掠過,他倆想抓住它,結果差點撞了頭。 “看那!我總是告訴這些小伙子們,好的落點是比賽獲勝的根本。這個人就明白這個道理。他是誰?” “他是個新來的,”高男說,“上過私立學校,而且他說他打過很多鄉下板球比賽,但我從沒想過他會打得那麼好。噢,天哪!”他停下了,為一個特別優美的切球鼓掌,“我從沒見過這麼好的技術。” “是嗎?”老紳士粗魯地說道,“啊,是啊,我一直在看板球比賽,從小到大,已經看了六十年了,我就見過有他這樣技術的人。讓我想一想,啊。那是在戰前,應該是,天哪,天哪——有時候我在想我現在記名字是不是不如從前了,但是我想那應該是在一九一。年的大學比賽,或者是一九一一年——不,不是一九一零,那年……” 他清脆的聲音淹沒在了一片叫喊聲中,記分牌上顯示的數字是一七。分。 “再來一個球就贏了!”羅塞特小姐屏住了呼吸,“哎呀!”因為就在那時,不幸的是剛好輪到哈格道恩先生擊球,結果被一個討厭的,幾乎無法擊打的球給淘汰出局了。 這個球就像一支頑皮的小貓,在他的腳下打了個轉轉兒,啪的一聲撞在他的腿上。 哈格道恩先生下場時幾乎是眼含著淚水,而威德波恩先生因為緊張而有點發抖,邁著大步走上球場代替了哈格道恩先生的位置。除了接住了四個球之外,他什麼也沒幹,結果比賽還是奇蹟般地贏了。第一個球跳起來的時候非常具有迷惑性,而且有點短,他向前踏了一步,沒擊到球,但卻及時地跑回到了界限線。 “哎,小心啊!小心!”羅塞特小姐喃喃地叮囑道,而老布拉德伍德則詛咒了幾句。第二個球,威德波恩先生成功地又向前跑了一段距離。他緊張地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第三個是個旋轉球,為了擋住它,他幾乎直直地把它擊上了天。接下來的幾秒彷彿是幾個小時,所有的觀眾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高速旋轉的皮球和一雙伸出去的手——球落到了地上,擦過那雙手的指尖。 “我忍不住要尖叫了。”約翰遜夫人自言自語地說道。 威德波恩先生現在已非常緊張,又一次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幸運的是,投球手也非常緊張,皮球在他汗濕的手指間一滑,投得很短而且出界了。 “別打!別打!”布拉德伍德尖叫起來,不停地用拐杖敲著地面,“別打這個球,你個笨蛋!你個弱智!你……” 已經徹底昏了頭,威德波恩先生,橫著跨出一步,掄起球棒,拼命一擊,結果擊空了,只聽啪的一聲,這樣的聲音只能意味著一個結果,就是球落入守門員的皮手套裡。由於用力過猛,他笨重的身體藉著慣性轉了一圈,一個踉蹌摔在了界限線上,在他倒地的時候,他聽到了球門橫木飛起來後削在什麼物體上的聲音。 “怎麼樣?” “沒有出局。” “笨蛋!豬腦袋!白吃!”布拉德伍德先生大叫著,憤怒地跳了起來。 “本可以結束比賽,不是嗎?那個人是個笨蛋,我說他是笨蛋!我告訴你他是個笨蛋。” “我說,好了,布拉德伍德先生,”漢金先生安慰道,“至少,我想他犯錯也是對你們隊有利。” “讓我們隊去死吧,”布拉德伍德先生激動地脫口而出,“我是來看板球比賽的,不是來看小孩兒玩的挑圓片遊戲。我不在乎誰輸誰贏,先生,只看他們打球。你看現在!” 還剩五分鐘,溫姆西看著第一個投球向他飛來,像一位姍姍而來的美女,還像一瓶味道鮮美的果醬。他掄起球棒橫掃過去,就像掃羅國王(掃羅國王是《翠經》故事單的人物,是以色列的第一位國王)橫掃腓立基人一樣。球沿著一個優美的拋物線飛了出去落在了看台的頂篷上,發出的聲音就像天空炸裂開了一樣,沿著鍍鋅的鐵皮瓦稀里嘩啦地滾了下來,掉在了球場的外圍——下面剛好坐著計分員,打碎了一瓶檸檬水。比賽贏了。 布萊登先生在六點半時帶著贏得的八十三分懶懶地走回看台。老布拉德伍德先生攔住了他。 “您打得真漂亮,先生,真的非常漂亮,”老紳士說,“請原諒——我剛剛想起您的名字。您是貝列爾學院的溫姆西吧?” 溫姆西看見了高男,他正在他們的前面東張西望,腳步踉蹌,臉色死人一般的蒼白。布萊登搖了搖頭。 “我的名字叫布萊登。”他說。 “布萊登?”布拉德伍德先生非常困惑,“布萊登?我不記得曾聽過這個名字。但是,我難道沒看見你一九一一年為牛津大學打比賽嗎?你的切球非常有特點。而且我敢發誓我最後一次看見你打球是在一九一一年,那一次你打出了一一二分。但我記得當時的名字是溫姆西——貝列爾學院的彼得·溫姆西——彼得·溫姆西勳爵——而且,現在我想起來了……” 就在這個尷尬的時刻,他們的談話被打斷了。兩個身穿制服的警察在一個便衣的帶領下正穿過場地向他們走來。他們從擁擠的板球運動員和觀眾中間穿過,向看台邊的這群人走來。其中一個穿制服的人抓住了彼得勳爵的胳膊。 “你是死神·布萊登先生嗎?” “我是。”溫姆西答道,有點驚訝。 “那麼你得跟我們走一趟。我們以謀殺的罪名逮捕你,我有責任警告你,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被用作呈堂證供。” “謀殺?”溫姆西脫口而出。這個警察說話的聲音洪亮而且有力,以至於整個人群都驚呆了,空氣凝固了。 “誰被謀殺了?” “戴安·德·莫麗小姐被謀殺了。” “我的上帝!”溫姆西驚叫了一聲。他四處看了看,看見那個穿便衣的正是總監察長帕克,他點了點頭予以確認。 “好吧,”溫姆西說,“我會跟你們走的,但我對此事、一無所知。你們最好能跟我一起去換一下衣服。” 兩個警察一邊一個護送他走了。當帕克也要跟著走時,布拉德伍德先生攔住了他。 “你說那個人叫布萊登?” “是的,先生,”帕克用強調的語氣回答道,“布萊登是他的姓,全名是死神·布萊登先生。” “而且你們是以謀殺的罪名逮捕他?” “謀殺一位年輕的女士,先生。很殘忍的暴行。” “可是,”老先生說,“你們讓我感到驚訝。你們肯定你們抓對了人嗎?” “非常肯定,先生。警方對此非常了解。” 布拉德伍德先生搖了搖頭。 “可是,”他又說道,“他的名字或許是布萊登。但他是清白的。清白得光明磊落,我的朋友。你看到他打球了嗎?他是一個非常好的板球運動員,他跟我一樣都不會幹出殺人的勾當。” “那也有可能,先生。”帕克不動聲色地說道。 “真想不到!”羅塞特小姐驚呼道,“我一直覺得有點不對勁兒。謀殺!想都不敢想!我們是不是也有可能被割斷喉嚨呢!米特亞迪小姐,你說呢?你吃驚嗎?” “是的,非常吃驚,”米特亞迪小姐說道,“從未如此驚訝過。從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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