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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公爵宴會的不速之客

殺人廣告 多萝西·L·塞耶斯 10372 2018-03-16
對於彼得·溫姆西勳爵來說,在試圖解開鐵樓梯事件謎底的幾個星期裡,他產生了奇怪的夢幻般迷離的感覺,在當時覺得事情十分明了,而事後回顧時則感到應更加小心。他每天必做的工作——或者說,那位虛幻的他自己必做的工作——就是用死神·布萊登的名義簽字,這使他宛如進入了一個憂鬱、虛幻的世界,一個與現實毫無半點共同之處的世界。在那裡,那些古怪的人們:節儉的家庭主婦,有品位的男人,購物狂,仁慈的法官,為了永遠年輕,為了永遠英俊,為了經濟、好奇和正直,沿著各自複雜的軌道來來往往,不停地比較著價格和價值,檢驗純度,無所顧忌地相互詢問,例如患了什麼小病,家庭花銷,床墊彈簧、剃須膏、節食、洗衣服、刷靴子。終年地為了省錢而不斷地花錢,又為了花錢而省錢,扔掉優惠券,收集包裝盒,使用人造黃油讓丈夫們驚訝不已,那些專利洗衣機、真空吸塵器又讓妻子們吃驚不小,整天從早到晚地不停洗呀,烹飪,吸塵,刨光,讓孩子們遠離細菌,保護他們的皮膚不被風吹雨打,保護他們的牙齒不受腐蝕,腸胃不得消化不良,而且,由於省時機械的出現,人們有了更多的閒暇,他們可以沉溺於談天說地之中,也可以到沙灘上伸展一下四肢,帶上肉和水果罐頭(要穿某某絲綢,戴布蘭克手套,穿戴斯襪子,用某某防水面霜還有某某護髮乳)去野餐,甚至還可以去瑞恩萊夫、考斯、阿什科賽馬場、蒙特卡洛,還有女王的會客廳。布萊登禁不住問自己,過著這樣豐富多彩、這般奢華的生活錢從哪裡來?如果這種瘋狂的消費和節省能停止一小會兒,那會有什麼結果呢?如果全世界所有的廣告明天都全部消失,人們還會一如既往地買那麼多肥皂,吃那麼多蘋果,給孩子補充那麼多維他命、纖維食物、牛奶、橄欖油、踏板車和瀉藥嗎?還會通過留聲機多學幾門外語,通過收音機聽更多的學者講座,重新裝修他們的房子,喝不含酒精的止渴飲料提神,烹飪開胃的新菜餚嗎?還會為了這一點對他們來說很重要的額外的享受花錢嗎?或者,如果整個瘋狂的旋轉世界停止下來,疲勞的人們還能恢復到以前平凡、苦難的生活嗎?他不知道。像其他富人一樣,他以前從未註意過廣告,他也從未意識到在相對貧窮的人群中卻蘊藏著巨大的商機。巨大的工業上層建築不是建立在那些富有的社會階層上,那些只在想要什麼才買什麼的社會階層,而是建立在那些渴望得到他們無法承擔的奢華和永遠得不到的“閒遐”,受到脅迫或被哄騙花掉他們辛辛苦苦掙來的幾個先令,得到用那些錢所能換來的,哪怕只是一小會兒的,一種閒暇和奢華的幻覺。幻覺是一座可怕的白日城,在刺目的烈日下,各式各樣粗製濫造的巴別塔那祥高大的通天塔,飄搖著走向幻滅——在這陰森恐怖的幻城裡,到處都是哀憐的鬼魂,從用四便士的戴瑞菲爾德斯利馬豆加人造黃油烹製出家庭大餐的節儉家庭主婦,到因為隨意使用了笨笨牌木蘭花潔面乳而博得意中情人青睞的打字員。

在這種種幻覺中,死神·布萊登在辦公室大頁紙上寫字的情形也成了一種幻覺,剛從這種噩夢般的折磨中逃逸出來,又走進了另一個更為虛幻的現實中去,在那裡的人們,他們的慾望、對抗行為和思維方式都是異樣的,和他清醒時的體驗是截然不同的。即使在那座鐘走到格林威治時間五點三十分,他還沒能找到一個可以回歸的現實世界,在這個時候布萊登的幻覺變得模糊了,就彷佛是一個虛幻的小丑吸毒後產生的夢幻;一個比晨星報上登載的任何一個廣告模特都更加粗糙而且虛幻不定的廣告形象;一個沒有軀體、樣子怪誕、聽力駑鈍、沒有頭腦且滿嘴的陳詞濫調的東西。但他現在還不能把自己從這場令人討厭的模仿中解脫出來,因為一旦人們知道他的真實姓名,每當人們見到他那張不戴面具的臉孔時,所有的通向另一座夢幻城市——那座籠罩在恐怖夜色下的城市的大門,就再也不會向他敞開。

戴安·德·莫麗那片刻間的醒悟不再讓他感到不安而無法釋懷。她也不再渴望得到他了。他感到她甚至敬畏他。 可是,在六音孔哨笛的召喚下,她依舊會出來和他兜風,一刻不停地開著他那輛戴姆勒奔馳車,從晚上直到黎明。 他有時在想她是否認為自己根本不存在;她對他的樣子就好像他是吸完印度大麻後產生的一個既可恨又有趣兒的虛幻的人物。他現在擔心她這種幻想與現實的不平衡會把她推向自殺的邊緣。她曾經問過他,他到底是誰,想幹什麼。他把到目前所發生的一切嚴重的事情都告訴了她。 “我來這兒是因為維克托·迪安死了。當世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之後,我從哪裡來就回到哪裡去。” “回到你來的地方。我以前聽過這句話,但我記不起來在哪兒聽到的了。”

“如果你曾經旁聽有位男人被宣判死刑的話,這句話就是在那兒說的。” “天哪,對了!就是在那兒。我曾旁聽過一起謀殺案的審判。有個老頭挺討厭的,就是那個法官——我忘了他的名字,他就像一隻邪惡淫蕩的老鸚鵡,他說出那句話時的樣子好像是他非常喜歡它。'願上帝寬恕你的靈魂'。我們真有靈魂嗎?小丑,還是人們在胡說?是在胡說,對吧?” “對你而言,那很有可能。” “但是我和維克託的死有什麼關係呢?” “我希望沒有。但你一定知道有沒有。” “我當然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的確,她可能真的與此無關。而這正是整個幻覺中最為模糊的部分——在這里白天的幻想和黑夜的夢境相交匯產生了不滅的光輝。那個人是被謀殺的——這一點他還不敢肯定,但是,是誰殺了他而且為什麼要殺他仍然讓他想不清楚。布萊登的直覺告訴他要盯住戴安·德·莫麗,她正是那個迷離幻境的保護人,通過她,維克托·迪安,一位陽光城市的普普通通的居民,走進了那個烈火燃燒的無底深淵,在那裡,酗酒和吸毒橫行,而死亡則是它的終結。儘管他詢問過她,但仍一無所獲。

她只告訴過他一件事,他反复地思索,想知道它和這個案子有什麼聯繫。梅利根,那位陰險的梅利根,對皮姆公司有所了解,或者是了解皮姆公司的某位工作人員。 這一點早在他遇見迪安之前就已經知道了,因為他在與迪安會面時就說過:“原來你就是那個人,是吧?” 這其中有什麼聯繫呢?在梅利根認識此人之前,皮姆公司的迪安和他有什麼關係?難道僅僅是因為戴安曾經吹噓過在那個體面的公司裡有個情人嗎?要是那樣,是不是太可笑了呢?還是維克托·迪安的死僅僅是由於戴安喜歡他?這讓溫姆西無法相信。他們的關係是先結束的,而迪安是死在那之後,那麼謀殺是完全多餘的。 此外,當他們這些喜歡過夜生活的人們為感情而殺人的時候,他們通常既不會制定任何精心的計劃,也不會事後記得揩去留下的指紋或是在殺人之前或之後守口如瓶。

喧鬧的爭吵聲和左輪手槍的射擊聲,夾雜著大聲的嗚咽與感傷的痛悔,這正是那些奢靡生活的領導者們被致命的激情所左右的預兆與象徵。 戴安還給了他另外一條信息,他現在仍然想不通,他甚至還未意識到這是一條有用的信息。他只能等待,就像守候在老鼠洞口的貓一樣,直到事情突然發生,他才能繼續追綜。所以他每天晚上都很疲勞,開車還有演奏六音孔哨笛,只能在開始皮姆公司每天苦差事之前,搶著睡上一小會兒。 溫姆西對戴安·德·莫麗對他的感情的判斷是很正確的。他即讓她興奮又讓她恐懼,而且,總的來說,她對六音孔哨笛的聲音有一種相當相當刺激的恐懼感。但是,她急於討好他的真正原因是出於一種巧合,一種他自己不知道,而戴安又沒告訴他的一種巧合。

在他們初次謀面的第二天,戴安下注賭一匹叫做阿科拜特的不大可能獲勝的馬,卻以五十比一的賠率贏了。在他們樹林冒險的第三天,她押另外一匹叫做小丑的馬,又以一百比一的賠率第二次贏了。從那以後,她毫無質疑地把他當做法力無邊的上天恩賜給她的吉祥物。每次與他相見的第二天都是她的吉祥日,而事實上,在那些日子裡,她總能通過這種方式或那種方式贏到錢。賭馬,自從那兩次大勝之後就一直挺讓她失望,但是她在牌桌上的運氣卻相當不錯。只有心理學家才能說得清,她的這種好運究竟有多少歸功於單純的自信心和求勝的意志,但是戰利品就擺在那裡,她也因此毫無理由去懷疑她獲勝的原因。她沒有告訴他他是位吉祥物,這多少有點迷信的感覺,認為一旦說穿,好運氣就會消失,但是,她還是特意求教過一位水晶球占卜家,他可以像讀書一樣能讀懂她的心思,鼓勵她的想法,讓她堅信一位神秘的陽生人能給她帶來好運。

在戴安的公寓裡,梅利根上校手裡拿著一杯威士忌加蘇打水躺在沙發上,氣憤的瞪著雙眼看著她。他是一個高大、性情憂鬱的男人,正像其他通過別人的惡習而發財的人一樣,他雖無道德,但在生活上卻相當有節制。 “最近可有迪安妹妹的消息嗎,戴安?” “沒有,親愛的。”戴安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她越來越厭倦梅利根了,要不是知道他還有用處,而且不知道怎樣全身而退,她早就和他分手了。 “我真希望你有。” “哦,為什麼?親愛的,她可是個天生令人討厭的人。” “我想了解她是否知道一些迪安過去工作的公司的情況。” “那個廣告公司?可是托德,那太無聊了吧。你為什麼想了解廣告的事情呢?” “噢,別管為什麼。我只是意識到那裡有些有用的東西,僅此而已。”

“是嗎!”戴安思索著。她覺得這很有趣,這裡面很可能另有隱情。 “如果你願意,我就給她打電話,但是她可像一條濕滑的死鰻魚讓你抓不住。你想知道什麼?” “那就是我的事了。” “托德,我老是想問你。倒不是因為我在乎他,那個可憐的傢伙,我只是想知道在你讓我釣住維克託之後,你為什麼又讓我拋棄他呢?” “因為,”梅利根上校回答說,“他小子想騙我。” “天哪,托德——該讓你去演有聲電影,演那個黑幫毒王狗臉迪克。還是說點正經的吧,親愛的。” “這都是真的,寶貝,但是你那可憐的維克托變得令人討厭。好像一直有人在告訴他我的事情——很可能是你。” “我?對極了!我有什麼可告訴他的。你可什麼都沒告訴過我,托德。”

“不——我有一種感覺。” “親愛的,你太蠻不講理了。嗯,你知道,我原本可以不和維克托分手。是你把維克托幹掉的,是嗎,托德?” “誰說他是被人幹掉的?” “一個小人物告訴我的。” “就是你那位穿黑白格子衣服的朋友嗎?” 戴安猶豫了。在一個話意頗濃、不很冷靜的場合,她已經把她在小樹林裡的經歷告訴了他,而現在卻為當時的行為感到後悔。梅利根把她的沉默認為是承認,然後繼續說道:“那個傢伙是誰,戴安?” “不知道。” “他想幹什麼?” “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要我。”戴安說,“這難道不是個恥辱嗎,托德?” “一定是的。”梅利根咧嘴笑了,“他打算幹什麼?” “我想他是在調查迪安的事情,無論是什麼樣的事情。他說如果不是維克托突然死去,他是不會到這裡來的。太可怕了,你說呢?”

“嗯,”梅利根說,“我想見見你這位朋友。他可能會在什麼時候出現?” “天曉得什麼時候。他總是從天而降。托德,如果我是你,我決不想和他瓜葛太多。他很危險——也多少有些古怪。我對他有種預感。” “寶貝,你太胡思亂想了,”梅利根說,“他是在利用此事,僅此而已。” “噢,真的,”戴安說,“他讓我快樂,而你已不再那樣了。你變得越來越討厭了,托德。”她打著哈欠走到鏡子前面,仔細看了看自己的容顏。 “我想我得戒毒了,托德。我的眼袋都鬆懈了。你認為做個好人會很有意思嗎?” “就像貴格派教友會一樣有意思。你的那位朋友一直在努力改造你嗎?那真是太好了。” “改造我,根本不。但我今晚看上去像個醜陋的老巫婆。噢,天哪!不管怎樣,那有什麼關係呢?讓我們做點什麼吧。” “好的。我們去斯林克家。他舉辦了個晚會。” “我討厭斯林克家的晚會。我說,托德,我們找個正經的地方做回不速之客吧。可知道是否有倫敦最頑固的老太婆正在辦晚會?” “不知道。” “聽我說,我們先去攪一攪斯林克家的晚會,然後再出去轉轉,找一家門前有條紋雨篷正在辦晚會的房子,我們就闖進去。” “好主意!我同意。” 半小時後,吵吵鬧鬧的一群人擠進了五輛轎車和一輛出租車,歡呼著穿過了寂靜的倫敦西區廣場。直到今日,在倫敦西區的高級住宅區裡仍保留著一些陰森的貴族堡壘,而戴安,從行駛在最前面那輛車的車窗裡伸出頭來,此刻正在大聲地品評一座高大、古老的房子,房子的人口處安裝著條紋雨篷,入口台階上鋪著緋紅的地毯,兩邊整齊地排列著盆栽的溫室植物。 “哇噻!就是這兒了,哥兒們!這裡準有晚會!這是誰家?” “噢,天哪!”斯林克·布萊斯韋德說,“這下,你們可找對地方了。這是丹佛公爵的家。” “你還是不要進去了,”梅利根說,“丹佛公爵夫人可是公認的老刻板。看走廊上的那些保安,我們還是找個容易點的地方吧。” “什麼該死的容易點的。我們說好了先遇到哪家就去哪家的,親愛的,你可別耍賴。” “好吧,我說,”梅利根說,“我們最好走後門。在花園的那邊還有一扇通向停車場的門。在那兒會更容易點兒。” 在房子的另一面,他們的突擊果真容易多了。車都停在了後街上,而且當他們走近大門時,發現大門是開著的,從門口望去,在裡面一個屋頂凸起的房問裡正進行晚餐。他們剛到的同時,一大群客人走了出來,緊接著,又來了兩輛大轎車,卸下一大群人。 “衝鋒現在開始,”他們中一個衣著整潔的人說,“我們就直接闖進去,謊稱是大使帶來的朋友。” “弗雷迪,那不行。” “誰說不行?你看我的。”弗雷迪挽起他女伴的胳膊步伐堅定地朝大門走去。 “管他是老彼得還是別的什麼人,我們一定要進去見識一下花園裡這些人。” 戴安緊緊抓住梅利根的胳膊,跟在剛來的那些人的後面。他們順利的通過大門,但裡面的那位男僕,無疑成了一個未曾預料到的障礙。 “弗雷德里克·阿巴斯尼特先生及夫人,”那個衣著整潔的紳士說,“和我們的朋友們。”他加上了一句,並含糊“哎;不管怎樣,我們終於進來了。”戴安雀躍地說。 丹佛公爵夫人,海倫,滿意地環視著她的晚會。一切都進行的非常順利。大使及夫人對葡萄酒的品質贊不絕口。 樂隊也很出色,食品也富富有餘。柔和典雅的氛圍瀰漫整個晚會。儘管她的婆婆,公爵遺孀,對她露出的脊背說了些尖刻的話,但她還是認為她今天的服飾非常得體。再說,公爵遺孀總是有些乏味和喜怒無常。一個人要想趕時髦,就必須庸俗放縱一點,儘管她不需要真的放縱。海倫認為自己露出的腰椎骨的數目是恰到好處。 少一塊太死板,多一塊又太暴露。感謝上帝,讓她在四十五歲時仍能保持身材——事實上她真的做到了,無論是相貌還是身材一生中都十分平庸。 她剛剛舉起一杯上好的香檳到唇邊時卻停住了,又把它放了回去。有點不對頭。 她急忙四處望去想找到她丈夫。他不在那裡,但不遠處她發現了溫姆西,她丈夫的弟弟,她從他那優美的黑色背影和柔順的淺黃色頭髮認出了他。她匆忙請求曼迪普女勳爵原諒,剛才她們正在討論政府最新的暴行,然後繞過人群走到溫姆西身旁,抓住他的胳膊。 “彼得!看那邊是些什麼人?” 溫姆西轉過身朝她扇子指的方向看去。 “天哪!海倫,這回你可抓了個正著。那就是德·莫麗那個女人和她那聽話的毒品販子。” 女公爵不由得戰栗起來。 “太可怕了!可惡的女人!他們到底怎麼進來的?你認識他們嗎?” “算不上認識,真的。” “謝天謝地,我真擔心是你讓他們進來的呢。我從來搞不懂你接下來會幹什麼,你認識太多不可思議的人了。” “這回可不是我的錯,海倫。” “問問布萊克特他們是怎麼進來的。” “我馬上,”溫姆西說,“就去執行您的命令。” 他喝完杯中的酒,從容地起身去找守門的男僕。一會兒他就回來了。 “布萊克特說他們是和弗雷迪·阿巴斯諾特一起來的。” “找到弗雷迪。” 尊敬的弗雷迪·阿巴斯諾特,當他被找到時,矢口否認認識這些入侵者。 “但你要知道,剛才門口確實有些混亂,”他坦率地承認,“我敢說他們一定是跟著人群混進來的。德·莫麗,啊,是嗎?她在哪兒呢?我一定得見識見識。她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是吧?” “弗雷迪你最好別那麼幹。杰拉爾德跑哪去了?又沒在這兒。當你需要他的時候總是找不到他。彼得,你不得不去把他們請走了。” 經過一番仔細的思考,溫姆西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我會把他們請走的,”他說,“就像對待陌生人一樣。他們在哪兒?” 一直用眼睛盯著他們的公爵夫人惡狠狠地用手指了一下露台的方向。溫姆西不慌不忙地走了過去。 “請原諒,親愛的曼迪普女勳爵,”公爵夫人又回到了她的客人身邊,“我剛才託我丈夫的弟弟辦一點事兒。” 溫姆西緩步走上露檯燈光昏暗的台階。一根高大的玫瑰花台柱的影子投射在他的臉上,白色的襯衫上也落下斑駁的黑影。他邊走邊輕輕吹著口哨:“湯姆,湯姆,吹笛人的娃兒。” 戴安·德·莫麗轉過身的時候緊緊地抓住了梅利根的胳膊。 溫姆西停止了口哨。 “啊,——晚上好,”他說,“請原諒。我想,您一定是德·莫麗小姐。” “小丑!”戴安叫道。 “您說什麼?” “小丑。你也在這兒。這次你逃不掉了。我死也要看清你的真面孔。” “我想這恐怕是個誤會吧。”溫姆西說。 梅利根想是該他介入的時候了。 “哈!”他說,“是那位神秘的陌生人。我想我們該好好談談了,年輕人。我能問一下你為什麼裝成江湖騙子尾隨這位女士嗎?” “我恐怕,”溫姆西小心翼翼地說,“先生,不管您是誰,這一定是個誤會。公爵夫人派我來執行一件——請各位原諒——多少有些不愉快的差事。她很遺憾未曾有幸與這位女士相識,當然還有您先生,而且希望我問明你們是受誰的邀請來到這裡。” 戴安笑了起來,笑聲很大。 “你演得可真像,親愛的。”她說,“我們就像老麻雀那樣不請自到——我想跟你一樣。” “那是公爵夫人的意思,”溫姆西回答說,“我很抱歉,我必須請你們馬上離開。” “那也好,”梅利根傲慢地說,“恐怕你這麼說不會有用。確實我們沒受到邀請,但是我們也決不會被一個害怕讓人知道他是誰的雜技演員給打發了。” “你一定把我錯當成您的某位朋友了,”溫姆西說,“請原諒。”他穿過最近的台柱打開電燈開關,整個露台給照得通明。 “我叫彼得·溫姆西,是丹佛的弟弟,我的臉孔——向您現在看到的那樣,您可以好好看看。” 他戴上單片眼鏡不愉快地註視著梅利根。 “但你真的不是我的小丑嗎?”戴安反駁道,“別再裝了——我知道你是。我熟悉你的聲音——你的嘴巴和下巴,還有,你哼的那段曲子。” “這太有趣了,”溫姆西說,“這可能嗎——恐怕是吧——我想您遇到的可能是我不幸的堂兄布萊登。” “就叫這個名字——”戴安不太確定地說,然後不再說什麼了。 “我很高興他說自己叫布萊登,”溫姆西回答道,“有時候他會留下我的名字,那很讓人難堪。” “戴安,你看你,”梅利根插嘴道,“你似乎犯了一個嚴重的社交錯誤。你最好道歉然後我們離開。對不起,我們打擾了,那——” “等一下,”溫姆西說,“我倒是想听聽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最好進來多待一會兒。這邊請。” 他很禮貌地領他們走過陽台的一角,穿過旁邊的通道,在經過一扇法式窗戶後進入一間小會客室,裡面擺著一些桌子和一個雞尾酒吧台。 “你們想喝點什麼?威士忌?我猜應該是。那種在深夜把威士忌摻在雞尾酒中的做法非常可惡,沒有別的什麼比那更能毀壞很多人的容顏和名譽。現在有很多喝了加威士忌的杜松子酒的雞尾酒的女人正走在倫敦的大街上。這裡有兩種烈性威士忌,湯姆林,還有利口白蘭地。” “很好,閣下。” “您一定理解,”溫姆西端著酒杯回來了,“我如此誠摯的真正目的。純正的湯姆林見證了我的名譽。現在,讓我們去找一個更不易被打擾的地方。我建議去書房。這邊請。我哥哥,作為一名真正的英國紳士,他雖然從不讀書,卻在每幢房子裡都設了書房。這應該是對古老傳統的忠誠吧。不過,這些椅子還是很舒服的。請坐吧,現在,請把我那丟臉的堂兄的事情告訴我吧。” “請等一下。”梅利根搶在戴安開口前說道,“我自認為對您的家族還算了解,但我從未聽說您還有位叫布萊登的堂兄。” “不是所有的年輕人都能寫進家史,”溫姆西冷淡地說,“但對於一個聰明的人來說,他應該了解他所有的親屬。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家庭就是家庭,不管他是嫡親還是正統,或是說非婚生子,那被作家們叫做私生子,原因何在我搞不清楚。我可憐的布萊登堂兄,沒有特別的權利去擁有家族的姓氏,所以他姓什麼就無所謂了。要吸煙請自便,你會發現這裡的雪茄還過得去。呃——您叫什麼——” “梅利根。” “哈!就是臭——眾所周知的梅利根上校嗎?我還記得您在河畔有一處住所。多浪漫呀,真夠浪漫的!它的美名我已經從我姐夫,蘇格蘭場的帕克總監察長那兒聽過不知多少次了。我相信,那一定是個美麗而又幽靜的好去處。” “承蒙誇獎。”梅利根說,“有一天晚上,我有幸在我那裡招待過您的堂兄。” “他也是不請自來嗎?他很可能會那麼幹的。而您就以牙還牙,闖到我嫂子這裡了。你這是勸善懲惡。我很欣賞您這麼做,可是公爵夫人就不會這麼看了。” “不,他是被我認識的一位女士帶去的。” “那他可進步不少啊。梅利根上校,儘管這對我來說是件痛苦的事,可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您離我堂兄遠點。我知道他可不是什麼好人。如果他對這位德·莫麗小姐過分關注,他很可能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並不是,”溫姆西補充道,“每一個人都以這樣的目的接近這位小姐。德·莫麗小姐本身就是一個目的——” 在這番冷冷的近乎無禮的評價之後,他的目光毫不掩飾地陶醉地打量著戴安。 “但是,”他繼續說道,“我了解我堂兄布萊登——太了解了。沒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他。我必須承認,他是我最不願與之有任何關係的人。但出於自我保護,我又不得不時刻關注他的行踪,如果您能告訴我他最近胡作非為的詳情,我將感激不盡。” “好的,我這就告訴你。”戴安說。威士忌使她忘乎所以,她一下子變得很健談,也不管梅利根在那直皺眉頭。 她說出了小樹林裡冒險的故事,而噴泉跳水的事情好像使彼得·溫姆西勳爵很不高興。 “粗俗的炫耀!”他搖了搖頭說道,“我懇求過他多少次了,讓他表現的理智一些。” “我認為他太了不起了,”戴安說,接著又講起了他們在樹林裡的相遇。 “他經常吹'湯姆,湯姆,吹笛人的娃兒',所以很自然,當你哼著這支曲兒走過來的時候,我還以為就是他呢。” 溫姆西的臉惟妙惟肖地陰沉起來。 “真可惡!”他說。 “另外,你知道嗎,你們長得太像了,從聲音到臉。但是,當然了,他從不摘下面具。” “難怪,”溫姆西說,“難怪。”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警察對我堂兄布萊登很感興趣。” “真可怕!” “為什麼?”梅利根問。 “因為冒充我,還有別的一些事情。”溫姆西很投入地說,“在短時間裡,我說不清楚我因為布萊登受過多少苦並遭到多少羞辱。從警察局裡把他保釋出來——因為他冒充我用支票提款——為了使他免於聲名狼藉,當然了,我可是從來沒告訴過別人這些令人難堪的事兒呀。” “我們會保密的。”戴安說。 “他利用我們不幸的相像,”溫姆西繼續說道,“模仿我的習慣,吸用我最喜歡的香煙品牌,開跟我一樣的車,甚至吹我最喜歡的曲子,我必須承認他模仿我吹六音孔哨笛模仿得非常像。” “那他一定很有錢了,”戴安說,“才能開上那樣的好車。” “這,”溫姆西說,“是最讓人擔心的事情。我懷疑他——但也許我最好還是不要再說這件事了。” “噢,快說呀,”戴安催促道,眼睛裡流露出興奮的目光,“這聽起來挺讓人激動的。” “我懷疑他,”溫姆西以一種嚴肅而又充滿恐懼的語氣說,“與毒販有關——我說的是,天哪——販運毒品。” “你不是認真的吧。”梅利根說。 “是啊,我沒有證據。但是我是從某人那裡得到的警告。你明白我的意思。” 溫姆西拿出一根香煙並用手指輕輕彈了幾下,那種神情就好像一個人剛剛把一個可怕的秘密裝進棺材,蓋上了蓋兒,現在正放心地釘釘子呢。 “我不想以任何方式乾涉您的事情,梅利根上校,我希望永遠沒人要求我去那樣做。”說到這兒,他再一次嚴肅地註視著梅利根。 “但是請允許我給您和這位女士一句忠告:別和我堂兄布萊登瓜葛太多。” “我想您是在開玩笑吧,”戴安說,“為什麼你不把他直接——” “要煙嗎,戴安?”梅利根嚴厲地打斷了她。 “我並沒有說,”溫姆西接著說道,目光慢慢地離開戴安,又轉回到梅利根身上,“我那個罪該萬死的堂兄沾染上可卡因、海洛因或其他任何毒品。從某種程度上說,他要是個癮君子反而會更體面些。我承認對我來說,一個男人或女人利用他的同類的弱點去中飽私囊而自己卻遠離毒品是最可惡不過的事了。我可能太老套了,但事實就是如此。” “的確如此。”梅利根說。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溫姆西繼續說道,“您是怎麼樣讓我堂兄布萊登進入您的家門,或從他的角度,他是怎麼被帶去的。我不希望他在您哪兒發現了比好酒、好女伴更能吸引他的東西。您或許知道,梅利根上校,因為我對一些刑事案件很感興趣,所以我一直很忙。他的案子並不是我現在所關心的。除非我被迫去插手別人的事,否則我是不會管他的。但是我認為只有告訴您了才算公平,現在,我是被迫插手我堂兄布萊登的事情,而且他這個人會讓他所認識的人——怎麼說呢,說尷尬可以嗎?如果你想過平靜生活的話。我覺得我不需要說,得太多了,是嗎?” “沒關係,”梅利根說,“我很感謝您的忠告,而且我想,德·莫麗小姐也是一樣。” “是的,我非常高興能知道這一切。”戴安說,“你堂兄看起來像個挺溫順的人,我竟然還很喜歡他。自負的人更臨近死亡的深淵,是吧?” 溫姆西點了點頭。 “我親愛的女士,您有選擇朋友的自由。” “我很高興你這麼說。我原以為公爵夫人恨不得要掐斷我的脖子呢。” “啊!公爵夫人——不。這個,我恐怕,所有的判斷都是相反的,不是嗎?這倒提醒了我——” “是啊,”梅利根說,“我們打擾很長時間了。我們真的得說聲抱歉,然後離開這裡了。順便說一聲,我們還有其他同伴也在——” “我希望我嫂嫂已經請他們離開了。”溫姆西笑了笑,“如果還沒有,我會找到他們並告訴說你們已經去了——哦,告訴他們去哪兒呢?” 戴安留下了她的地址。 “您最好也能一起來喝一杯。”她建議道。 “哎!”溫姆西說,“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沒辦法。我不能把我嫂子一人留下照料這個晚會,要不然我一定去好好享受一下。”他按了按鈴。 “我希望你們現在能原諒我。我得去照顧其他客人了。鮑洛克,送這位先生和女士出去。” 他從陽台的路回到花園裡,打著口哨,用他喜歡的方式吹起一段巴赫的曲子。 “真不知道這個誘餌是不是太誘人了而難以置信?他會不會上鉤呢?等著瞧吧。” “親愛的彼得,”公爵夫人焦急地說,“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快去給德·弗朗布瓦茨·杜瓦拉太太取點冰塊來,並告訴你哥哥我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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