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9章一個小丑的冷酷偽裝
戴安·德·莫麗正全神貫注地開著車。儘管在她前面的大克萊斯勒和本特利的馬力更大,但是開車的小斯班洛醉得厲害,而哈利·桑恩又是個出了名的爛司機。她只需要在他們後面的一段安全距離內跟著,等著他倆自己出事兒就行了。她惟一希望的就是斑點蘭卡斯特離她遠一點兒。他笨拙地抱著她的腰和肩膀,讓她開不好車。她把那隻穿著精緻涼托鞋的腳從油門上挪開,掄起胳膊肘氣呼呼地打在那張沖動的臉上。
“閉上嘴,你這笨蛋!你會讓我們翻到溝裡去的。那樣的話,他們就贏了!”
“我說!”斑點抗議道,“別打我,很疼的!”
她沒答理他,眼睛一直盯著路,今晚的一切都太完美了。在托德·梅利根家裡的那場爭吵真是又刺激又好玩。托德被他們明確地警告他該在什麼地方注意點兒。她早就受夠了托德那副作威作福、欺負弱小的樣子了。她受到了感染,也十分激動,但情緒表現得恰到好處。路邊的籬笆在燈光的照耀下呼嘯而過。路面在強烈的前大燈的照射下顯得坑坑洼窪,凹凸不平,就像剛經過戰爭洗禮了一樣。可是,那些坑呀坎呀的,又奇蹟般地在車輪下變得平坦起來。車子跑在上面就好像船駛在顛簸起伏的海面上。她希望她開的能是一輛敞篷車,而不是托德的這輛又臃腫又難看的轎車。
那輛克萊斯勒在前面開的搖搖晃晃,又驚又險,車屁股劇烈地上下顛簸,像只逆流而上的大馬哈魚。哈利·桑恩白白浪費了一輛好車,他根本無法控制那輛車。前面迎面來了一個很危險的s形彎道。戴安知道這個彎道。她的神經不自然地緊繃起來——儘管這條路對她來說就像一張展現在眼前的地圖。桑恩正在拐第一個彎道——弧線切的太大了——而小斯班洛則從他的左側切了進去。比賽現在是她的啦——沒人能夠阻止。斑點又拿出他隨身帶著的酒壺喝起了酒。讓他喝吧。這樣,她就可以專心開車了。克萊斯勒粗暴地橫穿過馬路,在彎道的內側撞上了本特利,一下子把它頂到了路邊。本特利被重重一撞沖向路堤,打了一個轉之後又橫在了路上。車還能開過去嗎?她一打舵,右邊的車輪騎上了路邊的草地。衝撞之下,克萊斯勒晃了一晃,搖擺著沖向路堤,撞開了籬笆衝下了公路。她昕到了桑恩在大叫——也看到了那輛大傢伙神奇地一頭扎進土裡,再也回不了頭,然後她發出了勝利的歡呼。就在這時,前面的公路突然被照的通明,就像有誰打開了探照燈一樣。她自己的車前燈被那股強光吞沒,好似陽光下的一點燭光。
她轉過身問斑點:“誰在我們後面?”
“不知道。”斑點嘟囔了一句。他費勁兒地轉過身,從車後面的小窗望去。 “不知道是哪個混蛋。”
戴安咬緊了牙。哪個該死的,究竟是哪個該死的能有一輛這樣的車?從後視鏡裡,只能看見兩束巨大的強光。她把油門一踩到底,汽車隨之向前衝了出去。但那輛車卻跟的非常輕鬆。她讓出了路中央。如果他想撞的話,就來撞吧。那人卻只是冷漠地跟著。一座狹窄的、中央拱起的小橋從黑暗中湧現出來。她衝上小橋就彷佛要從這世界的盡頭跳出去一樣。他們來到了一個村莊,村里有一個很開闊的廣場。那個人的機會來了。他行動了。一個又黑又大的東西隆隆地逼近她的車邊。那車又長又寬,底盤又低。用眼角的余光,她想看清車的主人。有五秒鐘,他就在她的旁邊,和她肩並肩地行駛。她看到了他黑色的面具、頭巾以及黑白相間的衣裝。隨後,隨著路變得越來越窄,他衝到前面。她想起了帕梅拉·迪安對她說過的話。
“當你最不想見他的時候,他就會出現。”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她必須跟上他。他現在就跑在前面,輕盈的像一頭美洲豹。就在幾碼之外,他的尾燈挑逗地閃著紅光。她原本會氣得大叫,但她知道他在和她逗著玩呢。
“這就是你這頭荷蘭豬的本事?”
斑點已經睡著了。他的頭偎靠在了她的胳膊上,她用力把它甩開。又跑了兩英里,公路鑽進了一片樹穹之下,兩側是綿延的樹林。開在前面的車突然拐上了一條岔道,然後穿過樹木中一扇敞開的大門。車蜿蜒前行來到林中深處,忽然,車停了,車燈全都熄滅了。
她踩下剎車,下了車來到草地上。頭頂上,樹冠在風中來回搖擺。她跑向那輛車。車裡是空的。
她環顧四周。除了她自己的車前燈投下的燈光之外,一切都被黑暗籠罩,她的長裙讓她在雜草和灌木叢中跌跌絆絆。她大聲叫道:“你在哪兒?你躲在哪兒了?別傻了!”她喊道。
沒人答應。這個時候,從遠處傳來了又尖又細的笛聲。
不是爵士樂,而是一首她記憶中在幼兒園時聽過的曲子:湯姆,湯姆,吹笛人的娃兒,小小的年紀會演奏,只是就會吹一曲兒《山那遙遠的那一頭——》“真愚蠢。”戴安說。
山那遙遠的那一頭,風兒吹亂了我的頭。
那笛聲虛無縹緲,時斷時續。她越往前跑,笛聲就變得越弱。一處濃密的帶刺的灌木絆倒了她,把她的腳踝連同絲襪都給劃破了。她生氣地轉過身,又重新換了一個方向。笛聲停止了。在這片黑暗的樹林中,她突然害怕起來。那溫暖愜意,能讓人壯膽的酒勁兒正在消退,逐漸地被一種巨大的恐懼所代替,她想起了斑點隨身攜帶的酒壺,於是踉蹌地往回走。這時,汽車燈滅了,把她一個人留在瑟瑟的樹林中。
杜松子酒和令人愉快的同伴給她帶來的興奮與刺激並不能幫她突破黑暗和死寂的包圍。她跑了起來,不顧一切地,而且拼命地尖叫著。一個樹根像一隻手纏住了她的腳,絆住了她。她摔倒了,蜷縮在那裡,瑟瑟發抖。
縹緲的笛聲再次響起。
湯姆,湯姆,吹笛人的娃兒——她坐了起來。
“由森林和黑暗引起的恐懼,”一個嘲弄的聲音從她頭上的某個地方傳來,“被古人叫做潘神恐慌,是對牧人之神潘神的恐懼。看到現代化的進程還沒有完全把它從那些缺乏管束的人們的頭腦中去除出去,真是有趣。”
戴安抬頭向上望去,她的眼睛正逐漸適應黑夜。從她頭上的樹權裡面,她發現了一道微弱的銀光。
“你這麼跟個傻瓜似的想幹什麼?”
“主要是想表現自己。人必須有特別之處。我總是與眾不同。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親愛的女士,我要做被追求者而不是追求者的原因了。你可能會認為這是個既有效果又省錢的方法,確實如此,但對於那些讓杜松子酒浸透的人來說已經足夠了。就像對你這樣的人,請原諒我這麼說,精工細做是種浪費。”
“我希望你能下來。”
“可以。但是,我更喜歡被仰視。”
“你可不能整晚都呆在那兒,想想早上呆在樹上的你的樣子會多麼愚蠢。”
“啊!但是和您比較起來,我可是保持一個相當完美的形象。我的衣服可是要比你那在半夜的雜草叢中做過特技練習的要得體多了。”
“好啊,那你倒說說你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給自己找樂——只有這個原因,人們才會允許自己做任何事情。”
“那你就坐在那兒自己逗自己開心吧,我可要回家了。”
“你的鞋可不適合走遠路呀。不過,如果你願意以此為樂,隨你好了。”
“我幹嗎要走路回去呢?”
“因為兩輛車的鑰匙都在我兜里。小小的防範措施,我親愛的華生。我還認為,想法兒讓你的同伴去送信也不是個好辦法。他還在睡神摩爾莆的臂彎裡沉睡呢——是一位古老而又有權威的神,雖然不及潘神那麼老。”
“我恨你。”戴安說。
“那麼你就會瘋狂地愛上我——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了。當愛情來到我們面前時,我們就會不顧一切。你能看見我嗎?”
“不是很清楚,除非你下來。”
“或許,那樣你會愛我更深?”
“有可能。”
“那我還是呆在現在的地方更安全。你的情人們都沒有什麼好的結局。就拿小卡邁克——”
“我能怎麼樣呢,他喝酒太多了。他是個白痴。”
“還有阿瑟·巴靈頓——”
“我告訴過他那樣不好。”
“一點兒也不好。但無論如何他還是那樣做了,而且摔碎了腦袋。儘管他的腦袋不很靈光,可他就那麼一個腦袋。再就是維克托·迪安。”
“那個小孬種。他的死可和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是嗎?”
“為什麼不是。他是自己摔到樓梯下面去的,不是嗎?”
“是的,但為什麼會摔下去呢?”
“那我一無所知。”
“你不知道?我本以為你可能會知道。你為什麼要甩掉維克托·迪安?”
“因為他是個笨蛋,非常無聊,和其他那些人一樣。”
“你想讓他們各不相同?”
“我喜歡每件事都與眾不同。”
“所以,當你發現他們不一樣時,就試著把他們變得相同。你現在又找到與他們不同的人了嗎?”
“找到了,你就是。”
“只要我一直呆在樹上,女巫瑟茜,我就肯定與眾不同。但要是我下去了,就會和那些人一樣了。”
“那就下來試試看。”
“我知道我很幸運,但最好還是你上來。”
“你知道我上不去。”
“你當然不能,你只能向下,向下再向下。”
“你是在想法兒侮辱我嗎?”
“是的,但是很難。”
“下來,小丑——我想讓你下來。”
“這對你來說可是個第一次,不是嗎?想得到你得不到的,你應該感謝我。”
“我總是想得到我得不到的。”
“你想得到什麼?”
“生活——刺激。”
“哦,你現在得到的正是那些。跟我講講維克托·迪安。”
“你想知道他什麼?”
“那些秘密。”
“如果我告訴你,你就下來嗎?”
“有可能。”
“想知道他的事情,真是有趣。”
“我是個出了名的有趣的人。你是怎麼選中他的?”
“一天晚上,我們大家去參加有點恐怖的鄉郊舞會。我們原以為會很刺激。”
“刺激嗎?”
“不,事實上相當無聊。但他在那兒,而且他喜歡我。我覺得他像隻小貓,就這樣。”
“簡單的故事,寥寥數語。那隻小貓你養了多久啊?”
“哦,大概六個月了吧。但他無聊的嚇人,還是個嚴重的假道學。想像一下吧,親愛的小丑。他努力的工作就是為了得到麵包、奶酪還有親吻。你在笑嗎?”
“可笑極了。”
“他一點兒情趣也沒有,總是讓人掃興。”
“我的寶貝兒,你把故事講的太糟糕了。你讓他喝酒,這讓他的小胃受不了。你讓他大賭,他說他賭不起。你還試著讓他吸毒,而他不喜歡毒品。還有別的什麼麼?”
“他像頭小野獸,小丑,真的。他拼命要得到他所能得到的東西。”
“難道你不是嗎?”
“我?”戴安顯然有些吃驚,“我非常大方。我給他想要的一切。當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我願意這樣做。”
“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但用起來時卻不像個紳士?”
“就是這樣。你知道嗎,他事實上還把自己叫做紳士。這不讓你感到好笑嗎?像在中世紀一樣,對嗎?女士們,紳士們。他說我們不必去想他是不是個紳士,因為他是個坐辦公室的。真是搞笑,對嗎,親愛的小丑?”
她自己已經笑得前仰後合。
“小丑,聽著!我要告訴你一些有趣的事情。一天晚上托德·梅利根來了,我向他介紹:'這是維克托·迪安,是位真正的紳士。他在皮姆廣告公司工作。'托德說:'哦,你就是那小子,對嗎?'看上去殺氣騰騰的。之後他問我,就像你問我的一樣,是怎麼和他搞上的?這真是奇怪。是托德派你來這兒問我的嗎?”
“不,沒人派我來這兒。我喜歡去哪兒就去哪兒。”
“哦,那麼,你為什麼想了解維克托·迪安的事呢?”
“挺神秘的,對嗎?梅利根對迪安說了些什麼?”
“沒說什麼。但他對我說讓我要勾住他。但在那之後不久,非常突然,他又告訴我甩了他。”
“你就照他說的做了,像個聽話的好姑娘?”
“不管怎麼說,我已經受夠了維克托·迪安。那和托德沒關係。”
“有關係——若你不這麼做,他會停止給你供貨,不是嗎?他從哪兒弄的那玩意兒?”
“你是說可卡因嗎?我不知道。”
“是呀,我想你也不可能知道。你根本無法讓他告訴你,即使你使出你所有的魅力,瑟茜。”
“噢,那個托德!他的嘴密不透風,這只骯髒的豬。我討厭他。如果可以擺脫他,我做什麼都行。但是他知道的太多了,此外,他還有那玩意兒。許多人都曾試著甩掉他,但總是又回來了——每個星期五和星期六。”
“那是他發貨的時間,是嗎?”
“差不多吧。但是——”她又笑起來,“你今晚沒去那兒,是吧?真是有趣極了。他可能貨源短缺或者別的什麼。有人為此吵翻了天。那個中毒極深的女人芭布斯·伍德雷尖叫著四處尋找毒品。她用指甲抓傷了托德。我真希望他因此中毒身亡。他保證明天準到,但血順著下巴流了下來,讓他看起來像個大白痴。她說沒有貨她會斃了他。場面真是壯觀。”
“拉伯雷式的,毫無疑問。”
“好在我的夠了,我給了她足夠劑量讓她保持安靜。然後我們就想來一場飆車比賽,我贏了。至少,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就是冠軍。你是怎麼跟過來的?”
“哦,我是剛巧遇上的,我總是能碰巧趕上。”
“不,你不是。那絕對不是碰巧。你不是托德的常客,是吧?”
“目前還不是。”
“你想是嗎?如果是,別這麼做。如果你想要那玩意兒的話,我給你。托德是個畜生。你最好離他遠點兒。”
“你是為了我好才給我忠告的嗎?”
“是的。”
“多麼偉大的獻身精神呀!”
“不,我是認真的。不管你怎樣想,生活和地獄沒什麼兩樣。但如果你要是和托德混在一起的話,你會發現那比地獄還要糟糕。”
“那你為什麼不離開托德呢?”
“我不能。”
“怕他?”
“主要不是他,而是他背後的人。托德也害怕。他永遠都不會讓我脫身。他會第一個殺了我。”
“多有趣呀!我想我必須要多了解了解托德。”
“那你最終也會陷入恐懼之中。”
“我會嗎?恐懼讓人有種快感。”
“下來吧,小丑。我會讓你知道怎樣從生活中得到快感。”
“你行嗎?”
“試試看。”
葉子沙沙作響,他滑下樹來站到她的身邊。
“怎麼了?”
“把我扶起來,我腿抽筋了。”
他把她扶了起來。她感覺他抱在她腰部的雙手像鋼鐵一般堅硬有力。她很高,當她轉過身看他的時候,她剛好能和他的雙眼平行對視。
“那麼,我行嗎?”
“為什麼?”
“為你。”
“為我?對我來說,你哪裡好?”
“我很漂亮。”
“不如你原先漂亮了。五年後你會醜死的。”
“五年後?我可不想和你在一起呆五年那麼久。”
“我連五分鐘也不想。”
清冷的晨光這時濾過層層樹葉溫柔地投射下來,照射出她永不滿足的尖下頦和輕薄的嘴唇微笑時的弧線。她伸手去抓他的面罩,可他的反應比她更快。很溫柔地,他把她轉過身去,把她的雙手扭到身後,握在那裡。
“接下來做什麼?”她問道,挑逗地笑著。
“什麼也不做,我送你回家。”
“是嗎?那麼,到家後你會,是吧?”
“是的,就像我上次做的那樣。”
“完全像上次那樣?”
“不完全。上次你喝醉了,這次你很清醒。鑑於差別微小,事情將根據上次那樣進行。”
“那你或許該吻我,小丑。”
“你應該被吻嗎?吻你一次,是為了你給我的消息。二次,是因為你那毫無私心的意圖,要把我從臭名昭著的梅利根先生那兒救出來。第三次,則是我被你的魔力所吸引。”
他親吻得很隨意,彷彿要故意侮辱對方,然後把她扶起,手仍舊背在後面,塞進了敞篷車的後面。
“這兒有個毯子。你需要它。”
她什麼也沒有說。他發動了引擎,調轉車頭,沿著小路慢慢地向前開。當他們經過那輛轎車的時候,他探出身,把鑰匙扔到了斑點蘭卡斯特的腿上,他依舊在坐位上愉快地打著鼾聲。幾分鐘過後,他們離開了那片小樹林,駛上了公路。忽明忽暗的晨光中,天空被染上了淡淡的條紋。
戴安·德·莫麗把毯子從身上拿掉,向前靠了過去。他的身體完全陷在駕駛座上,帶著黑色面罩的頭隨意地靠在頭枕上,雙手鬆弛地放在方向盤上,輕鬆地開著車。只要一輕輕的扭,她就能把他和她一起送到溝裡去。這是他應得的。
“別那樣做。”他頭也沒回地說道。
“你這個魔鬼!”
他停下了車。
“如果你不表現的好一點兒的話,我就把你扔到路邊上,坐在這塊石頭里程標上,就像《艾思靈頓》裡總管的女兒一樣。要不,如果你喜歡,我就把你綁起來。你選哪個?”
“對我好一點兒。”
“我對你不好嗎。我讓你度過了充實的兩個小時,沒有厭倦。我拜託你不要把我們倆變成死對頭。你哭什麼?”
“我累了——而你又不愛我!”
“我可憐的孩子,振作一點兒。誰會相信戴安·德·莫麗會為了一件好看一點兒的衣服或一個一毛錢的哨子在那兒大哭大鬧呢?”
“不是因為那些,是因為你。你有些奇怪,你讓我害怕。你此刻根本就沒有在想我。你在想某件可怕的事情。是什麼?到底是什麼?等等!”
她伸出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看見了一些我弄不明白的事情。我現在明白了,是布條。他們在用布條綁住他的胳膊,還給他的頭套上了一個白色的袋子。一個被吊死的人。在你的腦袋裡有個被吊死的人。你為什麼會想到這些?”
她縮回了手,蜷縮在車座的角落裡。溫姆西重新啟動汽車,上了路。
“依我看,”他想,“這是我所見過的喝酒吸毒後最奇怪的反應了。非常有趣。但不是很可靠。一方面來說,今天是個非常幸運的介入。我們可以回家了,用不著扭斷脖享。我原來還不知道我身上可以製造出這樣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陰冷氣氛。”
當他抱她下車的時候,戴安早已睡著了。她現在是半睡半醒,用胳膊摟住了他的脖子。
“親愛的,你真可愛。”她開始吻他。
“我們到哪兒了?都發生了什麼事兒了?”
“我們到家了,你的鑰匙呢?”
“這兒呢。吻我。把那個面罩摘了。”
“讓我們先進去,那邊那個警察還以為我們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呢。”他打開了門。
“你不進來嗎?”她好像把那個被吊死的人全忘了。
他搖了搖頭。
“那好吧,再見。”
“再見。”
這次,他很溫柔地吻了她,把她推進了屋裡。那個警察,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兒,走了過來。溫姆西認出了那張臉。當那個警察上下打量他的時候,他自己就笑了。
“早上好,警官。”
“早,先生。”那個警察神經麻木地回答道。
“毛弗埃特呀,毛弗埃特,”勳爵帶著責備的語氣說,“你可永遠都升不了職。如果你認不出我,也應該認出我的。”
“天啊,勳爵大人。真對不起,我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您。”
“別這麼叫我,別人會聽到的。你在巡邏?”
“在回家,勳——先生。”
“上車吧,我送你回家。你在這附近可曾見過一個叫梅利根的傢伙?”
“托德·梅利根上校?是的,偶爾。他是個壞蛋,如果這世上有壞蛋的話一定是他。沿著河往下不遠的地方就是他的,和帕克先生跟踪的那個大販毒團伙混在一起,總有一天我們會把他弄進去。但他還不是真正的主謀。”
“他不是嗎,毛弗埃特?”
“不是的,勳爵。這車可真棒,馬路上沒有幾個能趕上它的。是的,帕克先生想用他引出幕後的主謀,不過,看來機會好像不大。他們像黃鼠狼一樣狡猾,真的。別指望他能告訴你其他的人是誰。”
“那他們是怎麼運作的,毛弗埃特?”
“哦,勳爵,據我們所知,他門每週一次或兩次從海上進貨,然後再運到倫敦。我們不止一次試過在路上截住它,我是說,帕克先生的那支特遣隊,但總是被他們溜掉了。隨後,貨會被運到某個地方,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再分給那些大一點的毒販子。從那些毒販子那裡,貨就被賣到了各個地方。我們可以去查這些地方——但天啊!有什麼用呢?下一周它就又換地方了。”
“那麼梅利根是哪一級的呢?”
“我們認為他是個比較高級的毒販,勳爵。他在他的那座房子里或是什麼別的地方分貨。”
“比如說在你找到我的那個地方?”
“那是其中的一個地方。”
“但問題是,梅利根從哪兒弄到貨的呢?”
“就是這個問題沒弄清楚,勳爵。”
“你能跟踪他調查一下嗎?”
“可是他從不自己去取貨,勳爵。他讓別人取貨。所以您瞧,如果我們要打開他的包裹,追查他的交易夥伴或別的什麼,那幫人就會直接把他從名單上劃掉,我們就又回到原來的地方了。”
“原來是這樣。他在他那所房子裡多久辦一次聚會?”
“幾乎每晚,勳爵。就像是一個公共場所。”
“哦。毛弗埃特,要特別盯著星期五和星期六的晚上。”
“星期五和星期六,是嗎,勳爵?”
“那才是出貨的時間。”
“是嗎,勳爵?我一定照您說的辦。我們原來不知道這個。這是個好線索。要是您能在下個拐角讓我下車,勳爵,我感激不盡。您讓我搭車我非常榮幸。恐怕是讓您多繞道吧。”
“沒有,毛弗埃特,一點也不。見到你很高興。哦,順便說一句,就當沒見過我。也別對我的品行進行質疑。你明白了?但是我想梅利根先生是不會喜歡我造訪剛才那座房子的。”
“沒問題,勳爵。這不是我的值班時間,我當然一個字兒也不會寫進報告的。再見,勳爵。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