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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08章廣告公司的風波

殺人廣告 多萝西·L·塞耶斯 14237 2018-03-16
所有這些事件都發生在那一周的星期五。紐萊斯爭吵事件把皮姆廣告公司上上下下攪了個遍,使原本的一個和平之所變成了乾戈之地,並且幾乎攪黃了同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的員工板球對抗賽。 工作勤懇卻脾氣暴躁的科普雷是所有亂子的導火索。像大多數分歧的製造者一樣,他自始至終出發點都是好的——而當我們站在局外,以一種公正平靜的視角回頭再看這場亂子的時候,就很難說他還能做出什麼比他當時做得更好了。 但是正像英格拉比先生所說的那樣:“問題不在於科普雷做了什麼,而是他做事的方式。正如在戰鬥進行到白熱化的時候,當一位意志頑強的人情緒被激起的時候,他的判斷力很容易受到影響。” 事情是這樣的:週四晚上六點十五分,辦公室裡除了幾個清潔工和科普雷先生外已經沒有別人了。而科普雷先生,真是百年不遇,碰巧正在加班為童子軍大會趕製一系列的果凍促銷廣告。一切進展的非常順利,他本打算六點三十完工回家,正好能趕得上七點三十的晚飯。正在這時,調度室的電話急促地響個不停。

“真該死!”科普雷先生被這噪音惹惱了,“他們應該知道已經是下班的時間了,難道要我們整夜工作不成!” 他繼續工作,相信這煩人的噪聲終會自己停止。現在它確實停了,同時科普雷先生聽到卡蘭普夫人尖聲告訴打電話的人他要找的辦公室里人都已下班了。他吃了一粒蘇打薄荷丸,欣賞著自己寫出來的優美字句:“溫暖的陽光灑滿這座古老的花園,家種的鮮杏散發出成熟的香味,溢出圍牆飄向遠方……” “請原諒,先生。” 卡蘭普夫人趿拉著一雙軟拖鞋,從門縫中不安地探進頭來,滿懷歉意。 “怎麼了?”科普雷先生問。 “噢,請原諒,先生,晨星報打來電話,說有急事要馬上跟高男先生通話。我說他們都已經回家了,但那邊說是非常重要的事,所以我想最好請示一下您。”

“關於什麼事?” “是關於明早廣告的事,先生——有些構思出了問題,他們問是要全刪了呢,還是我們這邊送去其他一些方案?” “好吧,”科普雷先生嘆了口氣,“我還是過去跟他們講吧。” “不知道我做得對不對,先生,”卡蘭普夫人不安地尾隨其後,“但是我覺得只要辦公室裡有一位管事的,我就應該告訴他,因為我也不知道它是否重要——” “說得沒錯,卡蘭普夫人,”科普雷先生說道,“我想我能解決的。” 他自信地闊步走向電話,抓起聽筒。 “餵!”他急躁地說,“皮姆公司,什麼事?” “太好了!”那邊說,“是高男先生嗎?” “不是,高男先生已經回家了,所有的人都回家了。都到這個時間了,你應該清楚的。到底什麼事?”

“噢,是這樣,”那邊說,“是關於明天紐萊斯半雙版廣告的事。” “那怎麼了?你們不是已經拿到手了嗎?” (跟高男一個樣,科普雷想,沒有一點組織性。這些年輕人啊,什麼事情都靠不住。)“是的,我們是拿到了,”那個人猶猶豫豫地說,“但威克斯先生說我們不能把它排進去,你看——” “不能排進去?” “是的,您看,呃,您是——” “我是科普雷先生。那不是出自我的部門,所以我的確對此一無所知。出了什麼問題?” “如果我能把它給你的話,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你知道那個標題——” “不,我不知道,”科普雷先生厲聲道,有點發火了,“告訴你這不關我的事,我也從來沒見過那玩意兒。” “好吧,”電話裡的聲音因為受了刺激而變得有點興奮,“我來告訴你,標題是:你是否從自己身上拿走的太多。威克斯先生覺得把它和插圖放在一塊兒可能會使讀者曲解它的意思。如果你能看上一眼的話,我想你就會明白他的意思。”

“我明白了。”十五年的經驗告訴他這無疑是一場災難。如果晨星報意識到這條廣告含有一些低俗的成分,那麼即使天塌下來,他們也不敢印上去。事實上,不印反倒更好。這種犯有低級錯誤的廣告既有損產品的信譽,又會降低廣告公司的威望。科普雷先生對在股票市場上賣半克朗一份的晨星報將要登載色情內容並沒有任何興趣。 生氣之餘,他又能感受到先知耶利米的預言變為現實時內心的狂喜。他總是說這些年輕一代的廣告撰寫人一無是處,沒頭腦,沒有商業理念,有的就是從大學帶來的那點新潮的玩意兒。但科普雷先生畢竟受過很好的訓練,他立馬把責任推給了對方。 “你應該早點讓我們知道,”他厲聲說道,“等到六點十五公司下班了才打電話是不是太滑稽了。現在你想讓我們怎麼辦?”

“這可不是我們的錯,”對方警惕地說,“鉛版十分鐘之前才收到。我們早就跟高男先生說過,為了避免類似情況發生,要早點把鉛版送過來。” 科普雷先生的預言變得越來越真實。懶散——這是所有問題的癥結所在!他看見高男五點三十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這些人啊,總是看著表等著下班。事實上,如果高男在沒有得到鉛版已經收到,一切已準備就緒的准信之前,他是不能下班的。另外,如果通信員在六點五分之前還沒有把鉛版送到晨星報那裡,那他不是出發晚了,就是在路上磨蹭了。還有更多的是因為管理不力,那個叫約翰遜的女人——不懂管理,毫無紀律。在一戰之前,原本沒有女人幹廣告這一行,也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低級錯誤。 然而,還得做些什麼加以挽救。

“太不幸了,”科普雷先生說,“好吧,看看我能不能聯繫到誰。能做改動的最後期限是幾點?” “必須在七點之前敲定,”那邊說,“事實上,鑄版廠正在等那一頁,就差你們那一版了。不過我已經跟威克斯先生把情況說了,他說可以寬限到七點。” “我會打電話給你的。”科普雷先生隨即放下電話。 他的腦子裡迅速掠過能夠處理這件事情的人員名單:高男先生,客戶經理;威德波恩先生,客戶經理秘書;阿姆斯特朗先生,總撰稿人;該稿件的作者,不管他是誰:如果最後實在沒轍,只得找皮姆。現在是最不巧的時候,高男先生住在科羅艾登,現在大概還在火車上晃悠;威德波恩——除了知道他住在偏僻的郊區外,對具體位置一無所知。阿姆斯特朗先生住在漢普斯泰德,他的名字又不在電話本上,但接線員那兒肯定有他的私人號碼,這樣的話就有希望找到他。科普雷先生迅速跑下樓,找到名單和號碼,打過去。弄錯兩次之後,他終於打到阿姆斯特朗先生的家裡。他不在家,是管家接的電話。她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何時回來。用留話嗎?科普雷先生說沒什麼大事,然後就掛斷了。

此時已是六點三十。 他又查接線員的號碼簿。威德波恩的名字不在上面,很可能家裡還沒安電話。那兒有高男先生的名字,科普雷先生不抱多少希望地打了過去,如他所料,高男先生還沒到家。 他有點灰心了,然後又打到皮姆家裡。皮姆先生剛剛出去。 去哪兒了?事情很急!答案是皮姆夫婦要跟阿姆斯特朗先牛一起去弗拉斯卡蒂吃飯。抱著一線希望,科普雷先生打電話到弗拉斯卡蒂飯店。沒錯,皮姆先生的確訂了一張桌子,時間是七點半,但他現在還沒到。他問能不能留個話。如果他們到了,請皮姆先生或者是阿姆斯特朗先生在七點之前給他的辦公室打個電話。但他冥冥之中感覺到這是不大可能發生的。這些尋歡作樂的主管肯定又去參加某個雞尾酒會去了。

他抬頭看了看表:六點四十五。這時電話又響了。 不出所料,又是晨星報打來的。他們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我聯繫不到任何人。”科普雷先生解釋道。 “那我們該怎麼辦?全都撤下來嗎?” 試想,假如你在報紙上看到一片空白版,上面寫著“該版為某某公司保留”,這對你來說可能沒什麼,但對於了解廣告公司的人來說,這些字意味著令人汗顏的無能與失敗。 某某廣告公司未能及時出稿,無論什麼樣的理由都無法讓人接受。這種事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 雖然科普雷先生有點幸災樂禍:一個空白版是這些懶散的蠢貨罪有應得的報應!但想歸想,他還是喊道:“不,不!絕對不行!等一下,先別掛,看看我還能做點什麼。”他這樣做是正確的,因為這是首要的,幾乎也是惟一的商業道德規則:公司利益至上。

他順著走廊飛奔而去,衝進高男的辦公室,那辦公室與調度室和創作部同在一層樓,在鐵樓梯的另一頭。他用了一分鐘跑到那裡;他又用了一分鐘翻動高男先生的抽屜——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該死的紐萊斯半雙版樣稿。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威克斯的顧慮是完全正確的。單獨看,哪一個部分都沒有問題,可如果把標題和插圖放在一起可就要了命了。那些有著“敏銳目光”的創作部的總撰稿人們怎麼連如此明顯的錯誤都沒發現呢?可現在已經沒時間想這些了。科普雷先生坐了下來掏出了口袋裡的鉛筆。廣告的插圖是不能改動了,他所能做的就是找一個與廣告的內容和插圖相適應的新標題,並且還要和原標題的字數大致相同。 他迅速寫下幾個標題,然後又一個個劃掉。 “工作和憂慮消耗你的神經”,內容倒是可以,只是字數少了點,而且也有些太平淡了,除此之外,說法也不十分準確:廣告中說的是“過度勞累”而不是“工作”。 ——憂慮和過度勞累——不好,缺少韻律。 “過度勞累和過度憂慮”——好多了,可是又太長,那樣標題就佔了三行(科普雷先生認為對於半雙版來說那太長了),像下面這樣隔開:你是否從自己身上拿走的太多?他奮筆疾書,試著在這兒或者在那兒省一個字。 “神經的力量?”“神經力量?”“神經能量?”時間過得飛快。

啊!這樣如何呢?過勞過慮浪費神經能量!不算精湛,但意思絕對合適,無懈可擊,排版也沒什麼困難。剛要跑回去回話,科普雷先生突然想到沒準兒高男先生桌子上的電話還跟總機連著。他拿起聽筒,裡面的嗡嗡聲證明情況確實如此。他急忙問道:“你還在嗎?” “我在。” “你看,我們是不是能把原標題去掉,然後用古迪黑體字重寫?” “呃——行吧,如果能馬上收到的話我們可以那樣做。” “我讀給你。” “好的,請快點兒!” “從'你是否'那個地方開始。第一行大寫,用和原來一樣大小的字符。對,第一行是這樣:'過勞',明白嗎?” “明白。” “下一行,同樣的字符。向左縮進兩個字符。'過慮',明白了?” “明白。” “現在,第三行,古迪二十四點字符。浪費神經能量,還有感嘆號。清楚了?” “好,我重複一遍。字符與原來的一樣。第一行是'過勞',第二行向左縮進兩個字符,第三行用古迪二十四點字符,'浪費神經能量',還有感嘆號。清楚了?” “非常清楚。非常感謝。” “不客氣,要感謝你,打擾了,再見!” “再見!” 科普雷先生擦了擦額頭,靠在了椅背上。事情總算解決了,公司保全了。關鍵時刻見英雄本色。當有緊急情況出現時,當所有那些自命不凡的傢伙們都已不在自己的崗位上時,皮姆公司靠的是他科普雷——老派而又經驗豐富,一個能解決問題的老手,一個敢於承擔責任的勇士,一個把全部精力都撲在工作上的奉獻者。假如他也像高男一樣,不管工作有沒有完成,一到五點半就馬上沖回家——那將會發生什麼?皮姆公司將萬劫不復。關於這件事他明天早上可以說點什麼了,也希望那些人能得到一次深刻的教訓。 他重新把高男書桌的捲蓋拉了回來,擋住下面混亂不堪的分類格架和亂七八糟的一堆紙,而在他這樣做的同時,也得到了高男先生有不潔習慣的第一手證據。這時,一封掛號信從某個神秘的隱蔽之處冒了出來,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科普雷先生彎腰把它撿了起來,是封已經拆開的信封,上面用正楷寫著“高男先生收”,地址是科羅艾登。從信封的開口處窺視裡面,科普雷先生看到厚厚一沓綠色的票子,除了鈔票那不可能是別的東西。出於一股怪異的衝動,科普雷先生把錢抽了出來,數了數,足足有五十張,這讓他感到吃驚而且憤怒。 如果上帝有一種行為被科普雷先生鄙視為不公正和考慮欠佳的話,那就是在人生路上埋下誘惑的陷阱。五十英鎊這麼一大筆錢竟放得如此草率,只消打開抽屜它就能掉在地上,可以讓卡蘭普夫人和清潔女工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她們雖然都是些老實人,但在經濟不景氣的年代,如果其中哪位抵擋不住誘惑而拿了這筆錢,那也是無可厚非的。 更另人後怕的是,假如這個如此昂貴的信封被她們掃掉,然後給毀掉;假如它掉進了廢紙簍裡,然後被倒進大紙袋,送到造紙廠,或者更糟的是,直接被投進焚燒爐裡,一些無辜的人可能因此被控告,然後帶著恥辱苦度餘生。這對高男先生來說太過分了。這樣做太過險惡!當然,科普雷先生清醒地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高男先生收到這麼一大筆錢(從何而來?又沒有附信。這倒不關他科普雷的事,沒準兒是賽狗贏的呢,或是其他不光彩的事情)還把它帶到辦公室來,應該是打算存到南安普頓路拐角處的國家城市銀行,他們公司大多數員工都在那裡開戶。由於某種緣故,他還沒來得及存銀行就關門了。他沒把信封放在口袋裡,而是扔進抽屜裡,然後像往常一樣在五點三十就匆匆忙忙地趕回家,把這事全忘了。如果他走之前再想想,科普雷先生惱火地尋思著,那麼現在可能一切相安無事。這個高男確實該給點兒教訓。 很好,他應該受點兒教訓。這些錢應該放在保險櫃裡,而他,科普雷先生,明天一早要跟高男先生好好談一談。他想了一會兒,怎樣處理才最好呢?如果他把錢帶走,沒準兒半路會被人偷了,那就太不幸,而且代價也太大了。把錢帶到自己的房間然後安全地鎖在他書桌最底下的抽屜裡會更好些。他以前要了一個鎖頭很好的辦公桌,科普雷先生為自己的遠見和責任心而自鳴得意。 於是他把整個信封帶回了房間,妥善地把它放在一堆與罐裝食品和果凍的廣告宣傳活動有關的機密文件下面,整理了一下桌子,然後鎖上,把鑰匙放進口袋,彈了彈帽子和大衣,帶著道德上的滿足感離開了辦公室。在經過調度室的時候,他還沒忘記把電話聽筒放回原位。 他走出門口來到街上,穿過馬路,然後向南拐,直奔西奧博爾德路的電車終點站。在走上對面人行道的時候,他碰巧向後看了一眼,剛好看到在馬路的那一邊高男先生正從金斯路的方向走過來。科普雷先生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他,高男先生拐進皮姆公司不見了。 “啊哈!”科普雷先生自言自語道,“他總算想起錢的事情來了。” 在這個時候,科普雷先生的做法確實有點說不過去。如果不計前嫌且富有同情心的話,他就應該穿過擁擠的車流,折回公司,乘電梯來到頂樓,找到萬分焦急的高男先生並告訴他:“嘿,老伙計,我看到你的一份掛號信掉了出來,所以就把它放進保險箱裡了,而且,關於紐萊斯半雙版的事——”可是他沒這麼做。 讓我們靜下心來想一想,當時已經是七點三十分了,想在八點之前趕回家吃晚飯是根本不可能的了。他是個急性子,生活又極守規律。工作了漫長的一天,末了還碰上一樁完全不必他操心的麻煩事,而這又全是高男先生的懶散引起的。 “讓他嚐嚐苦頭吧。”科普雷先生冷酷地自語道,“他活該!” 他登上電車,然後開始了駛向偏遠北郊孤獨的旅程。伴隨著汽車的顛簸,他琢磨著明天該怎麼奚落高男,怎樣從上司那兒得到讚揚。 科普雷先生預期的勝利中,他忘了考慮一個因素,那就是,要想達到最佳效果,他必須在高男先生之前到達辦公室。在他的幻想當中,他認為那是想當然的——那很自然,因為他總是很守時,而高男先生則是下班比上班更準時。科普雷先生的想法是這樣的:在明天上午九點鐘向阿姆斯特朗先生鄭重地把情況匯報一下,這期間高男先生應該會被叫進去並受到嚴厲的批評。然後他再把那位懊悔萬分的客戶經理叫到一邊,在關於秩序和為他人著想方面給他補上小小的一課,再小心翼翼地把那五十英鎊遞給他。同時,阿姆斯特朗先生會向其他董事提及這次紐萊斯事件,而他們也會為有他這麼一位可靠的、經驗豐富的、忠心耿耿的職員暗自慶幸。 此時一句小小的口號在科普雷先生的腦海中迴響:“關鍵時候還得靠咱們的科普雷!” 可是事情卻不想預想的那樣。首先,科普雷先生在周四晚上回家遲了,引發了一場家庭內戰,一直持續到半夜,並且在第二天早上依然餘波未平。 “我想,”科普雷夫人酸溜溜地說,“在給那些人打電話的時候總想著你老婆確實是太麻煩了。我自然是一文不值了。至於讓我一個人呆在家里胡思亂想對你來說也無所謂。那麼,從今以後如果雞塊烤成雞片,土豆燉不爛,你因此得了消化不良,可不要怪我!” 雞塊確實被烤成片過,土豆也確實燉不爛過,自然而然,科普雷先生也的確得了一場嚴重的消化不良。他老婆不得不伺候他喝蘇打薄荷、消化藥還有熱水,而且每次吃藥的時候都要把她的意見在他耳邊再嘮叨上一遍。直到早上六點鐘,他才睡著,睡得很深可一點也不解乏。在差一刻不到八點的時候,他被吵醒了,只聽科普雷夫人在說:“弗雷德里克,你今天要是去上班呢就趕緊起來,如果不去呢,就直說,我可以給你捎個信。我可已經叫你三遍了,而且你的早飯都已經涼了。” 科普雷先生覺得右半邊頭有點痛,嘴裡還有股怪味。本來很樂意叫她捎個信,然後翻個身,在睡夢中忘掉不快,但是紐萊斯半雙版廣告和那五十英鎊的事情如洪水般湧進他的大腦,讓他在被窩裡痛苦地呻吟了幾聲。在早上明亮的光線單,無數的黑星在他眼中飛舞,成功的喜悅也因此失色不少。即便這樣,他也不能只打個電話草草地解釋幾句就了事。他必須去現場。他哆嗦著手,急急忙忙地刮了鬍子,一不小心刮破了臉,血止不住地往下流,還染紅了身上的幸寸衫。他把襯衣扒下來,讓老婆再拿一件乾淨的。科普雷夫人給他拿了一件,捎帶著又訓斥了他一句,好像週五早上換一件乾淨的襯衫會打亂整個家庭開銷。在八點十分,當他下樓來到廚房時卻發現早餐已經吃不成了。臉上掛著一團棉花顯得非常滑稽可笑,耳畔還迴響著他老婆令人頭痛的責罵聲。 現在,想趕八點十五的那趟車是不可能了。十分無奈,他不得不坐八點二十五的那趟了。 八點四十的時候,由於與一輛鐵路貨車發生交通事故,電車在金斯路的十字路口耽擱了二十分鐘。 在九點三十,科普雷先生灰溜溜地鑽進皮姆公司,希望自己沒出事就好了。 當他從電梯出來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接待員向他打了招呼並傳話說阿姆斯特朗先生要馬上見他。科普雷先生氣急敗壞地在那條紅線——專門用於把準時和遲到的人分開的——下面很遠的地方籤上名字,點了點頭。一陣劇烈的頭痛讓他後悔不該點頭。在上樓的時候碰到了帕頓小姐,她大聲說:“噢,您在這兒呀,科普雷先生!我們都以為您失踪了呢。阿姆斯特朗先生要見您。” “我這不正要去嘛。”科普雷先生沒好氣地說。他走進自己的房間,脫下外套,正尋思著撲熱息痛到底是能治頭痛還是讓他犯噁心,這時紅毛喬敲了敲門。 “打擾了,先生。阿姆斯特朗先生問您有時間見見他嗎?” “好了,好了,我這就去。”科普雷先生說。他踉蹌地走出辦公室,幾乎栽在英格拉比先生的懷裡。 “早!”英格拉比先生說,“你被通緝了,科普雷!我們剛剛派法警出去找你,你最好趕緊去阿姆斯特朗先生。高男正要吸你的血呢。” “是嗎!”科普雷先生說。 他用肩膀把英格拉比先生擠到一邊繼續向前走,卻與布萊登先生不期而遇,那人傻笑著站在門口,還拿著一個單簧口琴。 “看哪,征服我們的英雄來了。”布萊登先生叫了一聲,說完拿起口琴吹了一聲。 “胡說什麼!”科普雷先生說。而這時,讓他驚恐不已的是,布萊登沿著走廊在他身前做了三個優美的側手翻,剛好在阿姆斯特朗門前停住而不會被裡面的人看見。 他敲了敲門上的玻璃,在裡面他看到阿姆斯特朗正坐在辦公桌後面,高男先生站得筆直而且怒氣沖天,而漢金先生則在房間的里邊站著,帶著他慣有的溫和而又憂鬱的神情。 “啊!”阿姆斯特朗說,“我們想見的人終於來了。今天你可是遲到了很久啊,是嗎,科普雷先生?” 科普雷先生解釋說路上出了點事故。 “這些鐵路線上的事故可真得解決解決了,”阿姆斯特朗說,“只要皮姆的公司員工一乘坐,那火車就出毛病,我有必要給鐵路公司負責人寫封信了。哈,哈!” 科普雷先生感覺到阿姆斯特朗先生的態度不甚嚴肅而且有點無聊。他沒說什麼。 “那麼,科普雷先生,”阿姆斯特朗先生說,“關於紐萊斯半雙版是怎麼回事?我們剛收到卓樂普先生髮來的一封表達憤怒的電報。我不記得晨星報的那個人了——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威克斯。”高男先生說。 “威克斯——天哪,這麼怪的名字!但我知道——或者說高男先生知道——從某個人聽說,你昨晚把紐萊斯的標題給改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充分的理由,可我只想知道該怎麼向卓樂普先生交待。” 科普雷先生控制了一下情緒並開始講昨晚的緊急突發事件。他覺得自己講得併不好,從眼睛的余光裡,他能看到自己臉上的那團棉花隨著他的嘴唇在上下晃動。他尖銳地強調指出原先的插圖和標題能給人一種極不健康的暗示。 阿姆斯特朗先生哈哈大笑。 “我的上帝!”他叫道,“我們被他們抓著短了!高男!看,看,看!誰寫的標題?我必須把這一切告訴皮姆先生。你怎麼就沒發現呢,高男?” “我沒往那上面想。”高男先生有口難辯,滿臉通紅。 阿姆斯特朗先生又笑了起來。 “我想是英格拉比寫的。”高男先生補充道。 “英格拉比,怎麼偏偏是他!”,阿姆斯特朗大笑不止,按了一下桌上的蜂鳴器,“帕頓小姐,讓英格拉比先生馬上過來!” 英格拉比先生到了,保持一慣的冷酷與傲慢。阿姆斯特朗先生笑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是把原廣告校樣扔給了他。那上面的評論用詞粗野,直截了當,科普雷先生看了都一陣臉紅。 英格拉比卻以更狂妄的評論續之,一點不覺得尷尬。帕頓小姐拿著筆記本站在那裡,發出一陣文雅的竊笑。 “先生,”英格拉比說,“這不是我的錯。我原先的草圖是給一位因為生意而過度勞累的紳士畫的素描。如果美術室那些蠢人由於偏愛畫一對徹夜狂歡的男女而拋棄了我原先的構思,那可不是我的責任。” “哈,哈!”阿姆斯特朗說,“那麼都是巴羅的責任嘍。我不認為巴羅——” 這句話應該是對這位美術室主管的美德而不是他的男子漢氣概的讚揚。漢金突然爆發一陣大笑。 “巴羅先生可有個癖好,他喜歡拒絕創作部提出的建議。”科普雷先生說,“我並不想說有部門之間嫉妒的成分在裡面,但事實上……” 但阿姆斯特朗先生興致正濃,對他的話毫不在意。他吟誦了一首打油詩,贏得了一片掌聲。 “好吧,就這樣吧,科普雷先生,”他基本恢復到常態,“你做得很對,我會向卓樂普先生解釋的。他準會氣昏過去的。” “他肯定會驚訝得說,'你怎麼能通過這樣的稿件呢?'”漢金先生說。 “可能吧,”阿姆斯特朗先生愉快地表示同意,“我也不總是會忽視這些庸俗的東西。我那天肯定看走了眼,你也是,高男。哦,天哪!皮姆先生這次一定有話說了。我倒很想看看他發脾氣。但願這事能就這麼算了。不然,他可能把你們都解僱掉。” “那可太嚴重了。”科普雷先生說。 “當然很嚴重,幸好晨星報及時發現。行了,現在事情都解決了。漢金,關於蘇波整版的事……” “我希望,”科普雷先生說,“我的所作所為能令您滿意,當時沒太多時問……” “很好很好,”阿姆斯特朗先生說,“非常感謝你。順便提一下,你或許應該早點跟別人說一下,今天早上我還在發脾氣呢。” 科普雷先生解釋說他當時確實盡力與皮姆先生,阿姆斯特朗先生,高男先生以及威德波恩取得聯繫,但都失敗了。 “嗯,嗯,我知道了,”阿姆斯特朗先生說,“但你幹嗎不給漢金先生打電話呢?” “我六點鐘的時候總會到家,”漢金先生插了一句,“並且很少出去。要是出去的話也總會說清楚在哪兒能找到我(這是對阿姆斯特朗先生的挖苦)。” 科普雷先生感到十分不安。他把漢金先生忘到腦後去了。他清楚地知道,漢金先生雖然表面溫和,但非常反感別人對他表現出的怠慢。 “當然,”他結結巴巴地說,“當然,是的,我本來應該那樣做,但是紐萊斯是您的客戶——阿姆斯特朗先生——我沒想——我沒想漢金先生……” 這是個糟糕的策略性錯誤。皮姆公司有個大原則,那就是只要有需要,創作部的任何一位員工要在任何時候承擔起任何工作,而科普雷先生的理由卻與之背道而馳。它還暗示了漢金在這方面比不上他科普雷先生的才幹。 “紐萊斯,”漢金先生用一種平淡的口吻說,“確實不是我最喜歡的項目,但我也曾參與過。”這又是在對阿姆斯特朗先生旁敲側擊,那段時間他情緒不太穩定,以精神疲勞為由要把所有的客戶都推給漢金先生。 “它的事情對我和對那些普通撰稿人一樣,都是我們的分內之事。” “好了,好了。”阿姆斯特朗先生意識到漢金先生又要做某些令人不快的事情,要在一個部門的員工面前批評另一個部門的員工了。 “這無甚緊要,你在危機中已經盡力了,沒有人會產生任何非議。啊,漢金先生——”他點頭示意“閒雜人等”迴避,“——咱們把蘇波的問題給最後解決了吧。別走,帕頓小姐,你給做一下記錄。我會處理紐萊斯的事情,高男先生,別擔心!” 在科普雷先生、英格拉比先生和高男先生離開後門關上了。 “上帝啊!”英格拉比先生說,“簡直是荒謬!從頭至尾都很成功,只需要巴羅做個結尾。這倒提醒我了,我得去耍弄一下他,讓他嚐嚐拒絕我的建議的後果。對了,還有米特亞迪,我必須告訴她阿姆斯特朗說的關於老巴羅的那些話。” 他鑽進米特亞追小姐的房間,從裡面傳來粗獷的笑聲。 科普雷先生感覺好像有無數塊花崗岩旋轉著、碰撞著砸在他腦漿裡,他直僵僵地朝自己房間走去。在走過調度室的時候,他看見卡蘭普夫人抹著眼淚站在約翰遜夫人桌前,但他沒理會。現在,真正讓他痛苦的事情是如何甩掉緊跟在他身後的高男先生。 “餵,高男先生!” 約翰遜夫人尖銳的叫聲對於科普雷先生來說有如一道特赦令。像逃命的野兔一般,他飛快地衝回辦公室。不管有沒有用,他都要試一試撲熱息痛。甚至連水都懶得拿,他直接吞下三片藥,坐在轉椅裡,閉上了眼睛。 他腦子裡的大塊花崗岩還在不停地碰撞。要是能安靜一會兒該有多好,哪怕只有半個小時…… 門被猛然推開。 “聽著,科普雷,”高男先生的聲音像風鑽一樣,“當你昨晚強盜般搜刮我桌子的時候,是否曾不知廉恥地動了我的私人物品?” “看在上帝的分上,”科普雷先生呻吟道,“別這樣吼叫,我頭痛的都快炸了。” “該死的,我才不管你到底頭不頭痛。”高男先生毫不客氣,把身後的門重重摔上,發出了十一英寸口徑大砲砲彈的爆炸聲。 “昨晚我抽屜裡有個信封,裡面裝了五十英鎊,現在不見了。那個卡蘭普夫人說看到過你翻我的文件。” “你的五十英鎊在我這兒,”科普雷先生盡量表現出他的尊嚴,“我幫你安全地放起來了。我可得說你,高男,把一大筆錢放在清潔工的眼皮底下,你也太不小心了。這樣不行,你做事得多加考慮。我並沒有像你所說的那樣亂翻你的桌子,我只是想找紐萊斯半雙版的校樣。拉上桌子的時候,你的信封自己掉到地上了。” 他彎腰去開抽屜,心中充滿疑慮。 “你是告訴我,”高男先生說,“你這厚顏無恥的傢伙把我的錢拿到你自己該死的房間——” “是為了你好。”科普雷先生說。 “為我好個屁!你幹嗎不把它放到我的抽屜里而非要如此討厭地干涉我的私事呢?” “你還沒明白——” “我明白得很,”高男先生說,“你就是個令人噁心、愛管閒事的白痴。你管這閒事的目的——” “你真是這麼想的,高男先生——” “可是,這到底關你什麼事?” “這關每個人的事,”科普雷先生說——他氣憤到了極點,甚至連頭痛都忘了,“只要這個人心中還有公司。我比你老得多,高男,在我們那個時候,一個客戶經理在還沒確定已經把第二天報紙上的廣告內容都弄好的情況下就下班,是讓人汗顏的事情。我難以理解,你怎麼能讓那樣的廣告獲得通過了呢?另外,鉛版也送晚了。恐怕你還不知道吧,晨星報直到六點過五分才收到它。而且本應該是你呆在班上考慮必要的修改……” “我不需要你對我的工作指手畫腳!”高男先生說。 “對不起,我認為你需要。” “它跟這事有關嗎?現在的問題是,你插手了我的私事……” “我沒有,是信封自己掉出來……” “一派胡言!” “對不起,這是事實。” “別總是說'對不起',跟個廚房女僕似的。” “從我的房間滾出去!”科普雷先生尖聲叫道。 “得不到道歉,我就不離開你這該死的房間。” “該接受道歉的是我。” “你?”高男先生幾乎啞口無言,“你——怎麼就不會干點體面的事?就不能打電話告訴我嗎?” “你不在家。” “你怎麼知道?你試了嗎?” “沒有,我知道你出去了,因為我在南安普頓路看到你了。” “你在南安普頓路看到我了,那你也不願意費舉手之勞叫住我告訴我你做過的事情嗎?我敢說,科普雷,你就是想讓我挨批,然後自己吞了那筆錢,難道不是嗎。” “你怎麼敢這麼說?” “還說什麼擔心清潔工,胡說八道!簡直虛偽透頂。我原以為是她們當中哪一個偷的。我告訴卡蘭普夫人——” “你指控卡蘭普夫人了?” “沒有,我只告訴她我丟了五十英鎊。” “我早就料到你會那樣做。”科普雷先生說。 “幸好她看到你動我的桌子了,不然的話,我想我就再也見不到那筆錢了。” “你無權這麼說。” “我沒權這麼說,你更沒權偷我的錢!” “你說我是賊?” “沒錯!” “那你就是個流氓,”科普雷先生吃力地喘著氣,他已失去理智,“一個野蠻的流氓。我懷疑你這錢是否從正道來的,先生,我懷疑的很……” 布萊登先生把門推開一條縫,把他的長鼻子伸了進來。 “我說,”他擔心地敲著門,“很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只是漢金先生問問你們講話可不可以小聲一點?他正在隔壁會見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的西門先生。” 他們都沒再說什麼,此時雙方都意識到漢金先生與科普雷先生辦公室之間的隔音板很薄。接著,高男先生把那個已經拆開的信封塞進口袋。 “行了,科普雷,”他說,“我不會忘記你的好心。” 隨即轉身跑了出去。 “天啊。天啊。”科普雷先生呻吟著,雙手緊緊地抱住了頭。 “事都完了嗎?”布萊登先生問。 “請走開,”科普雷先生懇求道,“我感覺糟透了。” 布萊登先生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這位愛打聽事的人因為自己惡作劇成功的製止了他們的爭吵而喜笑顏開。他追著高男先生走進調度室,看到他正嚴肅地與約翰遜夫人談話。 “我說,高男,”布萊登先生說,“科普雷怎麼了?他看起來可非常沮喪啊!你惹他了嗎?” “怎麼了都不關你的事。”高男先生陰沉著臉頂了他一句,“好吧,約翰遜夫人,我要見見卡蘭普夫人,讓她馬上去我辦公室。” “我也希望您能這麼做,高男先生。下次您要有什麼貴重物品,我很樂意為您效勞,您把它拿給我,我給放到樓下的保險櫃裡。這些事真讓人頭疼,要是皮姆先生知道了,肯定要大發雷霆的。” 高男先生沒做聲就鑽進了電梯。 “今天早上好像有點兒亂,約翰遜夫人,”布萊登先生邊說邊坐到這位淑女的辦公桌邊上,“就連調度室的天才主管看起來也有點焦躁不安。但憤怒的表情正適合你:眼中露出智慧的光芒,膚色呈現明亮的紅潤。” “行了,布萊登,要是我的手下聽到你這麼取笑我,他們會作何感想?不過,有些人確實讓人煩,但我必須站在我手下的這一邊,我信任他們當中的每一位,但毫無證據就隨意指控別人總是不對的。” “那太讓人討厭了,”布萊登先生表示贊同,“誰指控她們了?” “哎,我也不知道是否該在背後說三道四,”約翰遜夫人說,“但說出來對可憐的卡蘭普夫人總是公道的——” 自然,有五分鐘的工夫,善於諂媚的布萊登先生就已經了解了故事的全部過程。 “但你可別在辦公室裡散佈這事。”約翰遜夫人說。 “當然不會。”布萊登先生說,“噢,那不是給我們送咖啡那傢伙嗎?” 他麻利地從桌上跳下來,衝到打字室。一名聽眾正豎起耳朵聽帕頓小姐詳細講述今早在阿姆斯特朗先生那兒聽到的趣聞軼事。 “那算什麼,”布萊登先生宣佈道,“你們還不知道最新情況吧?” “哦,是什麼?”羅塞特小姐尖叫道。 “我保證過不外洩的。”布萊登先生賣起了關子。 “可惜,可惜!” “但是,我沒鄭重發過誓,只是人家要求我別說。” “是關於高男先生的錢嗎?” “這麼說你都知道了?真掃興!” “我知道可憐的卡蘭普夫人今早一直在哭,因為高男先生指控她從他桌子裡拿走了一些錢。” “哦,既然你知道,”布萊登直言不諱地說,“那麼,為了給卡蘭普夫人說句公道話……” 他又開始喋喋不休起來。 “噢,我覺得高男先生真是太差勁了,”羅塞特小姐說,“他總是對可憐的老科普雷那麼粗魯,真丟人。而指控那些清潔女工更是差勁透了。” “就是,”帕頓小姐樂於贊同,“但我也受不了那個科普雷。是個討厭的愛告密的老東西。他曾經跑去跟漢金說看到我跟一位男士在賽狗場,好像一個女孩在工作時間外做些什麼都跟他有關似的,也太愛管閒事了吧。雖然只是個小小的打字員,可也不意味著她是個沒有私生活的奴隸啊。噢,英格拉比先生來了。喝咖啡嗎,英格拉比先生?我說,您有沒有聽說老科普雷偷走高男先生五十英鎊的事?” “真的?”英格拉比先生驚叫起來,先是一腳把廢紙簍踢翻,裡面各式各樣的廢紙屑灑了一地,然後把紙簍翻過來坐了上去。 “快點告訴我,哈!這一天過的可真熱鬧!” “是這樣,”羅塞特小姐添枝加葉地繼續講起了故事,“有人用掛號信給高男送了五十英鎊……” “說什麼呢?”米特亞迪小姐一手拿著幾份稿件,一手拿著一袋牛眼糖走了進來。 “這是給你們買的棒棒糖。從頭給我再講一遍。真希望也有人用掛號信給我送五十英鎊。誰送的啊?” “我不知道,你知道嗎?布萊登先生。” “不知道。但全是現金,首先,這點很可疑。” “他還帶到辦公室來了,肯定是打算存到銀行里去。” “可他太忙了,”帕頓小姐附和道,“所以把存錢的事給忘了。” “五十英鎊——要我可忘不了。”帕頓小姐印刷部的一位密友說。 “唉,我們不過是些窮困的、出苦力的打字員。五十英鎊對高男先生來說顯然算不了什麼。他把錢放在辦公桌裡……” “幹嗎不放在口袋裡呢?” “因為他白天穿襯衫工作,不願意把那麼多錢和外套一起掛在衣架上。” “這人天生狐疑……” “沒錯。午飯的時候他就把這事忘了。下午,他發現製版工在紐萊斯的廣告上出了點問題——” “那就是耽擱的原因嗎?”布萊登先生問。 “是的,沒錯。還有,我發現其他一些事。德魯先生——” “誰是德魯?” “鸕鶿報社的那位胖子。他跟高男先生說他認為標題有點太刺激。高男說他思想骯髒,並且標題已獲得所有人的通過,現在再改也來不及……” “天哪!”加勒特先生突然插話進來,“幸好科普雷不知道這事兒,要不然他得老提。說實話,我認為高男當時應該採取點措施。” “誰告訴你的?” “威德波恩先生。德魯今天早上向他詢問此事,他說他早就注意到了。” “哇,繼續說。” “當高男先生把版排好的時候,銀行已經關門了,而他也忘了錢的事,直接走了,把那五十英鎊留在桌子裡。” “他總是做那種事嗎?” “鬼才知道。當時老科普雷正加班趕製果凍廣告……” 嘰嘰喳喳,故事細節無一遺漏。 “——可憐的老卡蘭普夫人哭的像個淚人似的——” “——約翰遜夫人陷入這樣一個陷阱之中——” “——最難聽的謾罵,布萊登先生都聽到了。他罵他什麼了,布萊登先生?” “——指控他偷了錢——” “——小偷和流氓——” “——布拉德伍德先生會怎麼想呢——” “——要是解僱他們,我不會覺得——” “——天啊,這都是些什麼事呀!” “順便說一句,”英格拉比先生不懷好意地說,“關於插圖的事,我狠狠地耍弄了巴羅。” “你沒告訴他阿姆斯特朗先生說過的話嗎?” “沒有,至少沒告訴他是阿姆斯特朗先生說的,但我給了他一點暗示,效果是一樣的。” “你太卑鄙了!” “他會去找創作部的麻煩,尤其是科普雷。” “因為上週科普雷去漢金那兒說關於童子軍大會展覽的事,抱怨巴羅不聽他指揮,所以他現在一定以為是科普雷的報復陰謀……” “噓,別說了!” 羅塞特小姐跳到打字機前,開始震耳欲聾地敲打鍵盤。 在大家保持緘默的時候,科普雷先生進來了。 “羅塞特小姐,我的那份果凍廣告打好了嗎?今天早上好像沒什麼工作要做吧?” “你得排隊,科普雷先生。我得先完成阿姆斯特朗先生的一份報告。” “我要跟阿姆斯特朗先生談談這裡的工作方式,”科普雷先生說,“這房間裡亂哄哄的,太不像話了。” “還有漢金先生的要弄呢。”帕頓小姐不高興地大聲說。 “不行,真的,科普雷,老兄,”布萊登先生嚴肅地懇求說,“你可別為這些小事惱火。還沒打完呢,肯定還沒打完。看我幫你把你的稿件先從帕頓小姐那兒擠出來。她聽我的,對她溫柔,說話好聽點,她就會在所不辭地為你做事。” “布萊登,像你這把年紀應該知道的更清楚,”科普雷先生說,“別整天沒事就泡在這裡,難道我是辦公室裡惟一有工作要做的人嗎?” “要是您了解實際情況就好了,”布萊登先生回答說,“我一直在努力工作。您瞧……”當科普雷先生悶悶不樂地妻告去的時候他又說道,“我也是替別人擦屁股。嘲笑他我都覺得丟臉。他剛才氣的臉都綠了。” “也沒什麼,”帕頓小姐溫柔地說,“氣死他也無妨。早元早省心。” 打字機又劈裡啪啦地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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