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二天早上,我開車去辦公室,我慢慢的兜著圈子,仔細看有沒人在跟踪,我發現只有一輛車在跟踪我,是輛警用的民車,知道只是他們常規工作之一而已。
九點鐘,我打電話給不願與警方合作的坡地建設委員馬學維。
“馬先生,我是賴唐諾。”我說。
“請問有何貴幹?”他問。
“我要打聽一些你在主管的,近郊坡地建設計劃的內情。”
“不行,我已經嘴巴太快了一點,我不可以再說了。”
“我不要傳統的那些數據。”我說:“我要的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我要的是你個人對費律師的感想。”
“你是什麼人,記者嗎?”
“不是,我是一個嫌犯。”
“一個什麼?”他提高聲音問道。
“一個嫌疑犯。”
“什麼嫌疑犯?”
“我自己也希望知道。”我說:“警方在找我麻煩。”
“你認識費律師嗎?”
“完全不認識,不過我現在正在想多知道他一些。”
對方很小心地保持靜默一段時間,然後他說:“為什麼想到找我呢?”
“想和你談十五分鐘。”
“我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我不是自作聰明。”我說:“我只要求十五分鐘的接見。你不想說的事可以不必說;你不想回答的可以不回答。警方對你尚未完全釋嫌,只不過他們目前想把我看成頭號嫌犯而已。我們倆可以說站在同一立場。你不也在受嫌嗎?”
一陣沉默之後,對方說:“我就給你十五分鐘。你到我這裡來,你過來要多久。”
“十分鐘就可以了。”
“好吧,十分鐘之內你過來,你只有十五分鐘,到時我請你走路。如果說得不上路,說不定不到十五分鐘,我就請你走了。”
“公公道道。”我說。
實際上,馬學維的辦公室離開我打電話的地方只有兩條街。我走過去把我名字告訴接待小姐。
她好奇地看我。她說:“賴先生,請進,他在等你。”
馬學維是體育選手一類的典型。他寬肩,三角,多肉的頸部,曲濃的眉毛,短短的鼻子,方下巴,大手掌。
他用灰眼珠看我,從頭到腳。
“賴,你坐下談。”他說。
我坐下來。
“想知道什麼,賴?”他問。
我說:“你是董事會的一員,你們公司即將招標。費律師是你們的律師。費律師有沒有必要,一定要把所有底案事先給你們大家一一看過?”
“當然,那是一定的。我們做一筆大標。我們要知道投標者是些什麼人,我也要知道別人肯出什麼價。”
“你們已經定好了他報告的時間了?”
厚厚的手指打鼓似地敲著桌面,“是正要想召開會議。”他說。
“由誰來召開。”
“由費律師。”
“什麼時候?”
“他說還有一些底標沒弄好。也是最重要的部份,這一次會議的召開,事實上已經遲了一些了,但應該是即將召開的……,賴,這些我對警方都詳細說過了的。”
“你沒有告訴他們,謀殺案發生的時候,你在哪兒?”
“你渾蛋,我當然沒有!我在哪不關你的事!再說,和警方合作……警方給你多少合作?!
“他們來東問西問,然後一轉身,他們把我回答的告訴新聞記者,換取記者的合作。結果,你自己的私事,自己會在報上看到!”
我說:“你是指你私人隱私權被他們送給記者了?”
“隨你說啦,你來幹什麼?”
“我是私家偵探。”
“不像。”
“我在辦一件一個女人委託的重婚案子。當她知道她丈夫在洛杉磯尚有一位已結婚的太太時,他拿了她的終身積蓄,離她而去。
“我設法追踪他來到洛杉磯。我要討回公道。
“我盡量要不使我的客戶拋頭露面。由於目前不便說的理由,警方認為她……可能是費律師被謀殺時,在費家的那女人,再不然她就是在費律師被殺不久後離開現場的女人。”
“經你一說,似乎當時有兩個女人在場。”
“我是如此說呀。”
馬學維又用手指敲打著桌面。他的手指顧示緊張,但臉部像石膏一樣絲毫不起反應。
過了一下,他問:“還有什麼?”
我說:“警察最不喜歡的事,是私家偵探有什麼消息但不告訴他們。我目前不能向他們洩露什麼。我不能讓我的客戶出面。警方盯住我的屁股猛咬。目前最好的辦法是找一些可靠的線索出來,甩給他們,轉移他們注意力,讓他們奔向另一條路上,使我自己喘一口氣。”
“所以才來找我?”
“是的。”
“因為警方一定在跟踪你。見你來找我,不知為的是什麼原因,於是警方就開始盯我。”
“他們會想你有什麼我要的消息。”
“他們知道你來這裡了嗎?”
“那是一定的,一條尾巴很明顯跟了我很久。”
“我不希望提起他們注意。”他說:“我有私人理由,不希望他們跟踪我。”
他是粗頸寬胸一型的人,完全不像家庭以外另有金屋藏嬌的那一種人。
他看向我,我不說話。
“私人,完全和別人無關的理由,”他強調說:“我不會告訴警方,我也不會告訴你,我更不希望這種私人事件上報。”
“我懂。”我說:“我問一件事。”
“什麼?”
“你有沒有一點懷疑,費律師雖聲譽卓著,但是暗地裡他是有野心,自私的兩頭蛇,和商人勾結圖利?”
他反問我一句,使他的心思十分明確。 “你說呢?”
“我認為是的。”
他思考了一下。他說:“請你不要問我要意見,只說一些你的看法給我聽。換言之,你既然來了,你說你的,我這一方由我自己決定。”
“不行。”
“為什麼?”
“你的消息不告訴我,我無法出牌。”
“不行。”他說:“我不能說。不過我有辦法,我不在意聘請一個聰明的私家偵探。”
我說:“要是你們的底價被影印拷貝,通知了後來的張三先生。張三會知道你們的真正底價,這一招值多少錢?”
“大概五十萬至一百萬吧。要看數據是否包括所有一切附屬工程,我們的做法,計算方法等等……不過這是一大堆的文件,多得來不及抄,來不及算,也來不及看。”
我說:“如果你有一小時時間,我有一件有趣的東西給你看。”
“你要求什麼回報呢?”
“萬一我被捲入,我希望你的聲譽可以做我後盾。”
“我對你不認識,我不能保證。”
“我讓你自己作主。”
他伸手去拿帽子:“多久?”他問。
“一小時足夠了。”我說:“有一件事你要注意了,我是被人在跟踪的。我們要把尾巴甩掉,才能到目的地去。”
“你有辦法嗎?”
“跟踪是我的吃飯本領,”我說:“我知道怎麼去跟踪,我當然知道怎麼樣能甩掉跟踪我的人。”
“我倒想學一下。”
“第一是在發動任何行動前,要假裝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這一次,和你是在友誼性交談。你是本大廈一個住用戶,你在九樓,你可以打電話給樓下警衛說你有事,要偷偷出去,所以請他準備一架電梯停在七樓上。
“我們走向電梯,跟踪我們的人可能只看住前面大門。也許另有一位跟踪的在九樓走道上。我們在九樓進電梯;我們在七樓出電梯,我們快快進入在等我們的電梯;請管理員開我們直下地下層,我們自後巷走出去;先找一個有後門開向巷子的店,從後門進前面出;我們找輛出租車帶我們去租車公司,我們租車去目的地。”
“甩掉一條尾巴,要花那麼多勁呀。”
“甩掉一條能幹的尾巴,確要花那麼多勁。”
“一定有用?”
“在九樓走道的人想像中,在樓下大門口的人一定會看到我們。只要我們自顧自不要表現出已經知道有人在跟踪我們,多半我們可以成功的。”
馬學維拿起電話。他對秘書說道:“把大樓警衛長給我接過來。”過了一下,他說:“我是九樓馬學維。我要你派個人把一架電梯開到七樓,是的,七樓,我要用來開溜的。我要他開了門在七樓等著。等到我進電梯,我兩分鐘後要用。”
他聽了一下,露出牙齒笑了。 “謝了。”他說。把電話掛上。
我們等了兩分鐘。電話鈴響。馬先生接聽。他對我說:“電梯準備好了。”
“我們走。”我說。
我們並肩走出辦公室。走過走道,進入電梯。
一個本來在飲水機邊上的男人,若無其事地走向九樓一家房地產公司。
電梯門關上,馬學維說:“去七樓。”
開電梯的先生把電梯在七樓停下。馬學維帶頭,走道中沒有人,我們步進停在那裡等的另一架電梯。
一位瑞典籍的開電梯的好奇地問:“先生,怎麼啦,有什麼不正常嗎?要不要我替你做什麼,馬先生?”
“什麼也沒有。”馬學維道。一面邊給他五元錢。 “我們一直下地下層。”
“是的,”他說,電梯就一路不停直下地下層。
馬學維看向我,牙齒露出來。 “你要知道,賴,”他說:“我開始喜歡你起來了。我覺得你做任何事都可以勝任。”
“謝了。”我告訴他。
我們出來進入後巷,找到一家運動器材店,前後門都是開著的。我們進入,兩人互相說話,有如我們熱烈在討論一件事,把周邊的一切都忽視了。我們走過一群店員,都想問我們我們要選什麼用品,但是不好意思打斷我們的話題。我們走出前門,步上人行道,上了出租車,來到一家租車公司選了一輛車子,開到漢密街一三六九號。
我把車停妥,自口袋取出鑰匙,把大門打開。
“這裡到底有什麼,賴?”馬學維問。
“其實,”我說:“由你來告訴我比較妥當。”
我帶路走進餐廳。
餐廳裡空空蕩盪一無所有。
“?”馬學維看向我。
我轉身帶路往回跑,“來,”我說。
“來這里幹什麼?”他問。
“我本來要給你看些東西。”
“東西呢?”
“不見了。”
“哪裡去了?”
“我想要找出來。”
“先告訴我是什麼?”
“一批東西吧。”
“到底什麼東西。”
“一連串放在這裡的複印機,一共有五組。”我說:“都是最新快速型式的。”
他看向我,搧著眼皮,過了一下,他說:“什麼意思?”
我說:“你是費律師家的常客吧?”
“當然,有很多公事,他喜歡放在家裡做。我和費律師又有太多的事聯絡。”
“費宅離開這地方有多遠?”我問。
他抬眼四周估計一下,他說:“四條街遠。”
我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帶路走出房子。我們的腳步聲在這寬廣的客廳,門廳,引起了回音。
我把大門鎖上,走向東側的鄰居。
“請問你,搬家的汽車是什麼時候到隔壁那家人家,來搬東西的?”我問。
“問我問對人了。”那開門接待我們的女人說:“清晨兩點三十分正。”
“你不會正好看到車廂上漆的是哪家搬家公司吧?”
“不會。我不會半夜兩點半爬起來看隔壁人家在做什麼?”
“聲音不小吧?”
“所有人都不開口。不過大卡車爬到這裡來,人員跑進跑出,手裡抬著東西。這幢房子應該是空屋。我告訴你,他們用毯子從車頂上垂下來,把有名字的地方遮起來了。”
“清晨兩點半?”
“沒錯,”她說:“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知道這件事?”
我說:“我可能要買下這幢房子,我希望裡面一切東西的確已經全部搬出去了。”
“我看應該是搬空了。一個大車廂全部裝滿了。不是那種可以堆高的貨,不過滿滿一車廂是的確沒有錯的。”
“不知怎樣感激你。”我說。
我轉身向馬學維,“好吧,”我說:“我們回租車公司把車子還掉,用出租車回你公司。我們從巷子回去,再用那瑞典人的電梯上樓,那些條子還以為我們始終沒有離開過大廈。”
馬學維說:“賴,我開始漸漸了解你想告訴我什麼了。”
“那很好。”
“你雖沒直說,但是已經有點意思了……的確是很有意思的事。”
“我只希望對你能有用。”
“對我是有用,只是不知道怎麼個用法。”
我們依照我們設計的方法,乘電梯到九樓。那個在飲水機旁,後來進入房地產公司的男人,並不在九樓走道上。
“你的車停在那裡,賴?”馬學維問。
“兩條街外停車場裡,我走過來的。”
“你認為有人在跟踪你?”他問。
“這一點絕無疑問。”
馬學維問:“賴,我需要你的時候,怎麼能找到你?”
我把公司名片給了他一張。
他看著我,思索地說:“你比你外表看來要聰明得多,”過了一下,他又加一句:“其實外表也已經聰明外露了。”
他自己笑了。自從見到他後,這是第一次開始看到他牙齒。
他用他大手擠著我的手。 “賴,要謝謝你,”他說:“我想事情的最後結束一定會圓滿的。你我兩人在同一條船上。為了不使警方緊迫著追問我兇案發生時我在哪裡,我真的應該提供一些證據給他們,讓他們先忙一陣子,空不出身來。”
“兇案發生時你在哪裡,你自己知道不知道?”
“當然我知道我在哪裡!”他說:“此外只有一個人知道,我就是不要把那個人一起拖出來,弄得大家知道。”
“好吧,”我說:“反正你需要時,找我是找得到的。”
我又回到電梯,給了五元給開電梯的,我說:“地下層。”
電梯把我帶到地下層。我向開電梯的揮揮手,隨意地走出後門,就如剛才和馬學維一起走一樣。
我又到租車公司,另外租了一輛車,我左拐右彎確定沒有人在跟踪我,然後去我備用公寓看葛達芬。
我文雅地把鑰匙插入匙孔,突然第六感告訴我,什麼地方已經出了差錯。
我輕輕把門推開一條縫,“有客人來了。”我說。
沒有回音,我站進去一步。
整個公寓有如被颱風刮過。床罩被掀起拋在地下。床墊被翻轉豎在房間一角,所有抽屜都被拉出來,壁櫥中的衣服都被拉出來,隨便散在地下。
我聽到從小廚房有聲音傳出,一隻鍋子落下來掉在地上。
我一下把廚房門打開。
李瑟靈在廚房裡,站在一個小櫃子前,把裡面鍋子壺子拋出來,用手電筒在照櫃子的四個角落。
我站定在小廚的門口。
一下子她看到了我,倒抽了一口冷氣,僵僵地直起身子。
“哈囉,李瑟靈。”我說。
“是你!”臉上現出真的驚奇神色。
“你以為會是誰?”我問。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我向她笑笑,“我是跟踪你過來的。”我說。
“不可能,絕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跟我過來。”
“你沒有做過偵探。你不知道本領好的人比比皆是。”我說:“要找的東西找到了沒有?”
“你,”她說:“還是別管閒事,早點滾,你是兇手!”
“告訴你,”我說:“你別忘了,現在只有你我兩個人在一起!”
突然,她了解我給她的威脅了。恐懼現於面表。
我向前移動一步。她把自己的背貼向牆上,慢慢地移向後門,突然跑出去,走下後面服務員用的扶梯。
我衝出前門,根本懶得去關閉身後那扇房門。我等不及去乘很慢又會搖晃的電梯。我一步兩級的走住戶用的扶梯,來到人行道上,觀看停在門前的汽車。
第三輛車方向盤轉軸上貼的車牌,註明車子是屬於李瑟靈的。
我站到車旁去,拿出我點三八口徑轉輪槍向車身開了兩槍……一槍在車屁股上近油箱的上面,另一槍在車體上,使後車門留下一條幾乎看不見的擦痕。
我把槍放回槍套,跑向租來的車子,匆匆坐進去。一些好奇的行人聚集過來,在東看西看。他們聽到聲音,難以確定是槍聲,還是汽車逆火。我把車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