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抱茗荷之說

第3章 一點五十二分

抱茗荷之說 山本禾太郎 4631 2018-03-16
“那天夜裡,您何時醒的?”明上檢察官柔聲問道。 “當時我並不清楚,後來才知道是接近兩點鐘。”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細聲答道。 “那,您是聽見什麼聲音才醒的,還是自然睡醒?” “我……當時不記得了。可是,我想應該是聽見聲音了。” “那您記得是什麼樣的聲音嗎?” “不……不太記得了……” “您睜開眼睛的時候,您丈夫在做什麼呢?” “我剛一睜開眼睛,馬上就向本應睡在自己左邊的丈夫看去,可是他並不在身邊。” “然後呢?” “我想,他也許是去洗手間什麼的了。這時因為我感覺,外邊的院子裡面有人,就向外邊張望。” “是就那麼躺著張望的嗎?” “嗯,是的。是撐起上半身看的。”

“於是呢?” “我看見我丈夫,站在外邊的院子裡。” “看見他站在那兒?面向哪個方向?” “是面朝外,背對著我站著的。” “你確定沒錯?” “畢竟我當時剛剛睡醒,在一瞬間,那麼短的時間裡,發生的事情,無法清楚記得。可我認為這是沒有錯的。” “站在院子裡的,只有您丈夫一人?” “不是,還有一個男子,也站在那兒。” “那個男子麵朝哪個方向?” “好像是面對著我丈夫站著的。” “那男的長什麼樣子?” “因為短短的一瞬間,所以,具體的樣貌我也不知道。就是臉長得比較平,下巴有些凹陷的男子。” “那個男子是戴著帽子的嗎?” “戴著帽子呢。” “什麼樣的帽子?”

“走了形的學生帽,就那樣的鴨舌帽。” “他穿著什麼樣的和服?” “他穿的是西服。” “什麼顏色的?” “我……不知道。” “是翻領的還是立領的?” “不知道了啦。我想好像是翻領的。” “打領帶了嗎?” “不知道,不過我想是沒打領帶吧。” “年齡有多大?” “大概三十歲吧。” “您丈夫今年多少歲?” “三十二歲。” “您丈夫站在院子裡,兩隻手在做什麼呢?” “我不記得他在做什麼,只記得他站在那兒的背影。” “然後呢,你做了什麼?” “我立刻起身,走到外面的房間。” “請您稍微停一下,從你丈夫旁邊的外邊的房間,走到你們睡覺的房間這一段,有什麼門窗阻礙之類的嗎?”

“安上了夏天用的紙拉門。” “是不是就是那種一個房間能安四扇的拉門?” “正如您所說的一樣。” “您走到外面的房間時,那拉門是開著還是關著?” “我雖然記得不太清楚,可是因為並不是我打開的拉門,所以應該是打開著的。” “您還記得那拉門是朝哪個方向、怎樣打開著的嗎?” “沒印象了。” “好的,我知道了。接下來,您走到外面的房間後,又發生了什麼呢?” “我剛一走到外面的門廳處,丈夫就立刻朝我的方向轉過身來,與此同時,他一頭倒在了門廳前面,沒有鋪地板的那個地方。” “您從醒來到走到外面的門廳,這一段時間,一直一句話也沒說過嗎?” “對,我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也沒有時間說話。”

“您丈夫在倒下去的時候,說過什麼嗎?” “什麼也沒說,就是發出了些很瘆人的呻吟聲。” “接著發生了什麼呢?” “我立刻衝到院子裡去了。” “你是光著腳的嗎?” “是的,就是那麼光著腳的。” “後來呢?” “我湊到倒著的丈夫身旁,剛想要把他扶起來,不料從他的胸口附近,就噴出了大量鮮血。” “站在你丈夫身邊的,那個戴著鴨舌帽的男子,他怎樣了啊?” “不知什麼時候就不見踪影了。” “這就奇怪了,您醒來後,視線應該一直沒有離開過您丈夫才對,所以,您肯定知道,那個男的後來怎樣了啊!” “話雖如此,因為我全然只顧著丈夫,所以完全沒有註意到,那個男子是什麼時候、為什麼不見了的。”

明上檢察官端詳了一陣這個女子的臉。這女子好像是害怕檢察官的視線似的,把頭深深垂了下去。 “那時候,外面的大門是怎樣的呢?是開著的嗎?” “當時,我完全沒有註意,外面的門是怎樣的,後來試想的話,我從裡面的房間出來時,好像是有開著一點的。” “外面的門都是玻璃做的吧。” “是這樣的。” 明上檢察官翻開記錄本,打開到某一頁上。 “據說您和丈夫結婚之前,曾有過一個相戀的男人。” “啊!……”女子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您在結婚以後,和這名男子也曾見過兩、三回面吧?” “……” “好的。不管你回不回答,這件事情,我們都會進行充分的調查。對了,你丈夫的財產,大概有多少?”

“具體不太清楚,但估計有一萬日元吧。” 明上檢察官翻著記錄本,問道:“那天晚上,也就是你丈夫遇害的那天,天上下雨了嗎?” “那天下雨了,可是入夜的時候就停了。” 檢察官繼續翻著記錄本。 “這是你給警察畫的解說圖吧?” 只見他邊說。邊取出了―張圖紙,放在桌上展開。
“(1)你醒來時的位置;(2)擺著八坎德拉的電燈的地方;(3)你丈夫的位置;(4)戴鴨舌帽男子的位置。” “和您說的一樣。” “好,我知道了。今天就先問到這兒吧。” 女子輕輕地垂下頭出去了。 “很顯然,那個女子說了很嚴重的謊話。”一直在旁邊站著,聽訊問過程的警部說道。 “說謊,你認為那個女子,在剛才的陳述中,哪一部分是謊話呢?”明上檢察官笑著問道。

“雖然我也認為,那個女子的陳述很重要,也是整個案件的中心,但是所謂'醒來後看見了站在院子裡的丈夫'以及'面對丈夫站著的鴨舌帽男子'云云,恐怕都是謊言。”只聽這位警部自信滿滿地答道,“在女子睡醒的那個位置,是看不見站在院子裡的人的——因為有紙拉門擋著呢。而且,若是單單一扇拉門的話,沒準可以透過拉門,隱約看見院子裡的情況。可是,在兩扇拉門重疊的情況下,僅憑八坎德拉電力的電燈,發出的微弱光線,以及電燈所在的位置來看,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因此,她說的是謊話。那天晚上,處在房間最西側的一扇拉門是打開著的,因此,在這女子視線的位置,是有兩扇拉門,重疊在一起的。關於這一點,所有的證人都是這樣證明的,最先進入犯罪現場的警察,也是這樣說的。所以,我認為,第一犯罪嫌疑人就是那個女子。”

“原來如此,預審法官的調査取證書裡面,也寫了這個情況。你所論證的那謊話,很可能對破案有大幫助。可是,那女子的謊話,僅僅是戴鴨舌帽的男子的容貌那一點啊。” “也就是說,你全盤否定了警察所獲得的各位證人的證言,以及預審法官的調查取證書,而認為她能看穿拉門?” “你覺得呢?” “如此一來,豈非不可能知道,戴鴨舌帽男子的相貌特徵之類的情況了?” “也可以這麼說,但你的思維,若太過局限在犯案現場的話,就會犯錯誤的。案發房屋的構造、四圍、以及包圍著房屋的道路間的關係,特別是案發當晚還下了雨,這些都有很大的聯繫……總之,來看看這張圖。” 明上檢察官取出了一張圖,在桌上鋪展開來。

警部低下頭,仔細地研究這張圖,正在這時候,四、五個報社記者一擁而入,將檢察官團團圍住。只聽一位記者問道:“發現什麼新的事實了嗎?” “嗯,這個……”檢察官若有所思,環視了一下記者群,“現在要現場查證。” “因為發現了什麼新的情況,才需要現場查證吧?” “嗯,可以這麼說。” “情況?能證明那女子,就是真正犯人的證據?” “咳,這個不能說。不過,有一點可以斷言的是,如果能夠看穿兩層拉門的話,就不會起訴她;如果看不穿兩層拉門的話,我們就會以涉嫌殺人的罪名起訴她。” “那這可是至關重要的查證啊。那麼,這現場查證預計幾點進行?” “定在下週二,也就是九號。” “幾點呢?”

“具體幾點很重要。我們預定在九日晚間,也就是十日凌晨一點三十分開始,到兩點三十分結束,這段時間中最重要的,就是被推定為犯案肘間的那一時刻,特別是那女子望穿拉門,看見她丈夫的那一時刻,所以,必須分毫不差地選擇好時間。為此,我們決定在九日夜晚——也就是十日凌晨一點五十二分,讓該女子站在拉門內側,由我們的便衣人員站在院內,進行現場查證。真相的揭露,就在那一刻了。” “好久沒有這麼珍貴的現場查證了吧。” “你們的手錶都可靠吧?這次查證的時間非常重要。如果你們弄錯了時間,或是漏寫了,可就是你們報社的信譽問題了。” 這些報社記者平日只會添麻煩,半點好處也添不上,明上檢察官素來不喜歡他們,今天卻將案件原委全盤托出,著實令人不解。不僅告訴他們查證的時間,甚至還暗示他們,要大肆宣傳此番查證的時間,到底是什麼緣故? 一旁的警部、書記員們,都對明上檢察官的行為,感到非常好奇。 翌日清晨,前來上班的明上檢察官,手裡拿著服務人員送來的報紙。無論是哪一家報社,都爭相打出獵奇的標題,介紹這個案件的現場查證的事情。還有關於現場查證,將在凌晨一點五十二分進行的這一點,沒有一家報社漏掉。 接著,就到了九日夜晚。明上檢察官、警部、便衣的警官,到達現場時是翌日,即十日的一點二十分。 外面的玻璃制大門,用黑色的棉織品,完全遮蓋起來,亮度為八坎德拉的電燈,也吊到了案發當晚的高度,隔斷牆上最右側的紙拉門,也已經打開了,與下一扇拉門重疊放好。所有物件與用具,都保存得與案發當晚一樣,一切準備都已完成。 凌晨一點五十分。 兩位便衣警察,分別站在(3)和(4)的位置上。女子橫臥在拉門的里間處。 “能看見嗎?”警部就好像訓斥一樣地問道。 “……” “混蛋,快說,能看得見嗎?” “……” “混蛋,你看不見吧!” “看不見……可是……” “站起來看看,能看見嗎?” 女子起身站了起來。 “能看見嗎?……看不見吧,根本沒有可能看得見。” “看不穿吧!”警部回頭,望向站在女子身後的明上檢察官,說道。 “嗯,是看不見啊。” “你,己經可以了,告訴附近的人解除警戒。” 兩名便衣警官,離開自己所站的位置,準備離去。 “請稍等一下。”明上檢察官伸手製止了他們。 “再待兩、三分鐘,你也要仔細地一直望著對面。” 那女子聽了明上檢察官的話,遂一直站在原來的位置。 “你是……” 檢察官叫住警部,說道:“你也站在這兒好好看看。” 因為是檢察官的命令,警部不得已,站在了女子身邊。 十秒鐘、二十秒鐘、三十秒鐘……時間在慢慢地流逝。檢察官、警部、女子三人,一直就站在拉門的前面,而院子裡的兩名便衣警察,也無所適從地站在那兒,就像是兩名滑稽劇演員似的。 警部默默地望向檢察官,那眼神簡直是說:無論在這兒站多久,都不會看得見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已經可以了吧? 檢察官從上衣口袋裡,取出表瞥了一眼,揮手製止了他。透過紙拉門,站在外面的便衣的身影,在微弱的燈光下,漸漸顯現出來。 “如何,能看見了吧?”檢察官微微一笑,淡然說道。 光亮遂漸變強,便衣的身形及容貌,漸漸清晰地顯現出來。正當這時,忽然間光線一下子全部消失,三人的視線,再次被拉門遮擋住,“哈哈哈。”警部笑了。 “明白了?” “我明白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在那兒有扇窗戶,但是沒有註意到……可是,即使是能夠看穿,也不能認定那女子就完全沒有關係。” “很可能有關係,但是並沒有直接的關聯。” “估計是共犯的關係吧。” “共犯?……眼下連犯人都沒確定,這一點不太好說吧?” “那她至少也有著犯人的嫌疑。好了,準備逮捕吧。” “不……不要著急。犯人馬上就出現在這兒了。” 明上檢察官話音未落,一輛汽車就停在了門前,四、五名便衣警察,押著一個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悲傷地俯視著號啕大哭的女子。 “院子的東側位置,我雖然知道(3)號路線的盡頭裝有玻璃窗,也知道窗上沒安蓋板,卻完全沒有想到,車前燈的燈光問題。您是怎麼知道的啊?”乘車返回時,警部諮詢道。 “哈哈哈,案發清早,你的部下不是匯報說,經過三號線的四號路,有一戶人家,在其門口,發現了向右轉向的汽車的車轍印的事實嗎?此外,他還匯報說,幾乎是在案發的同一時間,那戶人家的主人,正巧乘車回家。” “那之前對報社記者說的那番話,以及告知具體時間,也是為了引誘犯人重返現場的策略?” “真是令人緊張啊,幸好那男子一心期待著,女子不被起訴,我們因此才能順利成功。” “那犯罪動機是什麼呢?僅僅是癡情的緣故?” “癡情……誰知道呢。沒準這案件的背後,還隱藏著相當複雜的事情吧。”明上檢察官落寞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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