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抱茗荷之說

第2章 從二樓墜落的人

抱茗荷之說 山本禾太郎 6622 2018-03-16
傍晚時分的港口,飄蕩著一層淡粉色的光輝。海面上停泊著幾艘藍色的外國船。碼頭處的車,載著那些外國水手,爬過一條陡峭的柏油馬路,來到一片三角形的住宅區。這一帶的夜晚裡,只見得些不景氣的、黑漆漆的船,冷清的胡同里,一家門口牌匾上的外文,被發著藍色淡光的門燈,晃得白花花的,閃閃爍爍有若鬼火一樣。一切都給這夜晚憑空添加了一絲荒涼的感覺。 “月之家”——被幽藍門燈晃得白花花的牌匾上,如是寫著。 這是一棟很小的房子的門燈,說起這是什麼時候建的,恐怕要從這個港口,剛變成外國人的居留地說起。應該就是那個時候的建築吧,整棟樓為三層高,是木製的西洋式房屋,還頗有當時的古風。 在“月之家”,既有梳著高高的、穿著和服的日本風;也有身著黑色上衣,配著紅色裙褲的中國風;不止如此,還有紅裙搭著黑色錦緞,裁成的和服外褂的風格。這穿著不同的五、六個女招待,各自都充滿了魔性,每天都等待著那些晚上出車的車夫,載著外國水手過來。

但是到了秋天,尤其是深秋,過了十一月中旬,可能連續幾天,有時候甚至十天、二十天,在港口都見不到藍船。 故事正好發生在那個時節。一天晚上,從傍晚就下個不停的雨,到了深夜十二點過後,不僅沒停,甚至又刮起了風。雨勢也越發大了起來。 上午時,從三樓陽台,向港口張望的老闆娘曾說:“來了不少的藍船啊,今晚應該會有一些客人上岸來吧。” 然而,她的期望完全落空了,那天夜裡,一個上岸來的客人都沒有。 只有十張榻榻米大的、鋪滿綠色地毯的房間裡,女人們將白費力氣,梳洗打扮過的身體癱坐在沙發里。 “啊!”穿著中國式服裝的女人,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站起身來,向外間走去。玻璃窗外,緩緩傾斜的六尺見方的昏暗院子裡,小雨斜織著。

女人看了一會兒,又回到原來的沙發上,再次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啊!……” “真煩人啊!……”紅裙子外面披著一件錦緞和服外褂的女人應道,算是回答她,隨即也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趿拉著拖鞋,來到外間,向外望了一會兒,又回到沙發上。 “唉,又下雨,又刮風,真沒辦法。”女人自暴自棄般地,把身子扔到沙發上,晃得其他人都顛起來。 “小美,你可沒理由這麼自暴自棄啊!……要是連你都這樣的話,我們可怎麼辦啊。”梳著髙島田髮型的女人責備道。 “就是,小美,四、五天前,你剛狠狠敲了那黑人一筆,這種夜晚,該請客才是啊。”穿中國服裝的女人接著說道。 “那個黑人可討厭了,哪裡像個黑人啊,被我敲了之後,竟然央求我說,沒有買煙的錢了。我看他可憐,就給了他―枚五十日元的硬幣。”

穿錦緞和服外褂的女人,傲慢地把煙圈吹向天花板。 “可憐……” “就算是我,也不會白白拿人家錢的。為了搞定那個執拗的黑人,我真沒少費工夫。” “哇,小美好厲害啊。” “那麼今晚,可以請我們大吃一頓了吧?” “胡說什麼呢,你們都忘了,第二天晚上佐伯來了?” “對啊,第二天晚上,佐伯先生是來過了。” “佐伯把錢全部都帶走了。” “哦?……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但是小美,做得太過的話,可能會有危險的。” “哼,又不是日本人,對洋鬼子和黑人,到底能做什麼呢……至今為止,不是也沒有過那種先例嗎?” “是啊。” “不能說沒有過。事實上就在這幢房子裡,不就發生過那種事嗎?”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很久以前的事沒錯,但是傳言現在還在。” “唉,又是那個啊。”被叫做小美的女人,冷冷地吐出一句。 “小美生性好強,才會這麼說,但事實上十天前,那個送黑人來的晚上,出車的車夫金公,也是這麼說的。” “那天晚上雖然有月亮,但據說朦朦朧朧的、霧氣瀰漫。金公把黑人送到目的地,回程下坡時,偶然轉身一看,只見這房子三樓的陽台上,正站著一個身穿白衣的女人!金公本以為那個女人,是一動不動地望著海面,哪知卻動了起來,滴溜溜彷彿滑動一般,沿著陽台的欄杆,急匆匆來回移動,須臾又突然停住,扶著欄杆,一動不動地註視著海面。 “'那可是月之家的三樓啊,現在這個時間,誰會去那兒呢?……'金公這樣想著,再一看,那女人站在欄杆上,雙手高舉,像是游泳的姿勢,緊接著的一瞬間,她就輕輕地跳了下去!……金公當時嚇了一跳,扔下空車就向這院子跑來。按說她肯定會摔到這院子裡的,但金公只見到了一片薄薄的夜霧。”

明明有些漸小的雨,不知何時又再度變大。風拂過玻璃窗戶,發出陣陣響動。 “哈哈哈哈,小文,幽靈的故事你也當真啊。像小文這樣神經質的人,如果被殺了,一定會變成幽靈出來的吧。”紅裙子點燃不知是第幾支煙,咒罵般地說道。 “我被殺?……哼哼,我又不是小美,我可沒有那麼多財產,值得被人殺掉。” “那個白衣女子,在這裡發生過什麼嗎?”一直在一旁,老實地聽著對話的、新來的女子問道,她穿著帶點紫色的和服,淺粉色三尺帶,在後背打成大大的結,裝扮得像個少女。 “這是良子不知道的故事哦。大家說的是十五年前,在這幢房子裡,被殺害的女人的故事。金公散佈謠言說,看見了她的幽靈,小文信以為真了。” “不是謠言!……除了金公,還有很多見過的人,所以到現在還有人說,這幢房子是鬼屋呢。”

“所以呢,你想說什麼,小文,我被殺了,然後會變成幽靈出來嗎?”紅裙子發了脾氣,同穿中國衣服的女孩子爭辯道。 “幹什麼呀,不必那麼認真吧?”對方也有幾分生氣。 窗外風雨交加,屋內充滿了秋天深夜的寒冷空氣。昏暗的淡藍色燈光,和地板上綠色的地毯,給房間內各個角落,都蒙上了一層暗淡的陰影。那陰影似乎隨著屋內空氣,四處流動。在沙發上並排坐著的女人們,塗白的臉在這暗紫色裡,顯得更加不協調的白,和服的各種顏色,也沉浸在幾重黑紫色的空氣裡。 屋子正中央掛著的鐘錶指針,指向一點十分,鐘擺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但是,不知道是否機械老舊的緣故,鐘擺那本來就很微弱的響動,有時候竟然完全聽不到呢。風聲時強時弱,雨聲漸稀,鐘擺聲時隱時現,彷彿要告訴人們:“這是秘密!這是秘密!……”

安靜得近乎詭異的空氣,突然,被一陣尖銳的門鈴聲給攪亂了。沙發上的女人們,猶如大夢初醒一般,齊齊抬頭,向電鈴盤的方向看去。 電鈴盤處的幾扇窗口敞開著,一片漆黑。只有一扇是白的,上面出現一個數字“1”。 電鈴聲停了。電鈴盤處白色的窗口,又像原來一樣打開,變得漆黑一片。 坐在沙發上的女人們,來不及對視,電鈴就又響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作用,電鈴聲好像比剛才更刺耳了。 鈴聲停止後,女人們也只是抬著頭,呆呆地望著電鈴盤,互相對視了好一會兒。 “畜生,誰在樓上啊?……”不知是誰悄聲問了一句。 大家都不做聲,只是搖頭。 電鈴裡的小錘,敏捷地敲打著鈴輪,“叮咚”、“叮咚”……那連回音都沒有的鈴聲,短促乾脆地斷斷續續著。並且,電鈴盤處,那扇帶有時隱時現的數字“1”的白色窗口,也隨著鈴聲敏捷地一開一合。

“怎麼了,電鈴響了吧?”房間一角的門打開,穿著發黑的紗布睡衣、繫著細帶子的老闆娘走出來問道。 老闆娘四十二、三歲的樣子,白白的瓜子臉,濃密的頭髮,散亂地舖在額頭上。一雙大得和那瓜子臉有點不協調的眼睛,看起來有點充血。 女人們一齊把頭轉向老闆娘。 “電鈴不是響了嗎,樓上有客人嗎?”老闆娘環視了一下,沙發上的女人們,可一時競無人回答。 “沒有客人。樓上沒有人。” “沒有人?……那是哪個房間的電鈴在響啊?” “一……一號……三樓……”穿中國服的女人,膽怯地看著電鈴盤回答道。 “沒有人上去過吧?”老闆娘往上瞟了一眼,從那個房間下來、一直穿過二樓的螵旋狀樓梯。樓梯的下端,還帶著點屋裡的亮光,上端卻消失在三樓的黑暗裡。

“奇怪,樓上明明沒有人,卻會響鈴……”老闆娘自言自語著,走近電鈴盤,關掉了上面的開關。 “可能是電線出毛病了吧,明天找電工來看看。今晚就別上樓去了,聽到沒,不要上樓去……另外,可以休息了。” 老闆娘若無其事地丟下這些話,就快步消失在門後。外面仍舊風雨交加。 房間裡飽含水分的沉重空氣,逐漸沉澱成濃霧。屋裡唯一的淡藍色裝飾燈,彷彿是霧中飄浮的月亮,散發著微弱的光芒。霧氣粒子在青白色光芒的照耀下,靜靜沉澱下來,旋又被不知來由的輕風吹得上下翻飛,散進了房間各個角落,浮動著的暗淡陰影。 樓上的走廊裡,傳來了微弱的足音。足音沿著樓梯,靜靜貼近。女人們的神經全都集中到了那足音上,視線則一概圍繞著那樓梯。足音再近。更近……

先露出的是穿著黑色天鵝絨拖鞋的腳尖,然後是一隻雪白的美麗的腳,裹著雪白小腿的襯裙,最後,才是和服黑底白色下擺的膝蓋以下部分。看起來像是隨意地將和服披在肩上,用一根細帶子繫住一樣,下擺有些雜亂。 膝蓋以下部分,就那樣出現在了樓梯上。繼而兩腳併攏,不再動了。 注意力都被那和服下擺吸引的女人們,猛然意識到,自己正在窺視著,樓梯上那女人的臉,不覺渾身一緊,趕忙調整姿勢,正襟危坐。 女人梳著髙雅太太模樣的圓形髮髻。只是那髮髻很亂,白晳的額頭,和兩頰處的鬢角也很亂。雨水伴著風聲,敲打著外面的玻璃窗。 “明明叫你們了,為什麼沒人上來?”女人臉上的肌肉,絲毫不動,只用略帶尖銳的聲音,靜靜地問道。 然而,女人們只是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痴痴凝望。無人回答。雨聲更趨清晰。樓梯上的女人,又安靜地轉身上樓去了。大家全都默默不語。 “我上去看看。”過了好一會兒,穿紅裙子的美代子,起身離開沙發,獨自向樓梯走去。 “小美……”當中國服的女人想要阻止她時,美代子已經上了兩、三級台階了。拖鞋的腳步聲,輕快地爬上樓梯,消失在二樓走廊。 默默相望的女人們的神經,追隨著美代子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一直抵達三樓。聽不到樓上有任何聲音。偶爾風停的間隙裡,鐘擺的響動格外分明。 大概過了十五分鐘,從二樓的走廊裡,傳來腳步聲。聽起來步調十分不規則,時而急促,時而緩慢,時而又長時間停滯不前。 腳步聲開始下樓梯。時而快速跑下兩、三級台階,時而一級一級地慢慢下,時而長時間停止不動。終於,那個人急匆匆地跑了下來。在沙發上縮成一團,目光一直盯著樓梯的女人們,看著出現在那裡的美代子。 “啊,小美……”快速跑過來的穿中國服的女人,忽然停住了。因為美代子的樣子有些奇怪。 美代子雖然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但臉上肌肉鬆弛,像是戴了面具一樣,沒有絲毫表情,唯獨眼睛卻帶著異樣的光芒,目不轉睛地盯著穿中國服的女人。紅裙子外面披著的錦緞和服外褂,從肩膀上微微地滑下。 “啊……”中國服女人低喊一聲,忍不住倒退兩步。 美代子快速地環視了一下房間,最後仰望昏暗的天花板時,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樣,一動不動地盯著那裡。只見她的嘴角,緩緩浮起一絲微笑,並迅速擴展到整張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低聲笑著的美代子伸出左手,指著天花板。女人們順著美代子的手,向天花板看去,只見綠色的天花板上,稀稀疏疏地映著淡藍色裝飾燈的光芒,除此再無其他東西的影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美代子發出沙啞的笑聲。 “看到了……看到了,女人,那個女人……哈哈哈哈!……” 美代子再次發出空洞的笑聲。笑聲消失後,她的右手緊緊握成拳頭,輕輕地上下顫動著,望著天花板的眼睛裡,露出了恐怖的神色。 “啊!……”美代子突然尖叫一聲,如脫兔般從屋裡跑了出去,衝進風雨。 打開的門被風吹得又自動關上了。女人們都驚呆了。 “老闆娘!老闆娘!……”穿紅色中國服女人如夢初醒,大叫道。 “真沒辦法!……都是一群膽小鬼。我不是說了,早點休息嗎?”穿著白底藍色圖案的睡衣、繫著細帶子的老闆娘,一進房間,立即就走到樓梯下面,然後稍微抬頭,看了看樓梯。 “誰去把美代子帶回來!……”老闆娘說完就上樓去了。 然而,沒有人願意去風雨交加的外面追美代子。也聽不到樓上有任何動靜。伴隨著風雨聲,時鐘敲了兩下。 大概十五分鐘後,二樓的走廊裡再度傳來足音。那足音緩慢而鎮定,漸漸下樓。 女人們都湊到樓梯附近。 “老闆娘。” “老闆娘。” 女人們湊近叫著,但老闆娘彷彿聽不見一般,只一心看著左袖下抱著的東西。那袖子隆起的部分,有人頭大小,長長的頭髮散溢著,自老闆娘的左袖垂下。 幽暗的水底一般的房間裡,老闆娘的身影,像一尊浮雕。她左袖上垂下來的頭髮在微微顫動。 老闆娘把右手放在頭髮上,一會兒輕輕撫摸,一會兒用手指纏繞,一會兒又將手指插入其間撫弄,最後竟用右手將其掬起,貼在左頰上微笑起來。 本來想要上前去的女人們,都一步一步地向房間的角落退去。老闆娘就那樣,把頭髮貼在左頰上,靜靜地開始挪動步子。她橫穿過房間,走到外間,稍微停頓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打開門,向風雨交加的外面走去。 大概五分鐘後,風雨中傳來汽車的鳴笛聲。不一會兒,車子的司機,也就是美代子的情人——佐伯衝了進來。女人們猛然回過神來,跑到佐伯身邊。 聽女人們七嘴八舌,說完事情經過,佐伯馬上走到了樓梯處,然後又若有所思地,回到了沙發上,點燃了一支煙。 “美代子和老闆娘,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都是慢慢地走下來,沒有人在後面追,對吧……”佐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然後,美代子指著天花闆說'看到了,那個女人',並且右拳上下顫動……是這樣的吧……此外,沒再說別的嗎?” 女人們點了點頭。 “混蛋,老闆娘一句話都沒說?” 女人們再次點頭。 “老闆娘左袖裡抱著的確定是人頭嗎?” “確定……我覺得是……因為袖子上有頭髮露出來……”穿中國服的女人答道。 佐伯想了一會兒,就默默地出去了,但很快又拿著手電筒返了回來。 未曾到這幢房子的樓上去過的佐伯,問清了樓上的佈局,各個樓梯、走廊和房間的情況,以及開關的位置,就上樓去了。 上到二樓之後,佐伯站在那裡,向走廊眺望。天花板上淡藍色燈的暗淡光芒,照到綠色的地毯上面,猶如飄浮著一層黑色的薄霧。 走廊盡頭處的窗簾,輕輕飄蕩著。所有房間的門都鎖著。 佐伯在向右轉的走廊的角落里站住,這條走廊的盡頭,就是通向三樓的樓梯。每當雨水被風吹過來時,左側五扇窗戶的窗簾就隨風飄動。 佐伯站在通向三樓的樓梯下面,聽不見上面有任何聲音。抬頭一看,三樓的走廊,似乎也亮著燈,昏暗的淡藍色光線,微弱地照在樓梯上端。 佐伯小心翼翼地拾級而上。走到樓梯盡頭的時候,風雨正猛烈地敲打著三樓的窗戶。向走廊右側一轉,就看到了幾扇門。盡頭處的那扇門,就是三樓的一號房間。 別的門都緊緊關著,只有一號房間的門,開著一條兩、三寸寬的縫隙。佐伯仍舊站在走廊的角落裡,向那扇門裡窺視。大概是因為沒有開燈的緣故,屋裡看不見一絲光線。佐伯一邊注意著開著的門,一邊檢査了一下旁邊的門。那些門全都是緊緊鎖著。 佐伯靠近一號房間的門,身體靠在門口右邊的牆上,用左腳輕輕地踢開了門。 門開了,沒發出任何聲音。佐伯就那樣站著不動,注意著室內的動靜。沒有任何異常。 直到進入屋裡,佐伯才發現,這是被門隔開的走廊的另一部分。 緊挨著右邊有一扇門,和第一扇門一樣,也開了兩、三寸寬,縫隙裡透出昏暗的燈光。佐伯一邊盯著那扇門,一邊接近盡頭處的窗簾。那是通往陽台的門。掀開窗簾一看,只有雨水斜落下來,砸在陽台上,濺起陣陣飛沬。 佐伯用打開第一道門同樣的姿勢,打開了第二道門。 房間是只有大約二十平方米的正方形。綠色的天花板上,同色的天鵝絨,莊重地向四周垂下。除了中間三平方米大的床鋪,屋子裡沒有任何家具。 佐伯小心翼翼地靠近床鋪。床比鋪著綠色地毯的地板,要高出四尺,而且,周圍圍著兩尺高的圍欄,圍欄裡鋪著綠色的天鵝絨。因此即使是站在床邊,也看不到床上的情景。 床的四角有四根柱子,支撐著髙高的、接近天花板的華蓋,華蓋頂端覆蓋著綠色的天鶴線,周圍綴著金黃色的流蘇。 圍欄的內壁和華蓋內,都嵌滿著一塵不染的鏡子。支撐著華蓋的四根柱子,和圍欄的內壁上,安裝了無數只能照到床上的燈泡,明晃晃地照著鋪著白色天鴉線的床鋪。 華蓋的鏡子裡,一個如女人般四肢雪白的纖柔男子,一絲不掛地趴在床上。透過透明的垂釣天花板,他的後背看起來,像是緊緊貼著平坦純白的閣樓頂。男人的胸膛裡,插著一把短刀,刀柄向下,宛如男人被刀釘在閣樓上一樣。 傷口流了大量的血,一部分沿左腋流遍閣樓,另一部分,則沿著胸膛的兩側流淌,淤滯在裸體周圍的四陷處。 赤裸的男人右腿垂直,左腿蜷曲成“〈”字,腳趾挺直,右臂稍稍彎曲,左臂基本垂直,手指半張開著。塗了厚厚粉底的臉上,畫著精緻的眉,高高的鼻子下面,紅紅的嘴扭曲著,半睜眼盯著地板。 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的頭部。其頭髮從額頭直到後腦,都被一塊薄橡膠一樣的布,嚴嚴實實地包裹著。 鋪著白色天鵝絨的天花板、四濺的血……臨終前掙扎塗抹的血……鮮紅色。這一切都被佐伯看得真真切切。 次日早晨,在一個路口旁邊,人們發現了抱著藤蔓植物的老闆娘,被車軋死的屍體。美代子被精神病院收容。雖然警方查明了床上的死者的身份(一名容貌俊美的男旦),但他為何要按電鈴叫人,包括整件事情的真相,至今仍然是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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