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仙人掌之花

第5章 白日夢的結果

仙人掌之花 山本禾太郎 4570 2018-03-16
就像貉這種動物,靠啃食夢過活一樣,他也靠做夢度日。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在回家路上的他,又沉浸在了自己的幻想裡。 走著走著他想到:一張百元鈔票從天上飄落下來,不對,百元一張的用著不方便,換成十張十塊的吧……撿起那些錢,到咖啡店扔十塊錢,買上一杯可可,保准阿金、阿洋、阿風都會吃驚的,這些人都是瞧不起我、又討厭我的傢伙。 那麼剩下的九十塊…… 不行,這太少了,還是撿到一張千元的鈔票…… 一千塊,不好,這太少點兒。如果是五千或者一萬的話……但是等等,這樣不會被警察抓進去嗎?被關起來可不是什麼好事。所以,還是把警察叫來,自己領取拾金不昧的獎勵報酬吧!那麼撿到一萬元的話,最多可以拿兩成——兩千塊。還是太少,還是撿到五十萬元比較好,可以拿到十萬元,還是少呀。一百萬元,嗯,不如五百萬元吧,撿到五百萬元,就有一百萬元的獎勵了。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用這一百萬元蓋房子,房子的樣子,裡邊的佈局,就照著那個建築設計公司,櫥窗裡的設計圖弄吧。但是如果按那個弄,要花掉三千五百塊,嗯,有點簡陋……算了,沒關係,就那樣吧。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可不想再一個人過了,娶個漂亮的老婆……不行,還是不要老婆了,要個漂亮可愛的小女傭吧,那麼還得再雇個男僕人……不行,等等,如果漂亮的小女傭,和男僕人相愛了,我可就頭痛了,這可真麻煩呀。 但是,應該不會真的就掉五百萬元下來吧,但也不一定。某銀行每天會向另一家銀行,用車牌是“808”的汽車運箱子,會由警察護送,通過的不就是這條路嗎? 銀行的工作人員、警察如果都睡著了,司機如果胡亂開車,在有某某商店的拐角處轉彎時,突然剎車,箱子倒了,這個慣性,使汽車的車門突然開了,箱子就從車裡滾出來,司機沒有發現,還是一個勁兒地開車向前走掉了。

箱子衝著我滾了過來,我迅速撿起箱子,正好那時開來一輛出租車,我打車直奔某某警察局。 在有警官在場的情況下,把這個箱子打開看,不用問,裡邊塞著滿滿的鈔票,是五百萬。 沒過多久,銀行工作人員,就慌慌張張地跑來警察局,從警察手裡取回了那筆錢,但是,這時候獎勵的金額成了問題,銀行方面說十萬,可是我卻堅持認為,應該是法律規定的總數的兩成,這時警察出來調停,對我說:“三十萬吧,你妥協一下。”但是我不肯妥協,還是堅持拿兩成。 銀行方面沒有辦法,最後給了我兩成,也就是一百萬。我從中取出十萬,說:“這就承蒙貴警察局幫助我,捐助給慈善事業吧!”警官聽了笑得很開心。 剛才的一百萬捐了十萬,還剩下九十萬,九十萬是怎麼也裝不進錢包的,所以,我就帶了個很大的包袱,準備拿去裝錢,這麼做太做作,不自然,我很發愁。沒辦法,只好脫下外套包上,抱著這東西坐電車回家。

哎,去哪兒呢?不能放在合租的房子裡,如果存進銀行而銀行倒閉了,那就麻煩了,所以,分別存在不同的銀行吧,三菱、三井、住友、第一……每個銀行里面,都存二十萬左右。 就在一個岔路口,他差一點被電車撞到。 這不過是他某一天中,做的一個白日夢罷了。整天做著白日夢的他,從某一天起,竟漸漸開始遇上離奇的事情…… 被蜂擁在電影散場後的人流中的他,在十一月的深秋,悠閒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連電車也不坐,在某某城市靜寂的深秋夜晚,他不緊不慢地邁著步子,腦袋裡回味著電影裡那些巧妙的情節。 向東穿過某某大街,向北穿過某某大街的陡坡,在某某大街向東拐。白天都很少有人的,充斥著高大建築的某某大街上,行人一個也沒有,非常冷清。

第一個拐角處一個,第三個拐角處兩個……這些稀疏的霓虹燈,散落在大街上,將燈光灑遍了各個角落。 在第二和第三個拐角的前方,在又大又黑的橡膠樹葉的影子下,他所居住的“翠明館”的窗戶,反射著這幽暗的霓虹燈光。 只消抬頭一看,便會見到那些路燈,像一排彩燈似的,在這漆黑的夜間閃爍。但他沒有抬頭去看這些,而是低著頭,走在像海帶一樣的柏油馬路上。 靜止的巨輪挨個加速,開始運轉,所發出的聲音,就像從地軸中發出的一樣,這種雄渾的、偉大的、沉默的聲音很有節奏,是從電影放映機中傳出來的一樣。 就像伏在水面的蓮花的葉子,這些靜止的、大大小小的齒輪,互相安靜地咬合著,有的很快,有的卻緩緩地、以各種不同的速度開始運轉。這些黝黑髮亮的鐵塊,精緻地組成了整個機器。這些不同的動與靜,以莊嚴的美的效果,進入到他的眼中。他今晚看的是《鐵臂的男人》。

他開始回想迄今為止,看過的有關機器的電影,《車輪》《不是人的女子》《正義的強者》……他大腦裡的放映機,回放著那些電影裡有關機器的場景,但不知何時,內容就變成了豐滿美人的列隊。有幾十人的、幾百人的……她們抬著腿,張開手臂。一串柔和的曲線,正好和不遠處忽明忽暗的隊列連起來,這正是兩週前,他看過的國產片《紅草紙》的一個片段,不知何時,他彷彿變作了電影裡的人物。他深藍的嗶嘰尼西裝外邊,套著灰色的工作服,站在由大輪子和無數齒輪、以及大喇叭構成的精巧機器前面。 他成了白日夢裡“造人機器”的發明者。他的這種幻想,每天都不斷完善著。 “反正我發明的'造人機器'每轉一圃,就會有一個人,從這喇叭管裡出來。就像游泳時跳水的動作一樣,跳進前面放了熱水的浴缸裡。看著就像是浴缸裡,擠滿了白白的大魚,只要再施加一定的太陽光照,這些生命就有了活力,呼之欲出了。

“年齡可以自由選擇,如果模型是三十歲,那就是三十歲,十八歲的話就是十八歲。 “男女的區別,也沒有什麼大不了,這樣定吧,如果按下白燈就是男的,紅燈就是女的。但對於美醜的要求,還是很必要的,我討厭醜陋的東西,所以一定要製造出漂亮的。” 驀然間,他一邊走一邊盯著的瀝青,忽然閃出一道光。那是汽車的車燈。當他沉浸於幻想之時,汽車的引擎可沒有停下,直溜溜地朝著他開了過來,就像被他吸引住一樣。直到他面前,才突然停住了。 停下來之後,穿著黑色衣服,戴著大眼鏡的司機,打開了車門,一個十分美麗的女子,從車上下來了。 戴著白色面紗的女子,朝著意識不清的他,慢慢靠近。 毛氈墊子上,木屐悅耳的噔噔聲,在他腦海中迴響不休。

“今天來拜訪您,請上車吧。”女子說得很平靜流暢,聲音很美。 “不,我……”倉皇不知所措的他,還想說點什麼。 “沒關係的,什麼都別說,上車吧。” “不,我……” 但是,他好像被一種強力所控制,瞬間被塞進了車裡,與女子一塊兒坐在了座位上。 汽車全速開動…… 在深夜的大街上,穿來穿去的汽車,就像是在地圖上畫線似的,一會兒東,一會兒南,一會兒北,一會兒西,一會兒西北,一會兒東南,到底要去哪兒,他根本就不知道。 “究竟是去……” 他還沒說完,美麗而冷峻的聲音,就突然打斷了他:“什麼都別問。” 汽車停在了一個黑得像地下室的倉庫裡。女子沉默地牽著他的手,通過倉庫登上了水泥台階,又穿過昏暗燈光照射的大理石大廳,和掛著厚厚窗簾的西式房間,通過走廊時,又轉了好幾個彎,最後,把他帶到了一個有十張榻榻米那麼大的日式房間。

好像點著三十二根蠟燭,那些燈光透過白紗,把屋子照得很亮。習慣了黑暗的他,在這樣的光線下,好像失去了視力的準確性,感到自己整個人都飄了起來。 房子的裝飾。 他看到的是墊子中間的火盆,以及立在邊上的屏風。把他帶到火盆邊墊子上的女子,這時候說道:“剛才真是多有得罪,嚇著您了吧?……其實……”一邊說著,她一邊摘下了面前的白紗。 就在這時候,屋子一下變得一團漆黑。 “啊……”女子小聲叫了起來。 房子裡一片漆黑,沒有一點亮光。在黑暗之中,只聽見衣服摩擦的聲音。 就在天快亮的時候,汽車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把他送回了他的住處,失魂落魄的他下了車,熄滅了車尾燈的汽車,不久就離開了。 總是活在幻想裡的他,從那天開始,活在了回憶之中。蠟燭熄滅之後,響起了衣服沙沙的聲響,他發現女子靠近了他。但是熄燈前與熄燈後的女子,身上的氣味卻是不同的。

而且屏風上面,昏暗的一點光亮,在漆黑的屋子裡,只有半個錢幣大小,那靜止的一點裡,有閃閃發光的美麗的瞳孔。那一定是鑽石才有的光亮。但是那個女子手上,並沒有戴著鑽石戒指。所以熄燈前與炮燈後,一定是兩個不同的女子。 他對那天所保留的記憶,只有這些了。在晃動的燈光裡,發光的瞳孔。 通過屏風的反射,就像是雨後透過厚厚的大氣層,見到的星光一樣。 還有時時跟著他的、那灰白色的燈光。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一定在那間房子裡面,藏著一顆可以反射光線的鑽石。 燈光滅掉之後,女子發出叫聲的時候,他看見屏風的倒影亮了一下,而在那個時候,女子還是站著的,應該一步都沒有動。在黑暗中,女子換成了別人,可這是怎麼做到的?

那種不可思議,充斥了他的大腦,讓他暫時脫離了幻想。可是,隨之而來的鑽石的光芒、女子的氣味、黑暗中女子頭髮的感覺,以及肌膚的魅力,都在他的腦海中久久縈繞。 這讓他十分煩惱。他無法忘記那天黑暗中的女子。 從那之後,他變得像個夢遊症患者,每天徘徊於街頭。為了找到那天的那個女子,他已經無數次嘗試記起,那天存留在記憶中的所有。但是,能回憶起的,只有巨大的機器,以及白花花的身體。 有一天,他從房間的迴廊出來,呆呆地望著院子。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 不遠處有隻鴿子正在四處覓食,這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只是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鴿子是和人很親近的鳥類。那隻鴿子,從院子裡飛到迴廊上,慢慢地來到他的面前。鴿子到了他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他也只是呆呆地看著。於是,鴿子就跳上了他的膝頭。 一下子看過去,發現鴿子的脖子上,繫著個東西。他伸手去拿,發現是一枚鑽石戒指。 那是昨天發生的事情。某座的松旭齋天洋,從坐在特等席的一個女客人那裡,借來了一枚戒指,把它放進了一個喇叭狀的金質容器裡,並且掛在了手槍上。當他瞄準一隻鴿子射擊的時候,子彈卻把戒指震飛,巧妙地掛在了鴿子的脖子上,鴿子飛走了。鴿子不知飛到了哪裡。那枚戒指,是嵌著鑽石的白金質地。 而不可思議的地方在於,天洋為自己的過失道歉,想要賠償那個女客人,但去特等席找那枚戒指的主人時,卻發現那個女客人己不知去向。 那以後,又過了二十年。他在這二十年中,一直戴著那枚鑽石戒指。 他確信這枚戒指,就是那天女人戴的那枚。為什麼會這麼認為……這是無法說清的,但他卻這麼頑固地相信。 二十年來,他一直在尋找那枚戒指,一直在找那天的那個女人。 二十年來,只有在一個車站等車時,他看見了將要開出的一輛車上,坐著那個女子。就是那晚,坐在汽車裡的那個女子!可是,應該不是戴著鑽石戒指的那個女子。 或者,那天看見那個女子的事情,根本就是個錯覺。 又一個晚上,和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模一樣,也是在―條行人稀少的街上。窮困潦倒的他,醉醮醮地走在街上,他的背影搖搖晃晃,踉踉蹌蹌地移動著步子,手上戴著的鑽石戒指,閃閃發光。 突然一輛車開了過來。車燈刺眼的燈光,照亮了他的整個人,司機一個急剎車,車就停在了他面前。 他倒在了大街上,死了…… 司機走下車,車上的人互相咕嚕了幾句。然後,從車上下來了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接著下來的,是一位像那個年輕人的母親的婦女。 司機抱起他的時候,他手上的戒指,依然閃著光。 “等一下。”那中年女人叫了一聲,“不太好繼續開了吧,你還是開這輛車,去接某某老師吧。” 於是,司機就離開了。 女人靠近倒在地上的他,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接著又看了看他的手。然後,女人拿起他的一隻手,把他手上的戒指摘了下來。 那個默默站在旁邊、望著遠處港口的年輕人,容貌和他―模一樣。 在這悲劇中,最幸福的是一個富翁。富翁很高興他的巨大財富,被一個應該得到的人得到,然後,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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