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小笛事件

第19章 第十六章遺書的本意

小笛事件 山本禾太郎 20165 2018-03-16
檢察官堂堂兩個半小時的、綿密而嚴厲的發言之後,請求判處廣川條太郎死刑。緊接著站起來,為廣川條太郎辯護的,是高山義三律師。 “這個事件是近年來少見的難案。社會上把'龍野六人被殺事件'、'堺市麵館殺人事件'和這個事件,並稱為當代日本三大怪奇事件。前兩個事件的被告,在檢察院接受預審的時候,至少有一次或兩次坦白過。但是,這個事件中的被告廣川條太郎,卻始終一貫地否認自己犯罪。” 高山律師一開頭,就提醒負責審理這個事件的法官,要慎重對待這個案件。 “如果被告人廣川條太郎承認自己是兇手,在現場發現的小笛的遺書、廣川條太郎先生的名片、還有廣川條太郎寫在記事本上的文字,法醫學專家們的鑑定報告,也許可以看做廣川有罪的證據。但在我看來,這些東西同時,也是廣川無罪的證明,是所謂的雙刃劍、兩面盾。

“只有全面了解了劍的雙刃,盾的兩面,才能作出公正的判決。如果只了解一半,不了解另一半,將招致核大的危險。 “而且,這個事件的判決,不是死刑就是無罪。這對於法庭來說,是非常困難的判決。我作為辯護人,亦感到責任重大。 “我接手這個案子,是在事件剛剛發生的時候,到現在已經有一年半時間了。一年半以來,這個事件沒有一天,離開過我的大腦。我被這個事件苦惱著,我不斷地思考著,我的不肖之身,猶如一匹被鞭打的駑馬,奮蹄前行,沒有一刻停止過。而且,在這一年半的時間裡,我沒有一次——哪怕是一次,曾經想到過廣川條太郎先生也可能是兇手。作為本案的辯護律師,還有比這更叫人感到欣慰的事情嗎? “特別是被告人廣川條太郎先生跟我是校友,雖然我們在校時間不同,專業也不一樣,但我們都是京都帝國大學的畢業生。為了我們的母校——京都帝國大學的名譽,能夠為廣川條太郎先生洗雪冤案,我感到無上幸福。”

高山義三律師確信:廣川條太郎是無罪的,他那強有力的聲音,鎮住了整個法庭。 “作為辯護的順序,在說明我積極主張無罪的依據之前,首先要陳述一下,檢察官發言的基礎,是如何的薄弱。 “請問檢察官,被告的作案動機是什麼? “首先,在預審請求書裡,檢察官寫道:'……家人勸其儘早結婚,而小笛對其糾纏不休。在跟其他女人結婚,幾近不可能的情況下,遂決意將小笛殺害……'這就是檢察官認定的殺人動機。預審法官也持同樣見解。第二次預審的時候,預審法官頻頻發問:'……你想結婚,小笛成了你結婚的障礙,是不是?' “但是,不管小笛怎樣逼著廣川條太郎先生一起殉情,廣川條太郎不得不把小笛殺死,所面臨緊迫的事情,究竟是什麼呢?己經訂好了結婚的日子了嗎?哪兒寫著呢?這些審訊記錄裡有記載嗎?……”

高山義三律師把手放在厚厚的審訊記錄上,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果一定要找到小笛仇恨被告的原因,只能是被告想跟別的女人結婚。但是,當時被告的情況,只不過是有人勸他結婚,並沒有確定跟誰結婚。檢察官在剛才的發言中,難道不是這樣說的嗎? “確實如此。(中略)因此,對於被告犯罪動機的認定,只不過是沒有任何證據的推定!說是瞎猜也不過分!” 辯護律師高山義三,就像是等著自己的論證,愈顯透徹似的,又故意停頓了一下。 “然而,在沒有任何原因的情況下,被告就去殺人嗎?大凡原因不明的殺人,只能是癡呆瘋癲者所為。” “恐怕預審法官和檢察官先生,在心裡也不認為,被告是因為結婚迫在眉睫,才產生了殺人動機的。他們是先得出了'小笛是他殺'這個錯誤的結論,然後推定:被告為殺人兇手的。也就是說,他們不是依據原因推斷出結論,而是依據結果尋找原因。

“因此,關於第一個爭論點,即犯罪動機這個爭論點,我作為辯護人,沒有必要說得更多了。對預審法官和檢察官所謂'由於被告想結婚,就接受小笛的囑託,把小笛勒死'這種沒有任何證據的牽強附會的見解,我相信,法庭只會付之一笑。 “下面,在論及小笛死因之前,我要首先指出的是,在另外三個人——即千歲和另外兩個幼女的死因問題上,預審法官和檢察官的見解,是多麼的武斷。 “首先,預審法官和檢察官認為:廣川條太郎先生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殺死了千歲和另外兩個幼女。這完全是假想,也只能說是假想,是一種大膽的……不,應該說是一種粗暴的假想! “這種謬論的根據,到底是什麼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預審法官這樣認為,對小笛遺書的曲解是主要原因,這是不難想像的。聽了剛才檢察官的發言,我發現檢察官的見解,跟預審法官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既然小笛在遺書裡寫了'千歲就拜託給您了'這句話,小笛就沒有殺害千歲的意思,既然小笛沒有殺害千歲的意思,殺害千歲的就一定是廣川條太郎先生。多麼荒唐無稽的三段論法呀!從這個荒唐的三段論法出發,很隨便地想定廣川殺害千歲,是為了掩蓋罪行。 “關於大月家的兩個幼女,幾乎是用同樣荒唐的三段論法。既然小笛的遺書裡,沒有寫著要把兩個幼女殺死,那麼,殺死兩個幼女的人,就不可能是平松小笛,既然不是小笛,就一定是廣川條太郎了。這種完全相同的、異想天開的臆測,與其說是冒險,倒不如說是胡鬧!

“我們假設:廣川條太郎就是兇手,請注意,僅僅是假設,他殺死三個小女孩,為什麼就能掩蓋罪行呢? “敢問檢察官先生,在這個事件裡,知道廣川條太郎先生當夜在平松小笛家過夜的,只有那三個小女孩嗎? “僅在審訊記錄和證人證詞,就可以看到,廣川先生那天在小笛家過夜的事情,大月夫婦知道、大月正一知道、福田芳也知道。此外,小笛的鄰居里邊,還應該有更多的人知道。為了掩蓋罪行,就得把這些人都殺了,殺得過來嗎?對於這一點,我們假設的兇手——廣川條太郎先生,難道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嗎? “也許會有人說,殺死三個小女孩,至少會延遲兇手被發覺的時間。對這種觀點,本辯護律師不能苟同。如果是為了延遲被發覺的時間,廣川條太郎為什麼不遠走髙飛,反而等著警察來抓——不,反而特意跑到京都,來自投羅網呢?不能不說,這是一個很大的矛盾。

“如果同意預審法官和檢察官的上述見解,我們在得到'廣川條太郎先生是為了掩蓋罪行,而殺害了三個女孩子'的結論的同時,同樣可以由於'廣川先生特意奔赴殺人現場',得出'這就是廣川條太郎先生無罪的證據'的結論。難道不是這樣嗎? “還有,關於這個問題的證據,預審法官和檢察官的認定,也是謬誤百出,現特指摘如下: “預審法官和檢察官認為:因為廣川條太郎先生的名片,散落在千歲屍體旁邊,因此可以斷定,是廣川條太郎殺害了千歲。把名片作為判斷兇手的重要資料,應該說是所謂的認識不足。 “讓我們先來看看,預審法官的勘驗報告裡的附圖四和附圖三。從這兩張附圖,我們可以看到,不用說名片,就連千歲的屍體,都幾乎全部被蓋在被子下面。

“按照檢察官的見解,廣川條太郎把千歲的屍體,拖到那個四張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間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如附圖三所示,幾張白色的名片,掉在藏藍色的褥子上,看不見是不可能的。而且,檢察官認為,千歲屍體上的被子,是廣川先生給蓋上的,那就更沒有理由看不見了。” 高山義三律師的辯護,一點一點地,將檢察官築起的城牆拆毀。 “在這個世界上,有為了表明自己是兇手,而把自己的名片放在現場的,如此大膽、癡呆、盲目的罪犯嗎?我認為是沒有的。把附圖三和附圖四對照一下,就可以明白,那幾張名片,不是不小心掉在那裡的,而是故意擺放在那裡的。” 聽到這裡,審判長橘川拿起鉛筆,在紙上寫了些什麼。 髙山律師突然放慢了語速,緩緩說道:“那麼,是廣川條太郎先生把名片擺放在那里之後,才回到神戶的嗎?諸位完全沒有必要,作這種毫無價值的思考。”

旁聽席傳來隱隱約約的竊笑聲。 “也許有人會說:很可能是廣川條太郎先生,利用了人們一般認為,兇手不會把自己的名片,丟在現場的心理,故意把自己和友人的名片,扔在案發現場的,這是廣川條太郎先生的計謀。在這些審訊記錄裡面,也不時可以看到這樣的質問。人的想像力,怎麼這麼豐富啊!叫我怎麼說好呢?……這是一種脫離現實的、不合理的,而且毫無意義的看法,對此我只能仰天長嘆。 “說到計謀,不用說,什麼都不要留在現場,才是最自然的,最巧妙的,成功率最高的計謀。聰明一點的人——不,哪怕是不怎麼聰明的人,都會這樣做的。 “而且,廣川條太郎先生的名片,夾在上衣的內兜里,從裝著二十多張名片的名片夾裡,只掉出來五張,叫人難以想像。

“根據我們日常生活的體驗,上衣內兜一般比較窄,名片夾不可能橫過來。名片夾裡的名片,就算能露出一部分來,也掉不出來,更不要說掉出五張來。名片跟名片夾一起,掉出來的可能性是有的,但如前所述,當事人肯定會注意到。注意到名片夾掉出來以後,只把名片夾撿起來,把名片留下,不管怎麼說,都是說不通的。 “還有,既然廣川條太郎先生已經穿好了西服上衣,褲子也應該是穿著的。他穿得整整齊齊的,半夜裡他假裝找千歲求歡,不是很奇怪的行為嗎? “那麼,究竟出於什麼目的,又有什麼必要,把千歲的屍體,從三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的蚊帳裡拖出來呢?這個問題也無法解釋。 “關於這一點,我想談談小笛遺書裡的字句。 “檢察官說:遺書是最後意志的決定,並且認為,小笛的三封遺書,是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寫成的。 “那麼,如果說'千歲就拜託給您了',是小笛的最後意志,決定不殺千歲。但是,'你就把千歲殺了吧',也是小笛的最後意志,可以認為,是再次確認嗎?關於這個問題,檢察官沒有言及。我認為,這個問題需要認真加以討論。 “按照檢察官的見解,這兩句互相矛盾的話,是解釋不清楚的。'千歲就拜託給您了'見於第十五號物證,'你就把千歲殺了吧'見於第十六號物證。這兩封遺書,應該不是同一時間寫的。關於這一點,後面我談到小笛死因的時候,將詳細予以說明。 “總而言之,僅僅根據'千歲就拜託給您了'這句話,就斷定小笛沒有殺害千歲的念頭,又僅僅根據'你就把千歲殺了吧',就斷定是廣川條太郎殺害了千歲,我以為這都是極為不妥當的判斷。 “而至於指控'廣川條太郎先生殺死大月家兩個小孩'的證據,到底在哪裡呢? “檢察官說,小笛的遺書裡面,沒有寫著要把大月家的兩個孩子殺了。確實沒有寫著,但這不能成為廣川條太郎先生殺害了那兩個孩子的證據!不幸的是,根據某學者的錯誤鑑定,那兩個孩子死的時候,廣川條太郎先生應該在現場。在這裡,我要強調指出:那個鑑定是完全錯誤的,四個人死亡的時候,廣川先生絕對不在現場!關於這一點,我在後面講到法醫學說明的時候,將詳細地加以解釋。檢察官的根據,就是這個從根本上來看,就是錯誤的鑑定,這是叫人感到萬分遺憾的事情。 “還有,應該成為廣川條太郎先生不會殺害那兩個孩子的旁證的材料,檢察官卻沒有提及。根據神戶X信託銀行的X本經理的證詞,廣川條太郎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特別喜歡孩子。心地善良而又特別喜歡孩子的廣川條太郎先生,在沒有任何理由的情況下,怎麼可能殘酷地絞殺兩個幼兒呢?這個問題,希望當庭各位法官的髙度重視。 “總之一句話,不用說從狀況上來分析,就是從證據上來看,三個女孩子也不是廣川條太郎先生殺死的。那麼,那三個女孩子是誰殺死的呢? “我可以非常明了地回答這個問題。我敢斷言,殺死那三個女孩子的,不是別人,就是平松小笛!” “證據呢?……” “不用多加解釋,關於這個事件的一切記錄,一切人證、物證,都可以明明白白地證明:平松小笛才是真正的罪犯! “首先,在關於這個事件的記錄中,有跟平松小笛關係最好的福田芳的證詞。據福田芳說:'最近小笛非常悲觀。千歲身體病弱,特別擔心自己的將來。孤兒寡母無依無靠,還不如死了好。特別是今年五月以來,死,幾乎成了小笛的口頭禪。平松小笛還說,死的時候不想一個人去死,要拉著千歲一起死。(中略)小笛幾乎每天都到我家來,事件發生的那個月,幾乎沒有一次,不說到死這個話題。'福田芳還說:'小笛母女兩個人去神戶那天的早晨,千歲來我家取我答應藉給小笛的十日元時對我說:“阿姨,我媽淨說那些叫人害怕的話。昨晚還說什麼'要跟我一起死'。我可不想死。 ”'” “另外,證人森田友一,也有同樣的證詞。 “這些情況,檢察官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一再強調:平松小笛改變了殺死千歲的主意。但是,改變了主意這種解釋,不是太牽強了嗎? “須知千歲對福田芳說'覺得小笛可怕'的時候,距事件發生僅有三天!檢察官認為,小笛的遺書,是小笛最後的意志,而遺書上明明白白寫著:'你就把千歲殺了吧。'總之,小笛是希望千歲死。所謂到最後小笛的意志改變了,依據究竟是什麼呢? “檢察官說,小笛想到了跟廣川一起殉情,就放棄了殺死千歲的念頭。這種解釋也太皮相了吧!對不起,我只能說檢察官沒有看到問題的本質。(中略) “下面再說說那兩個幼兒,被捲入事件的問題。我認為,這是小笛極度的歇斯底里,造成了禍及他人的惡果。平松小笛對孩子,有一種病態的愛戀,這可以從對千歲的病態愛戀中看出。非常不幸,這種病態的愛戀,是極端利己主義的。兩個幼兒之死,是小笛這種極端利己的病態的愛戀,在決意自殺的非常時期,偶然發生的悲劇。 “平松小笛這種罪犯——我敢當面指著小笛稱其為罪犯——有一種總是要鑽牛角尖的變態心理,往往表現出超出常理的殘酷:窮凶極惡、不可理喻。這樣的罪犯,在犯罪史上屢見不鮮,用犯罪心理學,也很容易解釋。(中略) “檢察官認為,兩個幼兒如果是平松小笛殺害的,應該留下愛極不捨的痕跡,這是不合情理的。在各種記錄中,我們可以看到,小笛是一個比男人還厲害的女人,粗野,變態,性格乖庚,如果小笛在殺死兩個幼兒的時候,溫柔地留下所謂'愛極不捨'的痕跡,反而是極不自然的。 “關於平松小笛的性格,證人的證詞非常清楚。(中略)這其間應該注意的地方還有一個:根據千歲的同學的證詞,千歲曾說:'我要是死的話,一定要拉上兩個孩子一起死。'” 陪審法官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遞給審判長,審判長看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高山律師繼續說道:“這些記錄和證詞告訴我們:平松小笛一家,經常談論死亡,這種悲觀厭世的話題,而且說過要是死,就拉上大月家的兩個孩子一起死。有時候是隨便說說,有時候又很認真。 “把以上各點綜合起來,可以得出以下結論:真正的罪犯,就是死了的平松小笛,三個女孩子悲慘地死於小笛之手,這是自然而明了的事實。 “現在該說說廣川條太郎先生,寫在記事本上那些文字了。按照檢察官的說法,廣川條太郎先生跟小笛約好,一起殉情的時候,並沒有殺害千歲的打算。檢察官認為,廣川條太郎先生所說的'斷送二人性命'中的二人,指的是平松小笛和廣川條太郎先生二人。 “'小生無德,斷送二人性命。'怎麼能說,指的是廣川條太郎先生自己的性命呢?分明指的是別人的性命嘛! “廣川條太郎先生所說的'二人',明明白白指的是小笛和千歲二人!這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了! “還有,檢察官認為:廣川條太郎先生在記事本上寫的'萬一聽到孩兒死去訃聞……',跟小笛在遺書裡寫的'地址放在這裡,給廣川家打個電報……',兩相是吻合的。但是,寫著廣川家地址的,是很久以前,廣川條太郎先生的父親,給廣川條太郎先生寄信的時候,所使用的信封,已經破爛不堪,把這個信封跟最近寫的遺書,並排放在桌子上,這不是荒謬絕倫嗎? “難道這也是廣川條太郎先生的計謀嗎?如果連這個都是的話,廣川條太郎先生可當真成了犯罪的大天才了!還有檢察官剛才說過的'雕蟲小技',怎麼樣,簡直滑稽透頂了吧?” 充滿了緊張氣氛的旁聽席上傳來一陣笑聲。高山律師的辯護仍然在繼續。 “第一,廣川條太郎先生的'驚聞邐耗之感想',是聽到小笛等人死亡的消息以後寫的。關於這一點,沒有爭論的餘地。 “有人認為,這段話是廣川條太郎先生,為了使自己處於有利地位,故意加上去的,並故意寫了日期。若是這樣的話,被認為跟平松小笛―起,寫了遺書的廣川條太郎先生,不但不把寫在自己的筆記本上的所謂遺書毀掉,反而要加上一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時,只見審判長拿起鉛筆,默默地在紙上寫了些什麼。 “如果不是翻過來倒過去地,作不合理的生硬解釋,這種極不可解的、不可思議的矛盾,是不會產生的。我們應該直接地、正確地看待,廣川條太郎先生寫在記事本上的文字。正如廣川條太郎先生所陳述的那樣:他在得知平松小笛等自殺的消息之後,對自己跟小笛的醜陋關係,將在報上披露感到羞恥,對小笛的自殺感到,自己負有道德上的責任,悲觀,憐憫,煩悶,心情複雜到極點,所以,他才寫下了那些文字。如果我們大家都能這樣直率地看問題,就不會感到有任何不自然了,也不會留下任何問題。 “對廣川條太郎先生的記事本的鑑定報告中說道:在寫'驚聞噩耗之感想'這句話的地點,跟寫另外兩段文字的場所不同。而廣川條太郎先生的供述是:在疾馳的列車行駛到住吉一帶的時候,自己寫下了'驚聞噩耗之感想'。又過了一段時間,當列車行駛到大阪的時候,寫下了另外兩段文字。疾馳的列車經常晃動,同為列車上所寫的文字,看上去好像是在不同場所寫的,這是很自然的。廣川條太郎先生的供述,跟鑑定沒有任何矛盾。 “下面說到廣川條太郎先生寫給大月夫婦的信。檢察官說,這是因為覺得,正在為兩個孩子擔心的大月夫婦太可憐,良心發現,就暗示兩個幼兒的屍體,就在小笛家裡。這就奇怪了,在這之前,檢察官還說:被告廣川條太郎殺害了三個女孩之後,不擇手段地掩蓋罪行,或者延遲罪行被發覺的時間,怎麼僅僅過了一天,就寫信把陳列著種種犯罪證據的現場,告訴給大月夫婦了呢?這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通的。反之,如果把這封信,看做廣川條太郎先生無罪的證明,倒是十分妥當。 “在這封信裡,有'進家看看有沒有留言條'這樣的話,這句話被指暗示小笛的遺書,真是荒唐無稽,牽強附會。須知留言條暗示的遺書上,蓋著廣川條太郎先生的印章,還有'你就把千歲殺了吧'這樣的文字。如果廣川條太郎先生是兇手的話,這不等於說'請您去看看我的殺人證據'嗎?這實在太不符合邏輯了吧?” 髙山律師的辯護,把關於事件的一切證據,都是雙刃劍、兩面盾的性質揭示出來。檢察官力主有罪的證據,都變成了無罪的證據。一件又一件,具有諷刺意味地暴露了出來。 “還有,檢察官認為:廣川條太郎先生在信中寫的'去福田家問問',暗示小笛的遺書有兩封,是寫給福田的。廣川條太郎先生是個殺人狂嗎?有必要作這種暗示嗎?……廣川條太郎先生要是那麼了解遺書的內容,事件發生之前就把遺書撕了,燒了,不是很容易做到嗎?…… “小笛在家的時候,也在大門上掛著鎖,出門的時候留個字條,或者跟福田太太說一聲就走,是常有的事,鄰居們都是知道的,看看有關證人的證詞就會明白。 “更有甚者,檢察官竟然認為:廣川條太郎先生在寫給大月夫婦的信裡說的'小笛也許去遠方旅行了'這句話,是在嘲諷小笛已經被殺,踏上了不歸之路。想像力怎麼這麼豐富啊?……我實在鬧不懂,看了這樣一封普普通通的信之後,競然認為廣川條太郎先生,是一個惡毒的犯罪虛妄症患者,一個有十幾回殺人前科的惡漢!真不知道這種偏見,是從哪裡產生出來的。 “太不可思議了!……如果不像這樣,拿大頂看世界,哪怕稍微用平靜、端正一點的心,直接領會廣川條太郎先生的信的意思的話,肯定能感覺到:廣川條太郎先生認真而單純的性格。 “在寫給小笛的信裡,廣川條太郎先生沒有提到,大月家的兩個孩子的事情,結果被檢察官揪住不放。這有什麼難以理解的呢?當時,廣川條太郎先生還沒從報社記者那裡,打聽到平松小笛和千歲巳經死了的消息,更是做夢都沒有想過,會殃及大月家的兩個幼女,那個時候沒有想起,向小笛打聽大月家的兩個孩子,是非常自然的事情。記者來過以後,廣川條太郎先生匆匆忙忙上了火車,一直到京都,滿腦子想的都是小笛殺了千歲,然後又自殺了,所以才在記事本上寫下'斷送二人性命',這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廣川條太郎先生邀請小笛一起去洗海水浴,被檢察官認為是愚弄死者。作為一個檢察官,說刻薄話也應該講究點兒分寸吧? “根據這些記錄,可知廣川條太郎先生,與平松小笛之間的感情非常微妙。把他們之間的關係,單純地歸於仇敵關係,就過於簡單化了,觸及不到問題的本質。正是因為檢察官有這樣的看法,才在這個事件的審理中,屢屢出現重大誤判,這不能不叫人感到萬分遺憾。 “預審法官和檢察官,一開始就認為廣川條太郎先生,是一個猙獰、奸惡、淫邪、欺罔之徒,嚴重誤解了廣川條太郎先生的人品。這第一步的錯誤,導致了後來種種惡意的解釋和荒謬的判斷。那個應該是接受了檢察官的命令作成的,關於廣川條太郎先生的品行的調查報告,到底看過沒有啊?調查報告中說:'廣川條太郎性格溫順,品行端正,不飲酒,不賭博,下班回家後很少外出,愛學習,好讀書,鄰里間口碑甚好,從不跟不良之徒來往……'總之是非常優秀,這些可以證明廣川條太郎先生人品的資料,難道沒有任何參考價值嗎?對被告人有利的證據,為什麼置之不理,為什麼不拿出來念給大家聽聽呢?” 髙山律師白熱化的辯護告一段落,視線落到了被告席上的廣川條太郎那裡。 “以上就是我對檢察官發言的反駁。”髙山律師調整了一下說話的語氣,“但是,我以上的辯護,也許都是沒有必要的,檢察官的發言,以及關於本案的說明,也許都應該一筆勾銷!” 檢察官目不轉睛地盯著高山律師的臉。旁聽席上傳來低低的咳嗽聲,很快又安靜下來,人們等待著從高山律師的嘴裡,衝口而出的聲音。 “為什麼呢?因為上述議論,都是以小笛為他殺,死於二十八日凌晨三點為前提的!……”高山義三律師果然說出來了那句話,“如果現在把小笛之死認定為自殺,把她的死亡時間,認定為早晨五點半以後,即廣川條太郎先生離開小笛家以後,不僅檢察官的發言是沒有必要的,我的辯護是沒有必要的,就連開庭審判都是沒有必要的! “小笛之死絕對不是他殺!小笛是自殺!……而殺死三個女孩子的兇手,就是平松小笛!…… “小笛等人的死亡時間,是凌晨五點半以後!——這個事件斷送了無辜的、前途無量的好青年廣川條太郎的一生!……”高山義三律師憤怒地高調宣佈道,“不但已經被關了一年半的監獄,甚至還要被送上斷頭台!這是一個多麼可悲、可咒的惡魔劇本啊!……國家應該在廣川條太郎先生面前跪下,叩頭謝罪!” 滾燙的語言,以急速的語調,不斷地從高山義三律師的嘴裡噴湧而出。他抬起頭來,用燃燒著義憤的雙眼,看著審判席。法庭氣氛極其緊張,旁聽席上的人們,連大氣都不敢出了。 髙山律師打破沉靜,繼續說道:“小笛不是他殺,也不是凌晨三點鐘死亡的,下面我就對此予以詳細說明。要想說清楚這個問題,第一要徹底解讀小笛的遺書,第二要研究屍體的狀況,以及二十八日清晨四點到五點半,發生在小笛家的事情的經過,第三要仔細研究法醫學鑑定。 “預審法官和檢察官認為:平松小笛與廣川條太郎相約殉情,小笛請求廣川先把她勒死。我從一開始就懷疑這種看法。小笛是一個老奸巨猾的、很難對付的女人,相約殉情的時候,在不能確認對方是否真的會自殺的情況下,請求對方把她勒死,這可能嗎? “對於自己的將來,平松小笛已經看不到任何希望了,可是廣川還是一個很有前途的青年。不過,廣川可能很快就要找一個年輕的姑娘結婚了。在這種情況下,雖然相約殉情,平松小笛肯定會想:如果自己自殺了,廣川條太郎卻不自殺,那自己不是白死了嗎?總之,小笛是絕對不會輕易地先死的。只因為遺書上寫了一句'我先死',就認為小笛先死了,這絕對是錯誤的。 “為什麼這樣說呢?請看:'說好了死就得死,不能騙我。你就把千歲殺了吧。我先死。'作為遺書,這些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呢?當然是說給廣川條太郎先生聽的。 “可是,既然要跟廣川條太郎先生殉情,這些話直接跟廣川先生說不行嗎?廣川條太郎先生又不是聾啞人。應該當面說出來的話,為什麼要寫在紙上呢?……為什麼要像告訴其他人那樣,在遺書裡寫上這些話呢? “這裡邊必定有其原因和意義。也就是說,平松小笛寫這些話的時候,廣川條太郎先生不在她的身邊,所以,她才這樣寫,而且是為了表明說過這些話…… “還有,第十六號物證,即蓋著廣川條太郎先生的印章的那封遺書,是非常有意思的,不,應該說是非常奇怪的。'條太郎'這個名字,是小笛用片假名寫上去的。廣川條太郎先生不是不會寫字,怎麼會讓連漢字都不會寫,只會寫片假名的小笛替自己署名,自己只按一個印章呢?……這不是很奇怪嗎?就平松小笛的性格而言,廣川條太郎先生如果在場,不簽字的話,小笛能放過他嗎? “平松小笛前往神戶廣川條太郎先生的住處的時候,在廣川條太郎先生的房間裡亂翻,廣川條太郎先生的白色西服坎肩,一直掛在他自己的房間裡,這些都有房東的證詞。小笛從坎肩裡面發現了廣川條太郎先生的印章,又翻出廣川條太郎先生放在房間裡的稿紙,在稿紙上偷偷蓋上了印章,這是非常容易判斷的事情。 “如果三封遺書,都是小笛臨死之前寫的,不會又是用稿紙,又是用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我看到這種情況的第一印象,就是很不自然。 “作為本案重要證據之一的第十六號物證,即蓋著廣川條太郎先生的印章的遺書,是用稿紙寫的。搜查住宅的時候,在廣川條太郎先生的住處,發現了很多同樣的稿紙,在平松小笛家裡,卻一張都沒有發現。這種稿紙小笛家不用,廣川條太郎先生也沒有把這種稿紙,帶到平松小笛家裡來的必要。 “如果說廣川條太郎先生在事件發生之前,只帶到平松小笛家一張稿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我認為,第十六號物證,即蓋著廣川條太郎先生的印章的遺書,除了背面的文字,其余文字,都不是小笛臨死之前、或數小時之前寫的,而是小笛開始想到死的時候,就事先寫好放在家裡的。當她下決心自殺的時候,就把早就寫好的遺書,拿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這種主張的根據是什麼呢?根據田村武雄老師的鑑定:'第十六號物證所用紙張,由於摩擦等原因,多處紙質脆弱。''寫正面的文字時,所用鉛筆的鉛筆芯較硬,跟寫反面的文字時,所用鉛筆不是一種鉛筆'根據弘末直誠先生的鑑定:'小笛的三封遺書,並非寫於同一時間,至少第十六號物證背面的文字,寫於臨死之前。' “還有,廣川條太郎先生的署名,和印章以下的'說好了死就得死,不能騙我。你就把千歲殺了吧。我先死'等字句,是臨死之前加上去的。在第十五號物證裡,即寫給福田芳的遺書裡面,寫了'把野獺的東西拿來交給千歲'這樣的話,可是在第十六號物證裡,又再次叮囑'你就把千歲殺了吧'。這種矛盾證明,三封遺書不是同時寫的。如果認為是同時寫的,就無法解開這個事件之謎。 “另外,遺書如果是平松小笛跟廣川條太郎先生一起寫的,廣川先生甚至蓋了印章,那麼把遺書擺放在桌子上的時候,廣川條太郎先生不應該不知道。如果像預審法官和檢察官所認為的那樣,廣川條太郎先生是應平松小笛的要求,把小笛勒死的,然後為了掩蓋罪行,又殺死了三個女孩子的話,唯一活下來的廣川條太郎先生,是不可能把遺書留在那裡的。 “也許,這也被認為是廣川條太郎先生為了偽裝小笛自殺,施用的計謀的話,那不等於直接承認'人是我殺的'嗎?這算什麼計謀啊?…… “因此我認為:這恰恰證明,廣川條太郎先生根本就不知道小笛寫了遺書。 “總之,如果以平松小笛在遺書裡寫了'我先死',小笛果然先死了這個事實為依據,那麼,平松小笛在遺書裡寫了'說好了死就得死,不能騙我',就認為廣川條太郎先生跟小笛相約殉情;平松小笛在遺書裡寫了'你就把千歲殺了吧',就認為廣川條太郎先生殺了千歲,只能叫人感到可笑,稍微有思考能力的人,都不會接受的。(中略) “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平松小笛的遺書的話,那就是:非常明顯,小笛的本意,跟寫在遺書上的文字是相反的!” 髙山義三律師把拿在手上的、平松小笛的遺書的照片放下,停頓了片刻之後,繼續辯護。 “至於穿在死者平松小笛屍體上的衣服,為什麼不自然,為什麼窄腰帶在身後打了個結等,廣川條太郎先生根本就不知道。有什麼理由說,都是廣川條太郎先生幹的?這是毫無根據的,是僅憑亂猜,牽強附會得出的結論。 “與此相比,廣川條太郎先生所陳述的,六月二十八日凌晨四點起床以後的行動,廣川先生走出小笛家以後,回頭看見小笛在目送他的情景,都是非常自然的,而且是有充分的證據的。 “認為廣川條太郎先生將小笛絞殺以後,把小笛的屍體吊在了門楣上,是完全錯誤的,因為那根本就做不到! “平松小笛屍體的頭頂,距門楣只有八寸二分,而一般人的頭部長約八寸。在和服腰帶深深勒進下頜的情況下,門楣下面的和服腰帶的長度,跟下頌底下的半圓加起來,也只有一尺四寸二分,而且這個長度,是重達十三貫以上的小笛的屍體,懸掛了六十一個小時後,被拉長了的長度。腰帶本身被拉長,打結的部分也會被拉長。 “根據我的實驗,被拉長的部分有四寸到六寸,那麼我們取中間值,設被拉長的部分為五寸。一尺四寸二分減去五寸,等於九寸二分,這就是最初用和服腰帶,做成的繩套的長度。 “請問,有人能把一具死屍抱起來,把死屍的頭塞進這麼小的繩套裡去嗎? “這是一件即便說不可能,也不過分的大難事。屍體豎著,是絕對塞不進去的。就算能把屍體橫過來,男屍的頭也許還能勉強塞進去,女屍的頭因為有頭髮,是絕對塞不進去的。” 審判長向前探著上半身,非常認真地聽著。高山義三律師抑制著滿腔的憤懣,繼續進行著辯護。 “不僅如此,就算能把死屍的頭部,塞進繩套裡面去,門楣的髙度是五尺七寸,把小笛屍體的頭部,塞進門楣下那個九寸二分的繩套裡,就廣川條太郎先生的身高而言,是不需要台子的。 “假定廣川條太郎先生需要台子,會是怎樣的一種情況呢?……在棗形的火盆上,搭上一塊案板,如此不安定的台子,抱著重達十三貫多的平松小笛的屍體站上去,也是一件即便說不可能,也不過分的大難事。 “火盆和案板,絕對不適合做廣川條太郎先生需要的台子,不僅如此,火盆正好夾在小笛的兩腳之間,跟吊著小笛的和服腰帶垂直,沒有一點不自然。如果是廣川條太郎先生抱著小笛站上去的話,火盆是不應該跟吊著平松小笛的和服腰帶垂直的。 “也許有人會問:如果火盆是廣川條太郎先生把小笛吊上去以後,再故意擺放在小笛兩腳之間的呢?這也是不可能的,因為屍體的朝向,腳的位置,火盆的位置,特別是搭在案板上的、平松小笛的衣服下擺,都是非常自然的,別人是擺放不成那樣的。” 審判長把平松小笛吊死狀態的照片拿起來,一邊給陪審法官看,一邊小聲跟他說著什麼。髙山律師的辯護還在繼續。 “正如矢野利春醫師的鑑定報告中所記載的那樣:平松小笛把案板搭在火盆上,然後站上去,再把頭伸進緊挨著門楣的、用和服腰帶做的繩套裡,由於繩套離門楣太近,頭一旦伸進去,就很難退出來。小笛的兩腳,雖然都踩在榻榻米和門植上,但重心跟繩套保持一致,這種姿勢是別人擺不出來的。 “我對平松小笛把案板搭在火盆上做台子,這一點很感興趣。如果廣川條太郎先生需要台子,應該找一個穩定性強的。旁邊就有一個矮桌,拉過來就可以用,為什麼非要把火盆搬過來,還要特意跑到廚房去,把案板拿來呢? “這個問題,關係到男、女不同的心理。小笛自縊的時候,用案板和火盆搭台子,完全符合女性心理,因為她每天都在跟案板打交道。她的行動,自然到叫我們發笑的程度。 “由此可見,平松小笛屍體懸吊的狀況,是徹頭徹尾的小笛自縊的證據,也是廣川條太郎先生根本就不知道,平松小笛自殺的證據。” 高山義三律師粗獷有力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刻在人們心上。旁聽席上,廣川條太郎的父親,默默地用手指抹掉感激的眼淚。 “下面我要作一些法醫學方面的說明。說明之前,有一個問題不能不搞清楚,那就是檢察官認為:平松小笛沒有理由恨廣川條太郎先生,所以,完全沒有必要陷害廣川條太郎先生。 “這是一個非常重大的問題,有必要深入而慎重地加以探討。錯誤而皮相的觀察,將導致非常荒唐的結果。 “一般來說,女人的愛情,都是利己主義的,當她的愛情得不到滿足的時候,愛情很容易轉化為憎恨。本來是她熱烈地愛著的男人,因為愛情得不到滿足,就詛咒那個男人,騷擾那個男人,甚至向那個男人採取復仇的行動,這是很常見的。失戀的女人,在自己深愛的男人家門口自縊,已經是屢見不鮮的事情了。但是我們不應該忘記,這時候女人的行為,看上去是憎恨,而實質上是愛。 “平松小笛的愛情,是極端利己主義的,這我已經重申過多次了。當時,小笛面臨兩種選擇:一是從廣川條太郎先生那裡拿一筆錢,跟廣川條太郎先生徹底分手;二是強迫廣川條太郎先生跟她一起殉情。事件發生之前,兩者必擇其一的選擇,己經非常緊迫了。這在記錄中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中略) “但是,平松小笛愛廣川條太郎先生愛得很深,當面跟廣川條太郎先生要一大筆錢,她覺得說不出口,而且拿到錢就徹底分手,對於平松小笛來說,也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於是,平松小笛想到了殉情。可是她心裡很明白,廣川條太郎先生是不會同意的。在這種情況下,小笛打算殺死廣川條太郎先生以後,自己再自殺,並且寫好了遺書。然而事到臨頭,由於對廣川條太郎先生愛得很深,在廣川條太郎先生熟睡的時候,她下不去手。 “還有一點尤其應該注意:那就是:平松小笛對自己,能夠擁有廣川條太郎先生這樣一個情人,感到非常自豪。她多次對她的親生兒子森田友一,和她最好的朋友福田太太說:一個女人擁有一個年輕的情人,說明這個女人是有價值的。她總是以廣川條太郎先生的情人自居,並且毫不隱諱自己的生活,是靠著廣川條太郎先生支撐的。 “在平松小笛的內心深處,被人們知道了,是她殺死了廣川條太郎先生以後又自殺的,是她的虛榮心所不能允許的。無論如何,也要讓人們認為,廣川條太郎先生是情願跟她殉情的,於是她寫好遺書,伺機殺死廣川條太郎先生以後,自己再行自殺,但是一直到最後,她也下不了手…… “具有異常性格的平松小笛,這種煩惱,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悲劇結局終於到來了。 “二十八日早晨,當廣川條太郎先生離開平松小笛家的時候,小笛跟他要錢,廣川條太郎先生沒給。但是,平松小笛卻知道,廣川條太郎先生身上有錢。看著廣川條太郎先生漸漸遠去的背影,小笛知道,這個情人的身體和心,都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醫生說千歲的壽命不會太長了,小笛跟親生兒子又合不來,欠債越來越多,現在住的房子,因為總是欠房租,面臨被趕出去的窘境。就這樣,看不到任何希望、本來就有歇斯底里的毛病的平松小笛,很容易想到自殺,並且會拉上千歲一起死。 “我們接下來應該考慮的是:平松小笛想到自殺的時候,為什麼要拉上千歲呢?小笛那時候是怎樣一種心境呢?在小笛生命最後一個瞬間,留在她心裡的東西是什麼呢?…… “無法形容的孤寂感,以及對廣川條太郎先生的留戀,以一種令人恐懼的力量,狠狠擊打著平松小笛的心靈。 “對平松小笛刺激最大的是:廣川條太郎先生將活下去,最終還要跟一個年輕的女人結婚,過上幸福的日子。無法忍受的嫉妒和留戀,在一瞬間轉化為怨恨,她把千歲勒死,利用以前寫好的遺書,把現場偽裝成廣川條太郎先生,跟她相約殉情,中途後悔的樣子以後,自縊身亡。” 髙山律師分析完平松小笛的作案心理,開始探討在這個事件的審理過程中,至關重要的法醫學鑑定問題。對於全國有名的大學裡的最高權威們的鑑定,髙山律師是怎樣評價的呢? “法醫學者們的鑑定,從根本上來說,對於這個案件的審理,起著主要作用。我聽說最早看到平松小笛屍體的警察,當時認為是小笛是自殺,但是鑑定結果是他殺,於是本案就開始按照他殺,進行偵破和審訊,致使廣川條太郎先生成了犯罪嫌疑人。 “這個經過的真假,我不是很清楚,不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可以說:小南教授的鑑定,對起訴廣川條太郎先生起了巨大作用。其實,不管這個經過的真假如何,起訴廣川條太郎先生的依據,除了小南教授的鑑定之外,請問還有別的嗎? “但是,起瞭如此巨大作用的鑑定的主要對象——平松小笛和另外幾具屍體,死後在炎熱的夏天,被放置了數十小時才被發現,這是應該首先引起注意的。 “就連小南教授,都在鑑定報告的第七十六條指出:'一般而言,平松小笛等人的屍體腐敗情況嚴重,(中略)判斷實情幾乎是不可能的。' “屍體嚴重腐敗的事實,作為本案之根本的鑑定,對廣川條太郎先生是有利的,同時又是不利的。遺憾的是,具有決定性的材料,對於判定廣川條太郎先生有罪明顯不足,這是無可否認的。 “有關本案的所有鑑定,都是我國屈指可數的專家做的,但是,仍然出現了叫人感到非常遺憾的情況。” 高山義三律師首先指出,小南教授的鑑定,一直被公訴方所相信,但是,小南教授的鑑定結果,是很不完全的。 “對這個缺乏必要證據的事件來說,鑑定材料無論多不完全,也會成為斷定一個人有罪的有力參考資料。特別是在廣川條太郎先生,被懷疑的基礎上,再加上他殺的鑑定結果,就把廣川條太郎先生推上了被告席。下面,我就把我對鑑定材料的意見說一下,供各位參考。 “我已經根據鑑定之外的其他理由,詳細地說明了平松小笛之死是自殺。如果從法醫學的角度,加以說明的話,三田博士的見解最為恰當,最為可信。三田博士認為:平松小笛在自殺的時候,(中略)小笛的身體發生痙攣,腳踏在榻榻米和門檻上,身體向上跳躍,和服腰帶勒在脖頸下部,致使平松小笛窒息死亡。隨後身體下滑,滑到脖頸上部,下頜下邊,小笛就那樣一直吊在門楣下邊了。 “在髙山博士的鑑定報告末尾第十一條裡,有三個跟三田博士的意見相反的要點,第一個,是兩道勒痕之間的皮膚沒有變化,對此,三田博士認為:當和服腰帶從脖頸下部,向脖頸上部滑動的時候,皮膚不一定被擦傷,甚至可以說,兩道勒痕之間的皮膚,沒有留下擦傷的痕跡是很正常,很自然的。 “就算有擦傷,也不會有留下非常明顯的痕跡,而且驗屍的時候,屍體嚴重腐敗,也許已經看不出來了。 “髙山博士的意見,特別叫人難以同意的是:首先,他一方面認為,小笛脖頸下部勒痕,為被絞殺時形成,絞殺特有的、圍繞脖頸一圈的勒痕沒有留下,是因為皮膚腐敗消失了;一方面又認為:如果自縊用的和服腰帶,用下部勒痕滑向上部勒痕的話,應該留下輕微的痕跡。我認為這在理論上,是非常不妥當的,是前後矛盾的。而且,髙山博士認為勒痕消失的部分,與留下了勒痕的部分,對比十分鮮明,只能說明,那不是絞殺形成,而是自縊形成。再考慮到兩條勒痕的間隔,只有二十毫米,也就是六分六厘,沒有留下痕跡,應該屬於正常現象,髙山博士的意見就更難叫人首肯了。 “其次,高山博士認為:上部勒痕沒有生體反應,而下部勒痕有顯著的皮下出血,因此,下部勒痕為生前形成,即被人勒死時形成的,上部勒痕是死後,被吊起來以後形成的。而按照三田博士的解釋,和服腰帶先勒在下部勒痕處,壓迫頸部,使平松小笛處於不省人事的狀態,隨後由於身體痙攣,和服腰帶滑至上部勒痕處,小笛窒息而死。最初和服腰帶勒在下部勒痕處,對皮下血管造成損傷,滑至上部勒痕處之後,由於和服腰帶比較柔軟,而下頜處肌肉也比較柔軟,所以,沒有造成明顯外傷。但是,和服腰帶滑至上部勒痕處之後,由於平松小笛還沒有完全死亡,心臟依然在跳動,所以,下部勒痕處被損傷的皮下血管,仍然會繼續出血,形成明顯淤血。 “然而,和服腰帶一直勒在上部勒痕處,皮膚一直受到壓迫,即使對皮下血管造成了損傷,血液也滲不出來,所以看不出皮下游血。 “一般認為,用比較柔軟的帶子緊勒頸部,造成死亡之後,看不到皮下淤血的情況是很多的,這可以證明我的主張是合理的。 “小南和高山兩位博士,根據皮下是否淤血,立刻斷定下部勒痕為生前形成,上部勒痕為死後形成,我對此當然表示懷疑。我只能不客氣地說,他們的結論下得太早了。 “還有,高山博士依據下部勒痕的、所謂'一百二十度的角度',由此斷定平松小笛不是自縊,而是被人絞殺。我認為這是他過於拘泥於'角度'二字的原意,沒有正確理解'角度'這兩個字的意思的結果。 “我們看了被吊在門楣上的小笛的照片,和有關附圖,就會明白:所謂的一百二十度的'角度',並沒有任何幾何學上的意義。換句話說,這裡所謂'角度'的意思,就是脖頸下部的勒痕,由脖頸前緩緩向後上方延伸的意思。 “三田博士特別重視這一點。在三田博士的鑑定報告裡面,有這樣一段話:鑑定人小南的記述中說:'小笛脖頸下部勒痕,從正中向後上方延伸,形成一個一百二十度的角度。'但是,根據附圖和記述的文字,恰當的說法應該是:'勒痕向兩側展開,角度約為一百二十度。' “三田博士這段話很重要。一般在圓柱形的物體上,橫著畫一條線,不會有明顯的角度,只能是一個U字形。 “如果是這樣的話,綜合小南博士的驗屍報告中所說的'脖頸後沒有勒痕,脖頸兩側勒痕明顯',以及'下頜兩側以下三公分,有兩條不完全平行的勒痕'等情況,平松小笛頸上勒痕的所謂'角度',不正是自縊留下的嗎? “我認為,本案中,小笛死後留下的勒痕,出現在跟固定和服腰帶的門楣相反的一側,頸部前面的勒痕明顯,左右漸次模糊,以及頸部前面較低,兩側微向上方延伸等,小南博士的驗屍結果,恰恰跟自縊常見的情況是一致的。(中略) “明確了這一點之後,再來看看高山博士的鑑定。高山博士的鑑定報告裡,有一張附圖,在這張附圖裡面,小笛脖頸下部勒痕兩頭,被畫上了延長線,兩條延長線竟然是交叉在一起的。這種做法,雖然可以最大限度地確定平松小笛的死因,但遺憾的是,這是一種錯誤的做法。 “為什麼這樣說呢?高山博士根據一百二十度的角度,來推定絞殺的方法,認為凶手騎在受害者身上,用繩索套住受害者的脖子,用力往後勒,將受害者絞殺。但是,本案認定廣川條太郎先生,是受小笛委託,將其勒死的,即受囑託殺人,這樣的話,高山博士的說法就太不自然了。 “當然,我在這裡說的不自然,是一種近乎不可能的不自然。請設想一下,如果兇手騎在受害者身上,以一百二十度的角度,用繩索套住受害者的膀頸,然後抓住繩索的兩端,將其勒死,可是到底怎麼抓住繩索,又怎麼用力呢?這種很難用力的姿勢,不可能在小笛脖頸的下部,留下一條那麼顯著的勒痕。 “在受囑託殺人的情況下,怎麼會採取這種極不自然的方法呢?鑑定人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設想了各種各樣的場面,推定為他殺。但是,本案已經被定性為受囑託殺人,鑑定人並不知道。在不知道本案定性的情況下,鑑定人也無可奈何,所以,鑑定人找出的理由,和設想的場面,對於我們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 “還有,在幾個鑑定人員中,還有根據平松小笛的姿勢,來否定小笛是自殺的。我認為,即便是鑑定人,這種說法也屬於不自量力。作為一個學者,您到底見過多少自縊身亡的場面呢?還有,德國學者是怎麼統計的我不知道,至少日本人自縊的時候,有日本人特有的姿勢。首先是房子的構造,日本跟德國不同,還有日本人的風俗習慣和道德標準等,對自殺者的心理,也有重大影響。總之,日本人應該有日本人特有的自殺姿勢,不能跟德國人相提並論。國內己經有研究者對這種情況做過研究了。 “關於這一點,我對中田博士的鑑定感到遺憾。在中田博士的鑑定中,可以看出,他對平松小笛之死是他殺,也表示了懷疑,但是,他僅僅從小笛死後的姿勢,就盲目斷定:這種姿勢,不可能形成那麼顯著的勒痕,並由此斷定,平松小笛之死為他殺。根據有著豐富的實際經驗、見過許多自縊身亡實例的矢野利春醫師的說明,我們只能說,中田博士的說法是錯誤的。 “對各位專家的鑑定,作瞭如上分析之後,可見三田博士的自殺說,是最為妥當的。至於另外幾位的他殺說,我只能遺憾地說:不能令人信服。 “接下來我還想說說,根據食物的消化程度,來判定作案時間的問題。”高山義三律師精神飽滿地侃侃大談著。 “本來,根據各位博士的鑑定,我們可以知道,就目前法醫學的水平而言,食物離開胃袋的時間,為進食後二至五個小時,這是有定論的。但是,食物離開胃袋以後,通過小腸,到底需要多長時間,目前還沒有定論。 “然而,預審法官和檢察官,把小南博士的所謂'進食後九小時死亡'的獨斷的假想,作為不可撼動的科學依據,先把平松小笛等人吃晚飯的時間,定為晚上七點,再認定小笛等人死於次日凌晨三點,而凌晨三點,廣川條太郎先生還在小笛家裡,然後得出:廣川條太郎先生跟這個事件,就不可能沒有關係的結論,最後,作為給廣川條太郎先生定罪的重要根據。這樣做,實在叫人感到遺憾之至。” 高山義三律師從犀利地剖析法醫學學者們的鑑定入手,步步推進。他的辯護,字字句句熱得燙人。他氣勢高漲,充滿了必勝的信念。法庭上的每個人,都在屏住呼吸靜聽。 “法醫學的鑑定,是一種間接證據,如果作為有罪或者無罪的根據,必須採用在科學上有定論的、不能有任何誤差的鑑定!”髙山義三律師大聲說道。他的辯護還在繼續。 “本案鑑定人中,就連堅持他殺說的中田、髙山兩位博士,也認為根據食物消化程度,來推定死亡時間是困難的。高山博士說:'推定的準確性,由於具體情況的不同,而有所不同。有時候可以準確地推定,有時候只能大體推定。'中田博士說:'根據食物的消化程度,準確斷定死者為進食後,多長時間死亡,幾乎是不可能的,只能作一個大致的推測。'平松小笛等人的死亡時間,可以說是進食後九小時,也可以說是十小時、甚至十一小時。三田博士則認為:'根據食物消化的程度,推測進食後的時間,可以推測出一個大概,但不可能得出準確的結論。' “不用看三田博士的鑑定,只看中田博士一個人的鑑定,我們也可以斷言:小南博士所謂'進食後九小時死亡'的說法,也不能被認為是科學的定論。 “因此,這種尚不能稱為科學定論的東西,不管小南博士的鑑定,說得多麼肯定,也不能用來作為判斷廣川條太郎先生有罪的依據。 “然而,今天檢察官競以小南博士的鑑定,作為判處廣川條太郎先生死刑的重要依據,除了讓人吃驚,還能有別的嗎!” 髙山義三律師那口沫橫飛的辯護,猶如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劍,在法庭內上下翻飛,人們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眼睛盯著高山律師的一舉一動,耳朵聽著高山律師的一字一句。審判長深深地坐在椅子裡,兩個陪審法官,雙手支撐在桌子上,向前探著身子,都在側耳傾聽。 “總而言之,我只能遺憾地說:檢察官對於本案,長達兩個半小時的總結性發言中,判定被告有罪的理論上的根據,都是非常薄弱的。 “即:第一,從廣川條太郎先生的婚事受到妨害,到以受矚托殺人的方式,將平松小笛絞殺的過程中,看不到任何非把小笛殺死不可的緊迫形勢; “第二,假設廣川條太郎先生是受了平松小笛的囑託,跟小笛自殺有關,其後為掩蓋罪行,絲毫沒有將另外三個女孩子殺死的必要性。 “第三,即便根據平松小笛的遺書,就懷疑廣川條太郎先生跟小笛之死有關,從遺書被擺放在桌子上、遺書上的語句,以及使用的不是一種鉛筆,不是寫於同一時間等情況來分析,說是一個淺薄的女人的詭計,卻是很自然的。 “第四,本案起訴的唯一根據,也就是法醫學鑑定,只不過是小南博士的一己之見,絕對不是什麼可靠的證據,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從檢察官的發言中,我們能夠感覺到的東西,也就是廣川條太郎先生,或許會被懷疑為凶手。沒有想到,廣川條太郎先生一直被關到現在,而且還要被處以死刑,這是我們絕對不能接受的! “另外,我還要說說六月二十八日,廣川條太郎先生回到神戶以後的情況。 “關於這個問題,在檢察官今天的發言中,說什麼'作了大案的兇手行凶以後,往往表現出極度的平靜',這樣的例子他見過很多。的確,我也見過這樣的兇手。但是關於廣川條太郎先生的表現,我要特別深入地加以分析,希望各位法官,對我的分析予以考慮。 “根據廣川條太郎先生所在公司的經理的證詞,六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廣川條太郎先生離開京都小笛家,回到神戶那天,正好是公司的股東總會的前一天。在非常繁忙的情況下,經理就是否應該把廣川條太郎先生,寫的報告中的'呈現活躍之觀'改成'呈現活躍之感'的問題,跟廣川條太郎先生,展開了長時間的熱烈討論。 “如果廣川條太郎先生,是一個殺了四個人的兇手的話,能平靜到如此自然的程度嗎?在殺人之後,假裝平靜的情況下,能夠為在報告裡用'觀'字還是用'感'字,而跟經理據理力爭,乃至在經理的記憶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嗎? “特別是公司食堂做飯的大娘的證詞,更引起我的深思:二十九日晚上,廣川條太郎先生在神戶的元町大街,碰上了大娘的女兒。廣川條太郎先生讓她轉告大娘,把每個月底,公司都要舉行的宴會推遲一天,跟為公司裡某個職員舉行的歡送宴會,合併在一起舉行。廣川條太郎先生雖然是負責公司食堂的會計,但如果是剛剛殺了人,還顧得上管這種事嗎? “還有,據廣川條太郎先生的房東泉先生的證詞,六月的二十八日、二十九日、三十日,廣川條太郎先生每天,都跟泉先生練習英語會話,跟平時相比沒有任何變化。特別是二十八日晚上,記憶力跟平時一樣好。 “倘若廣川條太郎先生真的犯瞭如此大罪,他隨後三天的表現,豈能如此正常、如此自然?檢察官所謂'裝出來'的解釋,如何服人? “這些間接的證據,看起來都是小事,但是我覺得,越琢磨就越有滋味。本來我是主張,以犯罪證據不充分,來為廣川條太郎先生作無罪辯護的,說到這裡我要向前跨一步,廣川條太郎先生之無罪,不僅僅是因為犯罪證據不充分,而是有很多有力的證據,證明他是無罪的! “我在辯護剛剛開始的時候就說過,關於本案的所有證據,都是雙刃劍、兩面盾。檢察官所陳述的那些有罪的證據,反之亦可以成為無罪的有力證據。 “用這些無聊的證據,來斷定廣川條太郎先生有罪,甚至要處以極刑,這不是胡鬧又是什麼呢?” 高山義三律師的辯護,就像一團烈火,震撼著整個法庭。 “如此胡鬧,而且是藉法律之名進行的,簡直可以說是肆無忌憚!” 對冤罪的義憤的怒火在胸中燃燒。為了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高山義三律師稍微停頓了一下。 “判定一個人是否有罪,不用說,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如果原諒錯了一個人,責任也許還輕一點,但是懲罰錯了一個人,而且是錯誤地判處了一個人的死刑,不僅責任重大,而且無法挽回。 “所以,在判定一個人有罪的時候,有罪的證據,一定要非常充分。反之,在判定一個人無罪的時候,無罪的證據,如果不是非常充分,倒是可以原諒的。我堅信廣川條太郎先生是無罪的,退一百步說,假如廣川條太郎先生真的被懷疑上了,也要遵循''的原則。我相信,無論現在還是將來,'罪疑從無'都是恆久不變的法則。 “目前,世人都在關注這個事件的審判結果,請法庭審理本案的時候,一定要特別慎重,不要有一點漏洞。為了司法的權威性,請慎之又慎。” 高山義三律師的辯護到此結束。洋洋灑灑長達三小時的辯護,由於緊張過度,法庭上的人們,覺得還不到一個小時。 旁聽席上的人們,從長時間的緊張狀態下解放出來,竊竊私語聲、咳嗽聲,頓時使法庭稍微顯得有些騷亂。 “暫時休庭,下午三點繼續!”審判長宣布完畢,從椅子上站起來。 胸中充滿感擻之情的廣川條太郎,偶然跟精悍的高山義三律師的眼神碰撞在一起。兩人的臉上,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了一絲微笑。 開始聽了檢察官準備周全,嚴峻激烈的發言之後,對廣川條太郎的命運,產生了悲觀情緒的廣川的父親和友人們,當聽完了髙山義三律師的辯護以後,都鬆了一口氣,在樓道裡圍住髙山律師。 “高山律師,您辛苦了!” “謝謝您!” “有了您的辯護,肯定是無罪判決!” 大家激動得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下午三點,審判繼續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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