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小笛事件

第12章 第九章象牙印章

小笛事件 山本禾太郎 5638 2018-03-16
審訊還在繼續…… “這個記事本里寫的這些字句,是三十號夜裡,在火車上寫的,我說的沒錯吧?” “沒錯。” “說說你寫這些字句的先後順序。” “先寫的是'驚聞噩耗'之感想,然後寫給'X野X太郎、X本經理'的,最後是寫給'父親、母親、姐姐、弟弟、妹妹'的。” “為什麼要寫驚聞噩耗之感想?” “聽說小笛等人死了,當時有那些感想,於是就寫了下來。'人要出生,人要受苦,人要死亡……'是大西豬之介所著《被囚禁的經濟學》裡的名言,我原封不動地寫上去了。” “就算你有什麼感想,在那種情況下,有什麼必要寫下來呢?而且場合也不合適嘛!”

“我不是覺得有必要才寫的。當時從心裡湧上來那些感想,隨手寫下來而已。”廣川條太郎不慌不忙地解釋道。 “那是你悠然自得地寫感想的地方嗎?”檢察官反駁道。 廣川條太郎默默地看著檢察官,沒有說話。 “混蛋,我問你話呢!……那是你悠然自得地寫感想的地方嗎?” 廣川依然默默地看著檢察官,冷靜地答道:“夜深人靜,火車上沒有幾個乘客,我坐在搖搖晃晃的火車上,東想西想地想了很多,想到的就隨手寫了下來,僅此而已。” “那麼,你信裡說:'有恩不能報,乃人生最大不幸。'是什麼意思?” “我認為小笛一直照顧我,有恩於我,而我卻沒能報答她,所以就寫了那樣一句話。” “小笛對你有什麼恩德?她對你除了脅迫以外,不是什麼都沒有嗎?”

“或許也可以那樣說,不過我認為,長期以來,平松小笛還是非常照顧我的。雖然她也脅迫過我,但是,我並沒有因此把她當做仇敵,而去憎恨她。聽說她死了,憐憫之情油然而生,於是就寫了那樣一些文字。” “連'大正十五年六月三十日'都寫了?理由呢?” “因為寫那樣一些文字那天,是六月三十日,所以就那樣寫上了。時間是寫完以後,又加上去的。” “有什麼必要再加上日期呢?” “要說有什麼必要,其實我也說不上來,只是隨手就那麼寫上了。” “說不上有什麼必要,卻把日期寫上了。很明顯,你是為了日後對你自己有利,才故意把日期寫上的!” 檢察官為什麼如此重視日期問題呢?因為負責鑑定“驚聞噩耗之感想”與“寫給X野、X本經理以及父母兄弟”的遺書的三位鑑定專家都說,“驚聞噩耗之感想”與另外兩處文字,並非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所寫,所以,檢察官懷疑,“驚聞蛋耗之感想”及日期,是廣川條太郎後來加上去的。

其實,在奔馳的列車上寫的文字,與在安定的辦公桌上寫的文字之間的區別,就算是鑑定專家,也很難分得清楚吧。 “為什麼要給X野、X本和你的父母寫遺書?” “當時我想:由於我跟小笛有關係,我的名字肯定要見報,那樣的話,我覺得沒有臉面再見父母和友人,也許我會選擇自殺,萬一自殺的話,應該對諸事有個交代,總之寫那些文字,就是為了給自殺作準備。” “只不過有那麼一種並不確定的想法,就寫下遺書,這也太不合情理了吧?” “可是我寫這些文字的時候,就是那麼想的。”廣川條太郎堅持說道。 “又寫'驚聞噩耗之感想',又寫遺書,這不是自相矛盾?” “現在看來也許有些自相矛盾,不過,我是先寫的感想,寫完感想以後,才想到了自殺。”

“聽報社記者說,小笛等人己經死了之後,你就應該知道自己的事會見報。如果說心情煩悶想自殺,應該產生於那個時候,你卻說產生於寫完感想以後,這合乎情理嗎?” “我認為沒有什麼不合乎情理的。” “因為自己犯了殺人罪,所以才決心自殺的吧?” “不是。” “就算你說一百個不是,人們也會認為人是你殺的。” 廣川條太郎看著檢察官的臉,沒有說話。 “這個印章是你的嗎?”檢察官指著蓋在小笛的遺書上的廣川的印章問道。 “是我的。”廣川點頭答應。 “你說你不知道這封遺書?” “是的,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為什麼蓋著你的印章?” “這封遺書,可能是六月初,小笛在我那裡,住了四、五天的那段時間裡,寫好以後,偷了我的印章蓋上的。”

“你說是六月初寫的,有證據嗎?” “證據?”廣川用詫異的表情,看著檢察官的臉,平靜地回答說,“什麼證據都沒有。” “只不過是想像?” “正是如此!……” “你的印章放在哪兒了?” “在平時穿的坎肩的口袋裡。” “你平時又不怎麼使用那個印章,為什麼總是裝在平時穿的坎肩的口袋裡?” “因為很珍貴,所以我願意帶在身上。” “只因為珍貴,就隨時帶在身上?這個印章是去年三月刻的,直到今年六月,你還覺得珍貴,隨時帶在身上,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特別喜歡這個印章。我看見公司裡的人,都隨身帶著很髙級的印章,就模仿他們,也隨身帶上了一個。” “如果是那樣的話,在公司裡,應該經常使用吧?”

“用過幾次。” “既然你平時裝在坎肩的口袋裡,隨身攜帶,小笛怎麼能有機會,偷偷地拿出去蓋呢?” “天熱起來以後,那個坎肩我就不穿了。我認為她是那時候,偷出去蓋上的。” “不是吧?……小笛逼著你殉情,你又沒有辦法拒絕,只好把章蓋上,先穩住她。是不是這樣?” “不,我根本就不知道有這封遺書,更沒在上面蓋過什麼印章。” “那你認為小笛是怎麼死的?” “小笛是把另外三個人殺死以後自殺的。” “但是,根據法醫的鑑定,小笛不是自殺,是他殺!……小笛是你殺的!……”檢察官突然嚴厲地說道。 “絕不是我殺的。而且,說小笛不是自殺,我不信。” “為什麼不信?” “二十八號早晨五點半左右,我離開小笛家的時候,她還把我送到了門口。”

“這裡有法醫的鑑定,小笛不是自殺!” “混蛋,就算小笛是他殺,也不是我殺的。”廣川條太郎帶著憤怒說。 “千歲屍體旁邊,散落著你跟你熟人的名片,這一點,你又如何做解釋?” “那是小笛從我的名片夾裡,偷走後扔在那裡的。” “小笛的遺書上寫著,要跟你一起死,這你又怎麼解釋?” “那是她想陷害我,所以就那樣寫了。” “為什麼要陷害你呢?” “小笛跟我說,要跟我一起殉情,我當然沒有答應,於是引起了她的怨恨。還有,小笛要求我常來京都,但我說我不能常來,她就惱羞成怒。” “如果小笛有那樣的想法,應該在二十七號晚上,趁你熟睡之機,將你殺害然後再自殺。” “她畢競是個女人,覺得殺不了我,所以就沒敢下手。”

“關於這一點,你有什麼證據嗎?” “我什麼證據都沒有,只希望你們認真調查,弄清楚事實真相!” 審訊完廣川條太郎,檢察官小西點燃一支煙,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前。 院子裡的栽植的樹叢,在午後的陽光下閃著綠光。小西聚精會神地思考著這個案子。 小笛的遺書裡寫著,要與廣川一起去死。千歲的屍體旁邊,散落著以前帶在廣川身上的名片。廣川給父母和友人寫的遺書。小笛死後,廣川分別寄給小笛和大月的、很不自然的信。小笛與廣川之間的關係變化。 廣川條太郎的態度堂堂正正,他的供述也是可信的。但是,廣川的供述,很難否定那些在搜査中得到的證據。 小西掐滅煙頭扔到窗外,回到椅子上坐下,閉上了眼睛。 這個事件發生於廣川還在小笛家的時候,法醫的鑑定和廣川的供述,都可以證明這一點,而小笛等四人均為他殺,法醫的鑑定,和預審法官的現場勘驗,都是這樣認為的。

如果以上兩點不能被推翻,小笛和廣川的遺書、名片、信件等等,都可以成為把廣川條太郎確定為犯罪嫌疑人的證據。 檢察官小西把預審申請表,鋪在辦公桌上,拿起了筆。 當時,京大有個文科學生——佐藤道太郎,跟廣川條太郎是同鄉,畢業於同一所中學,後來一直是好朋友。 佐藤聽說發生在北白川上池田町,四人被殺事件的犯罪嫌疑人是廣川的時間,是七月一日。他驚得愕然無語,心想:那女人般纖細敏感的廣川條太郎,絕對不可能殺人!廣川跟小笛的關係很深,被懷疑也是沒辦法的事,相信警方很快就能找到真兇,廣川很快就會被釋放。沒想到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廣川從拘留所裡出來。 佐藤忍不住了,自己去找警察打聽情況,向警察詳細地介紹廣川的為人,還提出跟廣川見面,結果沒有被批准。

佐藤當時正在寫畢業論文,忙得不亦樂乎,但是,為了昭雪朋友的冤案,他放下畢業論文,四處奔走起來。這時候,廣川的父親亦聞訊趕到京都。 廣川的上司,了解廣川的為人,對二十八號以後廣川的舉動,也看得很清楚,堅信廣川條太郎的確是被冤枉了,可是沒有想到,廣川所受嫌疑越來越深。 佐藤和廣川的父親,知道除了找律師別無出路,就去大阪拜訪京都帝國大學的校友,律師高山義三。 髙山律師接手這個案子之後,立刻跟佐藤和廣川的父親一起,到事件發生的現場——小笛家去做勘驗。 那天是七月四日,距離預審法官勘驗現場沒過多久。小笛家大門上的便門,已經換上了一把新鎖。高山律師站在大門前,用手輕輕一推門板,沒費甚麼勁兒,就把大門給推開了。高山律師這樣做,是為了試試這個家,在鎖著便門的情況下,能否直接推開大門,自由出入。 “這是證明小笛是自殺的一個材料。”高山律師用天生的大嗓門,笑著對佐藤和廣川的父親說。 髙山律師進屋以後,先去看曾經吊著小笛屍體的門楣,目測了一下髙度以後問道:“佐藤先生,小笛是個胖女人嗎?” “啊,有點兒胖。” “體重大約有多少?” “這個嘛,沒有準確的依據,估計有吧。” “十三貫……哼……”高山律師習慣性地“哼”了一聲。 “從那所房子的二樓,應該可以看到小笛家的一些情況吧?”高山律師抬起頭來,指著側後方的一所房子說。 在小笛家裡,到處轉著看的高山律師,在挨著那個四張半榻榻米的房間的樓梯柱子後邊,發現了一張小紙片。撿起來一看,是平松小笛的名片。 髙山律師把那張名片翻過來看了看,默默地裝進了口袋裡。 這事件裡名片真不少。這種地方,為何會有小笛的名片呢? 門口聚集著四、五個看熱鬧的女人,探頭探腦地往裡邊看。 髙山律師裝作很隨意的樣子走過去,跟那幾個女人打了個招呼。 “請問,六月二十五號,小笛女士去神戶之前,有誰見過她?”高山律師問道。 女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說道:“你不是說小笛到你家借錢去了嗎?” “啊,那是二十四號那天的事。”答話的人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 高山律師閒聊似的,問那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小笛經常去您家借錢嗎?” “可不是嘛,經常來我家借錢呢。” “是嗎?……小笛這一死,您的損失可就大了。小笛二十四號,也去您家借錢了?”髙山律師為了消除對方的戒備,用輕鬆而和氣的口吻問道。 女人看了看旁邊一個女人的臉,猶豫著說:“去了……” “哦……”髙山律師點燃了煙,“借了您多少錢啊?” “十日元……” “十日元啊?二十四號那天借的,是嗎?” 女人們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說話。 髙山律師見女人們不肯痛快地回答,就指著站在他身邊的廣川的父親說道:“你們認識廣川先生嗎?這位就是廣川先生的父親。” 廣川條太郎的父親向女人們點了點頭。平時對廣川印像不錯的女人們,看到廣川的父親以後,立刻活躍起來。 “二十二號中午,小笛到我家來,說是要去神戶接廣川,需要路費,想藉十日元,還說去之前再來我家拿。二十五號早晨,千歲一個人來了,我就把準備好的十日元給了千歲。” “那時候,千歲說了什麼沒有?” “千歲接過十日元後,對我說:'阿姨,我媽淨說那些叫人害怕的話。昨天晚上還說什麼要跟我一起死。我不想死,聽了我媽說的那些話,我就哭了。我媽也哭了,說要是親生女兒,肯定願意跟她一起去死,說我跟她不親。'孩子邊說邊哭,怪可憐的?” “是嗎?還有這種事啊?”髙山律師隨聲附和著。 “這種事情,還不止那一次呢。” “我至少聽千歲說過兩、三次。” “小笛本人也說過。” “'我死了以後,要把家產都變賣了,捐給知恩院。'幾乎成了小笛的口頭禪丨” 女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謝謝各位,謝謝各位了!……” 髙山律師向女人們道謝之後,再次來到那個六張榻榻米麵積的房間,站在正中央,小聲自語著:“為什麼要殺害兩個小孩,是解決此事的關鍵……” 廚房和後院,都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後院裡有通向鄰家的木門,鄰家上了鎖,打不開。 走出大門,來到鄰居家的大門前,鄰家的大門也掛著一把新換的鎖。 髙山律師見女人們還沒散去,就問:“這把鎖,是以前就―直掛在這裡的嗎?” “不,這把鎖是兩、三天以前才有的。” “這麼說,小笛活著的時候,這家的門沒鎖?” “鎖倒是沒有,不過用鐵絲綁著……” “鐵絲?……是嗎?啊……謝謝!……”髙山律師再次謝過女人們,回頭對佐藤說道,“這也是證明小笛是自殺的材料。” 此後,高山律師的事務所,簡直就成了偵探事務所了。小笛平素的行動,情愛關係,借貸數額,怨恨情仇,都列入了高山律師的調查範圍。調查是以佐藤為中心展開的,很多京都大學的同學,被佐藤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行為所感動,自動參加調查。 但是,那時候的廣川條太郎,被禁止跟外界接觸,任何記錄都不允許閱覽。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是把小笛之死作為他殺,進而找出廣川以外的犯罪嫌疑人,還是把小笛之死作為自殺,進而找出其自殺的證據,都是極其困難的。 警方已經就上述兩方面,在職權範圍內竭力展開調查,卻未找到廣川是完全清白的確鑿證據。所以,不管佐藤和他的同學們的友情何等真誠,不管廣川之父的父愛何等深厚,也不管高山律師對其職業何等熱心,都不會得到比警方更多的材料。 但是,這些人全力以赴,收集到的所有材料,都可以證明小笛是自殺的,沒有一件可以證明廣川是有殺人動機的。 高山律師看著眼前那一大堆材料,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要殺害兩個小孩子? …… 高山律師以及佐藤等人的目的,是要在檢察官起訴之前,收集到足以證明廣川條太郎不是殺人犯的材料,為廣川昭雪冤案。但是,這個事件太微妙了,一直到檢察官起訴,他們也沒能收集到,足以證明廣川不是殺人犯的材料。 與此同時,檢察官的調查和審訊,也在不停頓地進行著。檢察官小西把每一份材料,都要看上很多遍,非常慎重地分析了所有調查結果。然而,他最終還是放棄了不起訴廣川的努力。 廣川條太郎的嫌疑,實在太深了,起訴廣川條太郎,成了小西唯一的選擇。 “被告人廣川條太郎,於大正十三年春,與京都市上京區北白川西町八十五番地九號之平松小笛,發生肉體關係,同年秋,更與平松小笛之長女千歲,發生肉體關係,持續至近日。廣川之友人及父母,勸其擇偶成婚,而平松小笛執拗糾纏,不許廣川與其他女人結婚,廣川遂決意將其殺害。 “大正十五年六月二十七日夜,廣川在小笛家中,將小笛、千歲,以及偶然在小笛家玩耍、過夜的大月多三郎之長女喜美代、次女田鶴子一併殺害。” 這就是小西檢察官寫的起訴書中的公訴事實。廣川條太郎遂以殺人罪被起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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