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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槍後有眼 蓝玛 10225 2018-03-15
郭東浩看出了這一點,聲音提高了一些:“你指責我的第二點是踢斷了杜長海的腿。那麼你聽著,如果我確信杜長海就是那個異類的話,在他還沒有向四指下毒手之前踢斷他的腿,這難道不是很好的一計麼?防患於未然。” “可是,他…………” 郭東浩快速抬手當住了李鐵的話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可是的對腿實際上並沒有斷'。是的,我早說過我妹妹跟不本可能把他的腿踢斷,是不是說過。好了,恰恰因為當時他的腿沒有被踢斷,恰恰因為他暗中溜來朝病室裡砸了那塊磚頭,我現在已經把他從我的懷疑名單上勾掉了。啊,不要吃驚李鐵,你認為我是那個異類,我現在反倒不再認為杜長海是我心裡的那個目標了!道理很簡單,他那半塊磚頭並不能致四指於死地,而他卻冒著那麼大的風險打那塊石頭乾嗎呢?嗯,想一想——他顯然在提醒治療和守護人員的注意,以防真正的異類下手。”

“他…………防你?” “起先我是這麼想的,可是李鐵,後來我恍然大悟了。請你回憶一下,實際上那天我並不在現場。李鐵,你說杜長海在防誰呢?” 李鐵只感到腦袋嗡的一聲,全明白了! “你說,沈副…………” 雙手長得如同雞爪子似的一個老太婆打開了房門,她看了看門外的人,什麼話也沒說就讓開了身子。郭東浩抬抬手讓李鐵先進去,然後跟了進來。李鐵聞見屋子裡有一股很難聞的味道。像是在煮蘿蔔。 老太太在燈影底下說話了:“你怎麼又來了,不是說再也不打攪我了麼?是不是還是為了那事兒?” 郭東浩把門關嚴實,對李鐵說:“這是我幾天來最重要的一項收穫。你路上一言不發,我也不想太刺激你。現在我可以實實在在地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可怕了。大媽,你能不能把那些照片拿給這位同志看看,我們決不帶走,只是看看。”

老太太看了郭東浩一眼,進屋去了。郭東浩看著天花板,什麼話也不說,李鐵的心這時候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 沈局——這倆字如千斤之重的兩個大鐵疙瘩壓在他的腦袋上。使他呼吸困難。說實話,他做夢也不會想到,這個極普通的初冬的晚上,老天爺會如此這般地玩兒了一次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心跳!他徹底懵了。可能由於彎子繞得太大太猛,他的心情亟需一個緩沖和穩定的過程——可直到現在他都不敢摸自己的脈搏。的的確確,對老海的推論,對郭東浩的推論,已經很…………很他媽讓人肉顫了,結果最後竟推到了沈局的腦袋上。這…………給誰誰都會頭大。 郭東浩說出“沈局”之後便不再作任何解釋。他告訴他:“我帶你去見一個人,有些東西你看一看,然後咱們倆再交換意見。”話聽上去很平靜,但是心裡頭是不是波濤洶湧已經不言自明了。

車子橫穿全城,找到了這裡。郭東浩說:“我知道你一直沒來得及調查這兒——莫菲家。” 莫菲! 十年前,幽靈般出沒在案件中的那個莫菲………… 李鐵覺得郭東浩正在用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引領著他繞到了案子的另一面。為此,他對郭東浩的看法已經在不覺中發生了實質性的變化,現在郭東浩的每一句話都會使他格外重視、格外在意。 莫菲——是郭東浩把自己拉回到這個本應該重視卻一直忽略的人的面前。這等於在自己面對著一堆零七碎八的拼圖一籌莫展之際,巧妙地指點了一小手兒。 正想著,那瘦如乾柴的老太太抱著個大抽屜出來了,郭東浩忙上前接住放在桌子上,老太太拍打著前襟說:“都在這兒了,你們先看著,我去看看鍋裡的蘿蔔。”

郭東浩告訴李鐵,那是莫菲的老母親:“看不出來吧,已經快八十歲的人了。來,我來找一找,你只需要看就行了。來,坐下。” 兩個人拉過凳子坐下。 郭東浩很快就翻出十來張照片,他推開抽屜騰出一塊地方,一溜將那些照片排在桌上讓李鐵看。李鐵一一看去,見都是些黑白小照,有一些照片的邊上裁著當年特有的那種花邊。照片上是兩個人,一個是長相酷似老太太的一個年輕人,顯然是莫菲。另一個李鐵很快便認了出來:沈方——今天的沈副局長。 他把照片理齊攥在手裡,問:“郭處,你想告訴我什麼,我現在後脊梁已經冒汗了。” 郭東浩淺笑道:“咱倆一樣,我第一次證實了這一點時,後脊梁也出了一層冷汗。我問莫菲的母親這人是誰,老太太告訴我這人是莫菲當年插隊時的一個戰友。我問老太太這個戰友叫什麼,老太太告訴我說她叫沈亞軍。這些照片拍攝於1970年至1974年,74年以後沈亞軍離開了那個村子成了工農兵大學生。這和咱們沈局的經歷完全一致。”

“不用說了,郭處。這人就是沈局。我想知道現在的關鍵是什麼,你好像沒有解釋這個?”李鐵的腦門子上亮汪汪地出了一頭汗。 郭東浩說:“現在的關鍵有兩條,第一,十年大案期間,沈方來找過老太太,作為一般的探望給了老太太一些錢。同時從老太太這拿走了不少他和莫菲的合影。這些你可以從老太太那兒得到證實。第二,在過去的十年裡,我們無數次談到莫菲。作為正常關係,沈方完全不必迴避他認識莫菲。可是他卻從未講過這一點,整整十年,一個字兒也沒吐。李鐵,你以為這正常麼。由此我大膽推論,十年前出現在管小虎死亡現場的那個帶有莫菲指紋的小瓶子,很可能是沈方從莫菲家拿走的。多聰明呀,用一個將死之人的指紋來掩蓋真實案情。讓你查無可查。最後,他們藉助上層的力量徹底把案子捂死。你認為我這個推論有毛病麼?”

“推論推論。”李鐵說不清怎麼搞的,突然惱了,“我們能不能離這兩個字遠一點兒,為什麼總是推論呢?” 郭東浩道:“你惱羞成怒了,李鐵,看來你已經接受了我的說法。你想一想,小兄弟,十年了,能找到供你推論的東西已經很不錯了——現在的關鍵是,我們的推論毫無毛病,完全站得住腳。因此是值得重視的。你不要做夢馬上就能拿到實徵,那不現實。” 李鐵小聲道:“對對,我同意你的說法。我只不過…………只不過還是覺得這事情太突然了。另外,我們隊長為什麼沒發現這個疑點?” “據我所知,杜長海沒來過莫菲家,這裡不排除沈方有意阻攔的可能。好了,幫老太太把東西收好。”郭東浩從李鐵手裡那些照片中挑了一張塞進口袋。 離開老人家,他們在汽車裡坐了好久。車燈沒開,雙方用不著顧慮什麼。敞開了分析了一番。李鐵問郭東浩:“如果沒有今天晚上我對你妹妹的跟踪,也就是說,咱倆不碰頭,你能實話告訴我這些東西麼,請你正面回答,郭處?”

郭東浩說:“這你不必懷疑,今天不碰頭難道咱倆永遠不碰頭麼,我遲早會對你說的,你以為我心裡憋著這麼多東西好受麼?現在好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你以為下一步棋怎麼走?” 李鐵想了想說:“首先我感謝你對我的信任,至於怎麼走我倒想听聽你的意思。首先我想知道,這事要不要跟我們隊長說?” “李鐵。”郭東浩嚴肅起來,“我之所以把不該說的話都對你說了,原因就在於你這個人我認為還能客觀看事情,不那麼意氣。我為什麼不告訴小土豆、不告訴葉曉霜?所以,我希望你能在杜隊長面前保密。至少不要讓他馬上知道。” “那,咱們能不能見見鄒局長?” 郭東浩給了李鐵一拳:“我就為難在這個地方,你覺得呢?” 李鐵想了想:“首先應該大致劃清楚,那個犯罪系統的大概範圍到底有多大,否則我寧可憋在心裡不說。”

李鐵話中的話郭東浩自然心領神會,他說:“這一點你儘管放心,鄒局長是十年大案以後調來的干部,絕不是網裡的人。其次上邊把他調來抓政法並且兼任公安局局長,很可能是有目的的,咱們也不必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也就是說,你主張找鄒局長去說說?” 郭東浩道:“嗯,我把各種情況都想過了,最後發現這一級領導是不能瞞著的。偵破十年大案沒有上邊的支持是難以想像的。” “那好。”李鐵同意了,“咱們什麼時候去?” “要去就馬上,”郭東浩看看表,“現在是晚上九點一刻。” 那天晚上,他們大約十二點才離開市府大院。鄒副書記的態度很鮮明:不管是誰,一概可以懷疑。懷疑的終極目的是搞清十年大案的來龍去脈,拿到破案的實證。以此為宗旨,在具體實施過程中靈活機動。鄒副書記讓李鐵多聽郭東浩的,郭東浩畢竟是個橫跨十年的人。

現階段四個字:不動聲色。即不驚動沈方,也不必讓杜長海和刑警隊的同誌全方位捲進來。具體的思維方向鄒副書記提出五條:1,不要寄希望四指肖國元醒過來,可能性不大。 2,適當的時候可以往根上摸,即設計師高源那條線。 3,郭東浩負責尋找殺手徐繼國,李鐵通過魯姍姍繼續挖林濤的縱深。 4,利用集體的力量與智慧,擴大線索空間。 5,設法找一找當年的基層人員,包括施工人員,開闢一個線索來源。 最後鄒副書記說:“核心秘密只允許咱們三個知道。切記!” 眼看著就要到陽曆年了,四指肖國元果然沒能熬過年,大年二十七那天夜裡死了。就像風中拼命守護的一盞蠟燭,終於還是滅在了風裡,誰也沒話可說。林濤已經恢復如常了,很主動地又和李鐵見了一面,這一次他沒有提示什麼誤導的東西,而是帶有半說媒的意思和李鐵談了談他妹妹。當然,又些答謝的意思。

“那天幸虧你及時趕回來,不然我就完了。” 李鐵胡亂點著頭,其實沒聽他說話。那一刻,他滿腦子都是對方小腹上的那塊劍傷。 魯姍姍的公司雷聲大雨點小,時不時向李鐵匯報進展情況,結果折騰來折騰去還是原地踏步。這期間老海在家里呆不住,拄著拐杖來上班了,一聽見魯姍姍的電話他就喊李鐵,終有一天他跟李鐵嚴肅地談了一次,問李鐵和葉曉霜的事情是不是真沒戲了,李鐵不置可否。說不清怎麼搞的,向老海瞞了那事他的心很虛。連郭東浩都看出來了,多次叮囑他注意。李鐵點頭說沒問題。 和葉曉霜的事情他不想多說,老海也不多問,心照不宣就是了。徐繼國的情況郭東浩拿到會上說了,大家都說先找一找,抓了再說。結果要抓的時候發現徐繼國已經不見了踪影。 除夕那天城東出了件盜竊殺人案,李鐵奉命成立了專案組並任組長,手下有馬三和葉曉霜。苦戰三天三宿,人犯抓到,李鐵卻累倒了。禍不單行,魯姍姍來看他,兩個人的手剛剛攥在一起葉曉霜來了,看個正著。當時的尷尬勁就別提了。李鐵告訴魯姍姍:“完了,我們倆徹底完了。唉,現在想起來真是我對不起她。” 魯姍姍說:“這種事情沒有辦法,其實我不想傷害誰。” 李鐵說:“算了,不說了不說了。還是說說你大哥吧,他最近怎麼樣?” 魯姍姍說:“真是怪了,我現在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卑鄙的小人,在作著恩將仇報的事情。李鐵,我可能要毀在你手裡。” “我已經毀在你手裡了,小姐。”李鐵說,然後他拍拍她的手背說,“這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我是警察呢,誰讓你向我講了你大哥的那些怪毛病呢,我不得不在他身上思考一些問題。姍姍,你是十年大案的直接受害者,應該在破案上助我一臂之力。” “這我當然懂。問題是我現在覺得你們已經把我大哥劃在了可疑人的範圍之內,你敢否認這一點麼?” “不,實際上不是這麼回事。十年大案是個積壓案件,懷疑誰不懷疑誰不是想當然的事,要拿證據說話。我對你大哥的態度還沒到那個程度,更多的是根據你提供的一些怪現象思考的。你也承認,他在許多地方都有反常理的現象。” “真希望他沒事兒。” “這一點我跟你一樣。” “不,不一樣。我能感覺得出來。”魯姍姍擰李鐵的鼻子,“好了,直說吧,你要我幹些什麼?” 李鐵想了想說:“一般情況你有感覺隨時可以向我說,至於其他的麼…………姍姍,你能不能幫我注意一下他的手機儲存號碼?” 魯姍姍跳開些,凝視著李鐵好一會兒:“說到底你還是讓我監視他,我不干!” 李鐵說:“你看,我累成了這個樣子,有一份一毫是為我麼?” “不不,這不一樣。”魯姍姍還是無法接受這一點,“這是兩回事,我大哥對我有恩,我不能…………” 他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按照鄒局長的指示,李鐵和郭東浩從不同的方向關照著十年大案。徐繼國失踪後,林濤這邊的分量便無形中顯得重多了。而精神病院那位大公子高源,李鐵目前還不知道怎麼去接觸。畢竟他是老海引出的線頭,避著老海幹終歸不合適。郭東浩的意思是讓李鐵徵求老海的同意,帶葉曉霜去調查一下。李鐵覺得只有如此了。 卻不料,沒等李鐵行動,黎云那邊先有動靜了。 黎云出現的很突然。 這天上午葉曉霜去檢察院送一份傳真回來,當頭看見一輛好車停在分局對面的馬路邊上。她看見車門處站著個女人,很有風度。根據記憶中李鐵的形容,她馬上就猜出了她是誰。一搭話,果然。黎云說她來找李鐵,曉霜說我給你去叫。黎云說不用叫了,李鐵很快就下樓來,你也聽聽好不好。於是曉霜便留下了。從情感上講,她現在很想獨處。對李鐵的憤怒已經沒有了,變成了很淡的一種東西。 李鐵很快就下來了。黎云請他們到車裡坐坐,強調那樣好說話。李鐵和葉曉霜同時意識到,她可能會談一些重要的事情。黎云的表情先是很嚴肅,然後摸出手絹捂在鼻子上開始抽泣。 她說:“你們別笑話我,我是實在忍不住了。可能外人會覺得一個副省長的兒媳婦應該怎麼怎麼樣,唉,說起來很俗,打掉了牙只能嚥到肚子裡呀,我的苦處誰又知道呢。” 曉霜說:“你的處境我們能理解。” “謝謝,現在我算知道理解這兩個字的意思了。平時面對著那些羨慕的眼光,你們知道麼,我的心裡在哭。說起來多好聽呀,副省長的兒媳婦,要什麼有什麼,進進出出有模有樣的。其實呢,我什麼都沒有,守著個丈夫還是個廢人。這些別人是看不到的…………你們沒嫌我羅嗦吧。” “你儘管說。”李鐵看了曉霜一眼。 “好了,不羅嗦了。我今天找你們來就是想說一些十年前的事情,我想明白了,整整十年的個人幸福不能就這麼搭進去,人生有幾個十年呀。你們有時間聽我說說麼?” 李鐵道:“可以,咱們上樓去說好麼?” “不,”黎云擺手道,“要說的事情需要身臨其境,你們知道秋山別墅麼?” “秋山別墅!” “看來你們聽說過,對,就是省里大頭頭們休假的那個別墅。我要講的事情非得在那兒講,我希望你們能從中得到些東西,把我丈夫精神受刺激的事情搞明白。他恐怕好不了了,我不再抱什麼希望,只希望守活寡也要守得明明白白。” 李鐵在這一刻得到了至少三個信息:一,高源的精神病是受刺激所致;二,受刺激的地點在秋山別墅;三,黎云其實憋了好久了,過去沒說而已。 他說:“也好,現在就去麼?” “我希望這樣,如果你們沒有更要緊的事的話。” 李鐵原本想和老海商量商量對林濤的進攻策略,現在顯然黎云的事情更重要一些,趁著她還願意說,他道:“走吧,其他的事情可以往後放一放。” 黎云發動了車子,又說:“這次行動希望能替我保守秘密,你們看,我特意換了一輛車。” 李鐵和曉霜讓她放心。 出城往西北方向開出將近30公里,山脈有了模樣,秋山別墅就在山溝中的野生竹林裡。李鐵過去和老海來過這裡一次,是協助局裡的一次保衛任務來的。現在沒有當年嚴格了,站崗的公安一概換成了保安。黎云說可能要對外經營了。 車子沿著盤曲的竹林小徑開上去,直開到停車場開不動了。三個人下了車往山坡上走,兩邊是青翠欲滴的修竹,果然心曠神怡的好去處。黎云說:“十年前的夏末,我們就是到這兒來看老爺子的。” 她說的老爺子自然指的是副省長高天一。 黎云指著不遠的那棟別墅說:“當時老爺子下鄉搞調研剛剛回來,住在三號樓。我們從夏威夷歸來的第二天就來看望他,這在當年自然屬於特權了。一般人是住不到這兒來的。噢,跟我來。”黎云把他們領上一條小石子兒路。 別墅區靜得出奇,有幾個走動的人影也是無聲無息的。李鐵想:十年前,就在這兒,一個剛剛從海外歸來的男人受到了強烈的精神刺激,瘋了,哦,感覺上後脊梁溝子嗖嗖在冒冷氣。彷彿生出一種觀看恐怖電影的感覺。 三號樓到了,樓體造型很拙樸,用的是大塊兒的花崗岩。這在建造的當年很大成分上是從安全保衛的角度考慮的。黎云的一隻腳蹬在台階上站住了,指指小樓說:“你們看,小二樓,樓上樓下。上邊大大小小的房子12間我和高源當初住的就是樓下的那一間。” 她指指盡頭的那間。 李鐵和曉霜過去看了看,門關著,看不見裡邊。這門是用粗糙的大樹皮做成的,讓人覺得像是森林中的小木屋,但是外門裡邊還有一道門,那可絕不是一般東西做的了。 黎云走過來說:“裡邊的設施一應俱全要什麼有什麼,從哈瓦那雪茄,到意大利產的避孕套。噢,對不起!”她看了一眼葉曉霜,“浴池是帶衝浪的那種,及其奢華。我跟你們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們,我也是平民小戶人家的孩子,乍來時也是處處大驚小怪,那一年我剛剛像你這麼大。來,跟我上樓看看。” 三個人順著紅木樓梯來到了二層樓。黎云依次看過去,走到頭便往回走,最後在第四間房門口停住了。 “老爺子就住在這一間。請你們注意,這一間到那邊的樓梯大約有20米吧。我要講的事情就發生在這20米的距離內。”黎云轉身朝樓欄杆下邊一指,“我當時就在那個地方,你們看,那裡有一個小亭子,我就坐在那兒。原本是我和高源一塊兒坐在那兒嗑瓜子,後來高源想起有一件國外買的工藝品送給他爸,就離開了。我一邊嗑瓜子一邊看天。那時候的天不像現在污染得這麼厲害,坐在這裡能看到滿天星斗。我記得高源曾經說過,千好萬好,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家鄉好。大意是這樣。可是很遺憾,那是高源留給我最後一個正常人的印象。來,我們來看看那個樓梯。” 黎云領著兩個人往另一側的樓梯走,李鐵測了測,確實有20米的距離。黎云一指樓梯:“我先是聽到一聲恐怖的尖叫,簡直沒了人聲兒。當時我在亭子那兒,聽見叫聲從這里傳過去。嚇得我手裡的咖啡杯啪地掉在地上摔碎了。隨即我聽出那是高源的聲音,我也嚇壞了。我敢說,那聲音即便大白天你們聽見也會毛骨悚然。” 他們從樓梯的這一側走下來,黎云指了指樓梯:“後來我數過,樓體一共有36階,高源就是從上邊一直滾到下邊,腦袋至少在這些梯坎上撞了十幾下,我聞聲趕過來的時候,高源的腦袋已經血糊糊的別提多可怕了。我看見樓梯上扔著這個東西——” 黎云的手從風衣口袋裡抽了出來,手裡攥著個紫色閃亮的東西。李鐵接過來一看,是個造型很浪漫的電子打火機。 “這就是高源給她爸爸買的工藝品麼?” “對,就是這個。出事以後我把它收了起來,一直收到如今。我相信,高源當時已經到了他爸爸的房門外,但是東西還沒遞給老爺子就出事了。所以我認為,高源的精神刺激是在那一刻非常意外的情況下發生的,他被什麼東西嚇著了呢?一定是嚇著了!這我敢肯定,高源是個精神類型很脆弱的人,這一點我是知道的。但是假如沒有外因,他絕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李鐵看看葉曉霜,問黎云:“你當時就是從小亭子那兒跑過來的。你難道沒看見什麼嗎?” 黎云說:“當時的光線很暗,我根本不可能看見什麼。至於山上的野物,我們也想到了。問過這裡的警衛,他們說山上從來沒有什麼東西跑下來。更不曾干擾過別墅裡的人。” “人,會不會他看見了什麼人?”葉曉霜指著二樓的欄杆問,“注意,這裡一左一右兩道樓梯,有什麼人的話,可以很輕易地從那邊的樓梯跑掉。” “話是這麼說,可是我們沒有理由這麼認為。”黎云很果斷地搖頭道,“我們和別人無仇無怨,誰會這麼害我們?” 李鐵想了想說:“恐怕不能這麼肯定吧,當時的確是背景的,眾所周知的背景。”他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 黎云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你何必繞彎子,不就是倒塌和死人的事情麼?這麼說好了,我今天來找你們,就沒有打算隱瞞什麼事實。如果說十年前還有什麼顧慮的話,今天這顧慮已經不存在了。你們是不是想說…………設計圖紙?” 李鐵沒想到他如此痛快,於是和曉霜交換了個眼色道:“說到設計圖,我想問一句,你都知道些什麼?” “你指什麼?如果指設計圖以及它所帶來的後果,我知道所有的傳聞。你如果指的是設計圖本身,對不起,我作為一個內科醫生則完全是個外行。” 李鐵道:“我當然指的是前者?” “我不想就傳聞發表任何看法,任何事情都需要有事實。” 李鐵嗯了一聲:“現在的事實是所有的三份圖紙統統不見了。” “還包括所有的設計草圖。”黎云很意外地補充了這麼一句,“更多的我說不出什麼,能告訴你的就是這些,在高源出事不久後,我去他工作的地方收拾東西,據稱,他的設計草圖一張都不見了。” 李鐵不得不承認,從這一刻開始,自己應該對眼前這個女人刮目相看了,她等於在不經意間把一個很重要的秘密說了出來。儘管是十年之後,她終究說了。是呀,草圖,在調查案件的根源時,即便是草圖也具有著很重要的參考價值。這一點誰都沒有提到,更沒有記載。 “謝謝你黎云。既然說到這裡,我能不能問一句,當年如果我向你了解情況,你會這麼坦率地告訴我這些麼?” 黎云笑了笑:“當然不,那時候我對我丈夫的康復充滿信心,我對我個人的未來幸福同樣充滿信心,我幹嘛用我的個人幸福作殉道的代價?不不,我沒有那麼崇高。” “我為你的誠實喝彩。”李鐵看著她,“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原因麼,比如你公公的政治前途?” 黎云淺笑道:“這難道不是一回事兒麼,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老爺子是那張皮呀!” “嗯,這個話題到此打住。” 李鐵長長地舒了口氣,他越發明白了,老海曾經說過,上邊在管小虎一案發生以後,迅速把公安局的人從專案組裡抽出來,從此遠離了倒塌事件的調查。毫無疑問,那個系統犯罪網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動作了。他們不但處理了三分設計圖圖紙,而且連設計草圖都沒有忽略。那麼,不妨大膽設想,所說的那個犯罪系統中很可能有設計院的人,極有可能! “我們把話題收回來好吧。”他說,“我想問的是,在有關的背景下,你所說的和別人無怨無仇是不是那麼可靠呢?” 黎云道:“我仍然堅持我的說法,不會有人害我們的。第一,那時的受害者不一定明白圖紙在事件中的重要性。第二,這個看守嚴密的秋山別墅絕不是誰想進就能進來的。” 葉曉霜道:“即不是山上的動物,也不是外邊的尋仇,你的意思是說…………問題出在小樓上麼?” 黎云用力點頭:“對,這是最能說得通的可能。” “那麼,你是否知道,當時樓上都有誰,除了老爺子還有誰?” “這不太好說。”黎云搖搖頭,“能在這裡休假的人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他們完全可能互相串門走動,談談事情或者下下象棋。我不能妄自亂說,不能。” 李鐵知道這裡頭的利害,想了想道:“那一茬儿幹部當中,除了你公公以外,還在位上的所剩不多了吧?” “也就是三五個了。” 黎云離開了小樓,向著那個小亭子走去。李鐵二人慢慢跟著,他們目測著距離和角度,覺得即便是晚上,小樓上的情況還是看得清楚的,黎云說不清這一點,恐怕就真的沒什麼可說的了。 但他還是問了一句:“你公公呢,他當時有什麼表示?” 黎云看看天:“他是在我忙著喊人的時候從樓上下來的,隨即我們就叫車把人送醫院了。” “什麼態度也沒有?” “對。” 李鐵點點頭,沒再問什麼。 從秋山別墅回來,李鐵和葉曉霜當下去見了老海。老海默默地聽完匯報,讓李鐵站起來。 “伙計,你的那個說法我現在完全信服了,是的,經過了十年的風吹雨打,再結實的網也鬆動了。看看,大公子的媳婦都在變呀。” 葉曉霜道:“畢竟她搭進去十年的個人幸福,確實挺悲哀的。” 李鐵道:“嗯,我現在已經有一種看見曙光的感覺了。隊長,我可不可以找當年住在秋山別墅的人調查一下,找那些退下來的人。現在的疑點就在小二樓的那個房間,我不能直接問那位老爺子,問問別人總可以吧?” 老海不主張這樣,他說:“要問也得等這位老爺子退下來再問,現在問誰會說。更何況我認為老爺子是知情的,他要是不知情還有誰知情。” “可是,整整十年了,他什麼也沒說。”葉曉霜道。 “真這樣的話,他在過去的這十年裡應該是最痛苦的。”李鐵感嘆道,“但是為了自己的烏紗,他什麼都不能說。” “算了,別說了,再說就放肆了。”老海擺擺手。 三個人互相看看,似乎心照不宣了。老海說自己這兩天有些吃不住勁,得在家躺躺,刑警隊的事情要李鐵和大家商量著辦。然後他叫小保姆從櫃子裡拿出一小捆毛線手套,說是錢老師給大家織的,讓曉霜帶回去分給大家。 回家的一路上,曉霜和李鐵一句話不說。李鐵最後忍不住問:“你好歹和我說句話行不行,別這麼沉默不語的。” 葉曉霜最終裡搭理他。 吃過晚飯李鐵計劃約郭東浩談談情況,郭東浩電話裡說:“我們稍微晚一些見面,那時候各自的電話會少一些,適合說話。”李鐵想想也是,便給魯姍姍打了個電話,魯姍姍電話裡很神秘地說:“咱們在老水手見面好麼,我請你喝咖啡,有些事情想跟你說說。” 李鐵先一步來到了老水手咖啡屋,不久魯姍姍也來了。他們找了個隱蔽的角落,魯姍姍說:“哎,知道我為什麼約你來麼?我發現我大哥今天提回來一箱子錢。”她比劃了一下,“這麼大一隻小皮箱,少說有二三十萬塊!” “你偷看到的?” “對。這不是你安排我幹的麼。” “他沒發現你麼?” “當時他在衛生間。”魯姍姍一臉的成就感,“我悄悄打開皮箱一看,媽呀,好多錢!嚇得我趕快把箱子蓋上了。” 李鐵讓她小心點兒,然後慢慢地啜著咖啡想事。魯姍姍問他在想什麼,李鐵說在想過去的事情,魯姍姍笑了:“想我呢是麼?” 李鐵點點頭,心頭沉沉的。他講了葉曉霜的事,說自己真的把曉霜傷害了,看來無法挽回了。魯姍姍說他心太重:“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強的,這一點她應該懂。” “心裡懂和感情上無法接受並不是一回事,更何況我過去一直沒有給她一個明確的表示,總之這事怨我。來,乾了!” 兩個人碰了碰杯子,把咖啡喝了。走出老水手咖啡屋,他們沿著冬日的街道走了一截,實在冷得受不了,便鑽進車裡坐著。坐著坐著兩個人便擁在了一起,毫無準備地完成了一對青年男女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李鐵發覺幸福居然會使人暈眩,他緊緊地摟著姍姍的身子,感覺上彷彿抓住了少年時代的那個夢,直到姍姍快樂的呻吟起來。 很晚了,姍姍把他送回家,兩個人輕輕地碰了一下嘴唇,無言地分手了。李鐵望著消失在街口的車子,抹了抹嘴唇上殘留的口紅,然後給郭東浩打了電話。 郭東浩說:“在家等著我,我馬上就來。” 李鐵回到家裡,對著鏡子把臉上的女人痕跡清除乾淨,獨自發了一會兒呆郭東浩便到了。關好屋門,李鐵把今天黎云帶來的情況匯報了一遍,郭東浩聽罷舒了口長氣:“李鐵,這個情況搞不好是核心的核心呢,你小子真行!” 李鐵說:“我們隊長沒讓我把話說下去,看來它比你謹慎。” “不是謹慎,是謹小慎微。”郭東浩點上支煙抽著,“別看他辦起案子來大刀闊斧的,其實思想上顧慮很多。好了,讓我想想十年前,看看我印象裡還有些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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