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槍後有眼

第8章 第八章

槍後有眼 蓝玛 9906 2018-03-15
姓郭的顯然在監視隊長,這太好分析了! 老海的車不久就來了。他不讓李鐵說什麼,面色凝重地把車開到一條僻靜的小街停好。然後邁過一灘積水進了一個古老的筒子樓區。李鐵隱約看見牆上有幾個白粉刷的大字:××子弟小學 老海說:“讓你見見我的老情人,她過去是個老師。” 李鐵聽出隊長這是故意做出來的輕鬆。樓很舊,樓道理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二樓,開門進門,一股很不好聞的味道撲了出來,接著閃出一個怯生生的女孩子。叫了一聲大叔。老海點點頭,把李鐵領進里屋。屋裡暗暗的,床頭燈亮著。 老海叫了聲:“老伴兒,李鐵來了。” 李鐵注意到的首先是床邊的一架輪椅,他的心突然揪了一下,隨即把目光轉向了靠在床頭那張略有些浮腫卻十分慈祥的臉。

老海說:“這是錢老師,我沒辦手續的老婆。我本不想讓你們知道的,錢老師已經截癱7年了。” 李鐵無言以答。 老海告訴他,7年前錢老師被外地的一輛車撞成了截癱,命好歹保住了。至於後邊的故事,任憑想像。老海說這些的時候,錢老師就那樣默默地微笑,看得出,她過得很幸福。 “李鐵,是我不願意辦手續。”錢老師笑得很好看。 老海給她掖了掖被角,直起腰對李鐵說:“來吧,我們到這個屋子說話。老伴兒,你歇著吧。” 錢老師微笑著眨了眨眼睛。 “整個過程就是這樣。”李鐵抹了抹腦門子上的汗,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如果說我開始跟踪他有什麼不合適的話,最後的結果證明我沒白乾。你說呢隊長?” 李鐵敘述的過程中,老海一句話沒說。一包煙眼看著空了。他雙手撐著膝蓋,依然不說話。李鐵起身去拿熱水瓶,聽見屋裡的錢老師咳嗽了起來。老海進去了一會兒,出來了。

“李鐵,我們回城裡吧。” 不久,車子開上了公路,夜挺晚了,公路上非常寂靜。老海說:“李鐵,你腦子好使,我想听聽你的看法。目前,我、葉曉霜、還有咱們隊不少人,都對郭某人有偏見。你出去學習了一年多,相對超脫些。再說你這個人不是那麼感情用事,請說說你對他的看法。我們現在需要冷靜的分析!” “隊長,你是這個!”李鐵朝老海豎了豎大拇哥,“我本以為你會氣得發瘋呢。好吧,讓我說我就直說了——過去,我對他的看法很淡,甚至談不上什麼看法。我同意你的說法,這個人有一套,僅此而已。現在不一樣了,從路昌惠的事情發生之後,他給我的感覺突然強烈起來。我只能使用這個字眼兒——真的很強烈。別看他外表上很低調,其實不然,他幾乎在關注著事情的每一點進展…………怎麼說呢?隊長,再說可能就過了。”

“你懷疑他。” “對,可以這麼說。”李鐵直言不諱,“整個感覺是從面見林濤那天開始的,準確的說,是從林濤對我們表現出那種不信任開始的。隊長,郭東浩會不會就是導致林濤不敢說實話的人?” “別忘了,還有海邊那兩個漁民見到過的瘦子。” “是的,我正想說呢。” 老海輕笑了一聲:“問題是,他盯我幹嗎?依照剛才說的那些,應該我盯他才對呀!” “沒錯,最解釋不通的就在這裡。”李鐵道。 老海哈哈一笑:“不不,伙計,怎麼解釋不通,你只要把我們倆的名字調換一下位置,不就通了嗎…………想想看,還不明白麼——你可以懷疑他,他為什麼不能懷疑你呢?我說過,他是個非常不簡單的人!” “哦,是的是的。”李鐵馬上反映了過來,“可是隊長…………聽意思你並不…………”

“不用猜了,你想說我'並不懷疑他'。其實不,我同樣懷疑他,可能比你們更懷疑他,比你們還早,還遠。但是李鐵,懷疑也好,不懷疑也好,現在的問題是沒有任何證據來支持你的懷疑。難道海邊上一個朦朦朧朧的瘦子就能定性一個人麼,當然不行!而我們面對的案子已經過去10年了,幾乎所有的關係都已經磨合的近乎於自然。在這樣的前提下,光憑懷疑是根本不行的。林濤懷疑我們隊伍裡有人,我們隊伍裡的人也在懷疑,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誰也拿不著證據,哪怕一點點兒!” 車子顛簸了一下。 隊長的一席話,刷刷幾下就把各種關係理清楚了,李鐵折服。他坐正身子,道:“話說到此心裡就有數了,現在我們應該怎麼面對姓郭的?”

“平常怎麼樣還怎麼樣,不露聲色。” “嗯,懂了。”李鐵換了個話題,“林濤怎麼辦。要不要碰它一下看看?” “不是不可以,但目前只有一個劍傷問題可以拿出來說,不足以一擊得手。”老海的眉頭擰成了疙瘩,“我現在更關心的倒是那個四指,殺你弟弟那傢伙!一旦拿住他,就是實質性的突破。鄒局長和沈副局長的意思也一樣。李鐵呀,我現在最擔心的是郭東浩說過的那句話——別再出現一具四個手指頭的屍體!” 李鐵承認這事情很嚴峻:“我想過了,可以從那些和我弟弟接觸比較多的社會閒散人員身上摸一摸情況,還有那些欺負過他的人。四指人應該算個大特徵了吧。說不定能摸到線索。” “不妨一試。”老海放慢車速,進城了。 李鐵又說:“隊長,郭東浩似乎對建築問題也比較重視,但是他藏頭露尾的很摸不透。我估計他對於萌失踪的事情比較警惕。我有個想法不知有沒有價值?”

“你說。” “我想設法接觸一下那位倒塌建築的設計者——那位大公子?” “你的思路確實比較寬泛。”老海拐過了街心花園,“好吧,明天我陪你去見他!” 李鐵覺得隊長的表情有點古怪。 這天晚上,李鐵忽然被惡夢驚醒了。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毛骨聳然。他發現,有一些事情是不應該說得太明白的。因為一旦透徹了就會越想越害怕。隨即他看見了弟弟平素裡睡覺的那個地方,他無聲地哭了起來。 精神病院,一看到牌子上的這幾個字,李鐵的肉就緊了。 斑駁的虎皮牆高聳著,上面爬滿了蒼老的長青藤,偌大的精神病院寂靜得像它的名字。李鐵從車裡下來的時候,遠處比較開闊的那片林地已經開始有人在走動了。老海和他並肩站在車邊看著那些人,這時候什麼話都顯得多餘。一側,是精神病院奶黃色的辦公樓,與它形成對角的是病區,那是一棟紅磚勾白縫的三層大樓。正有三三兩兩的病人從拱形的樓門裡走出來,一看那走路的姿勢,就知道沒有一個正常的。

“隊長,在潮河邊那天你就應該告訴我的。為什麼…………” 老海不錯眼珠地看著那些人,半晌才道:“我是故意沒告訴你,目的就是想讓你知道,咱們所面對的這起案子是多麼的神秘、莫測、妙不可言。想想看,李鐵。10年了,我杜長海再愚蠢再無能再他媽廢物,也應該有所斬獲吧,可是面對這起案子,我就像貴州的那頭驢一樣,無計可施!為什麼,就是因為所有你能想得到的線頭都被對手神秘而從容地掐斷了!看,那就是你要找的大公子,對,那個又細又高的傢伙。當年我像你現在一樣,躊躇滿志,一屁股都是勁頭兒,打算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可是沒等我見到他,先生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注意,旁邊那個女的是他夫人。當年可是少有的美人兒一個。”

李鐵遠遠地看著那個細高個兒和他身邊的女人。他認為這女人如今依然很美,冷冷的美。那沉靜的樣子與身邊比手劃腳的瘋男人反差巨大,但表現在他的身上卻又顯得那麼的和諧自然。聯想到昨天晚上經受的心靈震顫,李鐵不得不承認,生活中的每一組人和人的關係都不像它的外表那麼簡單,它很可能是一口深不見底的井,不為外人所知。進一步想,這一組組關係的背後如果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罪惡,那又是什麼感覺呢。 他扭頭向老海:“隊長,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老海離開車子,沿著小徑慢慢朝前走,他說:“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因為咱們眼下知道的很可能僅僅是冰山的一角。你知道的和我知道的不再有量的區別,你我的區別僅僅在於我是當年的親歷者而已。我帶你來,只是想讓你也慢慢體驗一些東西,找一找感覺。看看這位大公子的現狀,感受一下你所面對的究竟是一個人麼樣的案件?”

“嗯,我懂了。要不要和他接觸一下?”李鐵朝前努努嘴。 “沒用。我和他接觸過若干次,每一次都像猴子似的被他耍弄半天而一無所獲。他恐怕覺得他是正常人而我是瘋子呢?” 兩個人沿著虎皮牆朝前慢慢走著。他們看見那夫妻倆在頭對頭地竊竊私語,後來大公子被什麼話搞激動了,雙手像大猩猩似的開始拍著兩胯,興奮得要命。那女的朝這邊瞟了一眼。 李鐵問:“隊長,你知道他是怎麼瘋的麼?” “具體真相恐怕是個永遠的謎,當年我聽到消息趕到這兒來的時候,大夫聲稱是因為發了一場高燒。我至今認為那不是真的。一般來說,成年人突然精神崩潰,大多是由於受到了強烈的刺激!不過,他確實有過一場高燒。” “會不會與那座倒塌的大廳圖紙的事情有關?”

老海看看左右,口氣變硬:“無疑是!肯定是!” “可這…………他爸爸…………”李鐵沒有說下去,他相信意思已經很清楚了,誰敢把那位老太歲的大公子弄成瘋子。 “這裡確實有個疑點。” 李鐵沉默了一會兒,道:“隊長,既然圖紙不見了,管理圖紙的那個於萌也不見了。他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老海輕聲笑了笑:“'他們'——我日他姥姥的,現在的關鍵就在於我們找不到這個'他們'。噢,你問我麼?那我只能說——真的不知道!這個問題已經有些缺少邏輯關係了,沈局不是經常這樣問麼。是的,邏輯上講不通。一個大人物的公子,在人證和無證都已經消失的情況下,為什麼瘋了呢?說不通啊,可他瘋了,一定要說的話,我個人認為他們或許真的太謹慎了,清除了所有的薄弱點,堵死了所有的漏洞!了不起呀——他們!” “大夫當中有沒有提出疑問的?” 老海搖搖頭:“沒有,至少我沒碰上。這位大公子送來的時候已經瘋了,醫生的職責是醫治和護理病人,不承擔偵破的責任。” “當年的醫生是不是還在?” “不會都不在了吧?”老海看著那座辦公樓,“想去問問麼?” 李鐵認為有必要問問。 兩個人還算幸運,找到了一個當年的主管醫生,現在已經是院務部主任了。幾句話就談到了正題,老主任告訴他們政法委來人看過這份病歷,就在前兩天。老海和李鐵交換了一個眼色,沒說什麼。老主任帶他們去看了那份患者的病歷。不出老海的意料,這些東西中絕對沒有漏洞。李鐵注意到患者的入院日期,走出大樓時他對老海小聲說:“隊長,我覺得有個疑點——他發病入院,幾乎比建築院資料館失火的消息報導和資料員於萌的失踪,整整晚了將近一個月。如果他明白自己的設計導致了隨後的那一切惡果的話,精神崩潰似乎不應該拖那麼久?你說呢隊長?” “告訴我你的想法?” 李鐵看著老海:“隊長,我猜想。他的精神很可能受到了突然降臨的刺激,絕不會是一個長達近一個月的緩慢過程。會不會是這樣,在事情發生的初期,他被某種虛假的掩飾蒙蔽著,或者消息來源不通暢,精神完全沒有進入強烈的應激狀態。甚至不排除那段時間他是精神鬆弛的。然而突然間,強烈的刺激在他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降臨了…………” 老海豎起一根手指:“對,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他們走向車子,分析了一下政法委來人的目的,看來鄒副書記的腦子也很好使。李鐵心理充實了許多,感到背後有了很硬的靠山。不久,病人們被管理人員弄回住院大樓去了。看看表發現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車子開出精神病院大門,沿著彎曲的、兩側生滿正在衰敗的牽牛花的車道緩緩滑行。突然老海踩了一腳剎車。 前方不遠處,一輛黑色的奧迪停在路邊。靠車門站著的正是方才看到的那位大公子的夫人。 99款的歐式長風衣的下擺,在山風的吹拂下輕輕地擺動著,很瀟灑。 令李鐵略感意外的是,這麼漂亮優雅的一個女人,嗓音卻很粗,顯然是聲帶的問題。她等的自然是老海,並且說第一眼就認出了杜隊長。她說印像中的杜隊長比現在瘦,似乎也略微高一些。老海說她還是那樣,一點兒都沒變。女人被這句話說得很開心。老海向她介紹了李鐵以後,她很雅緻地與李鐵握了手。 “你好,我叫黎云。” 黎云很坦率地說她聽說了一些事情,問老海是不是因為10年前的案子來的。老海問她都聽說了什麼,黎云說聽說涉案人被殺了一個。老海告訴他,和案子無關的人也死了一個。他沒說是誰,女人也沒問。老海看看天,主動問:“你在這兒等我們,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黎云說:“不,僅僅是想證實剛才說的這些。要知道,作為一個女人,我在關心著我那個精神病丈夫的同時,不可能不關心別的。” 李鐵注意到,她這裡使用的是一個概念模糊的詞——別的。 他問:“有關10年前那起案子你還聽說了些什麼?” 黎云又給了個含義不清的回答:“沒有新東西。”說話的時候她看看老海。 老海道:“我們好像有過兩次交談吧,我記不清是兩次還是三次了。現在我想問一個過去一直沒有問過的問題不知可不可以。好極了,現在請您回憶一下——當年,從大廳倒塌的事情發生以後,到您丈夫突然受到了精神刺激送進醫院,這其中大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他的精神和情緒如何?” 黎云道:“杜隊長,我注意到您使用了'精神刺激'這個詞,誰都知道,他是突然發高燒燒壞的!誰都知道。”那對深不可測的眼睛有些進攻性地凝視著老海。 李鐵插言道:“對不起,從生理學角度,發高燒燒成智殘的可能性是有的,但是大多出在青少年身上,成年人發高燒燒壞的機率極低。特別需要強調的是,智殘和精神病不是一個概念。” “換句話說,你在從科學的角度來強調杜隊長那句話的正確性。是不是這個意思?” 李鐵道:“正是這個意思,從出事到他出問題,中間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他不可能發一個月的高燒!” “他說的對。”老海為了加重分量,跟了這麼一句。 黎云沉默了幾秒鐘,道:“恐怕這裡有一個被忽略的事實,在文化館大廳倒塌事件發生的時候,我們正在夏威夷度假。發高燒直至出現精神異常,是在回來後的第4天。” “也就是說,其餘的時間你們一直在國外。” “對,沒有人能給他精神刺激。” “還記得那段時間有多長麼?” “25天。” 黎云的車子剛一消失老海就興奮地揪住了李鐵的兩塊腮幫子,用力往兩邊扯著叫道:“小王八羔子,我真服你了。正如你所說,他有25天的時間處在很鬆弛的狀態呀!” 李鐵不知是因為興奮的還是被揪的,眼淚汪汪的推開了隊長,他說:“所以隊長,你昨天晚上的話我有一句不能完全苟同。你說'所有的關係已經磨合得近乎於自然'。這是對的,但是加上我說過的一句就更完整了——雖然近乎於自然,但是'已經像一張破漁網了'。用對了力氣是完全可以撕開的!” 這一切當然都表現在黎云的車子開走以後,黎云沒走的時候大家都表現了盡可能的矜持與自然。特別是黎云,就那樣不卑不亢的看著他們,臨上車時她遲疑了一下,扭頭說了一句話:“我特別想知道,那個叫於萌的資料管理員真的就那樣消失了麼?” 這是一句讓人越想越古怪的話。 林濤用捲成筒的《企業家》雜誌打死了一隻紅棗那麼大的蟑螂。他說不清自己一共砸了多少下,總之,當他湊近那蟑螂再看時,蟑螂已經完全不是蟑螂了,變成了一灘糊狀物粘著幾片棕色薄翅的奇怪東西。聞聲趕來的李東山在門口急剎車似的收住了腳,用一種驚異的神情看著他。可能是陽光的作用,林濤那鬢髮的髮梢如同染了一條金邊似的,顯得蒼老而憔悴。現在他是靜止的,像一位正在欣賞古生物的專家。但是剛才呢——李東山幾乎能想見,一個人狠狠擊打一隻昆蟲直至把它打成糊糊時的情景應該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他覺得自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在加快。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表現,裝不知道麼?顯得虛假和偽善。還是直接問他怎麼了,似乎也不妥,因為凡是情緒正常的人絕不應該這樣的——醫學上好像管這叫歇斯底里。最後他選擇了折衷的辦法,走上去道:“我們四樓也發現蟑螂了,需要請辦公室想想辦法才成。” 林濤的表情在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鬆弛下來,最後看上去真的像個研究者了。他依然看著那攤東西,道:“李東山,你知道蟑螂的歷史有多悠久麼?告訴你,三億年。比恐龍還古老。三億年呀李東山,什麼樣的本事使它一直存活到如今而不滅絕?是它巨大的繁殖能力,還是它不可思議的適應能力。還是二者兼而有之?” 李東山什麼話也沒說,他知道這一刻的林總並沒指望他給出答案。他那麼說僅僅因為他想那麼說,僅僅。他說:“林總,駕駛學校來電話問您還要不要繼續學車,已經來第二遍電話了。來第一遍時您還在看早報。” 林濤噢了一聲,直起腰離開那攤穢物,舉起一根手指說:“告訴你一個新聞,早報上說,昨天下午濱海路往北山方向的中段一輛麵包車掉下了懸崖,車上的四個人死了三個。難以想像的是,活著的那個竟是個只有兩個多月的嬰兒,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這條新聞李東山看了,他不明白林總為什麼把七個月說成兩個月。他不想糾正他。 “母愛,那是母愛的力量。”林濤喊來秘書把那隻死蟑螂弄走,這才回到桌子前坐下,問:“東山,你剛才說什麼?誰來了兩個電話?” 李東山把事情重複了一遍,林濤頓時惱了:“怎麼搞的嘛,駕校何必如此。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呀。這麼搞我反而不學了。你算算,除去常識課不算,我已經跟車學習近20個小時了,水平還在原地踏步。這應該是他們的責任!回電話,我不學了——就這麼告訴他們。” “好,我這就去辦。另外還有錢的問題,他們為您特聘了一個老司機,老司機的工錢…………” “什麼,難道他的員工工資也要我付麼。我交的學費里應該包括這些呀。不給,我扔在水里也不能給這錢!” 李東山不好再說下去,決定自己掏腰包把那筆錢付掉。剛剛走到門口林濤喊住了他,讓他去財務上支一些錢給駕校,他說:“不計較了,那個田師傅對我還不錯。算了。” 林總這兩天有些反常,李東山想。他算了一下,上次警察光臨後他沒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反常是近日才出現的。難道又出什麼事兒了麼?他想起了林總屋裡的那把劍,想起了他和警察說的那事情。不知為什麼,一種很不祥的預感在他心頭升起,像烏賊吐出的墨汁般漸漸瀰漫開來。他試圖把這些干擾人的東西丟開不想,但是做不到。他已經數天出現了失眠的現象,這在過去是不曾有過的。 李東山是南山集團的老人,過去了的那些東西他是有印象的。儘管由於身份之故他不可能知道更深一層的東西,但是數不清的印象經過10年的沉澱,感覺上也能說出個三六九了。林總那天晚上對自己說的話第二天又對警察重複了一遍,有些話說得更直接一些——比如對警察的不信任感。這使李東山彷彿認識了一個新的林濤。 十多年了,林濤第一次讓人看到了他的另一面。過去,由於個性,林總給人的印像是單色的,冷冷的,如同神秘的紫。而現在不同了,林濤在他眼裡多出了一些疾惡如仇的火焰色和迷離怪異的灰黑色…………他對林濤的感覺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當然,林總說的那些東西在他聽來更是驚心,他甚至覺得自己不應該聽這些東西。不聽內心是平靜的,現在已經徹底完了,平靜已經不屬於他了。這些天他想得最多的是,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再次被林總喊來已是午飯過後,以往林總都要午睡一小時,今天他喊他來說:“東山,你是不是把很重要的事情忘了,今天下午3點多要去機場接我妹妹!” 李東山說:“哪敢忘,車子和司機吃完飯就等在樓下了。不過您還可以再睡一會兒,還早。要不要我把採尼的那本書拿給您。” 他總是把尼采念成採尼。 可是,沒等他把書拿給林總,警察來了。這是第二次光臨。 只第一眼,李鐵就捕捉到了林濤臉上的細微變化。 和葉曉霜交換眼神的時候,他知道葉曉霜也看出來了。人的精神首先表現在臉部的光澤上,其次是眼神的穩定性,如果他躲閃,那就是有事兒。這兩點,林濤均有所變化。 從精神病院回來後,沈副局長召集刑警隊開了個會,傳達了政法委關於嚴打鬥爭的一些精神。會議結束時他讓大家靜一靜,說了說鄒書記的一些意見——他強調僅僅是意見而不是指示。鄒書記談到了10年大案,說那個案子一直在他心裡頭擱著,像消化不良的粽子似的積在那裡很難受。對於沈副局長的匯報鄒局長談了兩點意思:第一,把它認真的當事情來辦;第二,絕對不要太張揚。 李鐵想起了鄒局長派人去精神病院看病歷的事情。 還有一點很奇怪,郭東浩今天很少有的沒來。 老海和李鐵心照不宣地迴避了郭東浩的詭異行為和前去精神病院這兩件事。至少李鐵覺得這其中已經隱隱透出了資料館火災和資料員於萌奇怪失踪的重要思考價值,所謂“不張揚”恰恰應該從這種地方著眼。葉曉霜提出要不要和林濤進行第二次接觸,沈局和老海都認為可以。會後老海要佈置嚴打的事情,脫不開身。談什麼和怎麼談,老海讓李鐵和葉曉霜自行把握。他認為李鐵已經完全可以獨當一面了。這使小土豆很是憤怒,大叫:“你們把爺爺我放在什麼位置啦!” 現在,面對著眼前的這位林總,李鐵突然發現,把握談話的分寸其實是件很難的事,真的。劍傷的事情很容易被解釋(搪塞)過去,那麼,把話說到什麼深度合適呢?現在的情況是這樣,林濤至少表面上已經把話說到了頂點,他既無所謂又非常主動。你這邊若拿捏不好分寸,馬上就會處在被動的位置。這需要相當高的談話技巧。 葉曉霜寫了個條子推過來,上邊寫著:多听少問。 李鐵心想,這正是我想囑咐你的呀,小姐! 林濤說他要去機場接美國回來的妹妹,隨即又說:“不過時間尚早,咱們到樓頂上去轉轉如何?” 於是幾個人同時站了起來。 他們無語地跟著林濤走,捉摸著此人會玩兒什麼鬼花活。電梯平穩地升到了大廈的第21層。林濤領著他們沿著鋪了紅地毯的過道走到盡頭。那裡有一間類似於儲物室的地方,經過改造的樓梯把他們帶上了頂樓平台。一股很猛的風撲面而來,使人感覺處在了雲端一般。李鐵的小腿肚子略有些發抖。他懷疑林濤知道自己有些恐高的毛病。 “怎麼樣。”林濤有模有樣地張開雙手轉了一圈,“全城盡收眼底,還可以吧。請跟我來——”他想炫耀的並不是這個,“來吧。” 他把李鐵和葉曉霜帶進平台上的一間巨大的玻璃房子,大得像個玻璃宮殿。兩個人一進去眼睛就花了。李東山小心地拉起了一扇百葉窗。明晃晃的天光傾瀉而入,正照在一堆巨大的仙人球上。原來是林濤的私人植物天地。不僅僅是植物,不遠處的鐵架子上還有幾隻羽毛光鮮的大鸚鵡在怪叫,若干人的突然出現使那幾隻大鸚鵡撲楞楞地受到了驚嚇,它們的腳被鐵鍊子栓著,在鐵架子上盪出很古怪的樣子。 林濤對客人說:“怎麼樣,還行吧?” 很做作,這是李鐵得出的結論。第一次接觸時,林濤給他的印像不是很明晰,一定要說的話,三個詞:內省、冷靜和輕微的神經質。而今天則反差巨大,神經質當中隱藏著一些想掩飾又掩飾不住的興奮。什麼事情值得興奮呢?這種時候興奮難道不反常麼。他不說什麼,跟隨著林濤觀賞著他的植物世界。 確實很開眼,這裡匯集的植物李鐵真能叫上名字的實在不多。林濤告訴他們,這裡的東西弄到手可費了老勁。意大利,巴西和南非都派人跑了,弄來不少名貴品種;還有云南邊疆不通公路的小村寨搞來的珍稀植物。包括那些草的價格都昂貴的不好意思說。他們繞過一道人工小溪,那小溪邊上竟然生出了一層非常真實的青苔。青苔的邊上是一叢簇生在老樹根上的榕樹。很顯然,這個植物館很有些館齡了。 林濤在榕樹邊結束了他的介紹,他隔著玻璃牆向遠方一指:“你們看,10年前出事的時候,我們正在蓋那座大樓。就是絳紫色的那座招商局大樓。我記得當時已經起到第二層了。” 原以為要繞許多彎子才能說到正題,不成想林濤竟如此“智慧”地免除了所有不必要的過渡,迅速地拉開了談話的帷幕。這使李鐵馬上有了感覺。他注意到,那個李東山下意識地轉過頭來。 “林總。”李東山敲了敲表蒙子,“還有一個小時。” 林濤問李鐵:“你們需要多久?” 李鐵說:“可長可短,看談的是不是順。” “杜隊長怎麼不來?有些話和接觸過那個案子的人聊起來更容易一些。請坐請坐——”他指了指旁邊的一塊石頭,自己在對面的石頭上坐了。 李鐵朝他笑了笑,沒接這句話。他不想順著他的竿子爬:“林總,如果您馬上就要去飛機場,我們談話的時間明顯不夠。可是,我們又沒有更多的時間用在跑冤枉路上。我想說,您一定要親自去接麼?” “一定。”林濤的口氣不容置疑,“你不知道我這個妹妹對我意味著什麼。或者這樣好不好,你們用車送我去機場,路上的時間我們可以聊不少東西。” “當然可以。”李鐵毫不猶豫地點頭道,然後望著遠處那座絳紫色的招商大樓,“林總,你剛才說,當年榆樹里管小虎被殺案發生的時候你們正在蓋那座大樓?” “對呀,剛蓋到第二層。那是繼文化館排練大廳之後我們接到的最大的一個項目。因為出了案子,施工小小的受到了一些影響,但很快就恢復正常了。” “背後有撐腰的。”李鐵略微帶出點兒刺。 林濤十分敏感,擺手道:“那倒不是,這棟建築在當時是本市最大的建築之一,市府指示,工程絕不能受干擾。你當時不在吧。” “對,當時我在蓬萊長山島當兵。”李鐵看看表,“林總,是不是該出發了?” 他們離開了溫室。 李鐵注視著遠處那棟建築,感受著10年的滄桑。那招商大樓依然是巍峨的,但畢竟老了,像一個去掉了領章帽徽的老軍人。在新建如林的大都市裡已顯老相。沿著原路下了樓,林濤鑽進了公安局的沙漠王。他讓李東山開了輛寶馬跟著。兩輛車子一前一後上了路。 來的時候李鐵囑咐葉曉霜,不要急著把路昌惠肚子上的劍傷問題抬出來說,保持談話氣氛平和一些,爭取多聊一些零碎的東西。線索和頭緒往往是不經意中露出來的——曉霜做得還可以。 林濤舒舒服服坐在副駕駛位上,端出一幅好好談一談的架式,這反倒使李鐵預備好的談話策略不好施展了。他想用老海當敲門磚把話題敲開,可林濤除了說些沒有實際內容的溢美之詞,談話還是入不了正題。李鐵只好有意地把話頭往施工方面引,林濤是抓工程的,說起來顯得自然。林濤一直在聽,當李鐵說到相關的一些說法的時候,林濤的情緒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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