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玩股票的梅花老K

第3章 第二章

玩股票的梅花老K 蓝玛 36827 2018-03-15
街上的行人已經很少了,汽車卻不少。那都是些大噸位的載重汽車,因白天為減少市內交通擁擠狀況而不准進城的“夜裡忙”。此刻在爭分奪秒地為臨江市的建設工程以及職工們的腰包在撒歡猛跑。 桑楚產生了一股無形中的緊迫感。他卯足了勁,盯准一輛大黃河,跟在屁股後頭猛追,也不知道抽的哪門子瘋。他現在已經亢奮起來,這是他遇到值得玩兒命的特殊案例時的特殊表現。每當這種情緒出現時,有些人便不可避免地要倒霉了。這個不起眼的小老頭,曾經使不少罪大惡極的案犯談虎色變。不這麼做,他便覺得對不起頭頂上那枚金色的盾牌。 夜晚,有兩種人最活躍,那就是罪犯和他們的天敵。 大黃河隆隆駛去了,桑楚抹了一把腦門子上的汗,興猶未盡地穿過一條小街回到了二招。剛停好車,小古從樓上下來了。

“怎麼,還要出去?”桑楚興沖沖地問。 “正準備去找你。”小古道,“這麼晚了,我估計你是走丟了。” “丟不了,你聽說過雲南石林那件案子麼,那一次我倒是險些走丟了,幸虧我發現了一線天和它附近的那塊懸石。” 他拍拍小古結實的後背:“走,上樓,我這趟大有收穫。” 小古頓時來了精神。他本來對桑楚“不務正業”的行為很是不滿,現在,他的看法改變了。 “打電話把振剛叫來!”桑楚將白瓷杯和那條給方老先生擦過嘴的毛巾放在桌上,“請他們的技術人員連夜化驗一下,我明早要結果。” 他迅速地扒掉衣服,衝進衛生間嘩嘩地沖洗起來。沖洗完畢,黎振剛正好趕到。 “來來來,好戲開場了。”他拍拍振剛帶來的那個西瓜,“完全不出所料,方家的情況比我想像的發展還快!你明天就把立案手續辦好,別忘了。”

振剛劃開西瓜,遞給桑楚一塊大的。 “說說吧,方家老爺子說了些什麼?” “說個屁,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死了。” “死了!”振剛一驚,西瓜險些掉在地上。 “是呀,死了。”桑楚呼呼地啃著西瓜,“這對我們破案無疑增添了些困難。可是,就在我趕回來的路上,突然發現咱們還是幸運的。這麼說好了,那個老爺子用醫生的話來說,隨時都可能死亡,作為正常的死亡,誰也不會追究。幸運的是,我今天正好趕去。雖然沒有從他嘴裡得到半個字,但是我發現了許多重要的情況,以及這些物證。” “你是不是認為他是非止常死亡?”小古問。 “不錯,我的確是這麼想的。至於死亡原因,還有待化驗結果出來以後才能確定。現在,我要把今天一整天所了解的有關方家的情況詳細地告訴你們。別嫌我囉嗦,因為從現在起,你們兩個都應該介入到這個案件中來,它不再是方家的私事。”

接下去,他足足講了一個鐘頭,從黎薇的信,臨江公園的見面,方澍的陳述,初訪蝙蝠公寓,二訪蝙蝠公寓,直到方伯邨的神秘死亡。 “明白了麼?我之所以囉嗦這麼多,而且把你們聽過的一些重複講述,正是希望你們注意到每一個細節。現在你們說說看,哪些細節屬於有價值的?” “都很有價值。”黎振剛說,“方家的每一個人都他媽那麼神秘,加上被撬過的窗戶,一個煙頭,半根鞋帶,前掌磨損的旅遊鞋印,牆上的六指,九頭鳥和那個陌生人,以及老爺子的那句懺悔和眼前這幾樣物證。” “值得格外注意的是這個煙頭。”小古強調說,“看見沒有,這個煙頭是一種不帶過濾嘴的捲煙,現在已經不多見了。它可以使我們的搜尋範圍減小許多。”

“說得很對。”桑楚嘉許道,“眼下,咱們能否通過所掌握的這些情況及其這些物證,初步理出幾條線索?小古,你先說。” 小古想了想,說道:“我想,有幾個情況應該格外注意。第一,九頭鳥和方伯邨究竟是個什麼關係?從已經掌握的情況判斷,這兩個人的關係很不一般,而且很可能和股市有關。九頭鳥是臨江市的炒股大腕,可方伯邨則是當年交易場上的風雲人物,這麼解釋完全符合邏輯。第二,九頭鳥和方伯邨的接觸,引起了莫懷毓的警覺,說不定已經觸及了她的利益,所以她才對老爺子充滿了仇恨。第三,方仲達,這個人目前還沒有掌握更多的情況,可以摸一摸那雙旅遊鞋。莫懷毓不是說那個留下腳印的人很像他麼?第四:一定還有另外一個尚未露面的人,被撬過的窗子,被打爛的枕頭,還有那根斷掉的鞋帶,都可能是這個人的作品。”

“嗯,基本清楚。”桑楚又轉向黎振剛,“你談談。” 黎振剛用西瓜皮將案上的瓜籽收攏,道:“我很關心老爺子的死因和那句懺悔,他向誰懺悔呢?從他們家族的空氣看,絕不像對兒子和兒媳懺悔。說不定是向九頭鳥懺悔。” “高見!”桑楚擊了一掌,“不管結果如何,你這個想法都是有價值的!說下去——” 黎振剛來了精神:“假如這個設想成立的話,方溫之間的關係就很值得回味了。說不定我們所掌握的只不過是些假象。你不是問過莫懷毓老爺子有沒有仇人麼?我想,如果有仇人的話,這個仇人就一定是姓溫的。” “我敢說,振剛,咱們兩人已經想到一起了。”桑楚搓著手掌,“方、溫之間肯定不是朋友關係,究竟是什麼關係,姑且存疑。現在來判斷一下方伯邨的死因。”

黎振剛道:“顯然是九頭鳥幹的。他很可能在剩下那半碗粥中放進了什麼東西,致使老人昏睡,直至死亡。” 桑楚沒有贊同這句話:“不,昏睡是昏睡,死亡是突然發生的。在此之前我摸過他的脈相,雖然細弱,但還是有規律的。” 小古突然道:“會不會是方仲達干的?” “接著說。” “你們進門時不是看見他在房間裡麼?”小古一指杯子,“方仲達完全可以利用方澍去接電話的機會,強行給老人吞下溶於水杯裡的藥,這並不需要很多時間。” “嗯,”黎振剛點點頭,“這可能比我的猜測更接近事實。因為這塊給老爺子擦過嘴的毛巾,九頭鳥並沒有帶走,證明他心裡還是坦然的。” “但是,”桑楚道,“他肯定給老人吃了安眠藥!”

說完這話,他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抬腕看表,已經一點多了。 “到此結束。”他宣布,“振剛辛苦一趟,把這些東西拿去化驗。至於明天,我們要辦幾件事,調查九頭鳥,調查大華公司,調查三環企業現狀及其和股市暴跌的關係,抽空我還要去見見那位蝙蝠公寓的女主人。天呀,夠受的!分工不變。對了,我還有些東西要看。” 他拿過那幾本文史資料。 散了。夜兩點,正在做夢的小古被推醒了,桑楚指著一頁資料興奮異常:“聽著,我給你念一段文字:'……當時,方伯邨無疑是臨江股界的翹楚。在一九三八年至一九四一年的三年間,他從一個無聞之輩猛躍為盡人皆知的金融鉅子。據知情人稱,其收益的十之七八來源於股市。方氏對交易場行情瞭如指掌且目光高遠,往往為同輩人所望塵莫及。尤值一提的是,伯邨曾以玩於掌股之間的股票,擊敗亂市之輩,使其囊空如洗而自裁,救千萬股民於一瞬,乃使人心大暢……'小古,我們明天必須見到這篇文章的作者。”

“我明白,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個'囊空如洗而自裁'的人是誰?” “對,這一點很重要。它能使我找到和方伯邨有仇的人。” “他不是'自裁'了麼?” “可他很可能有後代。” 桑楚興沖沖地爬上床,又翻了半天燒餅才昏昏睡去。 半夜,下了一場豪雨。 第二天,氣溫降下來好幾度。 吃罷一早飯,桑楚和小古滿懷希望地趕往市文史辦公室。正巧,那位“梅花黨在行動”的作者在那裡,一見他們二位,立刻緊張起來,以為又是那篇文章惹了麻煩。直到他們說明來意,才鬆了一口氣。 “哦,是這麼回事。請把那本書拿出來看看,你們指的是哪篇文章?” “這篇。”桑楚把書攤在他面前,指著作者的姓名說,“我們希望見見這個人,有些事情向他請教。”

“對,是有這麼一個人。”對方十分肯定地說,“等一下,我們這兒的老周比較了解他,你們跟他談談。” 說完,出門向左,走進了另一間辦公室。不一刻,領來一個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瘦高個兒:“老周,這二位同志想打聽一下司徒喬先生的地址,有事想請教喬老。” “喲,這下麻煩了。”老周無奈地搖搖頭,“喬老已於四月份在揚州老家去世了。” 這個令人沮喪的消息,像一瓢涼水似地把“二位同志”的勁頭澆滅了。其實當時就應該想到,凡是寫這類回憶文章的人,歲數都已經很大了,像方伯邨一樣,死亡隨時可能發生。 他們又向文史辦的其他人打聽了一下,試圖撞撞運氣,可結果卻非常令人失望,對當年臨江股市的那段歷史,沒人能說得清楚。人們更關心的是眼下的股票生意。

“看來咱們這回算跟股票幹上了。”桑楚苦笑道。這時,他們已走在臨江市最繁華的那條商業街上。前後左右都是人,五花八門的商業招牌令人目眩。耳畔充斥著天南海北的口音。有兩個漂亮的女孩子操著吳儂軟語在飛快地講著什麼,表情生動,聲音好聽,卻一句也聽不懂。 “瞎子撞進羊群裡,夠咱們招呼的。”桑楚避開人流,靠在路邊的鐵欄杆上,“不管怎麼說,至少咱們掌握了這個情兄,方伯邨顯然是有仇人的。” 小古不那麼樂觀:“根據方伯邨最近所接觸的人員分析,除了那個姓溫的和他的同伴,我們所要調查的面實際上很窄。” “這要看你怎麼理解了,窄有窄的好處。” 話沒說完,過來一個戴鈕臂章的老太太,一邊撕票一邊指著地上的那個煙頭說:“亂丟煙頭,罰款伍角。” 桑楚急忙把煙頭揀起來,想解釋。 可老太太不聽他解釋,將票硬塞在他手里道:“莫觸我的霉頭,伍角。” 只好認罰。 離開的時候,小古笑得一塌糊塗:“其實我早發現那個老太太在盯著你,沒想到是看著你扔煙頭的。” 桑楚苦笑:“觸霉頭的其實是我。” 兩個人在第二個路口分了手。小古去三環了解企業狀況,桑楚更直奔萬豐交易所而來。 萬豐交易所正面是一條不算很寬的小街,街兩側,是那些樣式老舊而且十分單調的建築。只有交易所的小樓還看得過去,但也談不上怎麼時髦。招牌不太起眼,或者說,很不起眼。但是誰都知道,它在臨江市百萬股民心目中的地位,不亞於穆斯林的聖地麥加。 誰也想像不出,這麼不起眼的小街,居然能塞進這麼多人。 桑楚恍惚記得,去年麥加朝聖期間,曾經出了一件十分不幸的事件。而此刻而對著萬豐交易所外邊的情景,他覺得諸如此類的事情也可能在這裡發生。絕不是危言聳聽。 金錢能點燃包括最怯懦者的慾望和勇氣,使人們帶著膨脹了的希冀和被僥倖心理壓縮到最低點的風險意識,從全中國的各個角落匯集到這條能使錢生錢,利生利的無名的街上。投資者和投機者,闊佬與平民,政府官員和尋常百姓,以及所有身上有幾個閒錢的社會各階層人士,都不辭辛勞地紛至沓來。一試自己的運氣。並沒有人去看那塊如同“文革”期間書有毛主席語錄的板壁上的馬克思語錄: “股份制度,它是在資本主義體系本身的基礎上對資本主義的私人企業的揚棄,它越是擴大,越是侵入新的生產部門,它就越會消滅私人產業。” 人們沒工夫,更沒有水平去認識和理解這些純理論的東西,不管它是不是經典。也許它還不如一個半吊子玩股者的一個毫無根據的股市預料。理論不能當飯吃。凡是到這裡來的人,都是些最實際的人。同時,由於主觀上迴避失敗的特殊心理,又使他們成為一群不折不扣的理想主義者。淡泊而致遠,這種人人羨慕的人生境界,在這裡被踩得粉碎。功利就是一切。就連桑楚這樣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被感染得躍躍欲試,一切都那麼明白:如果他有認購的資格,如果摸准了行情后大膽地把口袋裡這點錢押進去,如果此種股票上揚,那麼,在晚間收盤的時候,他就可以在不付出任何勞動的情況下,使口袋裡的錢翻個身。 在短期投資者的心裡,這種假如或如果是絕對占有統治地位的。 所以,當他費了好大的牛勁擠進交易大廳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忘了自己究竟是乾什麼來的了。致使停在街口那輛桑塔納茶褐色的玻璃窗背後的那張生滿了連鬢鬍子的胖臉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從他的視野裡滑了過去。他,就是九頭鳥。 交易大廳裡充滿了嘈雜的人聲,以及由於人多和天熱而散發出來的汗臭。正面是一道橫貫南北的,用合金鋼架起來的交易台,數了數,一共十二個窗口。左邊六個是“買入”,右邊六個是“賣出”。交易的天秤嚴重傾斜,買入部分人跡寥寥,擠滿了三五成群交頭接耳的人,而賣出部分卻盤成幾路長蛇,人們在瘋狂地拋出。十幾種股票均呈跌勢,其中三環的股票跌得最慘,桑楚雖然不曾玩過股,但仍能輕而易舉地從正牆上那塊巨大的液晶顯示器上看出這一點。大廳正中是一張環形的寫字台,上邊堆滿了交易上用的單子,地上也有不少。一隻打翻的墨水瓶和單子凝固在一起,好不狼狽。其餘的空牆上貼滿了各種“辦法”、“章程”、“方案”、“須知”,以及一條巨大的標語:利益與風險共存! 此時此刻,股民們正在“享受”著風險所帶來的巨大刺激。有的冷眼旁觀,故作鎮靜,有的在分析形勢,各抒己見,更多的則在緊張地盯著顯示器,計算著自己的損失。一位中年婦女正在滔滔不絕地向眾人訴說著什麼,表情異常激動,看上去很像在控訴誰的罪行。 桑楚忽然想起一句話:山雨欲來風滿樓。 真讓他想對了,兩天以後,也就是九月十一日,便是後來被人們稱作臨江股市最黑暗的日子的“黑色星期五”。 山雨的確要來了。 桑楚擠出交易大廳的時候,滿腦子裝的都是股票常識:開盤收盤、熊市牛市、盈虧臨界點、交割、一手、過戶、吃進和拋出……他很會記這些玩藝兒,要讓他解釋,他一句也說不出來。 他毫不懷疑,國家在金融業的這項舉措,是一種目光長遠的選擇,它對整個國民經濟的騰飛將起到不可低估的推動作用。桑楚本來就不是一個思想僵化的人。但是,他認為這樣的場所應該有人來管管。可別人告訴他,管過,不行,又放開了。 “為什麼又放開了?” “咳,沒法不放開。”對方胡亂比劃著,“一次放二十個人進去,一天也成交不了多少,反而肥了那些代人排隊的。別忘了,時間就是金錢。” “沒錯兒。”桑楚苦笑,忽然壓低了聲音,“餵,你知道溫老闆在哪兒麼?” 對方笑了:“你莫非想說溫老闆也會在這兒排隊麼?人家有汽車,有大哥大,有數不清的代理人,還會吃這份苦。不過,你打聽他幹嘛?” “問間行情,他是這方面的專家。” “別做夢了你!”對方沒大沒小地拍拍他的腦袋,“這是交易場上的秘密,他會告訴你?用不著問,跟著跑就行了。他拋你就拋,他吃你就吃,準沒錯。” “這次狂瀉是不是他挑起來的?” 話剛出口,對方一把摀住了他的嘴:“你叫什麼?這話可不能隨便說!政府嚴禁個人控制股市,違法。再說了,個人有那麼大能量麼?股民們不跟著跑,誰也沒那麼大能量。” 桑楚向周圍看了看,小聲道:“可是我敢說,這次狂瀉是人為的。” “話雖不錯,可誰也抓不住溫老闆什麼。他手下人頭眾多,只要他一句話,行情馬上就能反彈回來。不信你走著瞧好了。誰讓他握著那麼多股票呢!” 這時走過來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像個大學生。他插嘴道:“這次暴跌,主要是股民的短期趨眾心理造成的,人們的承受能力太差。這是不成熟的表現。否則的話,連溫老闆也會被吃進去。” “高見!”前一個人說。 隨即,他們把桑楚拋在一邊,到人少的地方交頭接耳去了。 桑楚又向其他人打聽溫老闆的去向,有人不耐煩地說:“往南出口,有一輛紫紅色的桑塔納,那就是他。” 桑楚快步出了南口,只一眼,他就看到了那輛紫紅色的轎車。此刻,正有一指甲塗成蔻丹色的年輕女子依在車門處,和車裡的人私語著什麼。透過窄窄的車窗,桑楚看見半張生滿鬍子的臉。 一定是他,九頭鳥。 他懶懶地溜躂過去,打算觀察一下對方的舉止。可是剛剛繞過車尾,那輛車就啟動了,門砰地一聲,年輕女子鑽進了車裡。車子向後劃了半圈,打正方向朝前開去。 桑楚朝邊上讓了讓,無意看見車後尾的尚未擦去塵土的部分,隱約有一排用手指隨意劃上的數字:5546784。 可能是個電話號碼。 “車!”桑楚抬手攔住一輛出租,敏捷地鑽了進去,朝前一指,“盯住那輛桑塔納,紫紅色的那輛。” “放心吧你,溫老闆跑不了!”司機翻下遮陽板,勁頭十足地說。 桑楚一怔:“你怎麼知道是他?” “您外行了,我們開車的誰不認識這輛車呀!這種顏色的桑塔納,整個臨江就這麼一輛。只要看見它,就知道九頭鳥來了。” 桑楚哦了一聲,沒再說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盯住這個姓溫的。說實話,現在動他還嫌太早。可是他又覺得盯一下有好處,眼下,整個臨江最使他感興趣的人,就是這個溫老闆。 這是個操縱著許多人命運的人,而且涉嫌方宅的死亡事件。 車流十分擁擠,紫紅色的桑塔納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視野。 “先生是老警吧?”司機頭也不回地說。 桑楚未置可否。 “您一進車門兒我就看出來了,沒幹過警察的人,絕不會有這麼好的身法。” 桑楚笑了,暗想:這個司機眼睛還挺厲害。 十五分鐘後,桑塔納拐上了一條僻靜的街道,繞過一個圓形的花壇,停在了一座樣式十分歐化的小建築門外。 桑楚遠遠地下了車,當他走到近前時,溫老闆已經攜著那年輕女子進了玻璃轉門。抬頭看時,見那建築的一側聳立著一塊裝飾華麗的招牌:黑貓酒吧。 而且有一隻模樣兇惡的黑貓造型立在門側,像個表情古怪的門衛。 路邊,停著幾輛相當高級的轎車。 桑楚拾級而上。門邊的小姐很有禮貌地攔住了他。他無聲的掏出證件給對方看了看,才得以進門。 他做夢也無法想到,由於自己這本不起眼的小動作,竟在當天的晚些時候,引起了股市的進一步下跌。這就是股票。 “九頭鳥被警察盯上了!”小小一句風傳,使無數股民們那原本就不安靜的心裡又增添了新的惶恐。 此案結束時,桑楚賭咒發誓:以後凡和股票沾邊的案子,他一概不接。 他沒有理由責怪那機靈的出租司機和認真的門衛小姐。使他憤怒的是,姓溫的在市民當中居然有如此巨大的影響力,僅僅半天,便滿城風雨。 新聞聯播也沒有這麼快呀! 問題的關鍵在於:他既不是官僚,也不是政客,甚至連個正經單位也沒有……這個現象足可以使那些政治經濟學教授們想上半個月的了。 好在當時並不知道鬧出這麼一段插曲,因此,接下來出現那個意外的驚喜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他發現了大華公司的吳鉤。 千真萬確,正是這個人。筆挺的西服,鋥亮的皮鞋,儒雅的風度和保養得相當出色的皮膚,尤其是那不緊不慢的話語。使桑楚僅僅一眼,就確認,他就是吳鉤。 “啊,溫老闆,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呢。請坐,喝點兒什麼?聽說這兒有一瓶路易十三,是不是咱們把它……” 九頭鳥的聲音很粗。 “省了你那幾個錢吧,八百多美元買一瓶假貨,顯著你大方?我聽說你這幾個月手頭並不寬裕。” 桑楚在角落裡坐了下來,隔著中間那盆旺盛的水竹,他相信吳鉤看不見自己。 服務小姐送上來一杯冷飲,開價十八元,他還是忍痛要了。 為了工作。 “溫老闆。”吳鉤的聲音飄過來,“在我的印象裡,你不像個沉不住氣的人,怎麼這次……” “少跟我閒扯淡!”九頭鳥十分粗魯,“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打住,就此打住!要談這個事,我可沒工夫奉陪。” “別激動嘛溫老闆,你誤會了我的意思了。我今天想和你談的不是市面上的事,我想與老兄合作搞個開發項目,不知你有沒有這個意思?” “沒有。”九頭鳥說得很乾脆,“我不搞任何實業,金融就是我的實業,除了這個,我對別的一概沒有興趣。” 吳鉤笑了,笑得很開心:“可是最近老兄的作為可有點兒不大對勁兒呀。我聽人說你拋了這個數兒,假如我算得不錯的話,到今天為止,你至少損失了四十幾萬。” 桑楚知道他們談到股票了,顯而易見,那個精明的吳鉤已經看出了溫某在股價暴跌中的作為。 不料,這一次九頭鳥沒發怒,卻大笑起來。 “不止不止,你說得太少了!六十萬,六十萬也打不住。” “這又是何苦呢,有這些錢完全可以投資在其他地方,而且我保證沒有任何風險。” “我願意!賠和賺我無所謂,今天賠六十萬,難說我明天會成倍地賺回來。這一點不必勞你替我操心。三環的那場火災已傷了元氣,我不把手裡的環股拋出去,留著幹嘛?揩屁股呀!” 那個年輕女子咯咯地笑起來。 桑楚想起了這個情況:三環鬧了火災。 “還有什麼別的事沒有,我的事兒很忙,沒工夫閒聊。”九頭鳥好像要告辭了。 “再坐坐,我還有話說,來,抽一支。”吳鉤遞上一支高級雪茄。 九頭鳥沒接,摸出自己的煙叼在嘴上。 桑楚一下子激動起來,他分明看出,那是一種沒有過濾嘴的劣質捲菸。 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六十萬元頃刻化為烏有,他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高級的轎車,年輕漂亮的女人,目空一切的作派,卻抽著檔次低得不能再低的捲煙。 怪物,十足的怪物,神秘莫測的怪物。 有那麼一會兒,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桑楚慢慢地吸飲著杯中飲料,琢磨那兩個人的心理狀態。不難看出,貌似儒雅的大華經理,心裡頭實際上很不踏實。他把九頭鳥請來,無疑是想得到對方的幫助或是者如此類的事。但粗魯而倨傲的九頭鳥根本不買他的帳,不但不買賬,還有一種居高臨下,隔岸觀火的意思。 商人之間的名堂,不是尋常人能夠猜度出來的。 “溫老闆,我吳某佩服你的沉著。”吳鉤終於開口了,“在股市上,你一向高屋建瓴,從不做賠本的買賣。可最近這些日子。你有些反常。” “最近”。桑整對這兩個字十分敏感,一切都是從“最近”開始的。 九頭鳥嘿嘿一笑:“有工夫多照顧照顧你自己的買賣,用不著咸吃蘿蔔淡操心。” “此話差矣。”吳鉤暴出一個冷笑,“我勸你還是給自己留條活路。別看那些股民現在把你捧上了天,說不定哪一秒鐘他們突然醒悟過來,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 這話已經帶有威脅的意思了。 九尖鳥健然大笑著站了起來:“算了算了,姓吳的,你那點兒花花腸子還是收起來吧。別跟我來這套,股民們具要是醒悟過來,淹死的絕不是我。不信咱們走著瞧!” 桑楚敏銳地從這番話裡聽出了意思,吳鉤其人,非同小可。 他看見姓溫的帶著那年輕女人大搖大擺地出了門。吳鉤卻站在原地發呆,白裡透紅的臉上已沒了血色。 “嘟、嘟、嘟……”他腰間的BP機響起來了,捏起來看了看,回頭對服務員道:“小姐,電話在哪裡?” “請跟我來。” 吳鉤跟著小姐繞到了酒櫃的另一側。 桑楚站起來,裝模作樣地走到酒櫃前,瀏覽著架子上的各色名酒,耳朵卻在捕捉著另一側的動靜。 只聽吳鉤用吃驚的聲音問道:“什麼,死了?怎麼死的……噢,明白了,他早該死了。好……我馬上回去!行,就這麼辦。” 咔嗒,電話放下了。 吳鉤很快地付了帳,匆匆地離開了黑貓酒吧。從神色上看,他似乎有些激動。 直到他出了門,桑楚才轉回身來。 二十分鐘後,他已經站在了蝙蝠公寓的鐵門外,鈴聲響過好久,才見小保姆金娣匆匆地跑了過來。 “是您?”金娣用一雙警惕的目光看著他,十分不情願地打開了門。 “莫夫人在家麼?” “不在。”金娣搖搖頭,“他們送老爺子到殯儀館去了。” “這麼著急?” “天熱,怕臭在家裡。再說,現在火化死人也要走後門,今天送去,最快也得後天才能輪上火化。” “噢。”桑楚點點頭,轉念一想,對金娣道:“那麼咱們二人談談好麼?” “行,”金娣關上門,引著桑楚向小樓走去,眼神有些游移,“可是,我不一定對您有什麼幫助。” 她把桑楚領進了會客廳旁邊的一間素雅的小房,那是她的房間。 “您請坐,我給您沏茶。” 桑楚嗯嗯地應著,眼睛很快地把房間的佈局掃視了一圈,房間裡的東西沒什麼特別,完全是傭人居住的樣子,唯獨使他感興趣的是,靠床的牆壁上方用圖釘釘著一幅圖畫,非山非水、非鳥非花,竟是一張鍾馗——打鬼的鍾馗。 他覺得這幅畫似曾相識。 畫不大,也沒有題款,但可以肯定是方仲達的手筆。從畫紙的皺褶上看,很可能是畫家的一張廢稿,叫金娣揀來貼在了牆土。 “來,您喝水。”金娣捧著一杯熱茶進來了,她把茶放在用木箱架成的“桌子”上,又將那隻貓趕了出去,然後怯生生地坐在床沿上。 桑楚指著那幅畫:“這是方先生畫的麼?” “嗯,我從他的畫室揀來的,覺得挺有意思,就釘在牆上了。” 桑楚點上一支煙,沉思了一會,琢磨著從何處發問。他知道,這個小保姆對方家的事不但知道得很多,而且可能已經介入其間了。 “金娣,你多大了?” “十九。” “到方家幾年了?” “兩年多,差不多兩年半了。” “噢!”桑楚點點頭,“準備長期幹下去麼?” “不,我說好乾三年,然後回老家結婚。” “你的老家在哪裡?” “很近,我是金州郊縣人,家裡不富裕,我才出來當保姆的。” “一個月多少錢?” “管吃管住,一個月七十塊。” “哦,不少。” “也不多。我有幾個姐妹到溫州幫忙,一個月一百二呢。要不是說好三年,我早不干了。” 桑楚想了想,問道:“方家人對你怎麼樣?” 這句話似乎觸到了金娣的痛處,她使勁兒地哼了一聲:“你還沒看出來麼,這家人差不多都是些怪物。連我在內,他們在五年之間已經換了六個保姆了,我是乾得最長的一個。” “是的,我看得出來。” “要不是我能忍耐,哼!”金娣歪了歪嘴。 桑楚弦外有音地說:“不光是能忍吧。” 金娣沒有聽出桑楚的潛台詞,又道:“不光要忍,還要隨時看那女人的臉色。我有時候真是受夠了,那個女人總像盯賊似地盯著我。” “你有時候的確不太注意。”桑楚想起她昨天躲在門外偷聽的情景,也想起莫懷毓對她的斥罵。但他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那位畫家對你怎麼樣?” 金娣猶豫了一下,道:“方先生還行,雖然脾氣很難把握,對我卻不厲害。有一次他提出給我長點工錢,若不是那女人阻攔,我現在已經拿八十塊了。為這事兒,他們兩口子狠狠地吵了一架。” “他們經常吵架麼?” “不經常,我印象裡就那麼一次。他們吵得很兇,驚天動地的。” 看來這就是方澍提到的那一次了。顯然,畫家對這個小保姆絕不僅僅是“還行”,無疑是相當好。這倒不是說有什麼男女之間的瓜葛,很可能他是利用這小保姆替他辦事。這個解釋比較合理。 “我想,你應該明白莫夫人為什麼對你那麼兇,你和方先生太接近了,說不定他私下里給過你什麼好處。” 金娣的臉騰地紅了起來。這說明桑楚擊中了她的要害。 “您懷疑我,是麼?”她突然問。 桑楚未置可否,心想:再怎麼說還是個孩子,不像方氏夫婦那麼老辣。 “我當然有理由懷疑你。要知道,我幹這一行已經快四十年了,什麼事也瞞不了我。金娣,我敢保證你沒幹什麼壞事,但是,你無疑被捲進方家的漩渦裡去了。告訴我,方仲達要你幹什麼?” 金娣用力咬著嘴唇,緘口不語。 桑楚進一步說:“你聽著,方家最近正醞釀著一個陰謀。我昨天晚上已經說了,伯邨老人的死絕對不是正常的,當時你也在場。我希望你能及時地從泥淖裡拔出腿來,而不是越陷越深。我的意思你懂麼?” “懂。”金娣懦懦地說,“可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呀!” “你當然不可能什麼都知道。但是,什麼都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的。”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咦,這個小保姆還挺難對付。 桑楚換了一個問法:“那好,請你告訴我,方仲達是不是經常出門?” “嗯,”金娣點點頭,“他經常到九華山去。” 九華山。桑楚一怔,又問:“他是不是有一雙進口的旅遊鞋?” “這……”金娣遲疑了一下,搖搖頭,“這我可說不清楚。” “你在撒謊,孩子。我敢保證他有那麼雙鞋,你不但知道,而且替他刷洗過。” 這完全是桑楚的推測,他想:“那前掌嚴重磨損的旅遊鞋,正是經常爬山所致。每次爬山回來,都不可能不刷洗,而這種事方仲達是絕不會自己幹的。” 果然,金娣聽了這話,情緒突然緊張起來,最後承認了:“是的,他有那麼雙鞋。” “這就對了。”桑楚釋然,“那麼,他去九華山去幹什麼呢?” 他估計這個問題金娣倒不一定知道,可金娣卻意外地點了點頭:“他好像去找一本什麼書。” “書,什麼書?”桑楚追問。 “這回我真的不知道了。” 桑楚嗯了一聲,突然問:“告訴我,是不是方仲達讓你在家監視他妻子?” 金佛一下子怔住了。 桑楚滿意地笑了起來:“別再說不是,你的表情已經告訴了我,這是事實。你不但替方仲達監視他妻子,而且還有死去的那個方伯邨!” 金娣臉色煞白,顯然是因為桑楚切中了她的要害。突然,她雙手摀在臉上哭了起來。 “請相信我,我什麼壞事也沒幹,真的。我只不過把他們的一舉一動告訴給方先生,方先生要幹什麼,我一點兒也不知道,真的。” “別哭了,金娣,你的話我完全相信。有關這個家族的情況我已經從方澍那兒聽到過了,連他都說不清楚,你當然就更不知道了。” “這個院子裡的人太可怕了!”金娣擦了擦眼淚,“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家庭,每個人都神神鬼鬼的,憋著算計別人。” 她的感覺和黎薇的一模一樣。 “你應該早點兒離開這裡,孩子。”桑楚道,“不要貪圖那些小恩小惠,告訴我,方仲達都給了你什麼好處?” “他每個月給我加三十塊錢。” “所以你就成了他的坐探。”桑楚望著可憐兮兮的金娣,“好了,停止哭泣,回答我的問題。首先你告訴我,莫夫人這人怎麼樣?最近有什麼異常行動?” “好,我說。”金娣理理頭髮,“這個女人特別陰險,平時話兒不多,也不經常出門。她恨方仲達,也恨老爺子,似乎這父子倆做過什麼對不起她的事。究竟是什麼原因,我不知道。最近這些日子,她更加不可琢磨了,好像遇上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她特別注意老爺子的動靜,對所有和老人接觸的人,她都非常譽惕。大概是在半個月前的一個晚上,我無意中發現她半夜挨進了房後那間小屋。那天老爺子到醫院去了,屋裡沒人。我很奇怪,就悄悄地跟了過去。透過窗縫,我看見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哦,你看見了什麼?” “我看見她正在上上下下地摸索那個黑色的大櫃子,又擺弄了一陣那櫃子上的鎖,因為沒有鑰匙,她到底沒能打開櫃子,最後便悄悄地出來走掉了。” “後來呢?” “後來她就回房睡覺去了。” “你是否發現她再次去過那個房間?” “沒有。” “好。”桑楚沉吟了一會兒,道,“你提供的這個情況很有用。現在請你想一想,莫懷毓這個舉動發生在姓溫的到來之前還是之後?” “之後。”金娣很肯定地說,“姓溫的一共來過三次,昨天那次不算,她是在第一次之後去了那個房間的。我懷疑,老爺子被送進醫院也是她有意安排的。” 桑楚想:“九月四號又被送去輸液,結果當天夜里便出事了,這難道是巧合麼?” “金娣,你現在回答我第二個問題:你對那個姓溫的有什麼感覺?” “喲,這我可說不清了。他一共來過三次,每次都關起門來和老人悄悄說話,說的什麼誰也不知道。加上莫夫人總是盯著他們,我無法接近這兩個人。對,第二次是三個人,姓溫的帶來一個朋友。” “你對姓溫的怎麼看?” 金娣想了想道:“這個人初看好像很粗魯,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實際上是個很細的人,非常細。” 這一點桑楚也有同感,從早上的印象裡,的確有金娣感覺到的成分。 “嗯,最後再提一個問題:方仲達和老爺子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解不開的疙瘩?” 金娣搖頭道:“說實話,我真不知道。” 桑楚端起了茶杯。看來,金娣所知道的都已經說了,再問下去也不會出現什麼奇蹟。 他喝了幾口水,放下杯子站起來,打算告辭。可就在這個時候,鐵門咣啷一響,方家的人回來了。 為了不使金娣再挨罵,桑楚兔子似地溜進了會客室。所以,當莫懷毓走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在看報了。 “啊,莫夫人,事情辦得怎麼樣?”桑楚把那張《臨江晚報》放在茶几上。 莫懷毓對桑楚的突然造訪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訝,自顧坐下身子,快速地用扇子搧著風,道:“桑先生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桑楚撒了個謊,“老爺子火化的事……” “化了。”莫懷毓淡淡地說,“幸虧有熟人,不然的話,還要等四天。不過,除了人情,還得有東西,我們搭進去兩條好煙和一瓶茅台。” “這是風氣。”桑楚表示理解,“其他幾位呢?” “方澍和薇薇在院子裡,那位畫家上樓了。” 桑楚沒再發問,心中佩服莫夫人幹事漂亮,這麼快就把人火化了,可見其能耐不小。 “桑先生,再次前來是不是有什麼事?”莫懷毓問道:“方家的事真的立案了麼?” “不錯,必須立案,但是也沒有什麼可緊張的。我有幾件小事希望聽聽夫人的看法。不過在提問之前,我想請教一個問題。”他想起了在黑貓酒吧聽到的吳鉤那幾句話,“方老先生的過世是否引起了社會的關注?” 莫懷毓玩弄著手中的扇子,道:“從本意上講,我們不想驚動任何人,可是消息還是露了出去。今天一早就有電話打來,有市政協的,工商聯的,還有些個人,聽說報紙準備發消息,我們拒絕了。” 桑楚點點頭,看來吳鉤聽到的八成就是這個消息,有待進一步證實。從他那激動的表情上分析,如果是因為方老先生之死所致,好戲就算開場了。 “莫夫人。”桑楚望著她的眼睛,“恕我冒昧,提一個可能會使您不高興的問題,您好像和方老先生積怨很深?” 莫懷毓嘴角掠過一個笑紋,很快就消失了,說道:“是不是因為我昨天的情緒?” “就算是吧。” “那就對了。誰見了我當時的表情,都會這麼看。可是我想告訴您,我和他並沒有什麼積怨,這是真話。” “哦,願聞其詳。” “老頭子的確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比如這門婚姻。我實際上不應該成為他的兒媳婦。但他有錢,錢照花了我父母的眼睛,硬是逼我嫁給了方仲達……說起來沒意思,這是個老掉牙的故事,舊社會的婚姻悲劇。我再重複一遍,我和他沒有積怨。” “是呀,已經幾十年了。”桑楚頗有感觸地說,“可你昨天罵得很精彩,大概不是沒有原因的吧?” 莫懷毓望著他:“天呀!您難道沒有看出來麼,我罵的實際上是方仲達。” “指桑罵槐?” “就算是吧。”莫懷毓狠狠地說,“桑先生,我不想談這個問題,如果您一定要問的話,我可能會使您失望的。” 談話很快就僵住了,但桑楚不打算妥協,他提高了聲音:“夫人,請不要激動,我們可以繞開這個問題,但你必須回答我下邊這個問題:方老先生是不是握有什麼把柄?” 莫懷毓一怔:“什麼意思?” “您很精明,不會不懂我的意思。” “不,我不懂。” “那好,我就再說明白一些,最近一段時間,老先生和姓溫的頻頻接觸,而且每一次都不許你們聽見,這說明什麼呢?他肯定意識到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了,假如沒有什麼隱情的話,這臨死前的話絕不應該說給一個外人;可是他寧可說給一個外人,也不肯向你們——自己的兒子和兒媳透露,可見,他從根本上就不相信你們。” 莫懷毓一拍大腿:“所以我才恨他!” “這就對了,你昨天詛咒的並不是方仲達,而是老爺子。怎麼樣,夫人,這話不是又繞回來了麼?” 莫懷毓這才發現,要論玩心眼兒,自己遠遠不是桑楚的對手。 “桑先生,我也說一句您可能不高興的話,關於我們家的事,您用不著這麼關心,這純粹是我們的私事,與您有什麼相干?” 沒想到聽了這話桑楚反而笑了起頭:“莫夫人,你的忘性好大,就在昨天的這個時候,你還領我看過後邊的那間房子,並且提供了不少線索。怎麼今天反倒忘了?對於你這種不合作的態度,我更有理由懷疑,方老先生的死不但是非正常的;而且十分可能是內部人幹的。” 莫懷毓臉色大變,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她盯著桑楚,彷彿要把他一口吃掉,但最後還是克制了下去。 “桑先生,您的話是不是說得太早了?” “不早,我認為說得太晚了。假如方老先生沒有火化……我的意思您明白麼?” 再傻的人也聽得出,這句話是有所指的。 莫懷毓坐回竹榻,半天沒有說話,桑楚發現,她握著扇柄的那隻手在顫抖。 牆上的壁鐘從容不迫地走著。 桑楚欲動開關,將電扇打開:“夫人,你好像很熱,是麼?” “桑先生,”莫懷毓突然抬起頭,兩隻眼睛盯著桑楚,“您的話只說對了一半。” “哦,”桑楚探過了身子,“請你說下去。” “老先生的死,您可能說對了,我也懷疑是非正常死亡。但是,絕不會像您剛才說的,是來自內部。這件事是外人幹的,肯定。” “您是不是懷疑姓溫的?” “對,準是他!” “有證據麼?” “這就看您的本事了。” “此話怎講?” 莫懷毓朝門口瞟了一眼,壓低聲音道:“這件事我對任何人也沒說。今天,咱們的話已經說到了這一步,也就沒必要瞞您了。您還記得後房裡那隻黑色的大櫃子麼?” “當然記得。”桑楚想起方才金娣講的情況,神情變得異常專注。 “問題就出在那隻櫃子裡。”莫懷毓道,“那隻櫃子是老爺子的命根子,總是形影不離。我,還有方澍他爸,幾十年來,從來沒有看過那櫃子裡的東西。現在他死了,也沒有留下遺囑一類的東西。作為正常的遺產繼承,我們顯然可以打開看看了,可是很奇怪,櫃子的鑰匙不見了。” 桑楚忙問:“平時放在什麼地方?那把鑰匙?” “放在老頭子身上,誰也拿不走。” 桑楚點頭道:“明白了,你是不是想告訴我,火化之前你們找過那把鑰匙,但是沒找到。” “是的,它不翼而飛了。” 桑楚站立起來,來回在客廳裡走著,右手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這個情況很重要,聯繫到金娣看到的情景,可以斷定,這位莫夫人注意那隻黑櫃子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黑櫃子裡究竟藏著什麼東西? 從莫懷毓的表情上判斷,櫃子裡的東西一定非常重要。而且,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是不會輕易向外人吐露這個情況的。於是,不難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她現在非常擔心某件關係到她切身利益的事。 她現在無計可施,才求助於自己。 桑楚突然在心裡暗笑起來,一連串的問題似乎有了答案。莫懷毓可能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無意之間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試想,假如她真的不知道櫃子裡放的什麼東西,首先要做的絕不是報警,而是偷偷將其撬開查看。這才符合她的性格。可是,她報警了,這意味著什麼呢?這意味著她早已知道櫃子裡沒有東西了。之所以報警,是想藉助於警方的力量,找到那些東西,那些對她來說至關重要的東西。 也就是說,那東西已經被另一個人拿走了。 桑楚堅信,自己的判斷肯定是正確的。 可以做如下假設:莫懷毓很早就猜出黑櫃子裡藏有很重要的秘密,她利用九月四日送方伯邨去輸液的機會,半夜摸回來,悄悄地用偷來的鑰匙打開了櫃子,並且發現櫃子裡的東西已經不翼而飛了。於是大怒,用木棍打爛了枕頭,在牆上按了個六指的掌印。做出一種房間遭劫的假像,試圖引起警方的注意。可是,她卻沒有報警。這可能和她新的打算有關,或者說,她內心很矛盾,徘徊在報與不報之間。造成這種局而的原因大概有兩個,其一,她已經知道是誰拿走了東西,想私下了結;其二,她尚不知道是誰,打算暗中查訪。現在,從她吐露真情的舉動上判斷,很可能是第一個原因:她知道是誰,卻無法私了,這才求助於自己。 那把鑰匙對她來說絕不會很重要。之所以搞得很神秘,顯然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更何況,從她能把鑰匙偷到手的情況分析,那鑰匙對方老先生也已經不重要了。 想到這裡,桑楚自顧笑了起來,笑得莫懷毓不知所措。 “桑先生,你……難道,不相信?” “不不不,夫人。不是那個意思。”桑楚費了好大勁才忍住笑。他現在還不打算揭穿她的把戲,順坡下驢,說不定還能抓到新的線索。 “夫人,你真相信那鑰匙不翼而飛了麼?” 莫懷毓道:“事實上我們沒找到它。” “這好辦,撬開櫃子。你不是很善於撬東西麼?你說過,那窗子上的釘子就是你撬的。” 莫懷毓的表情很不自然:“最終找不到鑰匙,也只有這樣了。” “我想,一定能夠找到。” “我同意。它肯定在姓溫的手裡。” “錯了,夫人。”桑楚擺擺手。他相信九頭鳥不會那麼傻,種種跡象證明,老人十分可能把櫃子裡的東西交給了他,而且是在莫懷毓偷開櫃子之前。這樣,九頭鳥完全沒有必要拿走那把鑰匙,從而惹一身騷。 “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那把鑰匙肯定在老人的房間裡,咱們不妨去看看。” 莫懷毓沒再說什麼。 兩個人來到方伯邨最後居住的那個房間。老人用過的東西還依樣陳放著,空氣裡有一股來蘇水味,無疑是活著的人噴灑的。東西不多,找起來很方便。桑楚注意到,莫懷毓在尋找時並不十分起勁。這證明自己的分析是對的,她不太關心這把鑰匙的存在與否。 “你看,這是什麼?” 桑楚掀起了褥子的一角,用一種不出所料的口吻叫了一聲。在木板和褥子中間,擺著一枚銅質的鑰匙,亮閃閃,十分醒目。 他敢保證,莫懷毓這種精明過人的角色,無疑早就發現了這個秘密。之所以神神鬼鬼地提出來。目的正是要引起自己對溫某的注意。拐彎抹角地表達自己的意圖,足見這女人的心計。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一去看看那個櫃子了。”他把櫃子二字咬得很重。 穿過走廊的時候,他看見那兩個年輕人正坐在石桌前低語著。黎薇向他招了招手,他回敬了一個微笑。還要感謝這兩個孩子,若不是他們透露了這個情況,許多線索就很難發現了。特別是今天上午的意外收穫;九頭鳥和吳鉤,小保姆金娣,還有莫懷毓與黑櫃子。 年輕人的心地是純潔的。 黑櫃子打開了。完全不出所料,櫃子裡沒有任何重要的東西。有一些錢,不多。一個存摺,上面的數目有三萬多,這符合方澍提供的情況,老人是依靠食利生活的。最近已經開始吃老本了。另外,在櫃子的頂層,他們發現了一個鱷皮小匣,長方形,有兩寸多高,打開匣子,裡面是空的。 “夫人,你是不是有點神經過敏了?”桑楚聳了聳肩膀,“你看,櫃子裡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東西。當然,這個存摺還是很可觀的。” “不,桑先生。”莫懷毓認真地把櫃子檢查了一遍,道:“老東西一定有比這個存摺更重要的秘密,現在不見了。” “哦,我很想知道是什麼秘密?” 莫懷毓搖頭道:“這我可說不清。” 這話也許是真的,桑楚想。 “你估計是什麼東西?” 莫懷毓突然煩躁地撞上櫃門,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千刀萬剮的老鬼,下地獄也不得好死!” 說罷,怒氣沖沖地離開了房間。 桑楚追上了她,低聲地將了她一軍:“莫夫人,詛咒是沒用的,請你冷靜些。否則的話,誰也幫不了你了。” 這句話很管用,莫懷毓的怒氣變成了渴求:“求求你,桑先生,一定要把那個姓溫的抓住,東西一定在他手裡!” 桑楚把雙手抱在胸前:“請你實話告訴我,你所說的那件東西究竟有多重要?” “不,我不知道。”莫懷毓咬著牙說,“老東西從來沒給我看過,他故意瞞著我,而且總是那麼神神鬼鬼的,要是不重要,他何必如此。” “好,姑且說它很重要。現在東西沒了,你認為是誰拿去了?是姓溫的麼?” “當然是他,只能是他!” “老人這麼信任他,究竟和他是什麼關係?” “還債……”莫懷毓剛說完這兩個字,突然收住了口,“不,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 “夫人,你還是不相信我。”桑楚盯著她的眼睛,目光銳利無比,“你剛才說'還債',還什麼債?” 莫懷毓沉默了。 桑楚明白,問題到了關鍵的時刻。他等待著,並且相信,這個女人一定會吐口。 “桑先生,請跟我來一下。” 莫懷毓低低地說了一句,快步地向前走去。兩個人上了樓。樓上有四個房間,右邊第二個房間是莫懷毓的,她捅開房間,請桑楚進去,然後迅速地把房門關上了。 “桑先生,你看這是什麼?” 她從抽屜裡取出一張發黃的紙。 桑楚接過來一看,竟是半張幾十年前的老報紙,豎排,繁體字。從報紙的一角,可以看見《民生》二字,日期是“民國二十八年十一月六日。” 《民生報》,這是當年臨江最大的一張報紙,和《江城早報》並駕齊驅、支撐著臨江的報業。 民國二十八年,也就是公曆的一九三九年。 “桑先生,您看。” 莫懷毓指著左角上的一個標題—— 《惡首自縊身死,人心大暢》 報紙被攔腰扯斷了,除了那個標題外,文章已所剩不多,加上半幅印得非常模糊的照片,最關鍵的那部分文字已經沒法讀了。 但就是這麼幾個文字,也差不多把意思表達了出來: “五日凌晨七時許,惠安路七十四號溫宅,萬眾切齒的惡首溫善舉在其居室自縊身亡。據警方稱,這個將千萬股民拖入水火的'善人'……” 下面的一半撕去了。 “溫善舉……夫人,你的意思是不是說……” “這還用問麼,報上那個姓溫的無疑是九頭鳥的先人。現在他終於找上門來了。” 桑楚道:“夫人怎麼知道此事和方先生有關?這裡並沒有說到方老先生的名字?” “這不是半張麼,還有半張呢?”莫懷毓道,“那另外半張上肯定有老鬼的事。” “對,你說的有些道理。”桑楚道,“那麼,這半張報紙是從什麼地方得到的?” “老鬼的床底下。” “哦,原來如此。”桑楚點點頭,“夫人,這半張報紙能否給我帶走,它說不定對你的事大有幫助。” 他把“你的事”咬得很重。 “當然可以。”莫懷毓答應得很痛快,“事情有什麼進展,請您一定告訴我一聲。” “那沒問題。”桑楚也答應得很痛快。 走出房間的時候,他聽見左邊第一個門發出一聲輕響,抬頭看時,只見到一個瘦肩膀。肯定是那個畫家。 回到二招的時候,午飯已經吃過了。 小古和振剛都沒有消息,他弄了兩包方便麵,打發了肚子問題,然後斜靠在沙發上研究那半張《民生報》。 這半張無疑在莫懷毓手裡保留多日了,她一直沒有把它交出來,其目的顯然是打算私下查訪,這和櫃子裡消失的東西似乎有一定關係。但是,她很可能無法如願,這才勉強地交了出來,希望求助於警方的力量。 這個解釋似乎是合理的。 溫善舉——九頭鳥(他當然有具體的名字),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呢? 他基本上同意莫懷毓的分析:溫善舉是九頭鳥的先人,說不定就是文史數據裡記載的那位“自裁”的人。如果這個猜測成立的話,方伯邨的情況就很清楚了。 他利用自己的精明和遠見,在股票市場上擊敗了溫善舉,使其破產而自殺。幾十年後,溫某的後人九頭鳥發現了這個秘密,前來為其祖先報仇,——很完整的一個故事。 但是,漏洞有好幾個。最不好解釋的是,九頭鳥顯然對方伯邨很好,不像尋仇的樣子。因此,莫懷毓嫁禍於人的嫌疑就越發明顯了。 她既恨方伯邨,也恨九頭鳥。這是勿庸置疑的,根子還是在黑櫃子裡失踪的東西上。 一個神秘莫測的怪圈,別說莫懷毓無法將其打開,就連桑楚也覺得一籌莫展。 當他被電話鈴聲驚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竟睡著了。 他抓起聽筒。 裡邊傳來黎振剛興奮的聲音:“老主任,是你麼?別走,我馬上就來!” “你發現了什麼?”桑楚徹底醒了。 “方伯邨的死因找到了!這裡說不清楚,見面再談。”電話掛斷了。 桑楚到衛生間洗了個臉,又換了一件襯衣,然後點燃一支煙,坐在沙發上等候黎振剛。二十分鐘後,對方興沖沖地進了門。 “老主任,今天一上午,收穫巨大。兩個案子都破了。” “別著急,一件一件說。” “第一,方伯邨之死的原因找到了。”黎振剛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化驗單,“經過技術鑑定,那塊毛巾上的殘留物中含有兩種藥物,利眠靈和洋地黃。您看,這裡都寫著呢。” 桑楚認真地把化驗單上的每一個數據看了一遍,問道:“技術人員怎麼說?” 黎振剛道:“他們認為,殘留物中的洋地黃含量較高。這種藥在治療心髒病時屬於慎用藥物,服用過量,可使病人突然死亡。而這裡的用量已經超過了正常範圍。至於利眠靈,含量倒是不大,剛好可以導致睡眠。我認為,這兩種藥物同時出現在殘留物中,足見兇手頗具匠心,使老人在睡眠中猝然死去。看來,可以拘捕九頭鳥了。” “那麼,另一個案子呢?”桑楚沒有急於表態。 “第二個案子更明顯。”黎振剛眉飛色舞,“我剛才去了大華,是以經濟警察的身份出現的。那個吳老闆態度倒是滿友好,但是我發現,他好像很有心事。這時候,來了一個雜工,是來送開水的,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別賣關子,快說。” 黎振剛一拍大腿:“我發現那人是個兔唇,也就是你們北京人常說的豁嘴。” 桑楚一驚:“五十歲左右,中等個略胖!” “對,完全對!”黎振剛道:“現在您明白了吧,這個人就是殺死那個馬騏的兇手,之所以戴口罩,之所以說話嗡嗡的,正是因為他是個豁嘴。” “吳鉤是否發現你在註意這個人?” “沒有。” “肯定沒有?” “這……當然肯定不了。不過,我覺得他沒有註意。怎麼,會出什麼問題麼?” 桑楚站立起來:“事不宜遲,馬上打電話給刑偵隊,逮捕那個豁嘴!” 黎振剛被桑楚的表情嚇了一跳,不敢多說什麼,迅速地接通了刑偵大隊的電話:“老趙麼?對,我是黎振剛!” 打完電話,他回身問桑楚:“怎麼了,老主任,你為什麼這麼緊張?” 桑楚嘆了口氣,坐進沙發里:“我擔心,振剛。那個吳鉤是個很厲害的角色,假如兇案真是兔唇乾的,吳鉤就一定是條大魚。每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引起他的警覺。” “不至於吧?”黎振剛似信非信,“倒是這麼一逮捕,風聲就大了。” 桑楚道:“就怕逮不著那個兔唇。至於吳鉤,他不會輕易潛逃的,而且也逃不了。對了,立案手續辦妥了麼,我是說方伯邨一案?” “妥了。”黎振剛點頭道,“要不要增人手。” “暫時不用。”接下來,他把今天上午吳鉤和九頭鳥在黑貓酒吧見面的情景敘述了一遍,最後道:“你看,吳鉤就是這麼一個不明深淺的人,身份也非常特殊。所以,就算兔唇是殺害馬騏的兇手,也頂多是個小螞蚱。馬騏一案,並沒有真正破獲。” “那方伯邨一案呢?”振剛問。 桑楚沉思了片刻,道:“有進展,但兇手未必是姓溫的。” “什麼?不是他?” “我至少不能認定是他。憑我的印象,這是個外粗內細的人,如果藥真是他下的,絕不會留下那塊手帕。再說,洋地黃這種藥畢竟是醫治心臟的藥,和下毒還不一樣。藥量的分寸很重要,外行是乾不出來的。” “你認為是內行幹的?” “對。”桑楚肯定地點點頭,又問,“那隻白瓷杯化驗了沒有?” “化驗了,瓷杯裡沒有任何異物。” 這話剛說完,就見小古熱烘烘地進了門。 “給口水喝。”他拿起桑楚的杯子一通猛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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