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玩股票的梅花老K

第4章 第三章

玩股票的梅花老K 蓝玛 29803 2018-03-15
最大的可能性當然是股票。桑楚走回房間時想。他坐回沙發里,望著九頭鳥方才站過的地方出神。他不知自己是不是應該給有關部門打個電話,請他們關注股市上的動靜。最後還是決定算了。自己的職責是打擊犯罪,不必插手太多。 三天?看來這隻貓要向老鼠下手了。 九頭鳥給他的印象十分不好表述。他喜歡這個人的性格,但討厭他的傲慢與自信。當然,這只是初步印象。他的一來一去連十分鐘都不到,對一個人的把握,這點時間顯然不夠。 現在,他最擔心的還是九頭鳥會不會發生意外。振剛說的固然有理,但什麼事都有意想不到的時候。 他給刑警隊打了個電話,叫他們轉告黎振剛,一回來就到二招來一趟。 做完這些,他下樓匆匆地吃了午飯,就趕奔方宅而來。他要向方澍了解一下昨天屠世璽還說了些什麼。年輕人沒經驗,很容易漏掉重要的線索。

莫懷毓不在家,方澍也正好要去上班。 見了桑楚,小伙子當下就給單位打了個電話,要求請半天假。 “您不來我今天晚上也要去呢。我越想越覺得這事情太怪。您想,姓屠的這個人是不是有點兒別有用心?” “我就是來談這件事的。你能不能把他昨天跟你談話的情況再跟我講一遍,越細越好,爭取不要漏掉什麼情況。” 方澍點頭道:“行。” 他講得很細,看得出已在心裡頭琢磨過許多遍了,凡是覺得重要的地方,都沒有漏掉。可是,沒有什麼新情況。 屠世璽到底還是個老實人。 桑楚聽完方澍的敘述,問道:“你懷疑這人別有用心,根據是什麼?” 方澍一砸茶几,道:“根據就是他在千方百計地為姓溫的開脫。” “他為什麼不能為姓溫的開脫?”桑楚反問道,“也許九頭鳥是天字第一號大好人也說不定,你爺爺不是把你託付給這個人了麼?”

“他!”方澍怒目圓睜,“我就是餓死也不會求這個人。爺爺一定是老糊塗了,或是欠了姓溫的什麼還不清的帳。” “你覺得老人的死是否和這個人有關?” “肯定有關。”方澍毫不猶豫地說,“對了,爺爺的死因查到了麼?” “方澍,這個問題我本來不該告訴你,看在你已經是個大人了,不妨說出來。是的,你爺爺的死因查到了,他誤服了大量的洋地黃。” “洋地黃!”方澍蹭地一下站起來,“魔鬼,這個魔鬼,果然是他幹的。” 桑楚急問:“別激動,坐下,你說的是誰?” “還有誰,當然是姓溫的。” “他和洋地黃有什麼關係?” 方澍這才坐下,道:“太有關係了!你不說我還給忘了,記得他第二次來看爺爺的時候,我去給老人服藥,他問我是什麼藥,我告訴他是洋地黃。他聽後說:'這藥可要少吃,服多了會出事。'你看,他很內行。毫無疑問,他一定在粥裡放了這種藥。”

這個情況對桑楚來說當然是有用的,他想了想,問道:“平時都是你和薇薇給老人服藥,對麼?” “對。” “藥放在哪裡?” “客廳的抽屜裡。” “把藥拿來。” “好。”方謝起身到抽屜裡找了找,拿出一個淡綠色的塑料藥瓶。 桑楚接到手裡,旋開瓶蓋,看到藥還很滿,便問:“這是一瓶新藥。” “對。我想想,對了,這是九月五號母親把爺爺從醫院接出來那天帶回來的,上一瓶剛好服完。” “九月五號。”桑楚算了算,“你爺爺是八號晚上死的,那麼,五、六、七、八,你爺爺最多服了四天的藥,每天服多少?” “早晚各一片。”方澍計算著,“五號早上沒服,八號晚上也沒服,也就是說,實際上只吃了六片。”

桑楚看了看藥瓶:“這是一百片的,假如九頭鳥動過這藥瓶,這瓶裡的藥應該少於九十四片,對麼?” “一百減六,九十四。對,他如果多給老人服過藥,瓶裡的藥應該少於九十四片。” “那好,讓我們來數一數。” 桑楚拿過一張報紙,鋪在茶几上,然後小心地將藥片倒出來,這是一種白色帶糖衣的小藥片,扁圓形。 兩個人一五一十地數著,結果卻非常意想不到,有九十五片。又數了兩遍,沒錯,九十五。 “告訴我,這種藥很好開麼?”桑楚小心地把藥片裝回瓶子裡,“也許有人換過藥片,所以多了。” “不。”方澍停住手,“這種藥需要紅處方,要副主任以上的醫生才能開得出。桑伯伯,我看這鬼就出在多出來這一片上。” “哦,”桑楚很感興趣,“你的意思是……”

“桑伯伯,我敢肯定,這瓶裡的藥片顯然有幾片是假的。你看,這種顏色大小的藥片,實際上並不難找。無疑是姓溫的偷換藥片的時候,由於慌亂而多放了一顆。” “對,一個人在幹這種事的時候很容易出錯。客廳裡那天沒有人麼?” “人倒是有,但是難免不出現空當。” “可能,完全可能。”桑楚同意這個說法。他又問,“也就是說,你確信是姓溫的干的?” “準是他!” 桑楚沒有再問。的確,九頭鳥的疑點又多了一個。他曾經想到過莫懷毓,只是不好對方澍明說。但現在,這個懷疑發生了動搖。試想莫懷毓要是存心想害死公公,會有充分的準備時間,絕不會在數字上出現錯誤。不排除藥片在生產過程中會多出一片,關鍵在於技術鑑定。

“這瓶藥我要拿去鑑定。” “那當然,問題肯定出在這上邊。” “不過,我把藥拿走,你的家人發現了,會不會不高興?”他仍然不能完全排除莫懷毓,只是不想點破。 沒想到方澍卻說:“那不是正好麼?誰反常就說明他作賊心虛。” 原來,他並非沒想到內部。 為了穩定他的情緒,桑楚換了一個話題:“方澍,你爺爺死後,你的家庭成員都有些什麼不正常的地方?能否說一說?” 方澍想想道:“沒有,還是老樣子,只是我母親不時地出去一下,不知道幹什麼?” “你父親呢?” “還是整天關在屋子裡畫畫。今天早上他出門了,他沒說去哪裡,我也懶得問。” 桑楚看看表,站起身來:“你還是去上班吧,我先走了,有什麼事咱們再聯繫。”

方澍把桑楚送出門外。 回到招待所的時候,黎振剛已經等在那裡了,正在焦慮地走來走去了,一見桑楚,大呼不好:“麻煩了,老主任,兔唇被殺!” “好、好,”桑楚氣急敗壞,猛然又大叫一聲,“好--”然後重重地跌坐在沙發里,“我早就料到了,結果一定暈這樣,問題是我們為什麼老要慢半拍?為什麼?” 黎振剛知道,現在做什麼解釋也沒用。他嘆息著坐在桑楚對面,默默地擺弄著摩托車的鑰匙。 桑楚的情緒半天才平復下來,坐直了身子:“是不是又有一張梅花老K?” “是的。”黎振剛把一張潮呼呼的撲克扔在桌上,“他是被勒死以後沉在郊外水庫裡的,發現的時候已經泡脹了。沒發現任何兇手留下的痕跡。” “有沒有目擊者?”

“沒有,兇手作案一定是在晚上,而那個水庫最近的居民點也在一公里以外。” “附近有公路麼?” “有。因為昨夜下了雨,路面比較潮濕,留有各種車輪印跡,無法判斷死者是用什麼車運來的。但第一現場一定是另一個地方。” 桑楚沉思良久,道:“這樣好了,此案暫時擱置,集中精力搜尋這個梅花黨。” “是不是傳訓吳鉤?” “先不動他,再看看。對了,你追踪的情況怎麼樣?” “沒有新發現,兩輛車在第二個路口就分道了。我跟踪了那輛桑塔納,發現那女人在惠通路居民小區下了車。向附近的居民打聽,得知這女人叫許絲絲,是這裡的長期住戶,過去是市儀表公司的驗檢員,兩年前繼承了馬來西亞叔父的一筆遺產,後辭職。現在幹什麼無人知道。”

“九頭鳥是否經常到她那裡去?” “這個我問了,據知情者說,過去她是乘坐一輛黑色轎車回家的,可最近一個月左右,換成了這輛紫紅的桑塔納,和她同來的是個大鬍子,無疑就是姓溫的了。但他從來沒有上過樓。” “黑色的轎車?”桑楚喃喃道,忽然心裡一激凌,“會不會是吳鉤那輛車?” 振剛咦了一聲,腦子裡一閃:“莫非……” “這是個新情況,老弟。”桑楚的臉上呈現出悅色,“而且是一個很重要的新情況。” 黎振剛想:這個老頭子真敏感!思維的速度快得出奇。 “老主任,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它能說明什麼問題?” “有兩種可能。”桑楚伸出兩根手指,“一、她是吳鉤派去的坐探,暗中刺探九頭鳥的詭計;二、她是牆頭草,哪邊得勢往哪邊倒,現在九頭鳥的勢力顯然比吳鉤強大。”

“說不定還可能由第一種演化到第二種,開始是坐探,後發現吳鉤不行了,乾脆倒向姓溫的。” “是的,這種可能是存在的。”桑楚道。 “那,咱們現在是不是應該有些動作?” 桑楚沉思片刻,道:“可以,時機就要成熟了,不妨接觸一下。” “誰去?” “我。”桑楚又接上一支煙,“權且作為投石問路,如果咱們判斷無誤,溫、吳都會有動作。對了,今天中午九頭鳥來了。” “來幹什麼?” “來見我,目的是想洗清自己。”他把九頭鳥的來訪和見到方澍後所了解到的關於藥品的情況講給了黎振剛,最後說,“九頭鳥讓我給他三天,我估計問題還是和股票有關。” “三天。”振剛嘀咕了一聲,“是不是說,這三天之內股市上要出事?” “大有可能。”桑楚點頭道,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振剛,你估計會出什麼事?” “無非是漲和跌,最大的可能是跌。這麼一來,吳鉤可慘啦。” “嗯,所以我擔心九頭鳥還是有危險。” 桑楚遞給他那個小藥瓶,道:“請技術人員鑑定一下,看看這裡邊到底有什麼名堂。至於九頭鳥,應該採取相應的措施,以免生出意外。現在,吳鉤恨他,方澍也恨他,出事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他所謂的'三天'一定和當前的股市風波有關,真有個三長兩短,股價還會狂瀉,一百二十萬股民可就慘啦!” “是,我派人對他進行保護性監視。” “不,你自己去!而且要絕對隱蔽,不要讓他有所察覺。” “好,我去。” 桑楚又道:“我想見見那個許絲絲,怎麼才能見到她?” “不大容易。總的來說,她不會總是呆在家裡,和九頭鳥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大。算了,這個事一併交給我辦。只是……該不該動她?” “觀察她的一切行動,但不要驚動她。兔唇之死就是因為過早地被他們察覺了,不能再第二次重複錯誤。” 商量已畢,桑楚還是決定親自到公安局技術科去鑑定藥物。他乘坐黎振剛的摩託在公安局下了車,對方再次趕奔股市。 藥物鑑定很麻煩,需要一片一片地排除,一直幹到天黑,才處理了六十幾片。桑楚和技術人員商量,是不是吃過晚飯再乾,對方同意了。二人關掉燈剛剛出門,黎振剛的電話來了: “老主任,又出事了,請你馬上到臨西分局來一趟。越快越好。” 來不及細說,桑楚迅速動身。 二十分鐘後,他出現在分局雪亮刺眼的審訊室裡。九頭鳥左肩上纏著繃帶,面色慘白地坐在角落裡抽煙,許絲絲站在他旁邊,一臉焦急和驚恐的模樣。進門之前,桑楚已在院子裡看到那輛紫紅色的桑塔納,它的後排座右側的玻璃被打碎了。桌上的瓷盤裡,放著一枚小口徑步槍的子彈頭。 “傷的厲害麼?”桑楚走到九頭鳥身邊。 儘管此兄受了傷,但仍然不減今天中午那種傲慢和倨傲。 “沒事兒,擦破了一點皮,要不是這位先生大驚小怪,我絕不會到這兒來。” 他指的是黎振剛。 桑楚轉向黎振剛,問道:“在哪兒出的事?” “在他的寓所門前。” 九頭鳥咆哮起來:“你他媽本來就用不著跟著我。沒有你,這件事本來他媽不會怎麼樣,結果現在弄了個滿城風雨,你得替臨江市的股民負責。” “少廢話!”黎振剛火了,“要不是你這麼黑,何至於挨黑槍?你今天又拋了多少?” “這不關你的事!”九頭鳥吼道,“我黑,還他媽有比我更黑的,你知道這次風潮我損失了多少麼?七十四萬!我黑?!” “我不懂股票交易,”桑楚道,“可是我知道,這次股價暴跌是你挑起來的,這麼說大概不冤枉你吧?” “當然冤枉我了,環股暴跌的直接原因是那場火災,並不是我!”九頭鳥大叫,“我希望馬上離開這該死的地方!” “行,你馬上就可以走。不過,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所說的比你更黑的那個人,是不是有所指?” “無可奉告!”九頭鳥站起身來,氣沖沖地走向房門。 那位許絲絲抓起他的白手套跟了出去。 桑楚一直在觀察這個女人,但看不出她的心思。這個女人留給他的印象總是那麼不可琢磨。 “出事現場有人麼?”桑楚問。 “放心吧,”黎振剛道,“在小口徑步槍的有效射程之內,我全都安排了人。另外調集了所有持這種步槍的人員的名冊和槍支號碼。” 桑楚點點頭:“好,馬上帶我去出事現場。” 出事現場位於臨西區東南角,面臨臨江,日夜有小型輪船和躉船從此經過。現在政府的建設重點在江對面,這個角落看上去比較老舊,灰色的老房和錯落的樓群擠在一處,顯得比較擁塞和雜亂。 桑楚做夢也沒想到150,腰纏萬貫的九頭鳥,竟然住在如此破舊的地方。 他們剛到不一會,姓溫的也回來了。顯然方才是去送許絲絲回家。見到桑楚等人,他沒表示吃驚,但態度很冷淡。 “桑先生,家裡很擠,不能請您進來喝茶了,再說,您還有公務。” “多謝,等我抓到行凶者,可能還要打擾你一下。現在你能回答找一個問題麼?” “請問。” “你估計打槍的是什麼人?” “一般來說,這是小股民幹的。媽的,這些人太短視了。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我這麼做是對他們有好處的。” “你不認為這是大股民幹的麼?”桑楚在暗指吳鉤。 不料九頭鳥卻笑了:“肯定不會,真正的大股民,現在會像保護眼珠子似地保護我,絕不會向我打黑槍。” 說完,他便跨進了院門。 桑楚叫黎振剛帶他看看現場。黎振剛指著那輛桑塔納說:“車子就停在現在這個位置上,九頭鳥好像是趕回家來辦什麼事,所以許絲絲也在車上。當他走出車門的時候,我聽見喲的一聲,同時聽見車窗玻璃的碎裂聲。趕上來時他已負了傷。” 說到這裡,他朝不遠處那幢灰色的小樓一指,繼續道:“從九頭鳥站的位置和中彈的角度看,子彈很可能是從那座小樓打來的。所以,我已派人把住了那幢樓的每一個出口,監視每一個進出的人員。” “突擊搜查!”桑楚道,“你看,那樓只有六層,面向這邊的窗口有兩個,其中一、二兩層由於有遮擋物,基本上可以排除,突擊搜查上邊的幾戶。” 黎振剛點收頭,帶著人去了。 桑楚圍著那輛轎車轉了幾圈,著重看了看被子彈打中的地方。玻璃碎得很沒有規律,可見子彈擊中它的時候已沒有了力量。不過,要是打在頭上,結果還是非常不妙的。 他面對那扇大門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九頭鳥的住房還算寬綽,並且進行了些簡單的裝飾,整個感覺比較大方,但陳設絕不鋪張,一應家具還是十多年前的樣式,電器也都是平平常常的大路貨。 溫妻是那種賢淑型的人,話不多,很勤快,桑楚還沒坐穩,茶已經送上來了。有個上高中的男孩,躲在自己的房間作功課。 九頭鳥表現得友好了些,把桑楚讓進那間堆滿了各種書報,雜亂無章的房間。這裡有一張木床,床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架計算機,和一些印製粗糙的《股市預測》一類的印刷品。 “還有什麼話要說,桑先生?”他大咧咧地靠在床角,點上一支煙。肩上的繃帶已經取掉了,穿著一件紅色的背心。 “您可是親口答應過我,給我三天時間。” “我是答應過你,所以,這三天你隨便乾什麼,我也不干涉。” “那你還來幹嘛?” “聊聊,隨便聊聊。”桑楚道,“比如說,你對現在的處境有什麼準備沒有?” “這話看怎麼說了。”九頭鳥道,“危險當然是存在的,但我不怕。出門,我有保鏢,錢又沒有放在家裡,我怕什麼?” “嗯,你是個很精細的人。”桑楚微笑道,“可以說,點水不漏。” 對方晃悠著腦袋:“我不傻,聽得出來你這不是誇我。還是少兜圈子吧,你到底是不是懷疑我殺了方伯邨?” “你說呢?”桑楚反問道。 九頭鳥嘿嘿笑起來:“這麼說好了,你如果已經拿到了我的罪證,現在就不會在這裡說話了。我相信,你永遠拿不到我的證據。” “你好像很自信?” “那還用說,因為方伯邨根本就不是我殺的。”九頭鳥把煙頭扔在地上踩滅了,“至於說那張《民生報》上說的故事,我也許有時間專門向你解釋,但不是現在。” “你拿走了方伯邨的某件東西。”桑楚點出了要害。 不成想,九頭鳥不為所動,道:“這一定是那個姓莫的女人告訴你的。遺憾得很,根本沒有那回事。” “別騙我,溫先生。我不是三歲的小孩。你不願意承認沒關係,我也並不是現在就想知道。但是我敢肯定,那個東西是存在的。” 兩個人的口氣都很硬,空氣開始緊張起來。桑楚喝了口茶,換了個話題。 “溫先生,這個計算機是你用的麼?” “是不是看不起我?”九頭鳥口氣很不友善,“別說計算機,就是給我一架飛機,我也敢開。” “別誤會,我沒有什麼惡意。”桑楚解釋道,“這計算機對你很重要么?” 對方沒有回答,伸手在鍵盤上敲出幾組數字,道:“看見沒有,這是兩個月前,也就是七月十三號的股市行情。我之所以發財,有一半功勞歸功於它。” “另一半呢?” “另一半就是敝人的運氣和別人的失誤。” “比如說大華公司的吳鉤。” 說這話時,桑楚發現九頭鳥的表情明顯地發生了變化。眉峰抖動了一下,臉上的笑紋消失了。 “桑先生,我現在有權利請你出去!” 桑楚笑著站了起來:“是的,不用你請,我是該出去了。你聽外邊,八成是拿槍打你的那個人逮著了。不想去看看麼?” 說完這話,他開門走了出去。 九頭鳥趿著拖鞋跟了出來。 突然,沒待桑楚說話,背後的九頭鳥驀地驚叫起來:“不!這是怎麼回事?你們為什麼要抓他?” 桑楚定睛一看,也愣住了,被抓的那人竟是金氏兄弟的老大。 “核對槍身號碼。”桑楚沒有理睬九頭鳥的叫聲,快步走到金老大面前。 這是個很粗壯的漢子,年紀約在三十七、八,方臉濃眉,嘴唇很厚,顯然屬於那種不愛說話的內向性格。和今天上午一樣,他還是那副十分冷靜的模樣,並未見他有什麼害怕的表示。 “槍身號碼準確無誤。” 黎振剛把一支小口徑步槍遞給桑楚,而後指著登記簿上的一組數字給他看。 “你叫金大林麼?”桑楚問。 “是我?”對方道。 “幹什麼工作?” “市體委射擊隊,教練。” “嗯,教練。看起來你的槍法不怎麼樣。”桑楚哼了一聲,“而且由於眼下這件事,你很可能連飯碗都保不住了。” “他的飯碗已經丟了!”九頭鳥叫道,“是我把他拉下的水,辭職出來跟我搞股票的。姓金的,我可從來沒有虧待過你,你為什麼……” “別說了!”金大林吼了起來,“你他媽幾十萬賠掉,連眼皮也不眨。我呢?” “你的損失我來彌補,用不著來這手哇!” 金大林還想咆哮,讓桑楚擋住了:“都別叫了,幸虧是教練用槍,幸虧只擦破了點皮,不然的話,可夠你喝一壺的了。即便如此,你還是要跟我們走一趟,關幾天的可能也有。” 他朝振剛使了眼色,金大林被押走了。 然後轉向九頭鳥,冷笑道:“看見沒有,溫先生,連你的心腹都反水了,可見你的黑手下得太重了。” “沒想到,真沒想到!”九頭鳥氣急敗壞地說。 桑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向摩托車走去。 黎振剛轟著了油門。 九頭鳥站在門口呆若木雞。 回到二招,發現小古正在房間裡坐著看報。一見桑楚和黎振剛,趕忙站起身來,笑著要作解釋。桑楚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什麼也別說了,你自我感覺怎麼樣?” “沒問題!”小古把沙發上的遮陽帽往頭上一扣,“你們看,屁事沒有。” 桑楚坐下身子,疲勞地喘了會兒氣,道:“出來就出來吧,現在事情越發複雜了,正需要人手。來,都坐下,咱們把情況綜合一下。” 三人坐定,桑楚開口道:“經過幾天的查證和了解,事情的確有所進展。比如說九頭鳥操縱股市,已經確鑿無疑。現在似乎連他自己也有些把持不住市場了,到令天為止,他損失了七十四萬,鬧得個焦頭爛額,連同夥都朝他開黑槍。我估計,明天的股價還會暴跌。” “這是無疑的。”振剛插嘴道。 “還有吳鉤,他是這次股市風潮中損失最慘的一個。這些我們姑且不論,目前最引人注意的是兔唇的事和那個許絲絲小姐。” “咦,哪兒又蹦出個許絲絲小姐?”小古道。方才說到打黑槍,他已經很驚奇了。 黎振剛簡單地向他介紹了一下。 桑楚繼續道:“這個女人應該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她假如真是吳鉤派去的坐探,溫、吳之間的關係就越發微妙了。” 振剛道:“我還是認為她是牆頭草。她不是繼承了一筆遺產麼,很可能在溫、吳之間選擇投資對象。開始準備投資給大華,後發現大華每況愈下,便倒向姓溫的,做起了股票生意。” “這麼解釋很符合邏緝。”桑楚道,“只是太簡單了一些。這個女人給我的印象,不像個一般的角色。” “是否需要對她進行特別監視?” “應該。不,必須。”桑楚果斷地說,然後點上一支煙,“現在咱們再來看看兔唇之死……” “什麼?兔唇死了?”小古叫起來。 “是的,他被滅了口。而且又發現一張梅花老K。”桑楚的口氣變得冷峻,“現在,事情已經刻不容緩了,這個所謂的梅花黨一天比一天猖撅,不及早地將其破獲,說不定還要死人。” “九頭鳥的危險最大!” 通過打黑槍一事,黎振剛已基本改變了看法。 “這件事交給我,”小古道,“我親自監視這個姓溫的,絕不能讓他再出事。” “對,他對這個案子的重要性是最大的,要絕對保證他的安全。”桑楚道,“不過,你的身體吃得消麼?” “不成問題。” 桑楚點點頭,面對天花板發了一會呆,沉吟道:“兔唇、大華……還有一個藍鳥公司的馬騮……媽的,腦子都快繞不過來了。” 黎振剛道:“老主任,我明天是不是再去見見吳鉤,或者乾脆將其收審!” “咱們沒有證據呀,同志!”桑楚顯得很煩躁,“光憑幾張梅花老K是不夠的,現在需要的是罪證!” 小古道,“能夠抓到那個大個子,罪證不就有了。” 桑楚倏地把目光移向小古:“對,這是個重要情況!今天我在萬豐交易所的大廳裡,還看見吳鉤身邊有這麼個人。不過,我們現在即便認定是他,也不能過早下手。權且作為魚餌,把他背後那條大魚釣出來。” “這個人一併交給我。”振剛道。 桑楚笑道:“你有幾隻眼睛幾條腿?我看呀,吳鉤你不必將其盯得太緊,側重於這個大個子。對了,據那次你給我看過那份有關人猿的材料,倒是很符合這個大個子的特徵。” “是的,我也想到了這一點。”振剛道。 桑楚沉思片刻,道:“假如他就是人猿,就更不能輕易觸動他,防止黑勢力分子漏網。” “跑不了他們。”黎振剛滿有把握地說,“眼下我那張網早張好了,只要是有疑點的人,一個也跳不出我的手心!” “說你胖你就喘上了。”小古笑起來。 “先別笑,還有事兒呢。”桑楚道,“那瓶藥品的技術鑑定還沒出來,但問題肯定是有的。” 他把方澍提供的情況介紹給小古,直說得小古目瞪口呆:“見鬼,方家這是怎麼了!” “先不管它是怎麼了,就說這藥片的數字,就足以說明有鬼。理由有三,一、從數字上來看,顯然多出一片,最好的解釋,希望是生產單位的誤差。那麼,二、從我已插手鑑定的那六十多片看,尚未發現異常,也就是說,它全是洋地黃也可能。況且我和方澍反複數過幾遍,藥片被搞得很亂,如有假,六十多片也該發現問題了,可是沒有。於是,第三,我初步認定,這瓶藥都是真的。那麼,鬼在哪裡呢?你們誰說說看?” 小古道:“其一,有人從其他渠道搞來了洋地黃。其二,寄希望於那一片。” “有意思,說具體點兒。” “如果是有人從其他渠道搞來了洋地黃,那麼,這個人就可能是外部的,說穿了就是那個九頭鳥。如果……” “不,這種解釋沒有說服力,內部的人也可以照此辦理。”桑楚否定了小古的說法,“下一個如果是什麼?” “沒有下一個如果了,”小古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我想說,如果其中有一片是另一種藥物,說不定就是被人換過了。不,顯然不對,他不會只換一片。” 桑楚哈哈大笑:“天呀,你真是個聰明的小朋友,你已經接近真理了,可惜只差一步,讓我這個老頭子揀了個便宜。” 他笑得異常開心,是那種解開難題的開心:“說起來這是個非常困惑人的問題,難就難在內部人和外部人都可以做同樣的手腳,很不好判斷。現在小古這麼一說,難題解開了。單數!二位,那個人給方伯邨下的藥是單數,比如三顆、五顆、七顆,而且這藥肯定是他帶來的。做完手腳以後,他忽然發現不對了,也就是說,他擔心將來被查出來,自然會懷疑到那瓶藥。而一數藥片發現與服用量相符,馬上就會想到是攜帶來的藥物,這就構成了謀害罪。於是,這個人在非常緊張的情況下,往藥瓶裡投放了一顆其他類藥物,試圖解釋這個單數的現象。可是他忘了,不管他是否在藥瓶裡作文章,只要我們化驗出粥裡含了過量的洋地黃,都可以作出謀害罪的結論。此人的做法完全是畫蛇添足,此地無銀三百兩。” 兩個年輕人聽得張口結舌。 桑楚大鬆一口氣,道:“拋開這該死的藥片問題吧,它本身毫無意義。” 振剛道:“那麼,老主任為什麼這麼開心?” 桑楚更開心了:“這就在於,通過這毫無意義的問題,我看出點名堂。第一,此人很緊張;其二,此人很有心計。事實上,只有有心計的人,才會在萬分緊張的情況下,做出這種自以為聰明,實際上很蠢的事情。” “莫懷毓和九頭鳥都屬於這一類人。” “不,九頭鳥不像。他是個異常冷靜的人。” 看來問題很明白了,只有那莫懷毓。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莫懷毓,這個神秘莫測的女人,突然像幽靈般地浮現在人們眼前。儘管小古和振剛都沒有和其打過交道,可是,她在整個案件當中所扮演的角色,的確是耐人尋味的。 “這樣吧,”桑楚開口道,“方家這邊的問題可以暫時放一放,集中精力對付溫、吳二人,他們是整台大戲的主角,先突破重點。” “老主任打算轉移陣地了?”振剛笑道。 “不,我想去見見那個吳鉤。他現在並不知道我的身份,工作起來主動些。並不證明我放棄了方家的案子。” “好吧。”黎振剛表示同意,“我重點監視那個許絲絲和臨江犯罪集團的動靜,小古對付九頭鳥。” 三人議定,時間已經不早了。就在振剛準備告辭的時候,電話響了。是公安局技術科打來的。藥片鑑定出來了,有一顆異物,是一種維生素類藥品,是日本進口的。 桑楚馬上想起那天莫懷毓委託黎薇給老人服的那四片藥,方澍說那是一種日本進口的維生素類藥品。 果然是她! 是什麼力量驅使她向方伯邨下此毒手呢?換句話說,九頭鳥究竟從方伯邨手裡得到了什麼東西?另外,還需要去問問小保姆金娣,假如藥品真是莫懷毓偷放在粥裡,她不會毫無察覺。 “早些休息吧,”桑楚伸了個懶腰,“我實在盯不住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是的,很快解開這些謎團,顯然是不現實的。好在來日方長。 吳鉤明顯地瘦了一圈兒。 這是桑楚得到的第一印象。現在,他坐在大華公司總裁室那柔軟的沙發里,抽著煙,喝著茶,滿有興致地端詳著這位吳大老闆。 看來他已經焦頭爛額了。 吳鉤那副儒雅的風度蕩然無存了。方才已有消息傳來,九頭鳥昨晚挨了黑槍,險些丟了老命。今晨萬豐交易所的開盤價非常可怕,而且隨著股民們大量拋出,三環的股票一落千丈。吳鉤氣急敗壞,竟當著桑楚的面,衝電話大叫:“拋:一點不剩,全拋出去!” 桑楚再外行也看得出,在這次股市風潮中,吳大老闆敗局已定了。 吳鉤像一頭受傷的豹子似地在偌大的辦公室裡走來走去,蒼白的臉上綴著兩顆由於睡眠不好而顯得略微泛紅的眼睛。眼眶是青的,兩腮有些凹陷,而且投下兩塊陰影。 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裡透進來一些。 吳鉤在窗前停住了,嘩嘩地拉上了窗簾。而後突然回過頭來,用一種詫異的目光盯著桑楚。 “你怎麼還沒有走?” 桑楚站起來,走到吳鉤面前:“吳先生,生意場上就是這麼回事,何必拿身體下賭注?我相信,你還會東山再起。” “哦,你真是這麼想的?”吳鉤眼裡閃動著渴求的光亮,“你說東山再起?” “當然。”桑楚十分肯定地說,“憑吳老闆的才幹,對付一個九頭鳥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想進一步刺激刺激他。 吳鉤聽到九頭鳥的名字,雙眼驀地冒出刻毒的火焰,腮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 “我,我……” 他沒有再說下去,好像猛然間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他從台案上拿起一支雪茄,不住地在手心上叩著,又開始來回走動。 桑楚的激將法沒有奏效。 “先生,”吳鉤停在了桑楚面前,“您真是華陽公司的麼?” “哦?什麼意思?”桑楚故作吃驚。 “噢,沒什麼意思。”吳鉤擺著手,“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如果貴公司能夠融通給我……” 話沒說完,自己又給否定了:“不不,我這是瞎想,這是不可能的。” “完全可能!”桑楚成心要引誘他一下,“您的意思我明白,是不是急需一筆資金?” 吳鉤到底是個老奸巨猾的傢伙,沒有馬上顯露出迫不及待的樣子,而是很認真重新把桑楚打量了一遍。 他開始懷疑了。 桑楚不懂生意場上的規矩,生怕話多露餡,便微笑了一下,道:“吳先生好像信不過我們的誠意?” “誠意?”吳鉤掠過一個冷笑,目光始終追著桑楚,“說實話,這兩個字我已經聽膩了。換句話說,如果貴公司放我一筆高利貸,或者乾脆提出合作的動議,我倒可以考慮。” 桑楚坐回沙發里,懶懶地點上一支煙,吹出一串煙圈道:“吳先生所說的合作,是不是指的金穗大廈的投標?” 吳鉤彷彿被燙了一下,隨即便非常不自然地在桑楚對面坐了下來,道:“您好像什麼事都知道了。” “生意人嘛,靠的不就是兩隻眼睛。” 吳鉤迫不及待地說:“既然您已經知道了,我也不再隱瞞。是的,我現在很需要一筆資金,或者尋找一個合作夥伴,貴公司是否有意……” 桑楚把蹺著的二郎腿放下來,湊近吳鉤的臉,低聲道:“這證明我沒有看錯,吳老闆果然是個聰明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距離金穗大廈的投標,好像還有一段時間,這個話題是否可以先放一放?” 吳鉤呼地變了臉:“什麼?你原來在拿我尋開心?” “絕無此意。”桑楚道,“不管融資也好,還是放貸,都需要對貴公司有個了解,這是必要的,完全符合合作的程序。” 吳鉤啞口無言,剛剛鬆弛了一些的神經又繃緊了。 桑楚暗自得意,沒料到自己這個半吊子也能把一個老練的商人治住。理智告訴他,可以適可而止了。 “吳先生,希望我提出的要求不太過分。” “當然不過分。”吳鉤說,“但多少有些乘人之危的意思。” 吳鉤顯然不想露底,可桑楚已經明白,他的經濟實力顯然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他站起身來,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用一種老於世故的目光看了吳鉤一眼,倒背著雙手踱到那幅國畫的前面。 他完全想起來了,這幅“鍾馗打鬼圖”和小保姆金娣房裡那幅廢稿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感覺被證實了,畫幅的落款果然是方仲達。 時間是八個月之前。 “吳先生,這位畫家好像很有名?” 吳鉤點頭道:“不錯,許多名家都很欣賞他的畫。可是,您能不能坐下,咱們再談談。” 他對合作的事仍然不死心。 桑楚卻沒有想談的意思,他擔心深談下去自己會“江郎才盡”,對於生意場,他畢竟是個門外漢。但字畫方面,他倒是有些眼光的。此刻,他便看出了蹊蹺,畫幅上方那首題詩有些念不通,原因是少了個“德”字。 起先他以為是一首詞,發現詞也沒有這樣寫的。是一首詩,七言絕句,只是第三句中缺少一個“德”字。 筆誤麼?乍看像是筆誤。但認真研究一下全部書法的氣勢,又不像是筆誤,每個字的上下銜接和整體感,分明是一氣呵成的。 那個德字是有意缺少的。 缺德! 桑楚大悅,這個發現使他興奮得幾乎叫出來。方仲達,吳鉤。又是一對關係,一對很不妙的關係。看來,這個吳鉤並不像他表面那麼儒雅,至少在古詩詞方面是個白丁,不然的話,他早就該發現畫上的問題了。遺憾的是,他不但沒有發現,還把這幅暗藏咒罵的畫堂而皇之地懸掛在總裁室裡。 一個外強中乾的傢伙,和九頭鳥正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後者看上去很粗,實際上很細。 人的確不可貌相。 基於這種認識,吳鉤在他眼裡迅速地貶植了。這種人在生意場上也頂多能得一時之逞,敗給九頭鳥是必然結果。最有意思的是,他們都和方家有關。這樣,兩條線索的交叉點就不再是一個,而變成了兩個。 “吳先生,”桑楚提高了聲音,“我還是那個意思,合作或者融資,我們都要求貴公司提供一份包括在冊資金在內的詳細材料,最好要有公證部門的簽字。” 吳鉤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只是還沒有發作。這個要求不算過分,或者說非常合理。他沒有理由發作。 “是不是你做不了主?”他望著桑楚。 “誰也做不了主。”桑楚道,“這要由公司理事會決定。”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吳鉤揮了揮手。 “不要這樣,吳先生。”桑楚道,“這並非過分的要求你都不能接受,還怎麼尋找合作夥伴?況且,金穗大廈是一個很有油水的工程。” 吳鉤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比哭還難聽:“您走吧,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那我就告辭了。”桑楚朝他點了點頭,向門口走去,“對了,吳先生,問一句題外話,您和那位畫家很熟麼,我想求他一幅畫。” 吳鉤煩躁地說:“他現在已經不行了,其他我一無所知。” “對不起,我走了。有事您可以給我打電話。”桑楚退出門去。 他已經不行了。 往回走的路上,他反复玩味著吳鉤的這句話。到目前為止,他最不了解故可能就是這個畫家了。意外地發現了他和吳鉤的關係,這是一個巨大的收穫。從方仲達的“缺德”上可以斷定,他很可能早就發現了吳鉤的不軌行為,暗中用題詩詛咒,很符合一個文人的舉動。 他不行了?什麼不行呢? 很可能是藝術上不行了,他記得方澍說過,方仲達近一年來,畫風有很大變化,似乎開始墮落了。這個現像很值得關注。 也許這個“不行了”和吳鉤有關。 對,去見見那位畫家。他說不定是打開這座迷宮的鑰匙。 桑楚看看時間還早,斷然決定再訪蝙蝠公寓。他攔住一輛出租,叫人家快開。 十分鐘後,他在安惠路的弄堂口下了車。 弄堂裡依然很靜,他踏著青石鋪成的路向深處走去。當他看見方宅那深灰色的大門時,驀地感到這裡又出事了。 門開著,柵欄旁停著黎薇那輛紅色的春花自行車,方澍站在門口發呆,黎薇正從院子裡跑出來。雨道盡頭站著神情冷漠的莫懷毓。手持鍋鏟的小保姆神色慌張地靠在台階旁的石柱子上。 桑楚的出現,使兩個年輕人大為激動。黎薇跑過來叫道:“桑伯伯,你可來了,是不是看到我給你留的紙條了?” “紙條?什麼紙條?我根本沒有回招待所。”桑楚對黎薇說,“快告訴我,出什麼事了?” “方澍的父親失踪了!” 天呀!怎麼這麼巧! 桑楚險些罵出來,他就是來找這位老兄的,可他……竟失踪了。 方澍道:“他昨天早上出去的,由於平時誰也不管誰,所以也沒有引起什麼注意。可直到現在,整整二十幾個鐘頭了,他還沒有回來。” 黎薇道:“方才方澍去畫院詢問,人家說不知道,他從來沒有去過畫院。我又給他的幾個熟人打了電話,結果他沒有去任何一家。” “過去他不是常出去麼?”桑楚問。 “是的,可他至少會告訴金娣一聲,可這次連金娣也不知道。” “別急別急,咱們進去說。”桑楚寬慰道,“不管怎麼說,他總不會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吧。” 幾個人依次進了門。 桑楚向莫夫人點了點頭,便走進了會客廳,經過門簷時,他對金娣說:“別走,你也進來。” 小保姆無聲地走了進來。 眾人落座。 先是一陣冷場,然後莫懷毓說話了:“桑先生,您其實也用不著管這件事,孩子們太沉不住氣了,估計什麼事也沒有。” 桑楚厭惡地看了對方一眼,冷冰冰地回敬了一句:“不管怎麼說,他們總在為父親的失踪著急。” 誰都聽得出他的話中話。 莫懷毓的表情變得十分難看,不再說話。 桑楚其實沒有工夫談論什麼家庭感情一類的話題,他現在開始擔心方仲達的安危了。假如他真知道吳鉤的什麼劣跡或隱私,便難免不再出現兔唇那樣的結果。 一定又會出現一張梅花老K。 “金娣,”桑楚轉向小保姆,“方先生昨天出門你看見沒有?” 小保姆點點頭:“嗯,看見了。當時我正在房後晾衣裳,見他提著個黑色的人造革提包走了出去,我還問了一句:'先生,您出門麼?'他回頭看了一眼,沒說話。” “他出門的時候,這位女主人是否已經出去了?”他朝莫懷毓看了一眼。對此位暗害公公的女人,他已經厭惡到了極點。 金娣點頭道:“是的,夫人一早就出去了。” “那雙旅遊鞋他是否穿走了?” “沒有。”金娣搖搖頭,“他只有出遠門時才穿旅遊鞋。” “那倒不一定。”桑楚自語道,然後對所有的人說,“各位,你們是否發現他最近幾天有什麼反常的舉動?”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來。 莫懷毓哼了一聲,起身離開了房間。 等著瞧,總有你哭的那一天,桑楚望著那個背影暗想。 “要不要到他的房間裡去看看?”方澍說,然後對金娣抬抬下巴,“去,把門打開。” “鑰匙,我……”金娣驟然緊張起來,“我丟了。” “胡說!”方澍拍案而起,“我昨天晚上還看見你進過他的房間,我親眼看見的。” 金娣顏色大變:“沒有,我沒有進過他的房間,你一定看錯了。” “還在撤謊!”方澍火冒三丈。 “慢!”桑楚抬手製止住他,又轉向金娣,“金娣,你說實話,真的沒有進過方先生的房間?” 金娣嚇著似地縮成一團,半天才說:“沒、沒有進過。” 方澍狠狠道:“賊!你是個賊!昨天我從外邊回來,當時天很黑,樓上只有我母親一個房間亮著燈。可是,就在我返身關門的時候,無意間看見了你的身影,像賊似地閃進了我父親的房間,緊接著燈就亮了。你還敢說不是!” 金娣嚇傻了,在方澍嚴厲的目光下,終於哭了起來。桑楚望著她,嘆息地想:正可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連個小保姆也變得鬼氣十足了。 “當”地一聲,一枚房門鑰匙從金娣的指縫間掉在地板上。 桑楚揀起鈴匙,並沒有急於上樓,而是直視著金娣那張淚跡斑斑的臉,問道:“金娣,現在你要說實話了,方先生離家時到底說沒說過他去哪裡?” 金娣搖搖頭,道:“沒有,他沒說。” “假話,金娣,你還在撒謊!”桑楚的口氣嚴厲起來,“如果你不知道他不會回來,怎麼敢夜晚偷入他的房間?” “因為……因為那盆仙客來叫他抬進房間裡去了。” “仙客來?什麼仙客來?”桑楚不解地問。 金娣道:“這是我無意中發現的,他每次出門,都要把走廊上那盆仙客來抬進房間,回來後再抬出來。次次都是這樣。所以……所以我知道他又出遠門了,這才進了他的房間。” “金娣,”桑楚站起身來,“我現在不想問你為什麼要到他的房間裡去,你如果覺得可以告訴我,隨時都可以來找我。現在,你帶我去方仲達的房間。” 說著,他把鑰匙還給了金娣。 推開房間的門,迎面撲來一股五味混雜的氣息,有顏料昧兒、墨味兒、還有長年封閉的那種陳腐味兒。 方澍開亮了電燈。 出現在桑楚面前的是一個標準的畫家的房間,迎面是一張寬大的畫案,上邊鋪著墨跡斑斑的純毛氈墊,筆架、硯台、胡亂扔成一堆的國畫顏料,以及成捆的宣紙,牆上垂掛著幾幅已經又黃又暗的古畫,非名人之作,另有一條幅橫掛在正面牆上,是當代書法界名人的,上書兩個斗大狂草:墨緣。靠牆角,置一藍花瓷缸,畫軸豎在缸裡。瓷缸旁邊,就是那盆旺盛繁茂衛的仙客來。 裡邊一些,橫置一張寬大的木床,硬板床,上邊鋪著一張蔑席,薄毯隨便迭成方塊扔在床角,床上還堆著一些書刊典籍。床頭上邊掛著帽子和一條灰色的圍巾。 看來畫家是一個生活十分簡單的人。 對於藝術家,桑楚有一種本能的敬重心理,若不是在這奇特的環境和奇特的事件背景上認識方仲達,他仍然會莫名其妙地認為,藝術家都是些超凡脫俗的天之驕子。 看來,大凡是人,都有別人難以看到的另一面生活真實。 譬如方仲達,及其他這個一言難盡的家族。 最使桑楚驚奇的是,在一堆書籍上放著一大卷稀奇古怪的畫,人、物、景,全都殘缺不全、形狀詭異,就是把所有的內行都請來,大概也說不清畫的是什麼玩藝兒。 新潮、變形、印象派和抽象派結合的產物。與方仲達的畫風大相徑庭,說他是墮落似乎有點過分,但不能不說它使人迷惑、使人費解。 這應該出自於當今時髦的青年人之手。 畫一共有二十多張,可見近來方仲達一直在操作這類玩藝兒。桑楚把畫卷好,放回原處。就在這時,他在枕頭旁邊發現了一塊引起他注意的東西。 他把那件東西悄悄地藏進衣袋,又開始尋找其他的可疑物。 床邊有一張很小的桌子,兩個抽屜都沒鎖,方澍隨手拉開一個,請桑楚看。桑楚發現裡邊堆滿了各種石質、大小不一的印章。方澍好像說過他父親喜愛金石。拿起一個看看,又放下了。桑楚對金石也小有研究,他看出,這抽屜裡的石料都很一般,可能好東西沒有藏在這裡。又拉開另一個抽屜,看見一些信件和數目不算很多的錢。桑楚翻了翻那堆信,都是些畫院或美術家協會的公函。他把信理好,重新關上抽屜。又四處打量了一圈,便出門下了樓。 “方澍,也不必太著急,我估計方先生不會有事。” 說這話時,他沒有什麼信心。但各種跡象表明,方仲達離家時並不慌亂,不像是外出躲避什麼危險。 “他會不會去九華山了?”桑楚轉向金娣。 金娣咬著嘴唇,克制著內心的恐慌,聽了這句問話,趕忙說:“我不知道,他沒有告訴我去哪裡。” “哦,”桑楚點點頭,又問,“他走之前是否安排你替他做一件事?” 金娣急忙否認:“沒、沒有!” “我還是那句話,”桑楚笑道,“你什麼時候想通了,隨時可以來找我。” 說著,他站了起來。 “方澍,你父親如果有了消息,請通知我一聲,我這邊也注意幫你打聽一下,估計不會出事。” 兩個年輕人把他送出了門外。 走到沒人的地方,桑楚從口袋裡掏出那團東西。東西是灰白色的一團紙,大概是洗衣服時忘在口袋裡的經過揉洗和晾曬,已經乾成了一疙瘩。他小心地把紙團剝開,生怕將其撕壞。還好。 那是一種很高級的卡紙,像是從記事簿上隨手撕下來的。這團紙之所以引起了桑楚的注意,完全是一種本能。他發現方仲達的房間確實被人動過了,桌上、床上、抽屜上,都有一些常人無法察覺的痕跡。他在“碼踪學”方面很有研究,這些疑點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基於對方仲達的懷疑,他相信這個從方仲達衣袋裡落在床上的紙團可能會有名堂。 紙上的字跡沒有洗掉,勉強可以辨認出是一些人名和地址,一共六個。最使他滿意的是,他在這裡發現了“沈高”和“藍鳥”。 他將紙片塞進衣袋,快步地走出了弄堂。 街上很亂,出奇地亂。人們行跡匆匆,各處都在交頭接耳,臉上的表情異常興奮。桑楚攔了幾次車,都沒成功。他發現今天,或者說此刻,正個臨江都好像在發燒。 “請問,好像出了什麼事?” 他問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 對方白了他一眼,道:“股票上揚了,翻著跟頭直線上升,還不快去。” 還想再問,人家已經走遠了。 桑楚來不及細想,直奔萬豐交易所而來。半個小時後,他來到了街口,再想進去已經不可能了。整條街都塞滿了人。嘈雜的人聲懸浮在人堆上空,不斷地有交易單從裡邊傳出來,傳單似地滿天飛,警察在搶險似地維持著秩序,但杯水車薪,起不到什麼作用。有些被擠在外面的女人,急得直哭,但臉上的表情依然是那麼興奮。 和這些人比較起來,鐵罐子裡的沙丁魚就像在廣場上散步。 這個變化是一個小時之內發生的。桑楚很快就弄清了真相。今日開盤價他已經從吳鉤那裡知道了,加之九頭鳥挨了黑槍,股價繼續暴跌。可是,一個小時之前,三環集團宣布了復產後的生產進度數字,股價立刻穩住了。緊接著便發生了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情況,九頭鳥的經紀人開始猛吃環股,吃得眾人蒙頭轉向,環股迅速反彈,一部分膽小的人開始拋出手中的股票,想在盈虧臨界點上打個平手。而更多的人開始學著九頭鳥的樣子,猛吃環股,價格牌上的數字不斷翻新,環股被炒得火熱,僅一個小時就上揚了九個百分點。內行估計,九頭鳥在一個小時之內,就吃進兩萬多股,獲利四十多萬元。 好厲害的九頭鳥! 這才開始看好,到晚上收盤,他將撈回自己所有的損失。看來,他對股價的走勢早已了然於心。他這一拳,徹底把吳鉤打趴下了。 馬上找到九頭鳥!桑楚想。 就在這時,他發現了小古。小伙子泥鰍似地從人堆裡擠了出來,看見桑楚,快步跑了過來,道:“九頭鳥是個魔鬼!他不見了!” “什麼?”桑楚急了。 小古道:“他今天一直在汽車裡,手裡拿著大哥大,操縱著裡邊的同夥。可是,不知什麼時候,這個人不見了。我以為他到交易廳裡去了。可是,裡邊並沒有這個人。” “股民們有什麼說法?” “當然是一片歡呼,還有人合計著給他立匾呢!” “果然如此。”桑楚出了一腦門子汗,小古說得對,這個人是個魔鬼! 一個膽大、心細、高屋建瓴的魔鬼。 有人給魔鬼燒高香,此種怪現像只有在股市上可以見到。 “快,到街口去!說不定他還在車裡!” 桑楚一拍小古的後背,快步向街口跑去。 可是,連那輛車也不見了。 “小古,咱們碰上了一個非常高明的對手。”桑楚說,“我甚至可以肯定,昨晚那一槍是九頭鳥安排金大林打的。” “嗯,肯定如此!”小古表示贊同,“九頭鳥借助那一槍,將三環的股票價格推到最低點,迫令吳鉤擠出最後一滴油,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大量吃進,既解了小股民之危,又將吳鉤口袋裡的錢掏乾淨。” “鬼才!”桑楚讚道,“連當年的方伯邨也只能望塵莫及。” 說完這話,他的兩隻眼睛突然直了,腦海里奇異地閃現出那張《民生報》。天呀!現在的九頭鳥和吳鉤,與當年的方伯邨和溫善舉何其相似,簡直如出一轍。 名堂就在這裡,一定在這裡。 “小古,我們無論如何要找到九頭鳥!” 小古為難道:“茫茫人海,到哪裡去找?” “那個叫許絲絲的女人露面了麼?” “這得問黎振剛。” “馬上給刑警隊打個電話!” 兩個人很快找到了一部公用電話。可是,值班員說:黎振剛不在刑警隊。 走出電話亭,桑楚說:“這樣吧,我去他家看看,你直接去火車站,還有碼頭,防備他跑掉。立刻行動。” 小古應了一聲,迅速地離開了萬豐交易所。 臨江站是個大站,在新車站沒建成之前,這裡仍是整個臨江輻射全國的交通樞紐。站台外邊的廣場上,人如蚊,人如潮,包裹行囊佔領了所有的空間,叫賣的小販穿行在人縫當中兜售著食品和香煙。出租汽車如甲蟲般整齊地等候在停車場上,票販子,義務值勤的老太太,還有鐵路警察,以及各種旅店的招徠顧客的女孩子,組成了一個特殊的集團網絡,互相利用又互相防備著。 小古費了好大勁兒,才擠進候車室。廳裡的空氣污濁不堪。他像蓖頭髮似地把候車人篦了一遍,沒有發現大鬍子九頭鳥。 當他往外擠的時候,站口開始放行了。這趟車是開往蘇州方向的。剪票口井然有序,而後邊的人卻焦急異常地往前擠,生怕坐不上車。 小古突然想到,九頭鳥那種大亨,絕不會在這種地方,就算候車,也一定在軟席候車室。他在問詢處問清了軟席候車室的位置,便徑直地向那裡走去。 剛衝進候車室,他就看見了一個大鬍子。九頭鳥!他遲疑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處理眼前的情況。是拘押他,還是禮貌地請他留下。前者顯然不行,沒有任何證據能拘押對方,應該採取第二種方式,向他曉以利害,並明確告訴他,這是一種保護性監視。 九頭鳥檢票後快步向列車走去,經過一段地下通道,可以直接抵達站台。 小古終於挨到了檢票口,卻出了麻煩。檢票員一定要他出示車票和身份證才肯放行。磨了一陣嘴皮子,又忙請來車站負責人,向他陳述了自己執行任務的重要性,這才汗流滿面地進了站。 他直奔軟席。 軟席車廂一般都在列車的中部,可不知怎麼搞的,這趟車竟給掛到了前部。這是一趟長線車,蘇州是中間的一個停靠站;但多數人都是在這一站下車的,所以,江南的口音此起彼伏。小古最怵南方話,而軟席車廂的檢票員又恰恰是個南方姑娘,費了好大力氣,才弄通了他的意思。 姑娘一個勁兒點頭,意思是說,的確有個大鬍子上了車。 小古看看表,距離開車時間只剩下兩分多鐘了。他快步上車,順著軟席車廂裝有冷氣設備的過道一間間地向前尋去。 一個身穿花格襯衫的大個子從洗臉間走出來,重重地在小古身上撞了一下,嘴裡不干不淨地罵了句什麼。 放在平時,小古絕不會受這種窩囊氣。可是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他忍了。 第一個包廂裡是幾個年輕人,正在打牌,見他探頭探腦的模樣,毫不客氣地撞上了門。 小古一下子惱了,猛地把門推開,掏出了自己的證件。 對方不再造次,朝過道指了指,道:“您要找的人可能在後邊。” “早說幾句人話,什麼事也沒有了。”小古揣好證件向後邊找去。第二、第三個包廂都空著。第四個包廂就是那個穿花格子的傢伙。 對方瞟了他一眼,很不客氣地問:“你找誰?” 小古沒理他,繼續朝前找。花格子走了出來,問:“你是警察吧?要抓什麼人,是麼?” “不該問的最好少問!”小古不客氣地說。 “這又何必?我可以幫你找。是不是找一個大鬍子的傢伙?” “是又怎麼樣?”小古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檢查完了最後一個包廂。 沒有。 花格子道:“你肯定是白費勁兒,那個大鬍子在車上一晃就溜了。” 這句話引起了小古的注意:“你說什麼,溜了?” “噢,你幹嘛這麼兇,又不是我放他跑的,只不過給你提個醒。” “你在哪裡見過他?” “洗手間。” 小古迅速地衝進洗手間。裡邊沒人,但衣帽鉤上掛著的那件灰顏色的短袖衫卻無疑是九頭鳥的。 站台的鈴聲響了。 小古怏怏地跳下車,暗想:好鬼的傢伙,金蟬脫殼,讓他溜了!顯然,他並不打算離開臨江,現在正是臨江股市你死我活的時候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