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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我去也

無臉人 蓝玛 7668 2018-03-15
此刻是很難看清那守墓人的表情的,只見他躬著的脊背一下子直了起來,先是茫然地捏捏信封袋,又舉到眉前試圖對著光照照,突然,那雙枯瘦的手不可遏制地悚悚發抖了。天角的最後一縷微光,映出半張激動得無法自製的臉。一筆橫財! 坡上的兩個人完全傻眼了。白可夫想衝下去,被晏子昭一把揪了回來。二人殭屍般地木在那裡。 完了!全完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守墓人撕開了信封。這時候,你罵出祖宗十八代都沒用了。晏子昭覺得心口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似地難受。這個結果是做夢也沒想到的。該來拿錢的人沒來,實實在在的兩萬塊,竟讓個毫不相干的看墳老雜種給撿走了。天底下還有比這更便宜的事麼? 守墓人拉出票子看了看,又飛快地塞了回去。但見他撩起衣襟,往四下里看看,迅速地把錢掖進褲帶上,拍拍。隨即彎腰撿起地上的幾個軟包裝袋,賊似地溜走了。

白可夫發出一聲低沉的惡罵,用力攥開晏子昭的手,向坡下跑擊。晏子昭一把沒抓住,怔了一下,快步跟了下去。 他萬萬想不到,不遠處正有一對犀利的眼睛在死死地盯著他的右手。 那隻右手早就攥在了斧柄上,汗津津的。晏子昭不敢再猶豫了,千掉李邑已成為不可能,而今,必須請白可夫先走一步!此人太他媽不頂事了,隨時可能毀掉他人。先下手為強!滅了這個口,把事情“凍住”,反正是死無對證!是的,警察很容易就能查到李邑發出的敲詐信,叫姓白的死在這兒,頭一個涉嫌人就是李邑!哦!不知這叫不叫一箭雙雕? 斧頭在皮帶上卡住了。他拉了兩下拉不出來。土坡不平整,他打了好幾個趔趄,還崴了一下腳脖子。鬆開斧柄,抓住冰涼的斧頭,從下邊抽了出來。藉著風衣的掩飾,他追到了白可夫跟前。

姓白的面無人色地呆立在墓前發傻,眼睛凝視著入口處的那間小屋。他忘記了最不該忘記的,比如李邑,比如晏子昭,比如警察!他腦子裡只剩下了唯一的一個念頭:必須要設法叫那個老雜種把錢吐出來! ×他媽的!這錢也丟得太冤了! “老晏,不能這麼便宜了那個獨眼龍!” “對對,得想個辦法!”晏子昭的聲音在哆嗦,硬梆梆的斧頭貼著大腿外側提了上來。 白可夫吸溜了一下鼻子:“走,把錢要回來。” “當然當然……” 斧刃在衣襟上一盪,閃過一道微光。晏於昭覺得兩條腿沉得快抬不動了。他很明白,殺人只不過是一下子的事,可這“一下子”竟然他媽這麼難! 驀然間,他喉嚨裡擠出一聲古怪的呻吟,斧頭高高地舉了起來!白可夫猛地回過頭,下意識地抬臂去擋,他突然醒了!

可是,顯然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卻見晏子昭“唉喲”一聲擰歪了身子,緊接著膝蓋一彎,單腿跪倒下去。斧子從手裡飛出,重重地撞在了石碑上。 一塊土豆大小的卵石打在他腿肚子上,滾到了白可夫腳下。 “啊哈!原來如此!” 土坡上走下兩個人來,前邊的正是昨天傍晚在河邊見過的那個小老頭。 “二位好啊!”桑楚把斧子踢開些,停在了兩個人面前,“現在咱們可以重新談談了吧!” 胖子踩住斧頭,拎出了手銬子。 白可夫下意識地退開一步,目光轉到晏某那慘無人色的臉上。他當然明白方才發生了些什麼。晏子昭那舉過頭頂的斧頭,使他徹底看清了對方的兇殘。是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小老頭在關鍵時刻救了他。可是,接下來呢?

“不!”他被新的絕望懾住了。 “別慌別慌!”桑楚凝視著他那雙驚恐萬狀的眼睛,試圖從旁觀者的角度體會一下此人的心理。他後悔沒帶個照相機什麼的,否則,方才那個鏡頭倒是很有趣呢。 說實話,他等的就是那一刻。現在去摸那塊卵石,上頭肯定還沾著汗。當時,他幾乎快把那塊石頭攥出水兒來了。緊張和激動交織的情緒,一生也不一定碰得上那麼幾次。當晏子昭舉起斧頭的時候,他明白:此案有門兒了! 最擔心的是打不准。他瞄準的其實是晏某的後腚,結果卻打在了腿肚子上。 按說應該讓胖子開一槍,像姓晏的這種人,敲斷他兩條腿也不冤!媽的,想想真可怕,推到人前,姓白的也好,姓晏的也好,可都是些人五人六的角色。善良的老百姓,怕是做夢都想不到,他們會作出方才那種連野蠻人都會嚇一跳的舉動。

一斧子下去,不死也得斷條胳膊。 “別他娘的跟拉屎似的!”胖子一腳踹在姓晏的屁股上,把對方踹得蹦了起來。 “太不禮貌了!”桑楚擺擺手指,摸出支煙吸燃,“來,老白!咱們聊聊。” 天更暗了,白可夫的表情變得十分模糊。整個墳地一片灰濛蒙的,像罩了一層霧,唯有不遠處那小屋的窗口,隱約瀉出些昏黃的燈光。白可夫不說話,只有粗重的呼吸聲。 “老白,怎麼了?”桑楚摸出大銅煙嘴兒吹了吹,“現在還用我教你怎麼說嗎?” “不!你們誤會了!”白可夫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桑先生!你們確實誤會了!” 胖子一步竄上來:“你他媽的瘋了!” “別忙!讓他說!”桑楚感到事情有些不對頭,同時也體會到一些似乎可以理解的東西。

是的!白可夫發現事情並沒有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斧頭不是沒砍下來麼?自己不是還活著麼?既然如此,認帳比不認帳更糟糕,至少會更快地把自己送上斷頭台。 “真的,你們確實搞錯了。” “說下去!”桑楚道。 “這斧頭是我讓他帶的。你們以為怎麼了?難道他要殺我?不不!他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千萬別誤會!”白可夫的話越說越快,有唾沫星子濺到桑楚的臉上,“真是我讓他帶的,請相信我!” 桑楚心裡詛咒著這個渾帳,也佩服對方的心計,臉上卻含而不露:“接著說,你要他帶斧子乾嘛?” “我們……我們想撬開墓室看看!” 妙極了!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理由了!桑楚在這一刻簡直想豎大拇哥!奶奶的的老子救了條白眼兒狼!

“別忙!”他抬起隻手,“你們他媽的是不是有病,好端端地撬人家的墓室幹什麼?” “是這樣,桑先生!”白可夫一把拉住晏子昭,“我們倆覺得李邑有可能沒死,但又拿不准!唯一的辦法就是設法證實一下。” “所以,你們想出了這麼個缺德的主意?”桑楚逼近一步,臉貼臉地望著對面這兩個罪犯。他很清楚,由於白可夫的解釋,自己這個救命菩薩轉眼變成了多管閒事的人,“假如你們倆的媽死了,不能安安生生地在墳裡躺著,時不時有人掀開墳蓋兒看看她們睡得是不是踏實,你們樂意嗎?” 胖子一把薅住白可夫的衣領,明白了剛才的一切都是白忙:“咦?你這個王八蛋!” “太粗野啦!胖子。鬆手鬆手!讓這兩個什麼來著?就照你說的,讓這兩個王八下的蛋把原因說說,請吧,哪個王八蛋先說。”

晏子昭的情緒恢復了,抹了把嘴道:“老白說得對,我們只是為了證實這一點。李邑說不定沒死!” “怎麼證實?”桑楚道,“打開墓蓋兒就能找到李邑麼?那裡頭頂多是一把骨頭!” “我們只是想證實一下有沒有骨頭。”晏子昭道,“事實上,從一開始我就懷疑他還活著。” “不對!”桑楚戳戳他的胸口,“你我頭一次見面時,你就咬定他死了!” “是的是的!”晏子昭無法自圓其說,“也許我是那麼認為的,可宋凡的自殺使我改變了這個想法!” “你呢?”桑楚盯住白可夫,“你也改變了麼?” “不不,我一直認為李邑還活著!” 胖子想往上沖,叫桑楚擋住了,他暫時還不想提信口袋的事。這時他已經猜出了信口袋裡裝的是什麼?

“好吧,就算你們說的都是心裡話。那麼,我想問一句,一把骨頭又能證明什麼?” 晏子昭望了墓室一眼:“他要是真死了,也就算了。假如沒死,我想……這事兒就不好辦了。” “怎麼個不好辦?” “當然是抓他!”晏子昭一下子來了火,“我們能看著一個攜巨款的在逃犯而不聞不問麼?” “啊!好人!”桑楚聳聳肩,豎豎大拇哥,“你,還有你!統統是這個。不過晏經理,你剛才好像說'他要是真死了,也就算了,'是不是說過?” “是說過。” 桑楚冷笑遭:“現在你聽著,不管他死了還是沒死,都不可能'算了'!懂不懂我的意思?” “不太懂。他真死了,你有什麼辦法?” “哈,自然有辦法!”桑楚狡黠地一笑,“想知道麼?”

“是的,很想知道。” “那好,聽我告訴你。”他湊近晏子昭那張臉,“你他媽的給我滾蛋!” 晏子昭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指著桑楚,聲音變了調:“太粗野了你!” “對你來說,這是最禮貌的!” 兩個罪犯倉皇而去。胖子趕上幾步,拎回一條鋼絲軟鎖。 “你也是,怎麼把他們放了?” 桑楚接過銅絲鎖,撫弄著上頭那個大銅鎖頭道:“以他們這種心態,你以為能問出什麼嗎?不可能!小伙子。這兩塊石頭已經在茅坑里泡得太久了!你看那姓白的,連命都可以不要了,仍然要撒謊!” 胖子接受桑楚的觀點,但還是不放心:“會不會出事?” “全天候監視,絕不能再死人!”桑楚甩甩那鋼絲鎖,“餵,胖子!這傢伙砸在腦袋上一點兒也不比那斧頭差!” “我覺得最好把他們拘起來。”胖子不放心。 “拘起來這案子就僵了。”桑楚撿起那斧子,“必須讓水流動著,這才有希望推動其進一步發展。況且,他們背後還有個姓尚的主兒,別忘了這個事兒。” “兩包錢!那兩包錢怎麼處理?” “走哇!咱們現在就去見那個發洋財的老東西,他可能正在點票子呢!” 燈光,照在獨眼守墓人那隻什麼都沒有的眼窩上,映出一塊黑影。而那隻好眼,被突然出現的這兩個警察弄得溜圓,灌滿了驚恐和不安。 胖子一把捏住對方那沒有什麼肉的腮,膝蓋頂住小肚子,將獨眼推進屋。桑楚朝門外吐了口痰,跟了進來。 “不認識了?咱們見過。”桑楚坐在床沿上,拿過本武俠小說翻了翻又扔開,“忘了麼?我還答應幫你弄台電視機呢。” “認識認識。”守墓人再怎麼點頭哈腰,還是一臉的凶相,“你把我騙了,你不是民政的。” “電視機還要不要?” “屁!你根本就弄不到。”獨眼忿忿然。 胖子在他胯骨上拱了一腿。桑楚擺擺手:“你現在有錢啦,一般的小黑白還看得上眼麼?” 獨眼人想發作,腮幫子馬上被胖子捏住了,瘦長的脖子像雞似地仰了起來。胖子撩起他的衣襟,發現信口袋不在。 “錢呢?”胖子手上用力,守墓人踮起了腳尖。 桑楚叫胖子鬆手。胖子剛鬆手,腿上就挨了一腳。 “我×你姥姥!”獨眼人猙獰地罵道。 胖子想上,被桑楚攔住了。老頭子叼著大銅煙嘴兒,翻著眼皮默視著這個發了橫財還不認帳的老傢伙,好一陣兒才發問:“還記得上次見面時我問過你的事兒麼?” “什麼事兒?” “你忘性也太大了!”桑楚蹺起二郎腿,“我問你見沒見過一個年輕女人,長得挺俏的一個女人,” “我說過,老子沒留神過什麼女人!” 桑楚朝胖子呶呶嘴:“胖子,給他吃個黑棗。” 胖子把指關節繃足了勁兒,對準獨眼的天靈蓋就是一下:“是不是再來一下?” “看他的態度!”桑楚點上煙抽了一口,“見沒見過?” 獨眼不敢乍刺兒了:“你指的是誰?” “不要明知故問!你的表情證明你知道我指的是誰。”桑楚凝視著他,“這個女人常來此地,手裡總是捧著一束馬蹄蓮。甚至晚上也來!看,你果然想起來了!” “別忙,讓我再想想!” “我提醒你一句,還記得發生'槍戰'的那夜裡麼?她當時就在墳地裡!我這位胖伙計可以作證,因為那一槍就是他打的!” 老獨眼趕忙縮了縮脖子:“別說了,我想起來了!你們問她幹嘛?” “了解一些情況。”桑楚彈掉煙灰,“這兩天她來過么?” “前幾天晚上來過一次,最近兩天沒來了。” 桑楚摳摳嘴角:“她再也來不了啦!她死了!” 獨眼人喲地呻吟了一聲,臉色驟變。 桑楚站起身,在屋裡溜達了兩圈兒,停在老傢伙面前:“所以說,在錢的問題上還是應該慎重點兒,鬧不好會燒到自己頭上。明說吧,那兩包錢,和這個女人的死有直接關係。” “我交我交!”獨眼人燙著似地跳起來,躬著腰探手到絨衣領口裡,從貼著扯皮的位置掏出了兩個信口袋,“全在這兒。這裡頭可沒我的事!” “剛才幹嘛裝傻?” 獨眼人縮縮著,再也不敢犯橫了:“包涵包涵!我再也不敢了!” 桑楚一跺腳,守墓人立刻站直了。 “你怎麼知道那兒有錢?” “我……我一開始並不知道那是錢,只覺得那兩個人不太對頭。” “你以前見過他們麼?” “讓我想想。對,好像見過,好像見過。” 秉楚和胖子對視一眼,發現事情有意思了。桑楚遞給守墓人一支煙,並替他點上:“也是來送錢的麼?” “不知道!這我可不敢胡說。”守墓人望著桑楚,“說不定也是哩!” 桑楚用力吸著煙,沒再發問。胖子把錢揣好,看了看外邊的天色。天全黑了。 “有手電麼?”桑楚突然問。 “手電沒電池了,洋蠟行麼?”守墓人問。 “湊和用吧,帶上你那把鐵鍬。”說著,桑楚踩滅煙蒂,快步出了門。 三個人直奔李邑的墓穴。 老桑楚點上蠟,用手護著,吩咐胖子道:“把墓蓋撬起來!” 胖子接過鐵鍬,插進墓蓋的縫隙裡。守墓人想說什么,到底沒敢言語。只聽嘩啷一聲,蓋子撬開條縫。胖子摳住石板,把鐵鍬靠在墓碑上,雙手用力,把墓蓋端了起來。 桑楚舉著蠟燭趨身向前,就見墓穴裡投下一團黃色的燭光,根本就沒有骨灰盒。 “看,有張字條!”胖子顫著聲道。 是的,墓穴裡放著張白紙,上頭寫著幾個很粗放的字。桑楚拿起那紙,湊近蠟燭,看清了這麼行字:多謝開墓者,我去也! 老桑楚先是一愣,猛然間怪笑起來。 胖子伸頭看去,也傻呵呵地跟著笑。守墓人想往上湊,叫胖子推了個屁股墩兒。 “沒事兒,沒事兒!叫這位先生看看。”桑楚把紙條伸到獨服面前,“看看吧,你他娘的連死人都守不住,還想跟政府要一台電視機,虧你開得了口!” 守墓人也傻了,拿著那張紙橫豎看不出名堂。嘴裡咳咳地發出些不連貫的怪調兒。很顯然,這種邪門的怪事他頭一次碰上。 桑楚坐在地上,對著黑墨墨的夜空笑出了眼淚。這情景叫他想起了裡那個神話。一個魔鬼從瓶子裡幻化作一股青煙飄了出去,幸虧那漁夫聰明,有辦法把魔鬼重新騙回瓶子裡。可李邑呢,誰有本事把他騙回來?媽的!龜孫子看來存心要拿所有的人開涮了! “最近有人動過這個墓麼?”他突然收住笑,逼近那獨眼。 “沒、沒有!我天天都在,怎麼會出這種事?”守墓人慌了。 “告訴我,當初這墓穴裡放沒放進東西?” “當然放……放了!” 桑楚扶著膝蓋站起來,拋開那節熄滅了的蠟燭頭,道:“那麼,你所謂的'天天都在'就他媽非常不可靠了!” 出租車在小河邊慢慢地停住了。 晏子昭想解釋什麼,被白可夫一腳從車裡踹了出來。接著,他也跳下車,胡亂塞給司機一張票子,一言不發地揮了揮手。 出租車飛快地開走了。 當過兵的人總歸是有一把力氣的,晏子昭的後脖領被一把薅住,死狗似的被拖到見不到人的暗影裡。白可夫在他腰上狠狠地踹了一腳,又是—腳! 他現在太想殺人了! 那不是人,是畜生! 若不是那位姓桑的老警察相救,自己現在肯定死硬了。一路上他都在琢磨,這麼活下去是不是有意思?太他媽沒意思了!這不是人過的日子,甚至連鬼都不如。終日如履薄冰,還得防備前後左右,說不定什麼時候,腦門兒上就會挨上一斧子! 姓晏的絕對乾得出來! 這麼想的時候,又是一腳踢出去。這回踢在了胯骨上。晏子昭絕望地呻吟了一聲。由於脖頸被衣領勒著,那聲呻吟很難聽。 弄死他算了! 他放開手,單膝跪了下去。晏子昭蜷曲在地上,張大嘴喘息著,口中噴出一股很難聞的臭氣。白可夫甩手抽了他個大嘴巴。 “姓晏的!沒人味兒的老畜生!你的心太毒了!”白可夫突然哭起來,不知道哭誰,“我怎麼對不起你了?你居然向我下毒手!” 晏子昭緊閉雙眼,等待著末日降臨。 白可夫無法克制地扼住了他的脖子:“我先掐死你,然後去自首!” “老……白,”晏子昭掙扎著,艱難地吐出了他早就準備好的那句話,“我和你……不一樣,我無牽無…掛。可……可你有老婆孩子!” 他料定,這句話是唯一能使自己活下去的最後一招儿! 果不其然,白可夫驀然間鬆開了雙手。 “老白,我求求你!忘了剛才的事兒行不行?我那是一時糊塗!”晏子昭欠起身子,匍匐在白可夫面前。 白可夫一把提起他的腦袋,聲淚俱下:“老雜種!我到死也忘不了!” 晏子昭覺得頭皮快要被揪掉了。 “老雜種!”白可夫牙關緊咬,發瘋似地晃著他的腦袋,“咱們倆的賬到死也算不清!” 是的,到死也算不清! 可是現在,他的確不能死。老婆沒工作,孩子尚未成年,他一死,這個家就全完了。直到現在他才算明白,世界上確實有比死還慘的事。而這一切的根源,都來自面前這個想殺都不能殺的老牲口! 害了李邑,埋下了禍種,如今這個種子發芽了,破土而出了! “現在你說實話!”他攆開晏子昭,哆嗉著雙手摸出支煙點上,“說實話!宋凡是不是你害死的。” “宋凡不是!老白,宋凡真不是我……” “說半句假話,我馬上就能讓你死在這兒!” 晏子昭雙手撐在地上,薄薄的一層頭髮搭在額頭,慘然地搖著腦袋:“我說的都是實話,老白。凡是我的帳,我都認。可宋凡的死,的確和我無關!” “我要你拿出主意來!”白可夫嘶啞地咆哮,“事到如今,我什麼都不管了!你必須拿出主意來!” 晏子昭直起了身子,一把搶過白可夫手裡的煙,拼命地吸著。猙獰的臉隨著火頭的明滅忽亮忽暗。白可夫怔在那裡。 “說得對,說得對!現在你不能殺我,只有我,只有我能救你,救你的全家!” 這倒也是事實! 白可夫知道,眼下自己已然走到了死胡同里。假如有什麼活路的話,唯有晏子昭能想出辦法。 “老白,幸虧你騙過了警察這一局,這證明你當時是冷靜的。我對你沒有其它要求,只希望你再堅持幾天,我去想辦法!” “去求求尚主任!” “不光是尚主任,他上頭還有人!”晏子昭狠吸了最後一口煙,把煙頭摁滅在土地上,“把心揣回肚子裡去,我包你沒事!” “記住你那一斧子!”白可夫威脅道。 “我贖這個罪還不行麼!”晏子昭切齒道,“我把事包下來,N咱們扯平行不行?” “就怕你包不下來。” “你別忘了,這四年全是我包的。” “現在形勢變了!” “啊,你怎麼了麼,再怎麼變,李邑還是個罪犯!別的不說,僅就他詐錢這一手兒,就是鐵證!” “還有個宋凡之死呢?” “宋凡是自殺的!” “那個電話?” 晏子昭終於卡住了,隨即揮揮手道:“別太在乎那個電話,它十有八九和江寧或李邑有關。真是他們幹的,自管高枕無憂。萬一如你所說,是尚主任幹的,咱們不正好可以拿他一把麼?所以說,用不著擔心。” 話說到這一步,也算差不多了。可白可夫仍然感覺不到輕鬆:“你別忘丁,還有警察呢!” “警察拿著什麼了?你說!” “反正懸!” “要緊的是,你不能自己嚇唬自己!”晏子昭道,“事實上他們什麼也沒拿著。知情人死了,李邑又是個戴罪之身。尚主任是咱們的人,你怕什麼?” “你他媽不怕?以為我看不出來麼?你比我還怕!否則你何必朝我亮傢伙!” 晏子昭看了他一眼,道:“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咱們不妨挑明了。我怕的就是你頂不住。別否認!這是事實。更何況,你不是也帶著傢伙呢麼?我指的是胖警察收走的那條軟鎖!” “我是防身用的!”白可夫調門兒低了下來。 “不對吧?”晏子昭進逼一步,“中午吃飯時我問過你,你說你忘了!” 一串陰笑蕩開去。 “好了,不說這些了。”晏子昭吃力地站起來,“以後的事你一概別管,由我來!這些天不要搞任何動作,上班、吃飯、睡覺,和平時一樣就行。” 兩個人各自點上支煙,緩步走出了背陰地。站在河邊把煙抽了,而後什麼廢話也不說,分頭回家。晏子昭直到這時,才感到渾身好幾塊地方都在疼。狗×的!走著瞧吧。 攔下一輛車,好歹撐回了家。剛打開房間門,隔壁鄰居開門出來了。 “晏經理,有人給你送來一箱腐竹。” “噢,謝謝!”晏子昭接過那紙箱,心頭卻一下子抖了起來,某種感覺告訴他,這裡頭絕不是腐竹,“來人甚麼樣?” “中等個兒,三十來歲,男的。” “是不是大鬍子?” “沒有鬍子。” “噢,謝謝!費心了。” 提著紙箱進屋,鎖好房門。把箱子拎進客廳,開燈看時,確實是裝腐竹的那種紙箱。他解開繩子,撕開塑料紙,剛要開箱,手指頭突然不聽使喚了。 什麼人?為什麼沒留鬍子…… 腦子太亂,想什麼也想不進去。他望著那隻紙箱,終於伸手掀開了箱蓋。出現在面前的是個紅紙包。摸摸四個角兒,他的心縮緊了。突然撕開紙包,就見冷白色的燈光下,現出一個黃楸木骨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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