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無臉人

第11章 第十一章陵園靜悄悄

無臉人 蓝玛 7856 2018-03-15
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 白可夫沿著寂靜的過道朝前走著,在經過晏子昭的辦公室時,他略微遲疑了一下,最終沒有進去。 今天是九月九日,是個叫人提心吊膽的日子。和以往進錢不同,這次是在宋凡自殺之後,也是在公安局插手之後。依照眼下的形勢,最好像死狗似地呆著別動。不知晏子昭是怎麼想的,這錢還能去送麼? 他輕輕地開了門,又輕輕地關上。靠著門喘息了一會兒,撩開衣襟看看別在腰帶上的那把鋼絲鎖。黃銅鎖的鎖頭硌著腰側突出的那塊骨頭,他適當地調整了一下。 原打算不帶什麼東西的,他不願意再次充當晏子昭的幫兇。可出了門又發現不妥,還是應該帶件傢伙,不防李邑還要防晏子昭呢!回家找東西,找了好幾件都覺得不對勁兒。不!不能用家裡的東西,一旦出事,這會成為線索。這樣,他才決定去小商品市場看看。結果弄到最後,還是覺得這條鋼絲軟鎖合適。

這個銅疙瘩砸在腦袋上,不像砸西瓜才怪呢!放下衣襟,他給自己泡了杯茶,坐在辦公桌前發呆。 眼下是個焦頭爛額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亂了方寸,幾乎連完整地想一件事情都做不到。首先,錢送不送?是放下就走,還是像晏子昭所說的,留在暗處觀察一下再說?他沒有主意。其次,發現李邑來拿錢又怎麼辦?真下手麼?他覺得自己不尿褲子就是好的。 更要緊的是,警察已經開始行動了,誰敢保證沒有尾巴跟著。 他越想越亂,真正的六神無主了。 拿起電話摁了幾下鍵子,對面很快就傳來晏子昭沉沉的聲音。 “我,白可夫。”他覺得自己的手在打抖,“老晏,下午的事兒……” 沒等他把話說完,晏子昭便打斷了他的話:“現在不是時候!中午,隔壁酒館兒再說。”

咔噠,電話掛了。 白可夫朝話筒罵了句“×你媽的”,無奈地擱下了電話。他試圖從對方的聲音裡判斷一下晏某此刻的心情,卻又沒有這方面的能耐。立起身,在房間裡溜達了幾個來回,抓起雞毛撣子毫無目的的東一下西一下。最後他坐回桌前,開鎖拉出了抽屜。一萬塊還在報表下頭放著。他取出錢,賊似地躬著身數了一遍,然後抽掉兩張塞進錢包,剩下的碼齊,豎著塞入外衣的內兜。 篤篤篤,有人敲門。 他驚出一身雞皮疙瘩。過去擰開門,竟是江寧。 “怎麼啦?老白。”江寧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大白天的,幹嘛鎖著門?” “風,風撞上的。”白可夫舌頭有些不聽使喚。 江寧大模大樣地擺擺手指:“不對吧,這屋根本就沒開窗戶。”

“江寧,你有事麼?” “沒事我才不來呢!”江寧推門進來了。 白可夫趕忙把門關好,靠門站著,不安地問:“你有什麼事?” 江寧沒理他,慢慢地拉開小挎包。白可夫緊張地看著,卻見江寧只不過拿出個小圓鏡子。 “老白。”江寧對著小圓鏡上下看,“你好像有心事?別搖頭,我的眼睛賊著呢!” “沒有,我有什麼心事。” “廢話,現在全公司都議論紛紛,你能坐得住?宋凡的死據說有點兒古怪!” “我……我聽說她是服安眠藥自殺的!” 江寧呼地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可她臨死前接到一個恐嚇電話!” 白可夫一抖,突然翻了臉:“什麼電話不電話,你跟我扯這個乾嘛?” 是的,一個恐嚇的電話! 為了這個電話,他整整一夜都在翻燒餅。即便是豬,也明白那個電話在宋凡自殺問題上的重要性。可晏子昭一開口就表現出他對那個電話的一無所知,甚至還充滿了緊張和不安。然而冷靜下來一想,白可夫的懷疑焦點仍然集中在姓晏的身上。當然不排除李邑的可能,但僅僅是可能,李邑和宋凡的仇還沒上升到非要致其乾死地的份兒上。而晏子昭卻幹得出來,肯定乾得出來!

這個電話對宋凡的威脅顯然是很大的,要不是她患了精神病,說不定早讓晏子昭除掉了。如今李邑的陰影越來越重,老狗於萬般無奈中拔除這顆隱患,是完全符合邏輯的。甚至包括自己,何嘗沒這麼想過。但僅僅是想過,絕沒有付諸行動的念頭。 自己和晏子昭最突出的不同之處就在這裡。所以,在一夜之間,白可夫最終的結論是肯定的。此刻,江寧閃電般地提出了這個問題,他必須招架。 小有不解的是,從江寧眼睛裡流溢出的不是宋凡自殺所帶來的幸災樂禍,而是徹頭徹尾的激憤。是否可以這麼認為,李邑原本是不想對宋凡怎麼樣的,打電話的確實不是他。 “老白,你喊呀!”江寧冷峻的面孔上掠過一個冷峻的笑,“用得著這麼敏感麼?莫非那個電話是你打的?”

“你胡說!”白可夫更加控制不住自己,“你什麼意思?” 江寧玩弄著小圓鏡,態度漸漸平緩下來:“老白,宋凡已經死了,她當然不可能指認某某某,但是你記住我句話,是賊就跑不了。” 只差一層窗戶紙了,她為什不把這層紙捅破?白可夫耳朵嗡嗡的,呼吸開始急促。不知怎地,他彷彿覺得江寧此刻的表情,和昨晚在河邊碰上那個姓桑的小老頭有幾分相似的地方。這感覺如同在X光室照片子,你什麼都看不見,而人家卻能看清你的五臟六腑。 “江寧,你坐下說好不好?”白可夫覺得自己快招架不住了。 “說什麼?”江寧歪歪頭,把小鏡子揣回挎包裡,“我並不想听你說什麼。我是來向你送句衷告的:提防姓晏的!就這句話。” 言畢,江寧同樣大模大樣地開門走了。

白可夫怔怔地望著門口,丟了魂一般,四肢僵硬得動彈不了。他記得一清二楚,兩天前的這個時候,江寧用同樣的語言“奉勸”過晏子昭。天呀!她究竟想幹什麼? 難以忍耐的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熬過去了。午休的鈴聲悠長地響著。白可夫在房間裡多呆了一會兒,估計人們都去食堂了,這才起身下了樓。他沒有直接奔酒館,而是到食堂裡晃了兩圈。和幾個人隨便聊了幾句,然後才在人們不留意的時候退了出去。 小酒館離保險公司不遠,幾步路就到了。 晏子昭已在靠裡的那張桌前坐著,慢條斯理地抽著煙。見他進了門,什麼話也沒說。白可夫朝伙計勾勾手,然後便在晏子昭對面坐了了來。他發現晏子昭的臉上多了塊傷,充滿病容的樣子。而且還很少見地穿了件挺新的風衣,頭頂上的帽子相反倒不見了。

先上來兩杯茶。 晏子昭往後讓了讓,把茶杯推開一些。眼睛順便掃了一圈兒周圍。酒館不大,總共才擺了四張桌子,在他進門之前,四個桌上都有人了。因為是老主顧,伙計把一個五十多歲的外地人請到了另一張桌上,並且根認真地擦拭了桌面。由此分析,在場的人裡沒有盯梢的警察。櫃檯的桌上擺著台錄音機,正在播送一支老掉牙的流行歌曲,這可以使他們的談話稍微放心點兒。 伙計來點菜,晏子昭說還要以往那幾樣,酒麼,白的,但度數不要太高。 “你的臉怎麼搞的?”白可夫伏在桌上問。 “路燈壞了,撞在了樹上。”晏子昭不敢說出李再興那檔子事。 白可夫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失眠了?”晏子昭瞟了他一眼。 “老毛病。不是一天兩天了。”白可夫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怎麼辦?老晏。下午去不去?”

晏子昭重又掃了掃周圍。 “廢話!不去怎麼行?但是要有防備。我讓你帶的傢伙帶了麼?” “喲!壞了!我把這事兒忘了。”白可夫隨即靈巧地撤了個謊。 “你要撐不住了,老兄!”晏子昭虎著臉說。 “你帶了麼?”白可夫關心的是這個。 “本來就沒說我也帶,只是讓你準備一下。”晏子昭見菜來了,趕忙收住口。 幾樣小菜擺上桌,雙方各滿了一杯酒,晏子昭抬抬手:“吃吧!好歹不能垮了。” 白可夫平時酒量還行,但今天他不敢多喝。照現在的心態,一喝開了口子就會剎不住車,剎不住車事就壞了。 他小小地抿了一口,道:“你說的不錯,我這幾天是有點頂不住了,咱們得趕快想辦法。” “頂不住也得頂!”晏子昭低聲卻很嚴厲地說,“辦法不是沒有,你還信不過我麼?”

“你能耐大,這我知道。可你為什麼遲遲不動?上頭不是有人麼?” “你懂個屁!這種事首先得自己解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千萬不能隨便甩上頭的人。” “現在還不夠勁兒呀!” “看看再說。”晏子昭端起酒杯,“從眼下的情況看,李邑是想把咱們手裡的錢挖走,先滿足他這一點。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我看沒這麼簡單。”白可夫道,“那個電話……那個電話已經把事兒弄嚴重了。” 在這兒,他使了個所指不明的詞彙。 “是的,我擔心的也是這個。”晏子昭的腮幫子抽動了一下,完全是不由自主的。 有人吃完東西站起來付帳,沒進來新顧客。 兩個人開始沉默了。白可夫真有些拿不准了,前後兩次和姓晏的提到恐嚇電話的事,對方都表現出相當的緊張和不安。你說那個電話一定是他打的,確實又很不像。

而且他看得出,晏某也在懷疑自己。 “老晏。”他抓過酒瓶給量子昭滿上,“老晏,我想咱們……咱們應該落實—個問題。” “我知道,我知道。”晏子昭伸過頭來湊近他,“你懷疑那個電話是我打的,是不是?現在你聽著!我確實沒打那個電話!你?我看得出來,你也沒打,你我都沒打,還能是誰?” “李邑!” “怕就怕他也投打!”晏子昭終於把話說到了極限,“別這麼看著我,我只不過說出了那句非說不可的話!” “可是老晏,”白可夫感到有一股冷徹骨髓的涼氣從頭頂直灌腳底,“你憑什麼認為不是李邑?” “我壓根就沒說不是李邑,我也和你一樣希望是李邑幹的。但是……老白,你應該注意一點,咱們至今沒有辦法證明是李邑。” 當然,這一點白可夫早想過八十遍了。 “這還用證明麼,李邑只能把宋凡當成咱們的同謀,因為那收條和單據向來是掌握在宋凡手裡的。” “這很可能!他如果真沒有丟失那隻密碼箱,如果真發現了那兩件證據,自然會把宋凡想成咱們的同夥。但是你別忘丁,事情已經過去四年了!一千多天啊!他有足夠的時間把各種關係理出頭緒來。這麼一來,即便他沒打消對宋凡的懷疑,也不會頭一個向宋凡下手!” 太可怕了! 白可夫發現晏某的思路幾乎和自己無二。 “老晏,你相信那兩件證據還在麼?” “我不敢說他不在。”晏子昭道,“不過那不是很要緊的。” “當然要緊!那上頭有咱們倆的簽字!” “是的是的!我是說,它和眼下的形勢比起來不是最要緊的。現在關鍵是那個電話,如若不是李邑打的,又會是誰?” 談話到這裡,再也無法繼續下去了。傻瓜都明白,如果這個推測成立,他們就不得不面對比李邑歸來、訛詐信、罪證單據等等都嚴峻得多的現實:還有一個知情人。 “我還是懷疑江寧。”晏子昭道,“她莫非真的和李邑裹在一起?你記不記得,李邑出事後,她鬧過一陣後就不鬧了,難道她不會想出了什麼鬼點子?” “我不懂,你最好再說得明確點兒。” “我是說,她會不會夥同其他人一道詐取咱們手裡的錢?” 白可夫突然想起了那個老警察提到過的一個人名:“老晏,你聽說過一個叫李再興的人麼?” “什麼?你說什麼?”晏子昭失口出聲,“李什麼?” “李再興!”白可夫緊張地望著那時渾濁的眼睛,“你怎麼了?這個人你認識?” “對!”晏子昭微微頷首,“不但認識,而且昨天晚上我還見過他!” 白可夫感到對方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假如真是這樣的話……”晏子昭舉了舉酒杯,“事情可能就好辦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個李再興是誰?” “別急,我這就告訴你。”晏子昭抿了一口酒,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裡。然後不緊不慢地把昨晚上的發現講給了白可夫。聽得白可夫眼睛都大了。 “懂了麼?是江寧和那個李再興搞的鬼。這個李再興不會是李邑!” 白可夫似乎明白了晏子昭眉頭展開的原因。不錯,真是這樣的話,事情就會變得很簡單。錢,詐錢!錢詐光了也就就沒事了。江寧如果再擊告發的話,她等於白乾了一場。可是……白可夫仍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頭,比如那個陰謀,江寧除了從李邑那儿知道以外,還會有其它渠道麼? “老晏,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打電話的那個人是李再興?” “應該說是江寧主使辜再興幹的。” 白可夫無法接受這個說法,因為江寧在談到宋凡之死時那憤怒的表情還歷歷在目。 “老晏,咱們不防把範圍考慮得再寬點兒。”他猶豫了一下,“我還想起了一個人。” “誰?” “尚主任!” “混蛋!你膽子也太大了!”晏子昭手抖了。 “老晏,我知道這麼想有點兒那個,可是你別忘了,尚主任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知情人。” 晏子昭沒話了。其實他心裡很明白,白可夫說的是事實。尚主任和李再興都有可能是那個打恐嚇電話的人。尚主任不怕,李再興也不怕,怕就怕李再興不是“李再興”,而是李邑! 對白可夫可以說李再興不是李邑,而事實上呢?別說白可夫不信服,就連他晏子昭自己,也同樣吃不准。 不過既便是李邑又怎麼樣?他詐了錢,他害了宋凡……假如這個推斷成立的話,相信他李邑不會,也用不著繼續聲張什麼了。而尚主任原本就不必擔心。眼下最危險的因素仍然是對面這個驚弓之鳥似的白可夫。 他隔著風衣摸到了腰間那把硬梆梆的斧頭。 “吃吧,”晏子昭敲敲盤子,“把心揣回肚子裡去,別他媽自己嚇唬自己了。人都是被自己嚇死的。” 白可夫點點頭,抓起了桌上的筷子:“不過,您抽空還是應該見見尚主任,現在是用得著他的時候了。” “用不著你提醒,我心裡有數。” 此後無話,兩個人胡亂吃罷午飯,分頭回到了保險公司。至於警察的事,竟被他們忘了。 桑楚狐狸似地出現在胖子背後,一指頭捅在對方的腰眼兒上:“莫哈莫哈!” 胖子險些嚇趴下。桑楚大笑,得意地在胖子的肥屁股上扇了一巴掌。 胖子鬧不懂,都這種時候了,老桑楚還有心窮逗。他把眼線叫過來,拉著桑楚繞到僻靜的地方,講了講早上的所見。桑楚撓著腮幫子,尋找著感覺。 “瞧這意思,姓白的打算玩火了。” “他顯然要殺誰。”胖子道。 “你覺得他要殺誰?”桑楚歪著頭問,“是李邑麼?” “不像,他連李邑在哪兒都不知道。我憑感覺以為,他要幹掉的是晏子昭。” “行!胖子,我再也不能小看你了。”桑楚眉開眼笑地捶了他一拳,“這個分析絕對正確。晏子昭有什麼動靜?” 眼線把晏、白二人下酒館的情況說了說,撓頭的是,不知道這兩個人合計了什麼? “即相互勾結,又相互提防!”桑楚道。 胖子問:“你見到尚主任了麼?” “人沒見到,卻打聽出一些尚某搞破鞋的事。他媽的!我最恨這種人。” “我也是。”胖子在行道樹上踢了一腳,“是不是可以抓人了?” “無憑無據,你抓誰?”桑楚摸出大銅煙嘴叼著,“對了,我剛才看見李再興了。” “嘿!”胖子來了情緒,“人呢?” “沒逮著。”桑楚聳聳肩,“不過他那把大鬍子非常突出。胖子,還記得你盯梢江寧時下車那個站牌子麼?” “古城飯店。” “往回走,路東第三條巷口。總而言之,那一帶有必要安排人。先逮李再興!” “他是不是李邑?”胖子問。 “聽著,胖子!他要不是李邑,我就不會讓人去逮了。可以這麼說,日前夠拘審資格的只有此人。” “沒問題!”胖子捅捅眼線,“帶幾個人趴窩,留神一個大鬍子。” “大鬍子不一定是真的。”桑楚道,“還有個特徵,此人西裝的兩肘上備有一塊補丁,據說這種西裝特他媽時髦。記住,深棕色,半舊,比較髒。” “聽明白沒有?”胖子問那眼線。 “明白。” “明白還不走!” “吃飯怎麼辦?” “自己看著辦!我們不是也餓著呢麼?” 眼線罵罵咧咧地走了。 “這種人,撥一撥轉一轉,最叫人頭疼。”胖子拉桑楚往小酒館兒走。 “你是不是覺得發號施令特過癮?”桑楚問。 “我被別人吆喝慣了,偶爾宣洩宣洩。” “那好,我現在決定吆喝吆喝你,”桑楚道,“站著別走,注意保險公司進進出出的人,尤其是晏、白二人。我餵飽了肚子再來換你。” 言畢,小老頭便頭也不回地走了,打掉了牙往肚子裡咽,胖於憋了半天,低聲罵遭:“叫你生個孫子沒屁眼兒!” 下午五點二十分,第一個目標出現了。是晏子昭。 只見他坦然地走下保險公司那幾級台階,裹了裹風衣,便沿著路邊的行道樹朝街口走去。桑楚叫胖子跟上去,後來不放心,自己也跟了上去。 晏子昭穿過馬路,在商店的櫥窗前站住了。來往的行人時不時遮住視線,桑楚叫胖子過馬路去盯著。晏子昭雙手攏在一起吸上支煙,目光垂得很低,彷彿在欣賞人們腳上的鞋。只偶爾爾側眼朝來路上望望。 沒過多久,白可夫的身影出現了。他不像姓晏的那麼從容,躲閃著汽車過了馬路。晏子昭等對方上了路沿,便踩滅煙蒂朝前走去。大約走了一二百米的樣子,白可夫在路邊追上了前邊的人。 晏子昭揮揮手,不讓白可夫說話,隨即攔下一輛出租車,彎腰鑽了進去。 白可夫鑽進去前,引頸朝周圍掃視了一圈兒。出租車無聲地開走了。 桑楚轉過身,示意胖子行動。很快,他們的車跟了上去。 兩輛車,一前一後,直插北郊。 桑楚很快就明白了要去的地方。媽的,又是公墓!此案之所以鬼氣森森,首先和這個因素有關。眼下沒有功夫想那麼多了,晏、白二人要去的這個地方,突出表現了他們的不安和恐慌,十有八九他們察覺了什麼,或者冒出了某種新的陰謀。胖子告訴他,姓白的身上有傢伙。 “晏子昭八成也有。”桑楚點上支煙,瞇眼望著前頭那輛車。 “要不要採取什麼行動?”胖子伸手摸槍。 “把你的爪子收回來!”桑楚低聲喝道,“狗怎麼老是改不了吃屎?” 胖子被搶白得不敢說話。 不一會兒,前頭的車在道口停下了。桑楚叫司機繼續開,然後往右,在鮮花店處下了車。地理環境老頭子已很熟悉,領著胖子鑽進樺樹林,貓著腰尋找藏身之處。大約在距離守墓人小屋百十米的地方,他們看見了默默走進墓地的那兩個人。 由於是從高處俯視下方,那二人好像矬了點兒。晏子昭在前,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白可夫緊跟著他,不時地朝四周看。 守墓的那個獨眼老頭從墓地的另一端過來了,手裡拎著把破鐵鍬。他站住步,遠遠地望著走進基地的那兩個人,看了會兒覺得沒味兒,便扭頭回屋了。 桑楚叫胖子留神背後,然後勾勾手指,朝樹林深處退出去。繞了四分之一個弧形,他們來到了墓地的盡頭處。這裡有些石料的毛坯,勉強可以蹲下個身量小的人,胖子夠嗆。 “你說,肥有什麼好處?不但費糧食費布,還影響工作。”老桑楚叫胖子到不遠處的茅房背後去,“不許摸槍!” 胖子也無所謂臭不臭了,他此時很興奮。 下頭的兩個人沒有什麼大動作,頭對頭地各點上一支煙,而後裝模作樣地散開。徘徊了大約一刻鐘,又聚在了一起。碰頭的地方恰恰是李邑的墓碑前。 老桑楚飛快地轉著腦筋,推測著那兩個人的目的。只見白可夫指著墓室對晏子昭說了幾句什麼。晏子昭一動不動,毫無反映。白可夫彎著腰,試著去掀墓室上的蓋。桑楚心裡頭一忽悠,大概其看出些意思。 墓室的蓋很沉,蓋得也嚴絲合縫,一個人是很難打開的。桑楚緊盯著晏子昭的動作,略微察覺出些不妙。至少他發現,晏子昭的眼睛沒看墓室,而是死死地凝視著白可夫的後腦勺。老頭子從腳底下摸了塊土豆那麼大的卵石。 白可夫沒弄開石蓋,直起腰來。晏子昭換了種表情,用腳蹬住石蓋試了試,白可夫也跟著一起蹬,沒用。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看表。隨後桑楚便發現,他們各自拿出個信封那麼大個紙包,將其塞進了墓室和墓碑間的縫隙裡。幹完這個,兩人便快步沿原路走出了墓地。桑楚的目光送他們走遠,在經過守墓人的小屋時,見那獨眼老人呆立在門前,受閱似地望著那兩個人出去了。 背後一陣窸窣,胖子摸了過來:“他們把東西放進去了!” “沒放進去,是塞在墓碑下頭。”桑楚直起腰,伸脖子往下巡睃了一圈兒,從口袋裡摸出煙聞著。 “要不要下去看看?”胖子也立起來。 桑楚摁住他的腦袋,重新把他摁蹲下:“你急個屁!戲還沒演完呢,快趴下!” 說著自己也蹲下了:“別動,他們也上山了。” “誰?”胖子乖乖趴在地上,什麼也看不見。 “還有誰!”桑楚盡量壓低身子。 說實話,他沒想到那兩個人也會摸到坡上來。好在天色漸暗,還不至於暴露。 就見那兩個人在不遠處停住了,一人貼著一棵樺樹,目不轉睛地盯著下方。桑楚估計了一下與晏子昭之間的距離,最多也就是二十多米,中間有幾棵不算很粗的樹幹。 那兩個人絕對想不到附近有人。何況他們現在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下頭。 陵園裡靜悄悄的。 只有守墓人蹲在門口咳嗽。 桑楚什麼都不想,只管全神貫注地註視著眼前所有的動靜。他看出來了,晏子昭的手正悄悄地解著風衣的鈕扣。但眼睛沒離開下邊的墓碑。 白可夫距晏子昭四五米,背對著這邊。 光線的可分辨度不高,樹林裡比下頭暗些。墓地在即將降臨的夜晚前,顯出一派莫名其妙的愴然。沒有人,這兩個傢伙在等待什麼? 守墓的獨眼老頭咳嗽著過來了,走走停停,將幾個紙包裝的飲料袋揀起來,捏扁攥著。坡上的兩個人顯得不安了,看得出,他們等的“魚”非但沒來,反而出現了個攪渾水的。 壞了!獨眼老頭停在了李邑的墓碑前,彎下腰,拉出了一個信封。他好奇地翻轉著看看,又拉出了另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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