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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貓頭鷹和無臉人

無臉人 蓝玛 7755 2018-03-15
“我不希望這個人在場!” 江寧進門後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驅逐令。她非常尖銳地指出,胖子昨天晚上在汽車上,曾經兩次用屁股拱她。胖子頓時跳起八丈高,肥嘟嘟的兩腮氣成了豬肝色。他不否認拱了江寧,但強調那是習慣性動作,對男的也同樣。 “坐下,小姐!你太神經過敏了。”桑楚搞不清胖子哪兒來的這種倒霉的習慣動作。但他很明白,江寧這麼做更多的是出自於心虛的反作用力,“咱們兩個昨天共進晚餐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那時候你怎麼叫喚我都沒意見。現在不行,時間地點都不適合撒潑!” 江寧的氣焰被鎮住了。胖子反倒不依不饒,桑楚一怒之下把他轟了出去:“到樓下等著去!那個白什麼夫一回來,立刻通知我!” 胖子臨出門之前,憤概地對江寧道:“你對男人的屁股太敏感啦!小姐!”

江寧被弄了個大紅臉,狠狠地踹上了房門。 桑楚一點兒也不同情她。 “言歸正傳,江小姐。”老頭子敲敲桌面。對待江寧需要採取另一種策略,說正面進攻也可以,“昨天晚上咱們分手後,你到哪兒去了?” “幹嘛?審問麼?”江寧聲音挺高,但明顯的心虛,“我回家了!” “怕不怕我們調查?” “隨便……憑什麼?” 桑楚擺擺手指,用一種洞察一切的目光望著對方那閃爍的表情:“憑一條人命的分量!夠不夠?” 果然奏效,江寧立刻消停了。 “江小姐,我在昨天晚上的談話中就暗示過你,或者你和你的男朋友,不要走得太遠!結果你們不聽,把事情弄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話本身的意思!你們都是聰明人,不會不明白我的所指。”

“天呀!你說宋凡的死和……和我有關?” “不是'你',是'你們'!”桑楚的目光突然犀利得嚇人,“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已有證人證明,昨天晚上打電話給宋凡的那個男人姓李!” “電話?什麼電話?”江寧的眼睛睜大了。 桑楚的心一抖,突然產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積多年探案之經驗,他確認江寧那一瞬間的反應不是裝出來的。 這是個既突然又可怕的發現。 莫非打電話的不是李邑? “江小姐!”老頭子克制著內心深處的不安,繼續循著方才的思路往下說,“我希望咱們能夠坦誠地對待這個問題,也就是俗話所說的,敢作就要敢為!” “你簡直在說夢話!”江寧憤怒地跳了起來,“我聽出來了,你是說宋凡的死和一個電話有關,而打電話的那個人姓李?”

“不錯,正是這個意思!” “那麼你聽著!”女孩子的雙手由於激動而劇烈的哆嗦著,“我連宋凡的電話號碼是多少都不知道!既不可能,也沒有必要給她打什麼狗屁電話!” 又是個疑點:江寧指的好像是私人電話,撓句話說,她還不知道宋凡接的是個傳呼電話。感覺得到了進一步的印證。 “坐下說。”桑楚作了個手勢,“不要偷換概念,小姐!我到目前為止,從沒說過打電話的是你。幹這事的是個姓李的男人!” “姓李的男人不計其教!” “可證人聽得很清楚,那個人的名字叫李邑!” “楚先生!”江寧敲敲腦袋,“你有毛病!” 桑楚把椅子推開站起身來。他認為沒有必要再問了,李邑肯定還活著,但,電話不是他打的。欲致宋凡子死地的是另一個人。

“小姐,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李邑是什麼地方的人?” “本地人。” “我想會會他。” “再說一遍,他死了!” “怎麼死的?” “淹死的!”江寧厲聲道,“你還要問多步遍?” “到此為止,小姐。我一遍也不問了,但有一句話我認為應該提醒你,即使是老生常談,聽聽也是有用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江寧充滿敵意地望著他,冷笑道:“你的天網是罩不住幽靈的。李邑早就不是物質了。” “我指的可能不是李邑。”老頭子拋出了一個新的暗示。 連他自己都很驚訝。在十幾分鐘前,江寧走進房間時,他的天網對準的還是李邑,可現在,望著破門而去的女孩子,天網捕捉的目標模糊了。

此刻已是正午,在短短的幾個小時裡,桑楚經歷了兩個劇變。宋凡之死的餘波尚未平息,電話線索又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急轉變。莫非又要推倒重來了? 不不!還不至於。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有人比李邑更希望宋凡死。這個人需要具備如下條件:與四年前的巨款失踪案有關;知道宋凡在案件中的作用;了解宋凡的病情及近況。 他在窗前默默地吸著煙,吐出的煙霧賊也似地順著窗縫溜出去,頃刻間消失在灰濛蒙的空氣裡。 夠以上條件的人至少有兩個:晏子昭和白可夫。 不過,他突然間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嚴學浩。沒有任何根據,純主觀的。古城的情況自己並不了解,接觸的人也十分有限。假如真有一張看不見的網的話,眼下也頂多摸到個網邊兒。從老康昨天晚上那為難的表情上不難看出,此地的名堂絕對不小。揪住這根線頭兒,說不定會拉出一串兒鬼來。晏、白二人算不上大鬼。原先把李邑當成了一把急需打開的鎖,現在看來,他更像一把解開所有謎團的鑰匙。

必須把他找到? 桑楚看了看表,發現已過了吃飯的時間。他離開保安室,快步地下了樓。胖子果然老老實實地在門口等著,一臉苦相。桑楚和小李交待了幾句,便叫上胖子到街上找飯吃。至於白可夫,只好再說了。 “胖子,你幹嘛喜歡用屁股拱人?” “再說我跟你急!”胖子來了氣,“那是我的策略。你拱她,她頂多覺得你這個人有點流氣,自然就不會把你當成警察了。” “笨人有笨辦法。”桑楚笑起來,“我想你大概不會拱我這個老頭子!” 胖子越琢磨越覺得桑楚的話好像在罵他。 吃飯時,桑楚把談話的情況和突破性的感覺對胖子講了一遍,胖子的眼睛瞪圓了。 “媽的!戲越唱越熱鬧了!是不是需通緝李邑?” “用不著通緝。”桑楚擺擺手,“叫老康派人把古城的所有包工隊篩一遍,力爭把李邑或者李再興找到。你去市裡取那份匯報材料,我去人民醫院見見鄒大夫。”

對於宋凡的自殺身亡,鄒大夫表現得極其震驚和惋惜,兩隻筋脈縱橫的老手連茶杯都拿不住了。 “這個人並不壞,桑先生!請相信我的話。從醫學的角度看,她的病是可以治好的!但絕不能受刺激!” “遺憾的是,”桑楚聳聳肩道,“她恰恰受了刺激,而且看來很強烈!” “我明白您的意思。” “是的,她接到一個電話。一個電話就要了一條人命!” “打電話的人是個劊子手!”老專家咳嗽起來,半天才止住,“劊子手!不折不扣的劊子手!桑先生,這個人是誰?” “難就難在這兒。假如知道他是誰,我可能就不會來麻煩您了。”桑楚為難地說,“鄒大夫,您仔細回憶一下,在宋凡治療期間,談到過什麼人和事麼?” “是的,我正在想這個。”鄒大夫皺著眉道,“宋凡很想把病治好,這種心理表現得相當明顯。您也許知道,真正的重症病人一般是不承認自己有病的。宋凡和他們不一樣,她不但承認自己有病,而且認為病得很厲害。我叫她不要那樣想,可她不太聽我的。”

“知道,我知道。”桑楚怕老專家把話扯遠了,抬手擺了擺,“我現在急需的是她治療期間所吐露的東西。” “這一點是最糟糕的。”鄒大夫道,“宋凡幾乎沒談過任何情況。我試過各種各樣的方法,均告失敗。要知道,對她這樣的病人,解除其心理誤區,幾乎是唯一的治療方法。” “哦!她很倔!” “這不是倔,醫學上管這叫逃避,屬於一種不自覺的內心防禦。” “她怕什麼人?” “也許是。”鄒大夫嘆丁口氣,“不過,我更認為那是某種內心衝突。她好像負罪於誰。” 桑楚心頭一顫:“真的?” “錯不了。我見過各種各樣的病人,宋凡的特症比較明顯。” “就是您說的某種負罪感?” “是的。很強烈的負罪感。”

桑楚站了起來,在診室裡來回踱著。他越來越相信自已的判斷了,宋凡確實知道那件事,但肯定接觸的是假象。在對人的看法上,他同意鄒大夫的說法:宋凡這人不壞! 也恰恰因為她不壞,才導致了負罪感。但是,別人關心的並非她的負罪感,而是她不壞。看來,那個劊子手還是半個心理學家。 “鄒大夫。”桑楚在老專家面前站住了,“您聽說過保險公司那件巨款失踪案麼?” 鄒大夫點頭道:“當然聽說過。而且在宋凡前來就診後,我專門向桂小姐落實過這件事。當桂小姐告訴我,宋凡和那件事有關時,我就有了底。沒想到,宋凡那麼固執,幾乎不容我提及那件事。” “您是否認為宋凡和那件事真的有關?” “說不准。”鄒大夫無奈地看了桑楚一眼,“僅從醫生的角度,我認為是有關的。但我不相信宋凡是那種敢於向兩百多萬元巨款下手的人。她受的教育以及她的心理素質,都不是那種人。一句話,我不相信她會犯那種罪。”

“那麼,她的負罪感由何而來?” “假想!桑先生,宋凡是被自己的主觀意識弄出毛病的。” 不謀而合。桑楚扶住桌沿:“我能不能把您所謂的假想,理解為'假象'?” “這是一回事,僅僅是視角不同。” 桑楚站在老專家而前,嘴唇顫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地坐下了:“鄒大夫,您再認真想一想,她確實沒有提到過什麼人麼?” 鄒大夫這回沒有急於回答,果真思考了一陣兒,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沒有,的確沒提到過誰。否則我會很重視的。” 桑楚晤了一聲,從口袋裡摸出那個硬殼日記本遞過去,道:“鄒大夫,這個日記本是宋凡的遺物,上頭寫了不少東西。說實話,我看不懂,您能不能幫我分析一下?” 鄒大夫眼睛突然亮了:“天呀!你們……你們怎麼……哦,對不起!對不起!” “您想說什麼?儘管說。” “對不起!我糊塗了。”鄒大夫如獲至寶地捧著那個本子,“我想說'你們為什麼不早把它給我'。但我忘了,它屬於個人隱私。” “不!它是物證,有助於破案的物證!” “自殺也需要立案麼?”鄒大夫問。 桑楚道:“別忘了,你說過打電話的那個人是個劊子手。” “嗯,我明白了。” 鄒大夫翻開日記本。本子是那種普通的緞面加硬襯的中檔記事本,幾個角均已磨毛,顯然是經常用的。扉頁上的是宋凡抄的一段格言,蠅頭小字顯出些幼稚。估計是許多年前的東西了。開始的十餘頁,記了些瑣事,由日期上推算,顯然是出事以前寫的。桑楚讓鄒大夫往後看,特別是那幾個折了角的地方。 鄒大夫帶上老花鏡,認真地看起來,一頁一頁翻得很慢,偶爾翻回來重看一下。 “桑先生,她多處提到的這個李邑是誰?” “您往後看就知道了。”桑楚不想提示任何東西,只想听聽老專家的第一感覺。 “又提到了。”鄒大夫敲敲本子。 桑楚摸出支煙叼在嘴上,但沒有點。診室門上貼著禁菸標志。 “您儘管抽好了。”鄒大夫抬了抬手,目光卻沒離開日記本“桑先生,您為什麼說看不懂?宋凡的思維很清楚嘛。” “等您看完咱們再交換意見。”桑楚忙不迭地點上煙,本子他已瀏覽了一遍,是在等待鄒大夫時翻看的。那本子嚴格地說並不是日記,尤其是後半部分,日期、天氣等都沒註明,更像是一本隨想。 胖子說它是天書,不是沒有道理。至少後半部分讀不懂。諸如此類的東西,桑楚接觸過不少。那是精神病患者比較典型的內心活動。基於對宋凡的初步印象,他以為在近期內,宋凡的意識越發地混亂了。排除純病理的因素,從心理學角度看,這個時期她的精神防線確實到了很危險的臨界點。 意識清晰那部分,宋凡還可以大致地勾勒出事情經過的基本脈絡。從而不難理出這樣一條線索,老龍口的洪水、被大水沖毀的木橋、李邑在洪水中掙扎、白可夫放了幾槍、江寧處理後事歸來,墓碑。這一段的確是清楚的。但在此之後,思維開始混亂了。宋凡反复表達出這樣一個意思:應該被大水沖走的是她! 於是,這裡出現了一個重要問題:當時去發放保險金時,是四個人同行的。而李邑被大水捲走也是他們同時目睹的。 按照宋凡表達的意思,她的負罪感僅僅是因為當時走在最前面的是她而不是李邑,這並不能解釋巨款失踪的根本原因。那麼,她的負罪感是源於李邑的死,還是源於巨款失踪呢?抑或是二者兼有? 值得注意的是,宋凡的這些記錄都是事後的追憶。從時間角度分析,當她在受到內心煎熬的同時,極有可能接受來自於外部的暗示或者乾擾,這一點不能忽略。因為它不但反映在宋凡日異混亂的心理狀態,更反映在她最終選擇了自殺這個事實。 電話!那個可惡的電話! 假如這個猜想能夠成立的話,宋凡應該在後半部分的記述中有所表露,糟糕的是,正是這部分像天書。 “桑先生,”鄒大夫終於抬起頭來,“宋凡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被某種恐怖感控制了。請看這段文字——” 老專家把第一個折了角兒的部分指給桑楚看。桑楚伸過頭去。那段文字如下: “黑色的貓頭鷹在半空中盤旋著,發出嘶啞的聲音。有人往過走,走走停停,看不清他的臉。我對那張臉叫了好幾聲,他也不肯回答。直到他回過頭來時,我才發現他根本沒有臉……” 鄒大夫又翻到第二個折角兒處:“看,她又提到了貓頭鷹和無臉人。” “我閉著眼,像瞎子似地往前摸。這里黑得如同地獄。終於,我摸到了他的臉。這張臉上什麼都沒有,沒有鼻子、嘴、眼睛。但是好像有耳朵,尖尖的,啊!貓頭鷹的耳朵!我湊近那隻尖耳朵,說了許多對不起的話,貓頭鷹用力地甩著頭,最後掙開我的手飛走了……” “還有這兒——”鄒大夫撫平第三個折角兒。 “它蹲在窗台上,圓睜著兩隻貓眼,渾身的羽毛都被雨水澆濕了。我趕忙打開窗子,想放它進來。誰知它突然用尖嘴向我啄來,準準地啄在我的手背上。我告訴它沒關係,是我不好。它扑騰著羽毛上的水,把頭伸了進來。突然,窗下伸上來兩隻雪白雪白的手,貓頭鷹飛走了……緊接著,沒有臉的人把頭伸了進來……” 鄒大夫合上日記本,敲著桌面說:“您看到了吧,宋凡的恐懼來源於兩個方面,貓頭鷹和無臉人。假如說偶然性地出現某種幻覺的話,她不可能反复地出現這兩種東西。換句話說,這兩種東西始終像幽靈似地在地周圍徘徊不去。不知我說清楚了沒有?” “非常清楚。”桑楚重新打開日記本,“我在這三個地方折了角兒,原因恰恰在這兒。貓頭鷹、無臉人。另外您看,這頁紙上分明有水漬,這證明當時確實在下雨。” “哦!是的,我還以為那是眼淚呢!”鄒大夫看了桑楚一眼,“您其實比我還內行!” “豈敢豈敢,您別折我的壽。”桑楚謙遜地縮了縮脖子,“鄒大夫,我是否可以把這兩種東西理解為某種現實?” “它本來就是現實,桑先生。” “對對,我應該用一個精神病人的目光來看待這本日記。這麼一來,它就不是天書了。” “天書?不不……”鄒大夫道,“正常人寫出這種東西,那才叫天書呢?不過,桑先生已經發現了這三處的共同點,說明您捉住了要害。也說明您壓根兒就沒把它看作天書。” “不好意思!”桑楚真誠地說道,“在走進這道門之前,我還一點兒把握都沒有呢。” 他掐滅煙,把本子揣回口袋裡。鄒大夫起身相選,桑楚卻又提出一個問題:“鄒大夫,您是否認為宋凡有家族病史?” 老專家遭:“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聽到這方面的說法,即便有人家也不願意承認。不過,這是純醫學的東西。落實到宋凡的身上,除了她的人格缺陷外,社會因素應該是第一位的。” “關於宋凡的病,您和她的工作單位講過麼?”桑楚不敢忽略這一點,但又不能說得太明白。 “一般地說,我只會對患者的親屬講,以便配合治療。”鄒大夫答復課很明確,“我不曾對她單位的人講過。” 桑楚謝過鄒大夫,便告辭了,他知道老專家肚子裡揣了好幾個想問卻沒問的大疑點,比如李邑何許人;再比如貓頭鷹和無臉人所代表的象徵意義。這些是不適合向對方解釋的,因為此刻的現實已不再是醫學範疇裡的內容了,它屬於偵察學。 由宋凡對豬頭鷹的態度分析,它像徵的無疑是李邑。在文字中,死者使用瞭如“我湊近那隻尖耳朵,說了許多對不起的話”、以及“我告訴它沒關係,是我不好”一類的明顯帶有懺悔意味的語言。這正是宋凡內心不安的真實寫照。此外,貓頭鷹這一象徵物本身,也帶著濃厚的幽靈氣息,說明在宋凡的意識裡,李邑的確死去多年了。 剩下的則是那個無臉人,他是誰。 估計宋凡至死也沒弄清他是誰,否則她就不會使用無臉人這一象徵物了。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無疑的,那就是宋凡已經察覺出有這麼個人存在了。對這個人,她於字裡行間表述出一種很難形容的恐懼感。那雙從窗台下伸出來的“雪白雪白的手”……桑楚想像得出,宋凡在那個下雨的夜晚,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寫這段文字的。還有一點值得注意,宋凡當時開過窗戶!落在本子上的雨點湮成了一片水漬…… 也就是說,那個無臉人不但存在,而且以某種方式向宋凡發出過居心不良的恫嚇了。 桑楚穿過馬路,躲閃著穿梭的人流往前走著。經過保險公司大樓時,他停住步,仰頭朝大樓望去。在這一刻,他突然間對自己的職業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厭煩感。是的,你可以懷疑所有值得懷疑的人,你也可以守株待兔磐在任何一個角落蹲上三天三夜,甚至可以很明確地把誰誰誰劃入罪犯或兇手的行列,但是,在沒有拿到真憑實據之前,你連他的根汗毛都不能碰。 鬼,十有八九就在這幢大樓裡! 晏子昭,白可夫、江寧,加上消失的李邑和已死的宋凡,…共五個人。這樣的案子應該是好破的。可偏偏存在著一個不容爭議的現實:李邑也好,無臉人也好,包括死去的宋凡,他們是在作了長期準備的情況下才變成自己的對手的。因而和以往的成功案倒相比較,就顯得非常不同了。 假如在巨款失踪之後,自己馬上進入情況,好多難點怕就不是難點了。遺憾的是,天底下最最不值錢的就是“假如”。而自己又偏偏對此案生出這般只有他自己才體會得到的……偏愛。媽的! 這樣的案子,對每一個乾警察的人來講,都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干成了可以一炮打響,想不到它偏就落在了不太需要“打響”、已經夠響的既倒霉又幸運的桑楚頭上! 媽媽的! 桑楚怏快地離開大樓,順著不太平整的方磚路面往前走。他現在需要靜下心來重新把手裡的這個日記本研究透。對晏子昭所說的那件匯報材料不必太重視,那裡頭不會有什麼東西。即便有,其真實性也要大打折扣。尤其不能忘記,晏某是那次發放保險金的頭,事後又能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樣的人及其背後的網,絕非一朝一夕可以織就的。他甚至懷疑,晏子昭就是那個無臉人。 此外還有個李邑,找到他怕也沒那麼容易。此人重回故地,背了個人見人恨的惡名,隱匿在某個角落伺機行事。該死的夜貓子,他究竟想幹什麼?雖說已張開了網,撈到他仍需要時間。所以說,現在最直接、最可靠的突破點,就剩下宋凡這本瘋瘋癲癲的日記了。 他往街心花園走,想找個椅子什麼的坐下來讀那本日記,大約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保險公司的蘇經理騎了輛半舊的自行車從前頭慢慢騰騰地過來了。或許是一種職業本能,迫使他離開便道,向對方揚起了一隻手。 蘇經理昨咋呼呼地迎著他直衝過來,桑楚閃了一下,伸手攥住了車籠頭。蘇經理嚇出一腦門兒汗,說他光會上不會下,幸好沒撞著誰。對面前這個小老頭兒,他倒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你……” “談談行麼?”桑楚開門見山。 “對不起,我現在正有急事。”蘇經理推車想走,“改日行麼?我的事很急。” “是關於宋凡自殺麼?” “哦!你聽說了?”蘇經理一愣。 “就是我來通知的。具體情況咱們到那兒再說。”桑楚朝街心花園呶呶嘴。 “你不是教師麼?”蘇經理支好車,在冰涼的水磨石椅子上坐下來,臉色仍然蠟黃。 桑楚點上支煙,挨著他坐下,道:“我是警官大學的教師,平時沒什麼課,總愛搗鼓一兩件案子,這麼說您可能就全明白了。” “其實我昨天就有感覺了,只不過不敢太肯定。”蘇經理道,“桑先生,有什麼話您就說吧,但願這次能有個結果。” “是呀,一條人命的代價不算小了。”桑楚道。他聽得出來,蘇經理話中有隱衷。他把宋凡自殺的基本情況講了一遍,埋下了日記本的線索,格外強調了那個電話。 “蘇經理,你有什麼感覺,告訴我第一感覺。” “電話不是李邑打的。”蘇經理毫不遲疑地說,兩隻疲憊的眼變得深不見底,“李邑早就死了,這我好像對您說過。” “看得出來,蘇經理。你的話表達的是另一種意思。” 蘇經理側頭看了桑楚一眼,沉默了。宋凡的自殺對他的打擊是顯而易見的,甚至給人以意料之中的感覺。自責和悲哀同時寫在那張憔悴的臉上。 這是個好人,桑楚想。 蘇經理忽然扶著膝蓋站起來:“桑先生,別查了。咱們各自好自為之吧。” 不等桑楚再問,對方推上自行車步履沉重地走了。態度變化之快,使桑楚好半天才醒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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