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無臉人

第2章 第二章覓跡尋踪

無臉人 蓝玛 8870 2018-03-15
談話進行得很順利,同時也十分簡單。歸結嚴學浩的全部意思,其實就是一句話:李邑沒死。 “你為什麼如此肯定?”桑楚又拿起那束花翻看著,“就不興是你看走了眼?” “這不可能!我記得很清楚,那天經過銀地大廈工地的時候,他正好從工棚裡鑽出來,一看見我,臉立刻變了顏色。我剛才說過,我們曾經作過四年鄰居,絕不可能能認錯人。” “他有什麼習慣動作麼,”桑楚問,“好好想一想,這比相貌更重要。” 嚴學浩無疑是想過這個問題了,遺憾的是,他幹得不是偵探專業:“總之有眼熟的地方,但是我記不起來了。” “你後來……我的意思是說,你進行過核實麼?”桑楚道。 “去過。”嚴學浩立刻點點頭,“我又去過兩次,可惜沒見到人。不過我問過工地的民工,他們證實,老大確實姓李。”

“老大,莫非是包工頭兒?” “可能吧。總而言之,我相信我沒認錯!” 桑楚仰頭望著灰濛蒙的天,沉吟了片刻,忽然轉了個話題:“嚴先生,你為這事兒專門約請了我,現在我想知道,你想讓我幹什麼?” “當然是抓這個人!”嚴學浩提高了聲音,“我要告訴你的就是這個!李邑是個罪犯!” “什麼罪?” “具體的我不清楚,好像和一筆巨款有關。” “巨款?”桑楚注視著他,“數字大麼?” “好像有兩百多萬,具體數字您可以去市政府監察部門核實。我在宣傳處,不太了解具體情況。” “李邑,李邑過去是乾什麼的?” “保險公司的業務員。” “停!”桑楚忽地警覺起來,“你再說一遍!” “保險公司。”嚴學浩不解地望著他。

想起來了!桑楚把那束花舉到眼前。是的,胖子確實說過,那個長相與墓地中所碰上的女子酷似的娘兒們進了保險公司。於是便出現了除“女子”、“馬蹄蓮”、“墓室位置”之外的第四個交叉點——保險公司! 或者說,正是“保險公司”這一點,使前頭的東西變得有了意義。 “哦,嚴先生,容我說句不太中聽的。你既然知道李邑是罪犯,並且發現了他,原則上講,應該立即與有關部門取得聯繫!可是你沒這麼做,為什麼?” 嚴學浩取下了墨鏡,掏出手帕擦拭著鏡片。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這正是我為什麼一聽說您來到古城才開始行動的全部原因,我信不過當勢這幫人!” “此話可說大了。” “不大!我是古城的干部,聽到見到的東西比您多得多。這麼說吧,我信不過任何人!”

“過激了。” “寧可過激。” “什麼意思?” “這還不明白麼?”嚴學浩重新戴上墨鏡,“我寧可不說這個事,也不願意看著罪犯從網眼兒裡漏掉。我相信背後有黑幕,不然的話,四年了,早該有結果了!”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桑楚道,“我想我已經明白了你的用意。你把我約來,並且告訴了我這件事,現在我想知道,你還有沒有沒向我透露的東西。” 嚴學浩不滿地皺皺眉;“怎麼?您懷疑我隱瞞了什麼?” “不,你誤會了。我只不過是從專業的角度說事兒,有的你認為無關的東西,很可能正是我所需要的。” “啊!這麼說您願意接手此事了?” “確實很感興趣!因為…怎麼說呢?圍為我剛剛輸了一盤棋!”他想起了北京那層已經無法揭開的黑幕。

“讓我想想……”嚴學浩抄著手踱了幾步,“事情的大致過程好像是這樣的,四年前,老龍口地區發大水,李邑和保險公司的其他幾個人前去考查並且發放保險,但在一個很意外的情況下,李邑被洪水捲走了,兩百多萬保險金就在他手裡。出事後,經有關方面多方營救打撈,總算把李邑的屍首找到了,但保險金卻全部失踪。這就是轟動全市的那件事。當時就有人認為其中有鬼,但人死無證,至今懸著。現在我再次見到了李邑,足見事情完全不是傳聞的那麼回事,可是又不敢髓便對外人說,一旦和本案有牽連的人物知道了這個情況,肯定會先走一步的,您明白我的意思麼?” “當然。”桑楚捏著下巴,“所以你才找到了我。不過嚴先生,你是否發現這裡有個不好解釋的地方,既然李邑是個攜巨款的在逃犯,他怎麼會這麼大著膽子重新回到了古城?”

“不錯,我為這事已經琢磨了好多天了。但是我敢肯定,我沒認錯人!” 桑楚“嗯”了一聲,突然問“李邑有親人麼?” “有過,”嚴學浩道,“過佔他和他母親一起生活,出事後不久,他媽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他要是活著,現在應該是一個人。” “他沒結婚?” “沒聽說。” “會不會有女朋友?”桑楚把那束馬蹄蓮放在墓室上,“你看,這花一早就放在這兒。” 嚴學浩盯著那花出了會兒神,不解地搖搖頭:“這不好解釋。” 桑楚笑了:“不是不好解釋,是太不好解釋了。休想,假如這花是他的女友送的,就等於告訴我們,李邑確實死了!還能說明什麼?” 他說這話的目的其實是想試一試對方的智商。其實,為了掩入耳目,李邑的女友(現在仍是假設)完全可以前來送花,而且會不斷地送。

很可惜,嚴學浩確實轉不過這個腦筋,點點頭,道:“對,的確不太好解釋。” “嚴先生,你盡可能不要太在乎我是誰。再想想,用你自己的邏輯想,會不會還有其它目的,我指的是這束花。” 嚴學浩果真思考了一會兒,仍舊不得要領。桑楚換了個角度,指著墓碑問道:“你知道這塊碑是什麼人立的麼?” “大概是保險公司吧?” “大概、好像。”桑楚聳聳肩,笑了,“你今天早上使用這類字眼兒太多了。我看,咱們還是去問問那個守墓人吧。他或許會提供某些有價值的東西。” “這墓穴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我是說,”嚴學浩望著那墓室,“您就沒想過裡邊會是空的麼?” 桑楚搖著頭拿起那束花道:“相信我,這裡絕不會是空的,但不排除是假的。”

一隻眼的守墓老頭正像鬼似地坐在床上,兩膝盤得很端正,腰板挺直進行著吐納。見門口進來人也沒什麼表示。一般地說,幹他這種職業的人,感情大多比較冷漠,單身者居多。桑楚靠著門框,點上支煙自顧等待。這種時候他是非常有耐心的。 嚴學浩立在他背後,不錯眼珠地盯著老頭那隻難看的獨眼。 小屋裡有一股又潮又臭的混合氣息,陳設簡陋得算不上陳設。靠牆一張單人木床,床對面是張桌子,舊得一塌胡塗。桌子上頭堆放著醬油瓶子鹽罐兒等等,還有些散亂的掛麵,桌子下頭是煤油爐子、電爐子和兩隻塑料桶。此外就是靠牆角放著的一摞大小不一的鋁鍋了。床下扔著雙破球鞋。 房門正對著床,門側便是小屋唯一的一扇窗戶。窗台上擺著一盆叫“死不了”的花,這是此屋的唯一亮色。老頭枕頭旁邊放著十來本武俠小說,這證明老頭識字。

幾分鐘後,老頭雙掌搓著臉,總算結束了他的“功”。然後摳著腳趾頭說話了:“幹嘛?你不是早上給我煙那個人麼?” “眼力不錯。”桑楚道,“還有他。他也是來給你送煙的。” 桑楚捅捅嚴學浩。 嚴學浩無可奈何地把煙掏出來扔給了老頭。 “火,”老頭得寸進尺,“給個火。” 嚴學浩又把打火機扔了過去。老頭子點上支煙抽了一口,又對著亮兒識別著牌子。 “不成,這煙抽得也太次了。” “你抽好的抽慣了!”桑楚邁進了門坎,“而且不用自己花錢買。” “不行不行,現在是淡季。清明節前後,我一天少說能斂上十盒八盒的。”老頭倒也坦率,而後用大拇哥往後指指,“山頭上那些狗×的,都是成條兒的要。酒,竹葉青以下的看都不看,黑著呢!”

桑楚知道,你要是這麼和他聊,他能聊到天黑。於是朝嚴學浩勾勾手指,要過那束馬蹄蓮:“這東西你眼熟麼?” “眼熟。來上墳的都帶這個。”老頭一日接一口地吸著煙,“道口那個花鋪算是發了。” “哪個花鋪?” “上路往左,靠鐵道那個。” “最近呢?”桑楚接著老頭坐在床沿上,“常有人來上墳麼?” “不多,不多。” “有沒有我是說?” “那我怎麼知道?誰愛來誰來唄!這兒又不是什麼好地方!” “你就不看著點兒?” “初來時還轉轉,時間長了才明白,轉不轉都一樣。你打聽這個乾嘛?” 桑楚笑笑:“一個月多少錢?” “二百來塊。” “慘了點兒。”桑楚道,“就不想長幾個?”

“做夢都想。” “我幫你反映反映,現在你告訴我,見沒見過一個比較面熟的女人?挺年輕,總捧著這麼一束花。” “你是民政的?” “差不多。反正我說話再還是挺管用的。看著你連個小黑白(電視機)都沒有,我可能幫你要一台來。” 老頭似乎開始重視桑楚,憤憤道:“你們民政太不是東西了!前年就答應給台電視,直到現在也沒兌現,光發了這麼個破半導體,還是單波段的。” 說著,從黑漆漆的枕頭底下摸出個肥皂盒兒大小的半導體收音機扔過來。 桑楚發現這老頭懂的玩藝兒還不少。 “放心,下個月我包你看上電視!”他又拍拍那束花,“現在你告訴我,有沒有我說的那麼個女人?這個人長得很俏。” 他必須強調這句話,因為大凡漂亮女人都比較惹跟。加之對方好歹是個男的。 老頭的空眼窩揪揪得像個燒麥,琢磨了好一會兒,還是搖搖頭,道:“我真沒留神過誰,愛莫能助。” 咦?桑楚心裡頭怪叫一聲,無奈地站起身來:“哦,看來你的電視機問題,我也愛莫能助了。'沙喲那拉'!” 老頭子驀地愣住了。 桑楚拿起花往外走,邁過門坎又回頭笑笑,道:“你!良心大大地不好!” 言畢,拉著嚴學浩快步離去。 “哎!”獨眼兒老頭扶著門框追出來。見桑楚回頭,兇聲惡氣在罵道“我操你祖姥姥!” 兩個人撒腿就跑。 嚴學浩喘著大氣問:“餵,你這是玩兒的哪一出啊!” “你不懂。這個歲數的人,加上他那個口音,十有八九在日本佔領區生活過,那時候,連驢都會說日本話。” “餵!桑先生!”嚴學浩快步跟著桑楚,“你懂的真不少。” 桑楚見守墓老頭沒追上來,便也放慢了步子,摸出煙來請對方抽:“實在抱歉,讓你損失了個打火機。” “一次性的,無所謂。”嚴學浩道,“我不明白的是,李邑分明是個男的,您幹嘛總是追問什麼女人。” 桑楚到樹林裡推出那輛破自行車,發現汽門芯居然叫人拔了,邪門兒。嚴學浩說不礙事,前頭有修車的。隨即又提出了方才的問題。 桑楚扶著癟了輪子的自行車往前走,心裡琢磨著嚴學浩這個人。單從外表自然是看不出什麼的,但提的問題多少有些叫人起疑。 “嚴先生,胖子大概不會忘了把那晚上見鬼的事告訴你吧?還用問麼?” 嚴學浩點頭承認:“是,他是說過。不過,您根據什麼把那個女人和李邑的事兒扯在一起?” “我說過麼?這可是你說的!我只是從職業的角度廣泛收集線索而已。” 萬馬奔騰般地駛過一列客車,兩個人禁了聲。隱約看得見,鐵道那邊確實有個花店。桑楚覺得老闆很精明,把花店開在陵園附近,頗有些創意。 “嚴先生,咱們該分手了。”桑楚拍拍對方的肩膀,“有些話只有警察才能問,明白麼?你有什麼事可以打電話找胖子,由他轉告我。親自來也行。” 嚴學浩顯然有些失望,但又不好過分,便禮貌地點點頭,走了。 桑楚決定,回去後的頭一件事就是把胖子的嘴撕了。這個該死的!嘴怎麼那麼快呀!當然當然,他的嘴要是不快,自己八成已經飛到北京去了。老百姓的話說,這叫“該著”。 眼下,他對這個案子已經捨不得撒手了,憑感覺,此案是那種一開始就撲朔迷離的類型,墓地中的神秘女人;一個死了四年的傢伙又活了;巨額保險金以及嚴某所暗示的重重黑幕…太值得一干了! 此外,桑楚還有個特殊卻很好理解的毛病,乾了漂亮活兒,他最怕接手新案。而一但失利,勁頭反而更足了。 根據已知線索,前方的突進目標有兩個,一是保險公司,一是銀地大廈工地;花店僅僅是個過度,落實一下那束馬蹄蓮及其買花人的情況。 看守花店的是個六歲左右的小姑娘,很純潔的樣子。問她店主在不在,她說在里屋搓麻將牌呢。花店除了花也賣別的,油鹽醬醋什麼的,還有幾隻花圈立在櫃檯後頭。桑楚把那束花遞給小姑娘,說還能賣。然後有目的的提了幾個問題。小姑娘起先不明所以,後來突然想了起來,說一大早是有個女的在這買走了一束花,和桑楚給她的那束一模一樣。小姑娘所描述的那個女人也和雨夜中墓地裡見到的那位大體相似。 “想一想,孩子。前幾天……時間麼,可能是下午或者晚上,那個女的是不是也在這兒買過一把同樣的花?” 女孩子眨巴著眼皮,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就在這時,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從里屋晃悠出來:“幹嘛,買什麼?” “打聽件事。”桑楚換了種口氣,把意思說了一遍。 那漢子一拍腦門:“有!有那麼個人!你指的是不是開槍那個晚上?這就對了,我記得很清楚,確實有個女的來買花!當時我已經上板關門了,那個女的忽悠一下就出現在我身後,把我嚇了一大跳!高鼻樑,大眼睛,穿著件黃色的塑料雨衣,對不對?” “沒錯兒!像個鬼似的。”桑楚比劃了一下。 “對!就是她,就是她!買了一束馬蹄蓮。這個女的真他媽邪了,隔三差五老要打我這兒買一束花兒走!” “隔三差五?” “沒錯兒,三天兩頭來。像他媽神經病似的。” “哦,謝謝。說不定她真的有毛病呢!”桑楚道,“哪有修車的?” 銀地大廈工地。 推土機轟鳴著,將一大片灰白色的瓦礫推成了一座大山。鏟土機高懸的巨臂一抓就是半卡車,可著勁兒地吞食著那座小山,十幾輛大黃河排成一溜儿,如同排隊打預防針似地等著裝車。靠東一側已經在下地基了,基礎挖得很深,螞蟻般的民工頭頂著黃色的保險帽,在織成網的螺紋鋼之間作著捆紮工作。桑楚蹲在大坑上方抽煙,很有興趣地看著民工們用一根轆轤把兒似的工具將鐵絲絞緊。挨著停車場方向,是一溜簡易工棚。 他就是從那個方向過來的,但工棚裡沒人,只有些形形色色的飯盒和五顏六色的花被窩。這類被面兒的被,眼下只有農村還在用。 李邑會在這些人中間麼? 說實話,所謂李邑,而今在他眼裡僅僅是個概念或者姓名符號。絕不可能像嚴學浩那樣一眼就認出,但不排除嚴學浩認錯人或者出於其它目的。不管出發點是否相同,他和嚴某之間有一點是相似的,那就是不會隨便相信誰,包括嚴某本人。 嚴學浩究竟出於何種目的向他提供了這個情況?真如他宣稱的那樣,僅僅是出於強烈的責任感和對當勢者的不信任麼?難下結論。也沒必要下什麼結論。他現在更感興趣的其實是那個送花的女人,因為這是他親眼目睹並從花店店主處得到證實的東西。 尤其令人費解的是,那女人為什麼“隔三差五”地要去給李邑送花? 還有就是保險公司。 他猛吸了一口抽到頭的煙屁股,然後瞄準下頭的一個黃帽子彈出去。煙頭準準地打在帽盔上,濺起幾顆火星。民工胡嚕著脖子跳起來,見坡上蹲著個瘦老頭,便破口大罵起來:“老不死的,你他媽是乾什麼的?” “我是你爸爸!”桑楚挑釁著。 又站起幾個民工,兩路迂迴著衝丁上來。 “你是誰爸爸?” “我是你們老大他爸爸!” “放你媽的屁!我們老大沒爸爸!” “各位,暫停暫停!”桑楚打丁個手勢,“說正經的,我誰的爸爸也不是。我是建設指揮部的,找你們李頭兒……對了,他叫他什麼來著?” “李再興。” “對!小李子。他人呢?” “泡小妞去了。他是頭兒!” “你們幹嘛不泡妞去。” 民工們面面相覷,又一齊把目光射在桑楚臉上。不知是誰喊丁一聲:“老傢伙是假的!上去打呀!” 桑楚早有準備,下坡推了自行車,緊跑幾步躍上去,狼狽而逃。後邊扔過幾塊土坷垃,打得他東倒西歪,有一塊正打在尾椎骨上。 這一著兒玩兒得有點缺德,非常缺德。不過有一點基本證實了,包工頭兒不叫李邑。 但不排除是化名。 在保險公司就不能那麼粗野了。桑楚文質彬彬地在裡頭轉悠著。來上保險的人不多,幹活的人也沒幾個。但他們卻有一幢巍峨壯觀的大廈,實在叫人納悶兒。 在營業廳的兩側,各有個樓梯口,估計樓梯上方才是保險公司的心臟。他現在還沒拿定主意上不上去。營業廳那幾個辦事員裡沒有他想找的人。 轉悠了一會兒,他發現自己已經被注意上了。始終坐在牆角打蔫兒的那個穿灰制服的保安站了起來,倒背著手在他後頭溜達,屁股後頭掛著一根像驢尾巴似的“電棒”。這傢伙可能覺得自個兒挺唬人的,桑楚想。其實他知道,有些“電棒”壓根兒就放不出電來,他不是“老外”。 保安終於在他屁股後頭站住了,不說話,就那麼盯著他的脖梗子。桑楚回頭朝他笑笑,摸出煙叼在嘴上,接茬看“保險須知”。 “這兒不許抽煙!”保安一開口就挺橫。 桑楚再次回過頭來,卻沒笑:“我抽了麼?” 保安噎住了,很沒趣地走開去。 ,不一會兒又轉了回來,非常不客氣地搡了他一把:“餵!你倒底是乾什麼的?” 桑楚一指地板:“聽著,我要是就勢倒下去,磕斷幾根肋巴骨的話,你往後就知道隨便朝老年人動手動腳是多不上算的事了!” “這是我的職責!”保安不吃這一套,“我盯你半天了,覺著你來的目的不是上保險。” 桑楚一時間還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開門見山地問麼,問什麼?不知道問什麼。李邑死去四年了,冷不丁問及此人,效果不一定好。還是問一個女人,不!更不妥。你首先得弄清那女的是不是保險公司的才對。而且即便證實是,也不一定使用正面突進的方式,除非萬不得已,還是虛晃一槍得了。 “誰說我是上保險來了?我是來找人的。” “找什麼人?” “姓李。” “我就姓李!”保安指指自己的鼻子,“此地有六個姓李的,你找的是哪一個?” 桑楚作為難狀:“我沒見過這個人,是別人介紹的。這人和你歲數差不多,叫李什麼來著……倆字兒。” “李邑!”保安脫口面出。 “對對,就是這個人!” 保安沉默片刻,忽然伸手薅住了桑楚的脖領子,衝櫃檯裡吆喝道:“餵!你們幫我盯著點兒,這兒來了個找李邑的!” 邊說邊把桑楚往樓梯口拽。櫃檯裡的人全站了起來。看得出,這句話本身確實非同小可。桑楚假模假式地掙扎著,嘴里胡亂地發出幾聲怪叫。心裡頭卻偷偷地笑,行了,總算可以接近“心臟”了。 拉拉扯扯地上了樓。桑楚一邊打墜一邊巡睃,一直被揪到了四樓。在三樓拐角處,那保安還成心在他小腿上拱了一傢伙。看樣子,李邑的形像已經不能拿臭不可聞來衡量了,誰和他有染誰倒霉。 有染?怎麼冒出這麼個噁心人的詞兒。 一傢伙搡進保安室,對方讓桑楚老實坐著別動,立刻撥通了電話:“是我!晏經理,來了個找李邑的!讓我弄到保安室來了……好,明白!您快點兒來。” 擱下電話,對方靠門站著,以防獵物鼠竄。桑楚伸脖子朝樓下看了看,被對方揪了回來。他發覺此樓間架很高,才四層就看著眼暈了。窗外正前方,是一幢樣式古舊的旅館。 樓道裡很快傳來了嗶哩啪啦的腳步聲,門開處,湧進四個人來,三男一女。桑楚快速看了一眼那女的,發現不是,這個女孩子雖說長得也挺漂亮,卻矮些,鼻子也不夠挺,是那種娃娃臉。至於其他三個男人,八成是負責人。 “是他麼?”中間那個五十來歲面色浮腫的男人指指桑楚。 “對,他口口聲聲要找李邑!” 桑楚立刻分辯:“誰口口聲聲啦?我就問了一句!” “一句就夠了。”對方叫人把門關上,“你知道李邑是什麼人麼?哦,老白、江寧,你們倆該干什麼幹什麼去,我和老蘇來處理。” 後邊那個男子和叫江寧的姑娘挺不情願地出去了。桑楚看出,問話的這個人就是晏經理,另一位消瘦疲憊的姓蘇。 “小李,你忙你的去吧。”晏經理朝保安揮揮手,然後請老蘇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依然站著。 保安卻非常盡職,說不能走,以防不測。 桑楚挺欣賞小伙子的負責精神,他不是那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人。否則自己就不會被弄到這來了。 “這是我們蘇經理。”姓晏的向桑楚介紹道,態度還行。桑楚明白,這個姓甦的才是保險公司的大拿,晏經理頂多是個副的。 “敝姓桑。”桑楚欠了欠身。 “桑什麼?”保安喝問了聲,還是那麼橫。 “桑楚。” 保安一怔,卻沒說什麼。可桑楚分明看出來了,小伙子知道自己。 “桑先生。”蘇經理開口了,“我們的人把您叫到這兒來是有原因的,您能不能告訴我們,幹嘛要找李邑?” 桑楚不打算把話說透,卻不得不進行些暗示:“我其實並不認識李邑,是我的一個朋友提到過他,他該我朋友一筆錢。” “多長時間了?”蘇經理喘息著同,胸口裡發出噝噝的喘息聲。 “大概有一年多了吧。”桑楚道。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老蘇咳嗽起來,聽聲音肺上有毛病,“你一定是搞錯了!李邑已經死了四年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桑楚假作吃驚,悄悄地把拿著煙的手放開了:“這就怪了,我朋友說,李邑去年才和他借了幾千塊錢,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你再回去問問你那位朋友,弄清楚是不是我們這個李邑。你們肯定是弄錯了。” “那好那好!”桑楚站起來。 晏經理抬手攔住了他:“等等,先生還沒說清問題呢!” “我?我有什麼問題?”桑楚望著那張浮腫的臉,“我也是受人之託。” “你是乾什麼的。”晏經理咬緊不放。 “我是個教員,這怎麼啦?”桑楚有意把概念弄得模胡些,沒說出警官大學幾個字。 “有證件麼?” “證件沒帶。”桑楚覺得沒必要把他們嚇得太什麼。其實證件就在身上,“不放心的話,你們可以打這個電話落實。” 他隨手把老康的電話寫在台歷上。 晏某不追問了,蘇經理揮揮手,沒再說什麼。保安一把抓住桑楚的胳膊,把他請了出去。一個身影快步從門後走開,是那個娃娃臉的女孩子。 “鬆手,小伙子!”桑楚低低地喝丁一聲。 保安連忙鬆了手。 兩個人快步下了樓,走出營業大廳,桑楚便站住了:“小伙子,你現在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保安眨眼間現出些惶恐:“是的,您是桑楚先生!” “不覺得我是冒充的麼?” “不!我認得出來。” “剛才為什麼沒認出來?” 小伙子十分不好意思:“剛才…剛才我沒往那兒想。” “這不怨你,”桑楚道,“我這個人無論走到哪兒,都是可疑分子。不過,請你繼續保持沉默,全當不認識我。” “行!”小伙子點點頭,“您為什麼要找李邑?難道有什麼新情況麼?” “眼下還說不准。”桑楚撓撓頭皮,“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只要我插手某件事,那就一定有明堂。懂麼?” “當然懂。” “那好,體現在告訴我,李邑死亡的前後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只聽說些皮毛。” “皮毛也行。說吧。” 保安小李便把所知道的情況說了一遍,內容與嚴學浩的陳述基本一致,只是具體化一些。四年前被攜走的巨款是二百一十四萬,發放保險金的是李邑(辦事員)、晏子昭(副經理)、白可夫(辦公室主任)、宋凡(出納員)。 “那個江寧是乾什麼的?”桑楚指的是那個神色不太對頭的娃娃臉。 “江寧是李邑的女朋友。”小李道,“出事以後,是她去處理的後事。” “哦!”桑楚覺得有意思了,“其他幾個人呢?” “李邑淹死了,錢丟了,其他幾個找不到屍體,就先回來向市府述職了。” “骨灰也是江寧下的葬麼?” “好像是。” “不要好像,是不是?” 小李恨恨地說:“是!除了她,誰還會給個罪犯送葬!起先江寧還不服,後來便沒聲兒了。李邑那渾蛋造成的後遺症至今還在。您看見我們蘇經理了吧,肺癌晚期,剛從災區回來,災區群眾至今還記著那筆賬呢!” “處理結果怎麼樣?” “沒有結果,罪犯死了,當事人寫檢查。晏經理停了八個月職,白可夫降成了一般辦事員。” “還有一個宋凡。” “宋凡沒怎麼樣,她只是個出納。你看,她來了。”小李朝前頭嗷嗷嘴。 桑楚迅速閃到門側,仄頭望去。只見馬路上快步走來個年輕女人,很漂亮! 高鼻粱、大眼睛、皮膚很白。正是墓地中見到的那個神秘女子! “小李!封住口,我走了。” “明白。”年輕的保安用身子擋住了那女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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