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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61篇粵港情深——東江碧水的故事

中國治水史詩 何建明 26349 2018-03-16
1963年,香港大旱。 這一年的香港人似乎只做一件事情——排隊接水。銅鑼灣、旺角、油麻地,到處可見排著長隊等待接飲用水的香港居民。蜿蜒連綿的人龍長達數公里,人流慢慢蠕動,水珠點滴入桶,人們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心中一股怒火卻不知道發洩於誰。港人又有何辦法呢?香港一連數月滴雨不下,空氣已經到了燃燒的臨界點,一粒火星就能把大地的情緒引爆,那是無從發洩的民怨。一曲不脛而走的民謠唱出了港人的憤懣: 月光光,照得港,山塘無水地無糧,阿姐擔水,阿媽上佛堂,唔知幾時沒水荒…… 這一個場景,今天香港20出頭的年輕一代已很難想像,繁華富庶彷彿從來如此,打開水龍頭純淨的即飲水嘩嘩流淌在他們看來天經地義,然而父輩們卻飽受滴水貴如油的煎熬。

水從來都是港人的“命根”。除了用來維持生命,進行生產,講究風水的粵港澳自古以來就有“水為財”的說法,視臨水而居為上選。一個關於水的故事是,據說當年日軍進攻香港時,知道水源就是香港人的身家性命,是以處心積慮地要攻占香港的水塘——打九龍先佔領城門水塘,打港島先佔大潭水塘。水塘淪陷後,命脈被掐,隨時可以停止供水,英軍只有投降一條路可走了…… 1963年的旱災歷史罕見。旱情由頭一年末開始,從1962年9月到1963年5月,整整九個月間,香港沒有下過一場透雨,烈日暴晒,土地龜裂,河塘乾涸,恐慌在城市的上空盤旋不走。港英當局遭遇了殖民香港以來的最大挑戰。客觀地說,港府也並非無視人民疾苦,他們採取了不少措施,甚至連迷信方式都派上用場。用飛機撒乾冰降雨,失敗!宗教團體作法祈雨,失敗!臨時開掘的水井挖出的卻是泥漿。當局不得不派船每日奔赴廣州黃埔購買淡水,這唯一可行的方法卻遠水難解近渴,僧多粥少,杯水車薪。岌岌可危的是,此時香港各個水塘的積水量僅夠43天食用!無奈之下,港英政府實施嚴厲控水措施,每4天供水一次,每次只有4個小時。頓時,全港300萬居民陷入困境,苦不堪言!

事實上,從19世紀中葉香港開埠以來,旱災在香港時有發生。即便香港三面環海,但由於河流和地下水稀少,這個彈丸之地淡水奇缺。 1902年大旱,有限的幾口井供不應求,香港每日只能供水一小時;1920年港英政府多次派船到內地運水,但仍然不能滿足香港的用水;1929旱災,20萬人拖家帶口為避水荒而遠走他鄉;1938年,港英政府制定條例嚴格限制食用水供應,港人稱作“制水”,從此制水成為家常便飯,成為政府緩解供水壓力的一種例行措施。 在1963年香港大旱之前,面對香港天然淡水匱乏的困局,港英政府一直依靠兩種措施解決香港的供水問題:一是興建水塘和水庫,二是充分利用海水資源代替淡水。一方面,從19世紀末開始,港英政府修建了黃泥湧水塘、大潭水塘、九龍水塘、香港仔水塘等多個大型水塘以滿足港人的用水需要。另一方面,香港政府在號召市民節約淡水的同時盡量用海水來代替淡水,實行海水沖廁、海水消防和海水冷卻等措施以減少淡水的消耗。然而,前者終是靠天吃飯,後者所起作用有限,果然兩項措施都在1963年這起百年一遇的旱災面前失效,水荒形勢嚴峻,不僅350萬人生活陷入困境,還嚴重打擊了香港正欲起飛的經濟!

用水量大的製造業首當其衝。資料顯示,在香港各行各業中漂染、雪糕、皮革、飲料、釀酒、毛紡、織布等13個行業受到了極大的衝擊。據《經濟導報》估算,僅因為1963年的缺水,給這13個行業造成的損失就高達五六千萬元,這在當時是個不小的數額,其中織造業及漂染業減產三至五成。水荒除了給企業帶來利潤損失外,停工現像也隨處可見,當年香港失業率飆升。 1964年出版的《香港經濟年鑑》指出,港九工會聯合會估計是年19個行業因水荒停產停工,20萬工人收入減少。 農漁林產業遭受的影響更是嚴重,其中農業損失達1000萬港元。在新界,大片稻田被棄耕,耕地如乾裂的龜甲在烈日的暴晒下苟延殘喘,一些居民迫不得已,勉強插秧,換來了幾乎為零的收成;在西貢碼頭,漁業大量減產,漁民依賴的海鮮產業遭到重創——水都沒有,何來烹海鮮? !工商界損失慘重。由此帶來的影響波及到了香港經濟的支柱服務業、旅遊業等行業,香港經濟萎靡不振。

水荒更造成了某種程度的社會動盪! 旱情伊始,疫病開始流行。 《明報》報導,1963年6月28日,第一宗霍亂在香港被發現,到年底,全港共發現霍亂115起,每天都有許多劇烈嘔吐者被送至醫院,嚴重者脫水病危。除霍亂外,其他腸道傳染病如痢疾、腸熱及傷寒疫症也有暴發的趨勢,三伏天口罩脫銷,熟人見面也是匆匆而過不敢多談。這一切都是由惡劣的衛生環境引發,缺水是主要的禍源。 4日一次、一次4個小時的製水措施更讓鄰里之間矛盾頻發,由搶水導致的爭執、鬥毆事件屢見不鮮。對香港老人來說,高喊“樓下的關水喉”,既是記憶里永駐的迴響,也是一個時代不滅的聲音——由於供水限時限區,同一棟樓的水龍頭全開勢必導致水壓不足,只有樓下的住戶把水龍頭關掉之後樓上的才有水供給——“關水喉”的聲音時時飄蕩。由於分秒必爭,一旦協商出現分歧,或彼此不夠配合,很容易惡語相向並發生肢體暴力,水桶、臉盆接踵摩肩,難免磕磕碰碰,以往客氣有禮的鄰里現在輕易就拌嘴,甚至有人大打出手。在1963年,搶水械鬥的新聞已不算新聞:《大砌村街喉有水霸,身懷暗器實行武裝取水——港九有兩起為水而戰傷四人》【香港《文匯報》1963年5月11日報導】。

水荒開始讓習慣現代生活的市民不顧斯文,被現代設施豢養起來的他們如此不堪一擊,文明社會潰敗的跡像開始顯露…… “樓下關水喉!”喊了又喊,吼了又吼! 澡能不洗就不洗,衣服能穿就盡量穿,鍋碗盆瓢只要是容器都拿來裝水,全港300萬個水桶疊起來比太平山還高2000倍! 搶水引起的爭執不斷上演,叫罵聲、哭喊聲不絕於耳! 香港就快成了臭港、死港! 香港告急!紫荊凋零! 在嚴峻的形勢下,一封發自香港中華總商會、港九工會聯合會的求助急電拍到了廣東省省長陳郁的案頭。在電報中,香港中華總商會會長高卓雄等聯名向廣東省政府請求救援,從廣東東江引水供給香港的舊事又被提起。 而此時的內地,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在嶺南古老的大地上,一條蜿蜿蜒蜒的大江流過了一個世代又一個世代。她如同羞澀的客家少女,一路走來,溫良恭順卻又脈脈多情;又如同一位慈祥智慧的母親,在她的養育下,河源、惠州、東莞等沿途的城市一個個拔地而起。她在嶺南婀娜多姿的鄉村邊流過,在綠樹婆娑的山巒邊流過,在洗衣的粵女面前流過,在溝壑和珠江三角洲從容奔出,最後優雅地註入南海。羅浮山和隱居於此的明末清初的嶺南著名詩人屈大均,溫柔地註視著這條經流不息的河流。維多利亞港也在河流的盡頭,感恩地享受著她的滋養。她,就是深港人民的母親河——東江。 東江為珠江流域的四大水系之一,東晉稱涅水,隋稱循水,唐稱循江、河源水,宋稱龍川水,宋以後始為東江。東江是珠江流域第三大水系,排位次於西江和北江。她發源於江西尋烏縣丫髻缽,源頭稱尋烏江,與定南水匯合後稱為東江,源頭至龍川縣合河壩為東江上游;從合河壩至博羅縣觀音閣,是東江中游;觀音閣以下為東江下游。東江經西南向流入廣東省,經龍川縣,至惠州市折向西,過東莞流入珠江,在獅子洋出虎門入海。幹流全長520公里,集水面積27040平方公里,總落差約440米,河道平均坡降0.39‰,主要有西枝江和增江等支流,流域面積32200平方公里。作為連接贛粵港三地的東江,是香港及廣東省河源、惠州、東莞、深圳等城市4000多萬居民的主要飲水資源,關係著珠三角區域的經濟發展和香港的繁榮穩定。

據相關研究結果表明,東江上游區域的空中水汽資源約有1864億立方米,通過自然實際形成的降水水量578億立方米,除去蒸發、地下滲透等消耗,可利用的水量為280億立方米,僅佔空中水汽資源的15%。可見該區域空中水汽資源的開發利用具有很大的潛力。 也難怪港人會寄望於這條河流。倘若東江能在深圳附近打個趔趄、拐個小彎,那香港人民“制水”的苦難日子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陳郁看著案頭的加急來電,陷入了沉思:內地給香港供水是個龐大的系統工程,牽扯到中英兩個國家微妙的政治關係,行事需謹慎為好;況且當時國家剛經歷了3年自然災害,加上人禍,自身困難重重,國內的政治氣候又不明朗,香港這場旱災顯然來得時機不好……但眼見香港300萬同胞深受旱災的困擾,祖國豈能坐視不管!

陳郁心急如焚,不僅是因為他作為廣東省省長,理應從政治高度和民族大義看待粵港兩地的兄弟情分,更源於其幼年時和香港不解的緣分。 1901年11月11日,陳郁生於廣東省寶安縣南頭陳屋村,這個南粵典型的小村莊山美魚肥,與香港僅一步之遙。 12歲,陳郁離開家鄉,第一次踏入香港。香港當時還是一片貧瘠的土地,遠沒有早在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開放海禁不久就開埠的廣州發達。陳郁先在一個機器廠里當童工,異鄉的生活清貧而艱辛,卻留給陳郁一副倔強的性格和堅忍的生存智慧。 14歲,他進了香港一家汽車公司當學徒,不久又被公司派往廣州汽車實習學校學習駕駛和修理技術。短暫的回鄉經歷,讓陳郁思想極為震動,他看到了祖國因為軍閥內戰帶來的凋敝,而與此同時香港卻在和平的氛圍中高速發展。他暗下決心,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要回來,報效生他養他的土地。學習結束後陳郁返回香港,1922年當上了“亞洲皇后”號的海員。他在船上負責組織“工餘樂社”,這是早期工會組織的雛型。 1923年陳郁被選為香港海員工會“亞洲皇后”號支部負責人,1924年又任香港中華海員工業聯合總會幹事。陳郁的才幹在工會工作中得到了極大發揮。他如魚得水,與工人和海員打成一片,為他們的利益搖旗吶喊,奔走呼號。 1925年陳郁任香港中華海員工業聯合總會副主席,兼任太平洋航線分部主席,與此同時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年輕時飄零香港的革命鬥爭生活給陳郁兩個強烈感受:第一,香港是中國的香港,香港的同胞是我們的兄弟;第二,雖然身受異族的統治,但香港人民和一線相隔的南粵人民訴求一樣,都渴望在和平的環境中過上幸福溫暖的生活。

而今香港情況危急,廣東得立即採取措施,為300萬同胞施以援手!廣東省省長陳郁即時發表談話,對香港同胞的困難表示十分關切,歡迎港方派船到珠江無代價汲取淡水,廣東省人民政府會從各方面予以積極配合,提供方便!此外,廣州市每天免費給香港供應自來水兩萬噸。 1963年3月,香港當局即刻派船到珠江汲取淡水,從此,源源不斷的淡水由內地運往香港,解了燃眉之急。在1963年6月到1964年3月期間,香港派船來珠江運水共約1100艘次,內地共運往香港淡水30多億英加侖。同時,深圳水庫也增加了對香港的供水量,1963年深圳水庫全年共輸水57億英加侖到香港。 兩項舉措雙管齊下,香港旱災大大得到了緩解! 然而這還是沒能從根本上解決香港的缺水問題。香港沒有河流,這是香港缺水的根本原因,無論是到內地運水還是深圳水庫供水,都只是權宜之策,並非可持續的解決之道。 300多萬港民嗷嗷待哺,飲水工程是百年大計,為了香港人民的長遠利益,粵水入港成了唯一的解決辦法!

事實上,東江引水並不是遇到百年大旱才被提起,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祖國就非常關注香港同胞的飲水問題。 香港長期缺淡水,這極大地束縛了香港經濟的發展。建國之始,中央就發現了香港的這個隱患,香港的企業更是深受困擾。 1950年,有香港企業家通過某些渠道向當時中共中南局及廣東省委第一書記陶鑄反映港企的困境,建議廣東幫助香港解決缺水問題。時任港澳辦公室主任的廖承志聽聞此事,立即向國務院總理周恩來匯報情況,廣東引水香港事宜提上國務院議事日程。 然而拋出了橄欖枝需要人接才行,香港被腐敗無能的清政府割讓給了英國,現在在港英政府的殖民統治之下。有道是“賣出去的兒女永遠都是自己的兒女”,祖國懷著一份母親的情懷對香港同胞念念不忘,但港英政府可能顧慮國際戰略關係遲遲不領情。 香港著名愛國企業家利銘澤曾上書時任港督葛量洪,力促港英政府從廣東引水以緩解香港的淡水危機。港督雖然也發現香港的水塘難堪重任,特別是較長的時間不降雨的話,香港的供水就出現吃緊的局面,但面對意識形態的分歧,葛量洪變得瞻前顧後、猶猶豫豫…… 情況在柏立基出任港督時出現了轉機。柏立基意識到香港的缺水問題一日不解決,香港的經濟騰飛就遙遙無期。 1960年,柏立基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4月15日,港英政府派代表到深圳與廣東省政府洽商供水給香港的問題。這一天終於到來!心系港胞的祖國樂觀其成,會談相當圓滿,雙方一拍即合,初步達成了深圳水庫供水香港的協議! 按照協議的規定,深圳水庫每年向香港供水50億英加侖【2270萬立方米】,這是1.5個香港半城門水塘的蓄水量,香港等於每年多出了一個半“異地”水塘。此外,供水量還逐年增加,雖然規定每年供水50億英加侖給香港,但數據記載最高的一年供水達80億英加侖! 關於這份協議,在1960年10月28日廣東省委辦公廳下發的文件裡可以找到記錄。文件稱:“深圳水庫對香港供水的談判於10月20日基本達成協議,中央外事小組同意11月14日在深圳簽字。”雙方簽字後,中港兩地的媒體都用大量篇幅報導了此事,歡欣之情洋溢在字裡行間。新華社廣州分社於當天發表會談聯合公報,《南方日報》、《廣州日報》、《羊城晚報》三報加以刊登,香港大公、文匯等報在頭版發表聯合公報內容和報導簽字的消息,並配發簡短社評。 這是香港同胞的幸事!也是祖國人民的幸事!數十年後的今天,香港已經回到了祖國懷抱,如今看來給香港供水簡直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那個冷戰思維佔據頭腦、東西方高度對抗、政治神經繃緊的年月,祖國給香港供水絕對是值得濃墨重彩大書特書! 但是每年供水50億英加侖還是不夠,1963年的旱災又將香港缺水的窘境暴露無遺。深圳水庫的蓄水量也有限,只能做到盡其所能地給香港供水,但是不能竭澤而漁,因為它本身還擔負著給內地供水和灌溉的重任。如今香港遭此大災,東深工程舊事重提正合時宜! 似乎,要徹底解決香港缺水的難題,東深工程是唯一的選擇。 東江——深圳供水工程【簡稱東深工程】是一項以供應香港、九龍地區用水為主要目標,同時對深圳、寶安一帶供水並兼有灌溉、排澇、發電和防洪等效益的綜合利用水利工程。東深工程位於廣東省東莞和深圳境內,輸水路線全長83公里,全部工程位於東經113°30′至114°30′、北緯22°30′至23°10′之間。它北起東江,南至深圳河,其間由9座電力抽水站【東江、橋頭、司馬、馬灘、塘廈、竹塘、沙嶺、上埔、雁田】、6座攔河閘壩【旗嶺、馬灘、塘廈、竹塘、沙嶺、上埔】、兩座調節水庫【雁田、深圳】、兩座水電站【丹竹頭、深圳】、24.5公里的人工渠道、3.5公里供水管道、47.9公里天然河道和橋樑等建築物組成。它自東莞市橋頭鎮附近的東江左岸取水,經過各級抽水站和人工渠道、天然河道,並將原來由南向北注入東江的石馬河,改為由北向南導引東江水倒流,逐級把水位提升共46米,輸入雁田水庫,然後通過白泥坑明渠,跨越雁田水庫與沙灣河的分水嶺,流入深圳水庫,最後用輸水管道送往香港。 從史料翻出的抽像數據中很難看出東深工程的光榮和艱鉅,那我換一種方法加以表述。從工程量看,僅土石方工程就達兩百多萬立方米,如果鋪成一條高一米寬一米的壩堤,就相當於從廣州至深圳來回走八趟!架設的高壓線長達140公里,可以繞著整個香港島轉整整5圈! 尤其值得大寫一筆的是,東深工程創造了“讓江河倒流”的改造自然奇蹟!為了引東江水流向深圳水庫,原來在東莞橋頭鎮由南向北注入東江的石馬河,必須倒換流向,改為由北向南!為了實現“大逆轉”,東深工程動用了6座攔河壩和9座抽水庫,翻山越嶺逐級提水,硬是把東江河水提升了46米高。而這樣浩大的工程,不僅全由我國自主設計、自主製造設備、自主安裝施工,而且從設計、建造和安裝的完工,前後只用了一年的時間。這在中國水利工程史上不能不說是個罕見的壯舉! 在三年自然災害以及人禍造成的嚴重困難還未退卻的20世紀60年代初,在國計民生暫且喘息、經濟發展還在蹣跚學步的1963年,東深工程這樣的宏偉事業是如何實現的?建設的過程碰到過什麼艱難險阻?話題還得接著那封香港拍來的加急電報說起。 接到香港中華總商會會長高卓雄等知名人士聯名發來的函件後,廣東省人民政府一方面允許港英政府採取免費取水的應急措施,一方面著手開展東深工程。 1963年6月,港英當局正式派代表到廣州市商討廣東給香港供應淡水事宜,正式要求調引東江之水。粵港政府迅速達成共同意向! 廣東省政府一邊請示黨中央和國務院,一邊派出乾部和水利專業技術人員到東江沿線的河源、東莞、深圳一帶考察水文資料,制定設計方案。兩項工作同時開展。廣東省政府對中央會批准這一項目信心十足,雖然我們國家剛在災難中復蘇尚且虛弱,可是祖國決心要一勞永逸地解決香港同胞的缺水難題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 東深供水工程由廣東省水電廳主辦,廣東省水利電力勘測設計院負責勘測設計,由特別組建的工程指揮部負責施工。設計院的勘測人員重點考察了東深工程的水源——東江。東江流域面積33218平方公里,這是東江流域的整體面積,而工程引水口博羅水文站集水面積達25325平方公里,年平均流量761立方米/秒,平均年徑流量240億立方米,具備良好的引水條件。雖然博羅站在1955年5月5日曾出現過31.4立方米/秒的最枯流量【按照這個流量,枯水期東江支流有斷流的危險,引水效果無法保證】,但隨著1960年開始在東江乾支流陸續建成新豐江、楓樹壩和白盆珠三座大型水庫,三座水庫控制集水面積共11740平方公里,水庫庫容總計170.6億立方米。如此一來,經過水庫調節,東江枯水流量明顯增加,上述枯水期斷流的隱患已經不復存在,東江除了滿足流域各地方用水之外,滿足全年的香港供水綽綽有餘。 另一個利好的消息是,在東江和深圳水庫之間有一條東江的支流石馬河。石馬河發源於深圳市大腦殼山,呈南北流向,在東莞市新開河口注入東江,集水面積達682平方公里。倘若不考慮流向問題,從東江到深圳水庫之間一條理想的引水渠道是,東江水由石馬河引到石馬河上游,再由石馬河支流雁田水引入已經建成的雁田水庫。上述過程一旦實現,流入雁田水庫的東江水將沿著附近的沙灣河一路流向深圳水庫,長達百里的引水工程圓滿實現。 唯一的問題在石馬河上。石馬河的地形為東深工程從東江跨流域引水提供了有利條件,但也提出了一個技術難題——石馬河是從南到北流向,而引水香港需要從北到南流向,叫江河倒流的成本會不會太高? 石馬河方案的優勢顯而易見:利用現成的地形引水,施工量小、工程便利、工期短,並且沿河輸水還能兼顧兩岸的灌溉和排澇效益。但就因為存在石馬河流向的技術難題,由東江至深圳的引水路線只好再預備兩個方案:一是沿珠江口海邊修建渠道,東江水通過渠道輸入深圳水庫;二是重修建鋼管,東江提水經東莞企石到常平後再沿廣深鐵路線用鋼管輸水至深圳水庫。和“石馬河方案”相比,這兩個方案不僅輸水的線路更長,而且不能利用地理優勢,得額外修建輸水管。 1963年9月,廣東省水電廳將擬訂好的東深供水工程方案上呈,等待中央意見。雖然水利專家傾向於“石馬河方案”,但為了保險起見,三個方案一併擺到國務院負責水能資源開發的領導案前。而這位領導,就是周恩來總理。 香港人民好福氣啊,是深受全國人民愛戴的周恩來總理,親自審查解決香港供水的預案並作出定奪。 新中國成立後,周恩來親自主持全國水能資源開發、國內主要江河流域的供水和灌溉以及全國水旱災害的防禦治理等一系列和“水”相關的議題。而作為我國第五長河的珠江,其徑流量僅次於長江,為黃河的8倍,汛期從4到10月長達半年之久。珠江自古就是易洪易澇喜歡窮折騰的水系,珠江防洪也成了總理的重要議題之一,總理的頭髮不少是為珠江白的。 建國後第二年即1951年,周恩來組織政務院第67次政務會議,討論通過了《關於水利工作1950年的總結和1951年的方針和任務》的報告,總理在報告中提出:“珠江水系在最近幾年以內,應就現有的圍堤的基礎,整理堤系,酌建涵閘,縮短防線,加強幹堤,並積極進行基本測驗規劃工作,準備向上游發展。1951年以鞏固東江、西江、北江堤防,保證普通洪水位不致成災害為目標。”次年3月,總理又起草《政務院關於1952年水利工作的決定》提出:“珠江就現有基礎,歲修防汛,應比去年保證提高一步。”在總理的親切關懷和廣東省人民政府的領導下,百廢待興的20世紀50年代,廣東大量興修河壩,堵口復堤,解放前在珠江三角洲多次遭遇的堤壩潰決農田漫頂的現象基本絕跡。 週總理對廣東水能資源的開發和利用也格外關心。 1960年,廣東在珠江的北江支流修建南北水電站,裝機7.5萬千瓦。雖然工程規模不大,但由於河流獨特地形的原因,必須採用特殊的設計方案和施工方法。就這麼不算困難一件小事,總理特意過問,並於1960年12月14日下午召集時任水利部副部長李葆華開會,專門討論南北水電站的建設問題。 1963年12月8日,周恩來總理出訪非洲路過廣州。百忙之中,總理來到中南局第一書記陶鑄的家裡,他要聽取廣東省水電廳廳長劉兆倫關於東深工程三個供水方案的匯報,總理要代表中央一錘定音,正式吹響開啟粵水入港工程的戰鬥號角! 下午三點,周恩來矯健而快速地走進陶鑄的家門,總理的腳步總是這麼的匆忙,因為共和國有太多的事情讓他操心。而這一次,香港300多萬市民還在旱災中焦急地等待著祖國送來的甘露,他怎能不心急如焚?進屋坐下,總理看到中南局第一書記陶鑄、廣東省省長陳郁、廣東省委第二書記趙紫陽、廣東省副省長曾生等都在座。陶鑄向總理介紹了負責作具體匯報的廣東省水電廳廳長劉兆倫,總理微笑地點了點頭,問好寒暄後,匯報開始。 劉兆倫著重講了石馬河方案的優勢和困難。在匯報中,他提出了解決石馬河流向難題的技術方案,認為通過攔河築壩和建立一系列大型抽水機站,技術上能夠將水位提升,從而改石馬河由北向南倒流,並且在成本和工期上也具備可行性。總理安靜地聽著,仔細地想著。 聽完匯報,總理情緒很高,用顯然比平時高一些的音調作出部署。他先是向著陶鑄說:“東深工程關係到港九300多萬同胞,應從政治上來看問題。香港供水議題,與政治談判要分開,不要連在一起。供水談判由廣東省負責。”說到這裡的時候,總理將目光轉向了陳郁,“請港英當局派人過來談。我們禮數要周到,不宜失禮於人,做到不卑不亢。” “至於三個輸水方案,中央研究過了,同意廣東省水電廳的建議,採用石馬河分級提水方案,不僅時間快,工程費用也較少,還可以結合農田灌溉,這樣會提高農民的積極性。水利工程應綜合考慮,結合當地農業效益進行興建。”總理對劉兆倫投以信任的目光。劉兆倫微微點頭,聽到了總理的首肯,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下。他下意識地擦了擦汗,剛才匯報的時候顯得有點緊張。 總理就東深工程的具體設計、施工和費用安排做了具體佈置: “供水工程由我們國家興辦,不能把所有權給港英當局。因為香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是自己的同胞,我們為同胞付出是理所應當。” “工程列入國家計劃,由廣東省負責設計和施工,工程費用由廣東省按基建程序上報國家計委,由國家計委審查批准。此工程由中央人民政府從援外經費中撥出3800萬元人民幣興建,有關省市和部門大力支援。” “工程就定名為'廣東省東江——深圳供水灌溉工程'!” 總理擲地有聲。在座的各位都聽出了總理話語裡掩飾不住的興奮,都暗暗下決心一定不負總理重托,要大干一場! 3800萬,這在當時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 1963年的中國,三年自然災害留下了滿目瘡痍;台海局勢仍不明朗。但也就是這患難中的3800萬,凝聚著祖國母親對香港同胞的深情。 東深工程宜速不宜遲! 1964年初,廣東省政府會同港英當局,進行了兩次高效率的商談。廣東省代表由劉兆倫、楊可忠、葉明華三人組成;香港代表由毛瑾、羅彤、孫德厚三人組成。雙方很快就東深工程設計、施工、費用、人員等問題達成共識。 1964年4月22日,廣東省人民委員會和香港當局在廣州市廣東迎賓館正式簽訂《關於從東江取水供給香港、九龍的協議》,廣東省人民委員會代表、廣東省水利電力廳廳長劉兆倫,香港英國當局代表、香港副工務司兼水務局長毛瑾在協議上簽了字。協議規定,從1965年3月1日開始,東深工程每年供給香港原水150億加侖,即6820萬立方米。 在簽字協議完成後,廣東省副省長曾生設宴招待了雙方參加會談的代表和出席簽字儀式的各界知名人士。盛大的晚宴給東深工程的前期工作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中英雙方代表人士像兩位久未見面的至親相遇,氣氛祥和融洽,甚至都有了些醉意。 因為兩方的人士都知道,一旦東深工程完工,從香港開埠之日起就困擾著港人的缺水問題將徹底解決! 而建設東深工程的千軍萬馬,已經提前開赴位於東江之濱石馬河岸的戰場! 東深工程的建設者有一句豪言壯語叫做“讓高山低頭,讓河水倒流”,雖然這句高調的口號稍顯沾染了大躍進的“無知無畏”氣息,可是用在“東江——深圳供水灌溉工程”初期建設的評價上,可謂之貼切。東深工程有兩個顯著特點,一個是效率高,另一個是施工環境險惡。這兩大特點都是因為工期過短給“逼”出來的——工程能拖得太久嗎? 300多萬同胞還等著祖國的供水啊!由此再去思考那句“讓高山低頭,讓河水倒流”,也許就會理解了,會動容了。過於理性的人會覺得這種精神過於狂妄,顯得不夠敬畏自然,可是在那個物質匱乏、技術落後的的20世紀60年代,對於那些戰斗在堤壩上在急流中的建設者來說,沒有開天闢地的豪情,沒有敢教日月換新天的霸氣,要想在短短一年中完成這樣龐大的工程,絕無可能! 1964年4月,粵港兩地代表在廣州簽訂東江供水協議的時候,數万人組成的東深工程施工隊伍早已在2月20日就提前來到石馬河施工現場,東深工程全線開工!而在此前半年,廣東省水利電力勘測設計院也在極高的效率中完成了水文資料的勘測和施工方案的設計,得到國務院肯定的“石馬河方案”就是這半年工作的結晶。這一切,離香港中華總商會、港九工會聯合會拍來急電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為東深工程特別組建的工程指揮部甚至發下死命令,東深工程1964年2月20日開始施工,1965年2月完工,工期只有一年! “石馬河方案”的供水線路是:東江水→人工河道→石馬河→雁田水→雁田水庫→沙灣河→深圳水庫→香港。其主要工程包括:首先,在石馬河距東江最近點,開挖一條三公里長的人工河道,打通東江水和石馬河;其次,在石馬河建五個抽水站,在其支流雁田水建三個抽水站,各站將水位抽提5—8米不等,總計抬高水頭40餘米。提水的目的是抬高東江河水,讓河水倒流入雁田水庫,再順著沙灣河注入深圳水庫。整個工程宛如一個大滑梯,東江水在石馬河入口靠著抽水站提供的動力逐級提升,到達滑梯頂部的雁田水庫後,再沿著“滑道”順流而下一路越過沙河灣、深圳水庫直奔香港。 戰鬥打響了,萬名工人日夜奮戰在施工現場。在東江之濱,在石馬河畔,能聽到的是水流湍急聲、機器轟鳴聲、勞動號子聲;能看到的是千軍萬馬奮戰、熱火朝天的勞動場景,這是熱情似火的20世紀60年代,這是只講奉獻不求回報的20世紀60年代!這邊廂,為搶工期、爭效率,施工隊伍開展勞動競賽,男工人劈山修壩、劈路開河,女工人端茶送水、吶喊助威,都忙得不亦樂乎;那邊廂,剛建起的圍堰又被河水給沖垮了,垮了再建,塌了再圍,和水流賽跑,和時間賽跑,跑在前邊的一定是我們的建設者! 毛澤東說過這樣一句話:“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如果你有幸到過東深工程施工建設的現場,你就會覺得,眼前的場景很好地給這句話下了一個註腳。 3月過去了,原來一片荒郊野嶺、雜草叢生的野地,現在蓋滿了工棚,堆滿了機器。工人進進出出,早出晚歸,這既是他們工作場所,也是他們暫時的家。勞動時人聲鼎沸,在“家”也是談笑風生,休息時又默契地安靜下來,人們精神昂揚,幸福而疲憊…… 6月過去了,紙上的藍圖,慢慢地變成了眼前的實體,荒野裡一座座廠房拔地而起,往常奔騰不息的河流現在碰到了攔路的壩堤,閘門將水攔腰折斷,抽水機歡快地轟鳴著,石馬河水被提高、提高,恨不得一夜之間就乘著滑梯向香港奔去…… 10月過去了,各工段均已初具規模且各具特色,蜿蜒輾轉的人工河道、氣勢宏大的司馬抽水站、視野寬敞的旗嶺、工程艱險的馬灘、施工複雜的白泥坑引水渠,沿著初定的供水線一路排開,就像一串樹枝上結著沉甸甸的果實…… 在東深工程竣工之後,一部由香港導演拍攝,反映整個工程建設來龍去脈的紀錄片《東江之水越山來》在香港上映,引起轟動,創造了紀錄片票房收入過百萬的最新紀錄。香港人民飲水思源,通過該片滿足了想了解東江之水如何翻山越嶺來到港九的好奇心,也目睹了東深工程建設的經過和建成後的面貌。無獨有偶,1964年底,廣州電視台也為東深工程拍攝了一部新聞記錄影片。如今該影片的解說詞靜靜地躺在省檔案館裡,筆者翻閱並忠實地錄入它,以便可以身臨其境般地感受到當年火熱的場景—— 【場面:施工】 解說詞:由東江到深圳的東深供水灌溉工程,為早日給香港同胞供水,正在緊張施工;為把東江水引到石馬河,要開挖一條三公里長的河道。由於國家對港九同胞用水問題的關心,在這段三公里的引河上,就出動了一萬多人。 【場面:安裝抽水機】 解說詞:在司馬的第二級抽水站,工人們正安裝巨大的抽水機。 【場面:汽車近景】 解說詞:在旗嶺和馬灘工地上,卻是另一番情景。汽車奔走於石場和攔河壩之間,在這裡將出現一座17孔的大壩。 【場面:水庫】 解說詞:經過了六個階梯、八級抽水,這裡已是雁田水庫,水位在這裡提高了46.6公尺。東江的水引入石馬河以後,再經過寶安縣沙灣河,流入深圳水庫,通過輸水管灌入香港,從而滿足港九同胞的用水問題。 抒情般的敘述和白描會讓你以為東深工程的施工充滿了詩情畫意,事實上,由於搶工期的關係,東深工程的初期建設困難重重,危機突現是家常便飯! 東深工程的主要施工地段是石馬河。石馬河河床窄小、水流急促,一年之中河水暴漲暴降,變化幅度很大,這對水利工程的施工是極為不利的。由於要在次年春季開始供水,為了搶工期,絕大部分土建工程需要在汛期和颱風季節施工。從1964年的5月到10月,這是東深工程最繁忙的施工時期,工地上連續遭受了五次颱風暴雨的襲擊,其中旗嶺、馬灘工地的圍堰分別被洪水沖垮三次。特別是1964年10月中旬的23號強颱風,持續時間長,降雨強度大,這使石馬河出現了50年一遇大洪水,東深工程面臨到嚴峻考驗! 暴雨從12號傍晚就開始下了,石馬河河水漸漲,沿著壩基和圍堰慢慢往上爬,工人有些著急一旦洪水漫過圍堰,圍堰就有倒塌的危險,先前的勞作功虧一簣不說,如今已是10月份,倘若因為倒塌拖了整個工程的後腿則要壞事。 13日,雨越下越大,颱風暴雨輪流沖擊著壩基和圍堰,眼看等不得雨停,指揮部決定出擊,迎戰狂風暴雨。 13日雨下得最大的時候,工地過萬名工人自動組成搶險隊,堅守著壩基和圍堰,一旦洪水有漫堤的危險就迅速抽水,抽水機不夠用就用桶裝、用肩挑。暴雨實在太大,旗嶺的水已經控制不住,圍堤終於垮了。垮了就要馬上壘起來!千里之堤毀於蟻穴,一個漏洞都不能出現!還要保護工地的器材倉庫,這些祖國各地支援來的器械如果被洪水沖走和浸壞,那將是極大的損失!工地附近的人民公社社員也趕來了,東深工程不僅是廣東省水利建設局和香港的,也是全國人民的!幹部也來了,他們和工人一起奮戰在洪水中、在淤泥裡!似乎上天也憐見這批無私無畏的建設者們,經過和暴雨洪水一夜的搏鬥,水勢終於在第二天黎明漸漸平息。壩基保住了,圍堰保住了,設備和器材也保住了!我們那些奮戰一夜展現出英雄氣概的干部、工人和社員們,累了,倦了,笑著靠著泥濘的樹根睡著了…… 今天回過頭去公允地說,如果說計劃經濟也有優勢的話,計劃經濟的優勢就在於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在1964年,這件大事就是建設給香港同胞供水的東深工程。 東深工程的另外一個難點在於,由於工程項目多,施工地點分散,大批工人需要來回奔波。而且,因為施工機械不足,勞動主要以人力為主,肩挑手挖,加上小手推車搬運,這就決定了需要大批人員參與。 2月份開赴工地的就有萬名工人,之後人數不斷調整、補充,施工人員在工程高峰期已達兩萬人!幸好,這一切,都得到了全國、省內以及工程所在地人力方面的大力支援——中南局和廣東省首長多次到工地視察;國內許多水利、機電專家頻繁到工地指導工作;施工地點附近的東莞、寶安、博羅等縣以及廣東省內佛山、汕頭等市的許多人民公社先後派出數以萬計的社員,參加施工建設;鐵路、公路、水運及民航部門也發揚協作精神,優先為工程的設備進行運輸……所有資源都在廣東省政府的調配下有條不紊又突飛猛進地進行著。顯然,萬眾齊心、傾巢而出興修水利這在集體主義氛圍濃郁的20世紀60年代是家常便飯,在祖國各地的建設工地不勝枚舉,但因為東深工程是給香港同胞的禮物,大家的熱情格外高漲。 東深工程讓國人引以為豪的原因還在於,建國後,我國的大型工程多數都有蘇聯專家和蘇聯技術的影子,而這一次,東深工程完全是由我國自行設計,設備自己製造、自己安裝!設計方面,“石馬河方案”是廣東省水利電力勘測設計院用半年時間跋山涉水、披荊斬棘,在進行大量鑽探、測量和試驗工作後完成的“得意之作”;工程使用的機電設備由上海、西安、哈爾濱、瀋陽等14個省市的50多家機械製造工廠自主生產,這些工廠為了配合工程的工期都優先安排生產工程需要的設備,工廠還主動派專人到工地協助機械電器安裝和及時解決一些技術問題,中央水利電力部特地從河南省批調一批機械衝擊鑽等先進工具,用於旗嶺閘壩工地承擔防滲牆施工;至於安裝,老一代“東深人”都可以告訴你,哪一顆螺絲是他擰上去的,哪一個部件是他運過來的…… 1965年2月25日,這是個勝利的日子,也是個喜慶的日子。經過數万人一年的艱苦奮戰,戰勝了五次颱風暴雨的猛烈襲擊,克服了汛期施工的種種困難,東江——深圳供水工程終於竣工了。在這一年的時間裡,東深工程的建設者完成了包括240萬立方米土石方開挖和10萬立方米混凝土與鋼筋混凝土澆注在內的全部建築工程;在這一年的時間裡,東深工程的英雄們用汗水和心血,澆築出了這一個浩大的奇蹟! 2月27日,雨後初晴,春寒料峭卻擋不住溫和的風。在絢爛的陽光下,雄奇的塘頭廈閘門挺立於群山之間,如巨人手掌一般將暢流攔截。這一天,東深工程落成大會將在塘頭廈舉辦——塘頭廈是東深工程的心臟地帶,長達83公里的工程就是由設在這裡的指揮部集思廣益、點滴聚成。廣東省人民政府派來了副省長林李明、副省長曾生、水電廳廳長劉兆倫等高層領導出席;另一邊,香港、澳門同胞、各界人士200多人也專程前來參加慶典,其中高卓雄、陳耀材、馬萬祺已經是我們很熟悉的好朋友了。 慶典就要開始了,附近的群眾和人民公社社員不斷地擁來,他們舞動著醒獅,搖曳著彩旗,小小的塘頭廈沸沸揚揚,鞭炮聲、歡笑聲、鑼鼓聲響徹雲霄。是啊,人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從一年前開工之日起就日盼夜盼,盼工程早日完工,盼祖國的清泉早日滿足香港同胞的渴望。而且,東深工程建成之後,東莞和寶安兩縣的灌溉面積也會擴大10萬多畝,這是香港人民和內地人民雙贏的工程,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放眼望去,眼前的石馬河碧水悠悠,滿載著祖國人民的深情,蜿蜿蜒蜒,浩浩蕩盪,流往前方,流往香江。 落成大會照例有領導人講話,照例有東深工程的介紹及其意義的宣揚,沒有人感到枯燥,對於在這裡鏖戰了365個日日夜夜的干部和工人來說,這些都是落到心坎的看得見摸得著的話語。也許有人會被勾起了辛酸,想起了艱難的日子,可是如今苦盡甘來,成就感和自豪感更多佔據了他們的心緒。落成大會在香港代表的講話後達到高潮,港九工會聯合會會長陳耀材說“香港工人對祖國人民的親情永不會忘記”,香港中華總商會會長高卓雄說“對祖國人民的關懷與愛護表示十二分感謝”,兩人真情切切,語音激動,現場的群眾動容了。是啊,唯有經歷過因為缺水而逃難的人,方知道水的珍貴和對水的渴求。而祖國和東深工程所做的一切可以豪邁地宣布,港民將永遠遠離缺水之苦! 300多萬香港同胞沒有機會親口說出的感激,也許在港九工會聯合會和香港中華總商會向大會贈送的兩面錦旗中得到了詮釋: “飲水思源,心懷祖國”! “江水倒流,高山低首;恩波遠澤,萬眾傾心”! 兩天之後,深圳。 1965年3月1日清晨,港府新聞處發布消息:“依照本港與中國之新協定,本港已於昨日下午4時開始接獲東江水。依照此協定,本港每年由東江接得之水量最少為150億加侖。經過深圳舉行之東江——深圳供水計劃開幕之後,東江水即開始流入本港之水管。” “港府”?這個名稱在當時確實有點陌生。港府發布的新聞稿沒說出來的是,150億加侖的水是香港所有水塘蓄水量的兩倍。 下午,粵港代表在深圳舉行東江——深圳供水工程向香港供水的簡單儀式。並非港英政府迫不及待,而是香港的旱災實在刻不容緩。中方出席的代表最高代表為省水電廳廳長劉兆倫,港府代表團由工業司鄔利德率領,其他官員包括副共務司【建築和土地】莫覲、副工務司【水務】羅彤、助理工務司【水務】莫而芹及水務工程師兼翻譯孫德厚四人。從出席陣容看得出,港英當局對派人參加供水儀式的考量很謹慎。 典禮儀式舉行之前,鄔利德禮貌地詢問廣東省水利電力廳廳長劉兆倫,在儀式上能否讓他講話,並聲稱准備了講話稿。鄔利德一再強調說,他只是講幾句感謝的話。劉兆倫明白對方的謹慎,也理解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做法,笑呵呵地說:“歡迎歡迎。” 鄔利德在致辭中提到,“對於設計東江——深圳供水工程的人員們的才能以及在施工上的技巧和速度,我們留有非常深刻的印象!” 鄔利德實在過於小心翼翼,他在數日前參觀東深供水工程後對工程的評價是:“這個工程是第一流頭腦設計出來的。這個工程對我們來說的確是一個保險公司,對香港有很大的價值!” 供水工程開幕典禮還有一個細節是,除了鄔利德的正式講話外,英方代表講話不多。助理工務司莫而芹懂得一些廣東話,他在宴會上與中方多交流了幾句。這急壞了副工務司羅彤。羅在回港後對鄔利德說,他曾用腳踢了莫幾下,要他不可多講。 這些意味深長的片段傳達了在冷戰思維瀰漫全球的20世紀60年代,祖國和香港的交流是多麼的難能可貴。而東深工程,就是在這種氛圍下建設起來的。其實,無論是“飲水思源,心懷祖國”的錦旗還是桌面下“踢腳”,傳遞的都是祖國和香港渴望接觸的情意——無論是意識形態的分歧,還是國家利益的偏見,都阻隔不了祖國和香港的血脈深情。 事實上,我們不需要港府的讚嘆,我們感激港人的深情表白。正如東江之水默默不斷地流向香江,無需多言,僅看下列數據就可以感受“東深速度”的偉大了——這是新中國水利史上的傲人戰績,這是新中國自力更生的一曲凱歌,這是祖國給香港同胞最美好的饋贈! 這是多麼令人難忘的日子: 1963年9月開始勘測規劃。 1963年12月初提出工程設計任務書。 1963年12月8日週總理原則上批准。 1964年2月20日工程開工,邊施工邊繼續設計。 1965年2月25日竣工驗收。 1965年3月1日正式供水香港。 歷史將銘記1963年9月到1965年3月這1年零6個月的時間!這1年零6個月是何其的短,要知道,三峽大壩可是做了整整百年的規劃;這1年零6個月是何其的長,長得讓長期缺水的香港早已望眼欲穿,終於等到了永遠不會再缺水的日子! 起飛!起飛!擴建!擴建! 1965年開始,隨著東江每年將150億加侖【6820萬立方米】的淡水源源不斷地傳送給香港,香港缺水危機徹底得到了解除。與此同時,在諸多有利因素加上淡水資源充足保障前提下,原來被束縛的經濟能量得到了充分的釋放,香港走上了騰飛之路。 20世紀70年代是香港整體發展的黃金時期。從1972年開始,隨著新任港都麥理浩的到任,一個新香港在崛起,香港這片殖民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香港的繁榮首先從人口數量的增長上得到了體現。 1971年,香港的人口估算是400萬,1972年香港人口已增加到411萬多人,這比1964年中英簽訂《關於從東江取水供給香港、九龍的協議》時的人口整整增加了100萬! 人口的增加和經濟的發展意味著用水量也相應增大。東深工程每年6820萬立方米的供水量已經無法滿足香港的消耗了。實際上,根據港英政府的請求,東深工程的供水量每年都在逐步增加——1967年為7638萬立方米,1972年為8182萬立方米,1973年達到了8412萬立方米!顯然,最初的協議不適應香港發展的要求了,需相應做出調整。可是一旦供水數量加大,東深工程需要進行擴建就擺在中方面前! 擴建?擴建談何容易! 20世紀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中期是中國最動亂的10年,在這個荒唐的年月中,階級鬥爭是所有工作的重心,被荒廢的工程何止千萬?特別是像東深這樣的對外工程更是燙手山芋,一旦接觸則很容易被斥責為和資產階級有染。更何況,當初東深工程的奠基者之一陶鑄在“文革”開始之時就被打倒、迫害致死,週總理因為要主持全國大局而分身乏術,東深工程就像沒娘的孩子,被遺忘在清冷的角落裡。 1967年之後,國內文化大革命運動開展得轟轟烈烈,一切正常的工作秩序都受到了衝擊,政策朝令夕改,中英兩國之間的關係也出現了微妙的變化。鑑於此,香港政府也不敢過多接受東深工程的供水,從而致力於發展海水淡化技術,想以此減少對東江的依賴。 1975年,香港第一個海水淡化廠——樂安排海水淡化廠建成。然而時至今日海水淡化技術都尚未成熟——淡化成本過高,此舉只是下下策。 1973年,香港當局正式向中國政府提出要求提高東深工程的年供水量,其認為1965年的每年6820萬立方米已經不合時宜,要求從1974起到1979年之間,年供水量逐漸由9550萬立方米逐步增加到1.68億立方米。 1.68億立方米!是6820萬立方米的2.5倍!東深工程除了擴建否則根本無力承擔!中國政府與港英政府多次磋商作出決定,批准東深工程一期擴建項目,時間從1974年開始動工,到1978年11月完工。中方提出條件就是,香港政府為配合東深一期擴建計劃也需要投資。 1974年3月,東深一期改造工程正式開始,按照規劃,工程將採取以原有設備為基礎,挖掘潛力,實行技術革新、改造,同時適當增加設備的方案。工程內容包括:將新開河的河底高程降低0.45米及將橋頭進水閘閘檻鑿低0.3米以加大引水量。司馬、馬灘、塘廈、竹塘、沙嶺、上埔等6個抽水站各增加與原站同型號的抽水設備一套,對原有機電設施進行改造以滿足增加供水量需要,除塘廈站外,其餘各站均增建35千伏變電站。雁田站增加一台800千瓦抽水機組。適當疏濬河道以擴大過水斷面,並對輸水土渠實行混凝土襯砌以提高其過水能力。深圳水庫增建一條供水鋼管等。如此算來,一期改造工程將加建7台抽水機及增建中小型水庫,工程費用達人民幣1483萬元。 此外,香港政府為配合東深工程第一期擴建計劃,將於1978年再斥資1.17億元改善東江供水計劃,第一部分在木湖興建一個新蓄水池及抽水站,加強輸入廣東省原水設備,第二部分是由梧桐河抽水站至船灣淡水湖興建輸水管,增加梧桐河抽水站抽水量。 一期擴建工程於1978年9月完成,其間共增加抽水機7台,使安裝總台數達40台,裝機容量8805千瓦,完成工程量土石方50萬立方米、混凝土1.2萬立方米,使用工程費1483萬元,對香港年供水能力增大到1.68億立方米。 關於這段歷史,請原諒筆者只能呈現這些枯燥的史料,東深一期擴建工程確實乏善可陳。規模不大的擴建工程就花費兩年,這和1964年的“東深速度”相比多麼讓人扼腕嘆息。在兩年的擴建過程中,技術上的不見突破,精神面貌大受影響,倒是香港同胞給與了極大的支持。當然,這是荒謬的時代造成的苦果,在東深工程一期擴建的700個日日夜夜,國內始終堅持一切以階級鬥爭為綱,雖然“四人幫”在1976年被一舉粉碎,但此後的尚在復蘇階段,真正發生變化得等到改革開放以後。 1976年周恩來總理逝世的時候,仍舊對東深工程念念不忘。 1978年,政治氣候為之一變,改革開放振奮人心,思想解放的春風吹遍神州大地,一切百廢待興,到處生氣勃勃,這個時候,東深工程的二期擴建工程別是一番新氣象。 1977年,鄧小平復出。 1978年,“兩個凡是”禁錮破除,“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確立為指導思想,國家政治、經濟、文化生活重歸正軌,中國這只經歷了驚濤駭浪的大船又撥正了航向。 “文革”不堪回首。在那個荒唐的年月裡,為期兩年的東深一期改造工程終於勉力完成。香港的供水一度得到了滿足,可是粵港的決策者都知道,按照亞洲四小龍之一——香港的發展速度,東深工程的供水能力遲早會遭遇瓶頸! 更何況,如今內地的沿海地區也日新月異發展起來了。 1978年,改革開放啟動。總設計師鄧小平給他深愛的國家繪製了一幅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美好藍圖,此時,一個宏偉的念頭在他心中湧動——要讓中國翻天覆地,這裡必是開拓者和試驗田! 他看中的是祖國的南陲——深圳,這個和香港一衣帶水的地方。 總設計師的想法很樸素也很智慧,為什麼香港可以,深圳不可以? 深圳完全可以效仿香港,中國完全可以創造幾個特區,殺出一條血路! 黨中央一經決策,千軍萬馬奔赴深圳,不同於以往的是,東西南北中如此多的人前來創業不是因為一紙命令,而是個人選擇,對發財的夢想。你不得不感嘆自由經濟的力量,你不得不感嘆中國人民對幸福的渴望,我們被壓抑得太久了!一時間,深圳歡天喜地,人仰馬翻,昔日一個默默無聞的邊陲漁村,如今成了中國的熱點,也是備受世界矚目的焦點,這裡是改革者的聖地,這裡是開拓者的樂園! 深圳迎來了黃金時代的幸福,同時也迎來了幸福的煩惱,這煩惱和香港面對的如出一轍! 水!水!水!任何地區的發展離不開水。深圳擁入大量人口,需要食用水;大量工廠拔地而起,需要工業用水;修路、架橋、工地舖開得密密麻麻,需要建築用水! 20世紀80年代初期,偌大的深圳市裡,到處都是對水的呼喚,到處都是對水的渴望。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1963年出現在香港的場景如今又在深圳演繹! 在缺水的情況下,想要維持迅猛的發展速度,簡直不可想像。 與此同時,香港的“瓶頸”也越勒越緊。 港英政府資料顯示,1979年香港人口增加到492萬多人,生產總值達到1070億港元。不到10年,人口猛增了100萬!港府發現因為缺水對香港經濟的製約越來越明顯,只能不斷向中國提出增加供水的要求。 1978年東深一期改造工程結束後,中英雙方簽訂協議,自1982年以後,中方每年的停水期由原定的8、9月份改為3、4月份。此舉旨在為香港提供更多用水,因為每年的8、9月是內地的灌溉高峰期,灌溉用水和香港供水之間存在矛盾!停水期改為3、4月份後,東深工程的供水能力稍增,年供水量由1.68億立方米增加到了1.82億立方米,然而,還是不夠! 港府為了解決缺水問題也是絞盡腦汁。 20世紀70年代開始,香港政府陸續建造了18處貯水塘,使香港的總蓄水量達到了5.8億立方米,可是蓄水塘靠天吃飯,仍不保險;於是另闢蹊徑,港府耗資9200萬美元建造一座海水淡化廠,日產水能力達18萬立方米。 18萬立方米杯水車薪,況且海水淡化成本是東深供水費的6倍! 無奈,香港政府只能再次求助東深工程。此時的國內政通人和,黨的基本路線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舉國上下一心一意搞現代化,早已沒有“文革”那樣的後顧之憂。 1980年,中英政府開始磋商,很快,於5月14日,中英政府簽訂了《關於從東江取水供給香港、九龍的補充協議》。按照協議:東深工程自1983年度供水2.2億立方米開始,連續兩年各遞增3500立方米,到1990年度達5億立方米;再從1991年度開始,每年遞增3000萬立方米,到1994年度,年供水量需達到6.2億立方米! 6.2億,又是東深一期改建後供水量的4倍! 如此一來,東深工程二期改造勢在必行! 從1973年的1.68億立方米,到1994年的6.2億立方米,這是個極大的跨越,這勢必牽扯到大規模的擴建工程,主管部門東深供水局面臨新的考驗。該局始建於1965年,是我國最大的涉外供水企業,伴隨東深工程走過了崢嶸歲月。她有過東深工程初期建設的榮耀,也有過一期擴建的慘淡經營,如今傳承到了第三代“東深人”手中,他們只能殫精竭慮、兢兢業業,才能將由周恩來總理奠定的“東深精神”光榮傳統傳承下去。 東深供水局面臨的首要難題是二期擴建工程規模太大,甚至大到了足可顛覆東深工程原有的引水口選擇和飲水線路的佈置,一旦這個方案論證可行,初期工程中讓國人自豪不已的“江河逆流”引水線路就要改弦更張!東深供水局不敢輕舉妄動,一度規劃了五種方案,並對各個方案進行技術經濟等方面的可行性論證。經過無數次勘測、討論、比較、复核之後,決策部門果斷決定選用在原有工程佈局的條件下進行擴建方案,“逆流”得以繼續保留! 1981年10月,東深二期擴建工程開始動工。工程的主要部分包括:一、新建東江抽水站一座,沿線7個抽水站各增建廠房一座,增加抽水機組26套,如此一來,抽水機總容量達21600千瓦;二、穿過深圳水庫壩下,新建直徑為3米的輸水鋼管,直通壩後三叉河的鋼筋混凝土輸水管道,這將為深圳水庫的送水能力注入一支強心劑;三、在丹竹頭及深圳水庫壩後新建兩座水電站,裝機4台,總容量6400千瓦,這兩個工程可以利用地形的落差優勢;四、新建渠道及擴挖河道、渠道共19公里,深圳水庫大壩加高一米並建造混凝土防滲牆。 二期擴建工程的另一個特點在於,施工期間不僅不能夠影響深圳、香港的正常供水,供水量還要逐年增加,另外,沿線農田灌溉也要正常進行。工程規模大,三方不影響,東深二期的難度可想而知!面對困局,東深供水局採取的策略是,首先集中力量打通雁田水庫至深圳三叉河交水口這段“瓶頸”——在深圳水庫壩下穿孔埋管,這是改善輸水能力最重要的因素,一旦完成,送水速度將達到16.8立方米∕秒,大幅提升!其次,根據工程項目的輕重緩急,逆著輸水線從南到北進行施工,如此一來,工程按部就班,三方互不影響。 戰鬥打響,首先啃掉“瓶頸”! 一邊供水一邊施工,這意味著穿孔埋管必須在水下進行。這樣做風險極大,萬一出現事故,勢必造成深圳水庫大壩坍塌,甚至有水淹深圳的危險。而且,在如此大的土壩下植入內徑3米、長80米的大型管道,在國內尚屬首次。東深供水局經過慎重考慮,決定將此項工程委託經驗豐富的上海基礎工程公司施工。簽訂合同後,上海基礎工程公司認真做好各項準備工作,經過反复論證,一個萬無一失的方案出台,從容立下“軍令狀”,雄心萬丈地開始施工。 上海基礎工程公司的底牌是氣壓挖掘頂管技術。這是在重壓之下舖設管道的先進工藝,具有國際領先水平。施工過程中,工程技術人員高度戒備,隨時根據土質的情況變化採取措施,嚴防滲漏和塌方;同時,另一組工作人員使用電子預警檢測儀器,對堤壩進行嚴密監控,一發現安全隱患立刻將其消滅於萌芽。兩方面雙管齊下,雙保險,施工隊爭分奪秒鋪設管道。如此,工程持續了數月,神經也持續緊張了數月,大功告成! 攻堅戰打贏了,剩下的工程隨之迎刃而解。 1987年8月,東深二期擴建工程完工。二期擴建工程共完成土石方390萬立方米,混凝土與鋼筋混凝土26.78萬立方米,工程費總計2.70億元。工程完工後,東深工程的抽水裝機達到66台套,功率共有3.29萬千瓦,最大供水量由4.72億立方米提高到1989年的8.94億立方米,對香港供水能力已達到初期工程的9倍。 1989年的8.94億立方米的使用情況是,供給香港6.12億立方米,穩定的供水已是保證香港地區繁榮穩定的一個關鍵因素;供給深圳1.32億立方米,這保證了這個1980年建立的經濟特區,從寶安縣城的一個小鎮,一躍成為一個人口將過百萬的國際大都市;供給沿線10多萬畝農田灌溉及其他用水1.5億立方米,這使得東莞範圍內12萬餘畝農田獲得旱澇保收,糧食畝產已增加到634公斤,比東深灌溉使用之前足足增了400公斤!毫不誇張地說,東深工程的存在,給香港、深圳以及周邊地區的經濟“起飛”提供了穩固的“地勤”保障! 東深工程一再救香港於危急,幾十年來源源不斷地給香港供水,這是周恩來、陶鑄等老一輩領導人賦予它的光榮使命;東深工程供水深圳,助其經濟騰飛,灌溉農田,讓農民豐衣足食,這後來的功用,也是其職責所在,是國企應承的福祉。東深工程恩波遠澤,卻默默不語,闊步前行! 沒有想到,僅僅一年之後,三期擴建就接踵而來! 香港消化能力太強了! 深圳發展太快了! 1988年5月,香港正式向廣東省政府提出增加供水的要求,希望中方對港供水由1995年的6.6億立方米逐年增加,至2008年最終規模為11億立方米! 與此同時,隨著深圳特區的開枝散葉和新興人口的遷入,深圳市亦致函廣東省水電廳,要求增闢水源,擴大供水規模,增加年供水量4億立方米,加上原有的9300萬立方米,合計年供水量為4.93億立方米! 深港兩地真有點急不可耐了。 廣東省政府還能怎樣?滿足!都滿足!一個是自己的孩子,另一個是祖國母親寄養在別人家裡即將回歸的孩子,手心手背可都是肉。為穩定香港的長期穩定和繁榮,為給起飛後的深圳經濟強力助推,東深工程三期擴建馬不停蹄地展開! 三期擴建工程於1990年9月動工,1994年1月完工通水,比原計劃提前一年。三期擴建工程包括全面擴建河渠61.4公里,新建隧洞6.42公里,抽水站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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