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美國電視劇《越獄》裡的對白:天才這個詞已經被當今的媒體毀掉了,就其本意而言,洪勝算一個。
儘管此劇風靡全國,但當電視中的情節,真正來臨到身邊,民眾還是措手不及。正如刑警隊長李明所描述的那樣:有個神經病,正端著把警槍在大街上亂跑,娘的——槍裡面是子彈,不是小孩的玻璃珠!
一切盡在計劃之中。當洪勝看到被架出房間的肖海清,他第一次微笑著流露出真實情緒,因為他知道成功了。
正是這個所謂的行為學家,讓自己有機會在法院逗留了二十分鐘。他沒有想到,鬧出的動靜,幾乎引來了法院所有的警力,而使得過程超乎想像的順利。
一聲巨響之後,法院的走廊變成了火海。
所有人都忙於救火和疏散傷員,房間裡只剩下一個法警,機會來了。
他摘下眼鏡,在地上悄悄的碾碎,鋒利的玻璃片成為了殺人工具。那個法警大部分精力放在走廊的火勢上,怎會想到,洪勝已悄然來到身後,毫不費力在他頸部大動脈,來上致命的一刀。
臨死前,洪勝取下了鑰匙打開手腳鐐銬,還有一把配槍。
走廊里大火的另一邊,洪勝奔跑著衝過去,撞破窗戶。二樓窗戶下是計劃中的一片柔軟的草坪。
警察發現了洪勝的出逃,但一切來得太快,加上火勢的阻擋,根本無能為力。
因為有了意外得來的武器,洪勝在落地之後,計劃之外,衝街上的人群開了兩槍,換來了一片混亂的局面。
洪勝趁亂跑過馬路,對面有一輛未上鎖的車。
這車停在那,就像瘟疫一般驅趕著迅速向四方作鳥獸散的人群。
有幾個不要命的記者,循著槍聲而來,對著小車舉起了長焦相機。
他們迅速給警方提供了信息。
增援的警力從四方包圍過來。
而此時,洪勝已根據車上留下的信息,打開另一邊的車門,從半開的窨井中逃之夭夭。
當包圍圈形成之後,洪勝已經在兩條街之外的某個無人問津的胡同里了。
那裡仍有一輛車,車上有事先準備的替換衣褲。幾分鐘後,洪勝戴上墨鏡、帽子,像一個公司職員,大搖大擺的開著一輛不起眼的小車,融入了對此尚且一無所知的車流中。
很明顯,這是場有預謀的逃獄。警方在那段廢棄乾涸的窨井裡,發現了幫兇留下指引道路的記號,這才使得洪勝能夠走出錯綜複雜的下水道。
下午六點,李明接完電話之後,臉色難看。局面一片混亂,火中犧牲了四名警察,傷了七個。中槍的兩個無辜群眾,一個確定死亡,另一個仍躺在醫院生死未卜。這還不算,更致命的是,這個神經病逃亡在外,等同於癌細胞在這個城市裡擴散。
電話是省公安廳打來的。
省領導在那頭大發雷霆,“這已經不是刑事案件,已經上升到嚴重的政治事件。群眾會怎麼想我們?!怎麼想警察這個職業?!以後還怎麼相信我們?!你這個刑警隊長是乾什麼吃的?!”
接到這樣的電話,李明的臉色自然好看不到哪裡去。
“上面下了死命令,四十八小時之內,我們必須抓到人。”李明對著警員們惱怒的說。
在他的任期中,這樣的奇恥大辱絕對是第一次。
“但我們只有三小時,省裡的公共安全專家三小時之後達到本市,我們唯一撿回臉面的機會,就是要在此之前抓到洪勝!”
市公安局痕跡科同事,正在緊張調查,現場留下的小車,經查牌照系偽造,尚不能確定其真正來源;
而窨井那一頭,根據留下的輪胎痕跡,基本可確認是東風日產的小轎車;但全市這樣的有幾萬輛,排查起來也需要一點時間;
一組警員被調出排查洪勝的社會關係,因為洪勝是舉報後現場捕獲,先期的排查並不透徹。
“有誰能告訴我一些被確認的信息!”李明惱火的質問匯報工作的青年刑警葛飛。
“現在懷疑是一個戴褐色帽子,穿黑衣的嫌疑人是幫兇,肖海清老師正在查看法院監控錄像!”
“聯繫電視、廣播、報紙、網絡一切你可以想到的媒體,發布協查通告,要滾動播放!”李明轉身向監控室走去。
“李隊!”青年刑警葛飛戰戰兢兢的問,“以前,以前我們從沒試過這樣做,了不起在專欄節目中插播一段,現在——這樣做會不會影響到警察聲譽,是不是需要向上級請示一下!”
李明停了下來,轉過身,“以前是以前。你就按我說的做。還有——以後講這樣的話之前,用你的屁股也想一想!”
當初栽下的樹苗,如今已“欣欣向榮”,證明這個小區有些年頭了。當警察忙成一團的時候,洪勝開著車拐進了這條通往小區的偏僻馬路。
這條馬路曾經他如此熟悉。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在此處,洪勝還擁有一處房產。
這是一棟二層樓的小別墅,這麼多年下來,洪勝太了解張靜的習慣了。
他要在自己的照片貼滿大街之前,幹完一切。
洪勝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把車停在蔭蔽小路邊,槍上鏜,關門下了車。
夕陽慢慢的下沉,灑在石板路上,路邊蔥綠的樹,花草葳蕤,就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一方悠閒。卻因為洪勝的到來,半空中又瀰漫起了殺氣。
別墅的燈關著,窗簾拉上,房門緊鎖,毫無有人在的跡象。洪勝並不著急,他有把握,只要耐心等會,一定會等到想要的人。
石板路上,鮮有人跡。不遠處一片不大的草坪上,零星的灑著三兩人,應該是一對夫妻,帶著他們四五歲的孩子。
那孩子在兀自玩耍小皮球。
一輛車開進,洪勝躡手躡腳的躲進路邊的草叢。
這不是他要等的人。
車開過後,洪勝剛要起身,發現那個孩子手中抱著皮球,看著自己。
“你在那乾嗎?”孩子歪著頭問。
“我在等人!”洪勝說。
“為什麼要蹲在草叢裡等?媽媽說,這地方臟,還有蛇!”孩子舉起胖嘟嘟的手,做了嚇唬人的動作。
“我不怕蛇!”洪勝冷冷的看著孩子,還有遠方的他的父母,右手摸了摸別在腰里的槍。
“你能陪我玩會嗎?”孩子問。洪勝聽見他的母親在遠方喊他。
“你媽媽在叫你?”洪勝依舊冷冷的看著他。
“沒關係,你能去草坪那陪我踢會球嗎?”孩子絲毫沒有感覺到危險的來臨。
她的父母親緩步在往這邊走來。
又一輛車駛了進來,洪勝認出了那輛車,他要等的人來了。
“快走!”洪勝臉露凶光。
很明顯那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尚不知人間的險惡。
那對父母越走越近。
張靜開門下了車。
洪勝顧不了那麼多,他已經沒有時間。從草叢裡猛地竄了出來,小孩這才被嚇了一跳,那對父母也被嚇了一跳,愣在路中間。
聞聲回頭的張靜,尚未反應過來,洪勝已到了她的面前。
張靜大吃一驚,倆人四目相對。
三秒鐘。
三秒鐘後,洪勝一把抱過張靜,微笑著說:“寶貝,你真是個天才!”
“剛才真是嚇死我了。”張靜脫下她那頂褐色的運動帽,垂下披肩的長發!
和洪勝一樣,整個過程也像推理劇。當謎底揭曉之後,一切便很容易推敲出來。
說的沒錯,僅靠檔案上的一些文字,就想進入他的內心世界,實在是癡人做夢。這是一個對任何新生事務,都充滿濃厚興趣的人,涉獵極廣。
當行為醫學這門新興學科,尚未引進國內之前,洪勝就已經閱讀到了大量相關的國外文選,並嘗試著用這一學科中的理論,實踐在自己的社會生活中。
如果說肖海清是實驗室裡做理論研究的學院派代表,那麼毫無疑問,僅就這一學科而言,洪勝便是時下最流行的所謂的“草根精英”。而大部分情況下,後者的經驗更具有實用意義。
所以,當洪勝第一次接觸到肖海清,並不認為眼前的這個蛋頭教授,靠一些所謂的“論文”,就能夠擺弄自己。正如一個億萬富翁不會認為經濟學專家能夠教自己發財一樣,哪怕他只是個賣襪子的二道販子。
還記得洪勝和張靜見面時,他規律敲打桌面,被肖海清理解成激動或緊張而誘發的無意識習慣動作嗎?
這是基於摩斯碼——一個歸納脈衝的法則,在無聊枯燥的物理課上,被一群天才學生,以遊戲的態度,發明的一種密碼。
這其中當然包括洪勝和張靜。
本意上,它通過指尖強弱敲打桌面的排列組合,組成一個個詞彙傳遞信息。
在看守所,洪勝玩了個障眼法,他改變了遊戲規則,通過食指和中指的交替擊打,來替代強弱,而使得這一微弱動作毫無“有意識”的成分。他甚至自信的加大動作的幅度,吸引了肖海清的注意力,讓她暫時忽略掉了張靜在同一邊,也同樣微弱的指尖暗示。
這種密碼暗示,也許不能拼湊成一個完整意義上的句子,但通過“認罪、法院、汽車、管道、逃亡”等一系列常用詞的傳遞,加之多年下來的默契,洪張二人完全能夠理解對方的意思。
如果說洪勝在此之前,還有一點擔心的話,當他聽到走廊裡的那聲巨響,他就知道,張靜完全按照計劃進行著行動。他又有什麼理由不相信,張靜無法理解自己給出的“週末時光”的密碼暗示呢?
這是兩人的碰面地點。
——每到週末,他們都要來到這棟別墅休假。
“我說的那些東西,你都準備好了嗎?”冷靜下來的洪勝問道。
“準備好了!”張靜有些興奮,“你是說我們現在就去找——找'那玩意'?這簡直太瘋狂。街上貼滿了你的照片,你的臉像電影明星一樣被人銘記,等待你的可不是鮮花吶喊,不是鎂光燈的閃爍??”
“我們當然現在就去!寶貝——”洪勝的臉上突然又恢復了可以稱得上囂張的自信,“不過現在,我們得先甩了那幫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