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火車站深處的深處

第9章 第九章車站深處的通道

火車站深處的深處 山口雅也 9787 2018-03-15
陽太吃驚地抬起頭,看著兩個大人的臉。 “死人的房間啊。”南原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太愉快,彷彿不吐不快般地說道。 “是啊,確實,舊自由通道上的七號室,曾經是靈安室……” “果然……'靈安室',也就是說,那裡是用來擺放屍體的啦。那些跳進地鐵自殺的人,就是被運到那個房間去了,是嗎?” 南原點了點頭說:“是的,那些從站台上跳下去,被壓死的人的屍體,基本上都是先被抬進那裡頭去的。從時段來看,上下班高峰偏前或偏後一些的時候跳地鐵自殺的事件比較多發。也許因為那時候站台上的氣氛比較和緩,容易讓自殺者找到可乘之機吧。” “……那麼,不正是現在這個時間嗎?那個靈安室裡頭,現在是什麼樣子呢?我很想進去看看哎!”

“我不是說了不行了嗎!……舊自由通道也好,靈安室也好,現在都已經停止使用,連衛生都不搞了——每次派人去,草草地打掃衛生,就會爆出'有新的屍體要抬進去'的傳聞,這種不詳的傳聞,在工作人員中間,口口相傳開去,造成很壞的影響。而且,那裡現在已經被完全封鎖了,如果沒有得到批准,連工作人員,也是不允許進入裡面的。” “那個靈安室現在不用了,為什麼呢?現在不還是有跳地鐵自殺的傢伙嗎?還有,那些自己不想死,卻被不知道哪個大腦不正常的傢伙,推進去的晦氣鬼,也還是有的吧?” “金槍魚……”南原一開口,就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馬上改口道,“不,在東京車站,自殺而死的人的數量,每年都在急劇下降。”南原慌忙改口了的“金槍魚”這個說法,其實是在鐵路工作人員中,用來代稱“屍體”的隱語。

“因為新幹線這些交通工具,現在都使用超低速進站了,這麼慢的速度,是很難撞死人的。” “但是,也並非這樣,就沒有人死在車站裡了,有人死掉的時候,一般你們會怎麼辦呢?” “這個嘛……也是的……就因為是你,我才說的噢——在地鐵設施的某處,還有一個新的靈安室。不過,這個新的靈安室,究竟在什麼地方,我就無可奉告了。” “好嘛,這裡也是,那裡也是,盡是我們這些外人,不讓進去的地方!” “人權呀、事件性質之類的,事關重大呢!總之,你們這些所謂的'外人'感興趣的這個地方,是絕對不允許進入的。而且,剛才我也說了,就算是工作人員,也被限制進去了,而且……”南原彷彿才意識到,兩人中間站著的小不點陽太一般,故意說道,“怎麼說呢,你不會也想進去,這種不吉利的地方吧?你可是在做小學生的暑期自由研究,如果在研究報告裡,出現了金槍魚——啊……不,我是說'鐵路事故里的屍體'之類的東西,大家一定會覺得很噁心,老師也就不會給你高分了噢。”

“對吧?是這樣吧?……”說著,轉向了陽太的南原,露出了拼命謀求贊同的表情。 誰知他面前這位秉持著特殊感性特質的小學生,卻一臉認真地回答道:“不,我也覺得,那個傳說中的七號室,很值得好好研究一番呢……” 不過,到頭來,陽太還是未能如願,取而代之的是,已經讓兩人感到厭倦了的,“東京車站名勝一日遊”的再度重開。 兩人首先被帶到了東京車站有名的約見地——“銀鈴廣場”,位於八重洲剪票處,隔壁的圓形廣場上,零星地分佈著幾張椅子,廣場名字的由來——那個直徑約有七、八十厘米的,巨大銀鈴,從天頂上垂掛下來。 南原又開始了他的解說:“據說,這裡是和四十三年——也就是1968年,八重洲站前廣場的地下停車場,開放的同時,為了配上一個被認為是必要的、有標誌性的約見地,而特別設計的。那以後,在東京車站開業七十週年的時候,又經歷了改建,廣場面積擴大到了300平方米以上。銀鈴重達80公斤,直徑為……”

眼看著又要被灌進枯燥乏味的數字“大餐”,陽太也終於忍不住,中途插嘴問道:“為什麼,是銀鈴呢?” “啊?……”被出其不意地一問,南原目瞪口呆,“這……這個嘛……是為什麼呢?沒聽人說起過呢。這個銀鈴,是東京車站名店街贈送的,要不你問問那裡的人吧……” 從這個問題來看,這個宣傳解說專家,只是對公式化的數據瞭如指掌,而對於他們想了解的趣聞軼事,恐怕根本沒半點興趣。陽太這麼想著,一面還是很給面子地拿起了相機,配合著解說,拍了幾張照片。 也許是因為註意到了陽太眼中流露出的失望神情,南原用格外爽朗的聲音建議道: “既然難得來到東京車站參觀學習,要不要順便去新幹線的月台看一看呢?” 同樣是在東京車站往來行駛的列車,唯獨新幹線的通行規定,與其他列車有所不同。南原跟剪票口的同事說:上頭要求他們,重新參觀學習新幹線系統,結果,三人輕鬆通過了剪票口,順利趕向了新幹線的站台。

在通往新幹線站台的階梯轉角平台一帶,陽太又發現了一扇門。與之前夜之介對自由通道被封死的入口,大感興趣的理由不同,陽太是憑著他這一代人所特有的直覺,才注意到這扇門的存在的。一看見緊閉著的門,就會不自覺地想要一探究竟——培養了這種直覺的,正是讓家長們頭痛不已的電視遊戲。 通常來說,在RPG遊戲裡,但凡沒有打開過的門的後面,不是隱藏著必要的物品,就是連接著新的遊戲地圖,或者引導著新的遊戲情節。所以,習慣了這類游戲的小孩子,一旦在地下街道,看到類似這樣關閉著的、作用不明的門,就會下意識地想要知道,門的後面有些什麼。於是,陽太拍了拍走在前面的南原,手指著那扇剛剛被他發現的門問道:“叔叔,那後面,是什麼?”

南原當真是有點服了,這對見了門就不放過的怪胎叔侄了,只見他表情僵硬地回答道:“啊,那裡也是一般人禁止人內的,作業人員專用。” “是給幹什麼的作業人員專用的呢?” “新幹線的裝備、打掃之類的。那扇門裡面,堆放著用臟的和用於更換的干淨的布罩,塞滿了車站盒飯的空盒空罐,等垃圾箱之類的東西。從這扇門可以直接進入線路。” “能直接進入線路,這是為了新幹線的整備嗎?” “嗯。因為像車輪這樣的部件,都必須要經過檢查,確認狀況良好才行啊。” “就不能讓我們稍微瞄上一眼嗎?”夜之介插嘴道。 南原皺起了眉頭:“下一班新幹線,馬上就要進站了,會惹等候打掃的阿姨們生氣的,你就斷了這個念頭吧。”

“打掃新幹線的工作,有那麼艱鉅嗎?” “哎,應該說是跟打仗一樣吧。在從上一趟乘客全部下完,到下一趟乘客開始上車,大約短短17分鐘的時間裡,必須把所有座位上的布罩全部更換,還要把丟得滿地的垃圾,全部收集起來清理乾淨。每一趟工作,需要60人左右的作業團隊,共同奮鬥來完成呢。” 夜之介聽了點頭稱是:“只有這麼短的時間,確實跟打仗一樣了。” “而且,像剛才還說到的,檢查車輪狀況的安全工作,都已經忙不過來了,怎麼還可能輕易讓你們進去呢?” 南原給出的理由如此充分,看來只能接受了。陽太對著那扇門,按了幾下快門,放棄了進入的打算。 過了沒一會兒,就像南原說的那樣,新幹線列車進站了。因為之前去京都的親戚家時,已經坐過好幾次新幹線,所以,面對那線條優美的車身,陽太只是意興闌珊地拍了幾張照片。不過,對於南原不辭辛勞的數據解說“每天大約有八百個班次的新幹線,從這裡開往日本的各個角落……”,陽太還是聽從建議,認真地做了錄音。

接著,三人又去轉了別的站台。南原告訴兩人,東京車站是以東海道線為首的,各條線路的起點站,因此到站處,均放置著“0公里點”的標誌。原來如此,難怪他們無論從什麼站台往線路上看,都能看到樹立著的顯示著數字“0”的標誌。從樸素的木柱,到東海道線氣派的銅製鑄件,各個線路的標誌,形態不一、材質各異,非常有趣。 因說另一些站台附近,還留存著自開業始到現在(也就是存在了近百年)的柱子,一行人隨即又去了那裡。那是在三號線和四戰的南側,十二根陳舊的石柱,安靜地站立著,守護著它們最初的模樣。按照南原的介紹,這些柱子仿照了古希臘、古羅馬的哥林特式等混合樣式設計,柱頂的莨菪葉形裝飾,就是這種設計最典型的特徵。 “什麼哥林特式等混合式的,這些對小學生來說,實在太深了點吧,至少要到了髙中,才能理解清楚。”夜之介搶白道。

確實,這些名稱,對於陽太來說,盡是些未曾接觸過的名詞,完全摸不著頭腦,但柱頂那些植物形態的裝飾——儘管舊舊的滿是灰塵,卻如此的端莊美麗,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每天有成千上萬的人,來到東京車站乘坐列車,但究竟有多少人,曾經註意到這些美麗的石柱呢?陽太打心眼裡覺得,即便只是看到了這些,今天的參觀,已經是不虛此行了。 現在,陽太已經漸漸清楚,自己此行的興趣所在了:對於那些光鮮亮麗,卻缺乏深度的浮誇作品,他是不屑一顧的;反而是這些悄無聲息,佇立著的古意盎然的建築,還有像剛才的“0公里點”標誌之類的、常常會被他人忽視的東西,彷彿才是隱秘的寶藏般的存在,這些都深深地吸引著他。另外,也許是一種尋古探奇性情的自然延伸吧——對於站裡那幾扇緊閉的“禁地之門”,陽太當然地抱有著濃厚的興趣。

就這樣完成了幾個主要站台的取材之後,三個人通過南通道,穿過剪票口,來到了丸之內一側的南樓大廳。因為此時,已經到了傍晚的下班髙峰,所以,跟開始取材的時候相比,這裡的乘客,明顯多了很多。 南原領著叔侄兩人,穿過混雜的人流,來到了剪票口右側的一個角落。不知為何,他煞有介事地,指著角落裡失物認領處,和自動售票機之間的一塊地板。湊近了看才發現,南原指著的那塊不同於周圍的地板,似乎是一塊被埋藏起來的茶色的大理石板。 “這裡可是原敬首相遇刺的地方噢。這塊就是標記此處的銘板了。你們應該知道,原敬首相這號人物吧?” “都說了啦。”夜之介又插了進來,“是小學生的自由研究,原敬遇剌,初中的時候才學啦。” 再次遭到搶白了的南原幸三,無奈地撇了撇嘴巴:“這倒也是哦!……可是,陽太不是馬上就要念中學了嗎?那麼,從現在開始,事先知道一些知識,這也沒有什麼損失嘛。” “也是。”於是,下意識地跟南原說出同樣台詞的夜之介,向侄子做起了介紹,“所謂的原敬這號人物,是大正時期的日本首相。在他之前的首相,都是一些名門望族、皇親貴戚等出身高貴之人,他是第一個以平民身份,當上首相的人,所以,才被世人叫做'平民宰相',是個非常有名的人物。估計這個內容,會在初中歷史課上學到,現在就拍照記錄下來,也比較好。” “那個原敬首相,在這裡被殺死了嗎?”陽太很天真地問道。 “是的。在他趕乘開往京都的列車的途中,來到這裡的時候,一個年輕人,突然從人群中飛快地衝出,用短刀刺中了他的胸口。遇刺以後,原敬首相馬上被送到了站長室,但還沒來得及搶救,就停止了呼吸。”南原代替夜之介,做了詳細的回答。 “站長室?就在我們投宿的車站旅館隔壁吧?” “啊,看來你記得十分清楚呢。是啊,你看到過那條皇族專用的VP通道,連接著的車站入口了吧?站長室就在那個入口和酒店入口的中間。” “在東京車站,發生過很多暗殺事件嗎?”愛好推理的陽太,一遇到到這樣的話題,反應速度就快得驚人。 “有名的暗殺事件,還有一樁。在東海道線的月台上,有處浜口首相遇難現場。倉促中忘記帶你們去了——反正那也不是你們小學生知道的人物,算了,不去也沒關係。” “啊哈……”終於,南原帶著如釋重負的表情問道,“所謂的東京車站的'名勝',基本就是這麼些地方了,你還有別的什麼想知道的嗎?” 南原問的人是陽太,但開口發表意見的,卻是夜之介:“首先,為本次令人愉快的標準觀光,感謝我們辛勤的導遊。不過,我們還有一些想看的東西。” “啊?……”南原的臉上,頓時布上了戒備的陰雲,“什……什麼?……” 夜之介微妙地笑著攤了牌:“我聽說,東京車站裡一共有三條,一般人不知道的秘密通道——這個當然也是從那個鐵路宅男手島那裡,聽來的原始秘密情報:第一條,就是之前我們看過的,已經被封鎖起來、闢有靈安室的舊自由通道;第二條,則是剛才還提到過的,皇族VIP專用中央通道;至於這最後一條,不為人知的秘密通道嘛,據說,是在這個南口的附近……” 聽到這裡,南原終於有些放心地吐了口氣:“那個啊,那倒談不上是什麼秘密通道。你小子說的那條,是殘障人士專用通道吧?” “是的,正是。” “那條通道,倒並不是因為有什麼機密,只不過一般的健全人士,不會去使用,所以也就不為人知咯。” “我們呢……”夜之介顯然已經自作主張地把陽太編入了自己的“同盟”,“就是想看看這些'不為人知'的地方。” “看來真是從小養成的壞毛病呢。”南原看著夜之介,嘆了口氣。 “嘿嘿,那裡不會也不讓看吧?” “也不是這麼說啦……本來嘛,這種專門給殘障人士使用的通道,也不是一般人隨隨便便就讓進去的……” “然則,其他兩條通道,都鐵板釘釘的不讓進哎……”夜之介作出可憐兮兮的樣子,纏著南原不放。 南原無奈,猶豫了片刻,說道:“本來是一定要事先預約的,不過,我跟同事說明一下情況,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 “就該這樣才對嘛!……這才像個死黨的樣子!”夜之介頓時眉飛色舞起來,起床那會兒的陰鬱勁兒,已經徹底煙消雲散了。 於是,南原陪著兩人,重新通過剪票口,來到了剪票口右側,深處的一條通道前面。果然是一個非常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不知道的人,通常都看都不看地經過——即便發現,也會以為是通向廁所之類的地方,門口也沒有任何顯眼的標誌。三人拐進小路,通過途中的一扇自動門,進入了一間大約有十張榻榻米寬的房間。 “這裡是使用輪椅的乘客專用候車室。”南原使勁壓著嗓子,小聲地說道。 難怪他要壓低嗓子了,因為,候車室裡除了他們,還有別的客人。一位老人坐在輪椅上,戴著已經極為少見的、別緻的巴拿馬草帽,頭髮和鬍子都已經花白。旁邊的沙發上,坐著一位老婆婆,看樣子應該是他的妻子。兩位老人的穿著,都很體面,想必,家中相當富裕吧。他們安詳地坐著,微笑著對著話,並沒有因為身體殘疾,而感到痛苦的樣子。也許,南原的擔心有些多餘了吧。 候車室裡還放著桌子,裝置有內線電話,牆上貼著列車時刻表和JR的海報,除此以外,再無別的裝潢,佈置得相當樸素。南原拿起內線電話,向同事告知了自己的身份,說明了因為學校的暑假作業,而需要參觀殘障人士專用通道的情況。 交談了一會以後,南原掛了電話,轉向陽太他們,說道:“雖然現在工作人員都沒空對付,但我來作嚮導的話,就沒問題了。” 陽太聽了,少見地像個小孩樣地歡呼了起來:“耶,成啦!” 看見這幅情景,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向他搭起了話:“來完成暑假作業的,是你嗎?” 忽然被搭話,陽太怕是自己大嚷大叫,驚擾了別人,連忙稍稍警覺地回答道:“是的,暑假作業裡的自由研究。” “噢,那真是了不起。”老人寬大地微笑著,“是什麼樣的研究呢?” 陽太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題目我還沒想好呢……是關於東京車站的秘密吧?” 老人聽了,聲音洪亮地大笑起來:“是這樣啊,哈哈哈,東京車站的秘密啊……這個聽起來很有趣呢。會有些什麼樣的秘密呢?……所以,接下來,就要在這條殘障人士專用通道,探險一番了是吧?” “是的!” “那,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呢?我們要坐新幹線去關西方向,一會推輪椅的工作人員,會過來把我們領到車上。你可以在路上拍一些我們的照片,我想一定會是不錯的素材。” 陽太彷彿徵求同意般地看向了夜之介,見叔叔輕輕點了點頭,便開心地回答道:“好啊,拜託了。” 夜之介也跟著錦上添花地說道:“拜託得如此突然,真是麻煩二位了。承蒙相助,感激不盡。在下神野夜之介,這是陽太,小學六年級。” 或許是感動於如此形象的夜之介,居然能說出這樣禮貌得體的話來,老人竟也做起了自我介紹:“在下名叫津部舜太郎,這是內人誌摩子。在下的職業,請您看這個……”說著遞上了名片。 夜之介接過名片,歪著頭,輕聲地念起了上面的小字“武羅土製藥公司董事長……”念著念著,彷彿回想起什麼似的,夜之介突然陷入了沉思。 老人見狀笑著說道:“雖說是個製藥公司,不過我們的產品,多是直接供應給專門的醫療機構,很少有面向一般消費者的零售商品,所以,可能並不為您所知吧。” 然而,恰恰相反。夜之介不但知道“武羅土製藥”這個名宇,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講,他與這個名字之間,有著剪不斷的聯繫。應該說,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地方,與這個製藥公司的董事長不期而遇,所以,一時沒緩過神來。 陽太年紀雖小,卻立即洞察到了叔叔的異常反應,他湊到夜之介身邊,小聲地問道:“叔叔,你知道這人?” 夜之介緩緩地點了點頭。現在說這個並不合適,於是他只是默不作聲地,恭恭敬敬收下了名片,再也沒做別的表示。 與津部老人的短暫交涉剛剛結束,穿著藍色制服的車站工作人員,就來到了候車室。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在下是今天擔任通道嚮導的工作人員石野。” “你好,我是預約人津部。”老人說著,輕輕地提了提帽子,向工作人員打了個招呼。 “因為負責推輪椅的工作人員只有兩名,”南原輕聲地向陽太解釋道,“如果允許申請,當天就使用通道的話,工作人員有可能忙不過來。所以,需要乘坐輪椅的客人,必須至少提前兩天進行預約。” 接著,由工作人員在前面,推著坐輪椅的津部老人,津部夫人在一旁陪同,一行人出了候車室,回到通道上,走進了近旁一扇雙開的大門裡。 剛一進門,陽太就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一條截面呈半圓形的、地下隧道般的通道。雖然每隔一段距離,都安裝有照明設施,但總的來說,光線還是比較昏暗。仔細觀察四周,就會發現,這條通道的牆壁,也是由陳舊的磚塊砌成的。 “這裡,原本是搬運小件行李用的通道,”南原盡職地做著解說,“是少數幾個,至今還保留著東京車站開業原貌的地方了。” 難怪,在磚砌的牆面上,被行李車和別的東西,長期刮擦剝蝕的痕跡,隨處可見。昏暗通道的某處,還掛著一塊金屬牌,牌子上寫著“砌成這條通道的磚塊,是德國開發研製的黑磚”等等的介紹,一瞬間,讓人彷彿置身於博物館一般。 能夠認識這樣一條跟之前走過的、寬闊明亮的自由通道,截然不同,而且,一般人根本不會注意到的、地下隧道般的“秘密通道”,陽太的心中充滿了感動,彷彿自己成了上天眷顧的寵兒。雖說“秘密通道”垂直地貫穿了在來線(列車線路名稱)的站台,但還是有些彎曲的地方。正如南原所說,這條通道,發揮著比他們想像中更大的作用。 通道內甚至還有一些小房間,堆疊著用於裝運小件行李、車站便利店和車站飲食店商品的包裝箱,幾名操作人員,正在專注地工作著。 就這樣,在昏暗中行進了一段時間以後,他們來到了通道的盡頭,一扇扇門排列在盡頭的磚壁上。 “全都是通往各條線路站台的電梯。”南原解說道。 雖然有點擁擠,一行人還是一同乘上了其中一部電梯,向著某一個站台升去。 電梯的門一開,與昏暗寂寥的地下通道,形成了鮮明對比的明亮、嘈雜的站台,猛地在眼前鋪了開來——這裡已經是剛才陽太他們所在的新幹線十八號線,和十九號線的站台南端了。據說在新幹線上,設有專供坐輪椅的乘客使用的車廂,可以直接使用輪椅登車。 不一會,新幹線駛進了站台,一行人又從站台的這一側,移動到了傳說中的輪椅使用者專用車廂。陽太等人帶著依依惜別之情,目送津部夫婦緩緩進入車廂深處。 直到新幹線駛出了站台,消失於視線之中,南原終於又開口問道:“那麼,東京車站的'名勝',基本就是這些了,對你有參考價值嗎?” “有!非常有趣。謝謝你啦。” “嗯,那就好。今天你們是住在這兒的旅館吧?那如果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明天或者別的時候,都可以來問我。”南原滿足地點著頭說道。得意的他,直到離開,都沒有看出來——陽太對他撒了謊。 “怎麼樣,對你有參考的價值嗎?”夜之介叔叔問了跟南原幸三一樣的問題。 此刻,叔侄二人正在車站旅館的主餐廳——“玫瑰”裡,一面享用著晚餐,一面反省著今天收集素材的情況。早已肚子空空的陽太,大口大口地吃著蘸滿了肉汁的牛肉,而夜之介則是老樣子地,陰沉著一張臉,光是小口地喝著紅酒,對面前的食物不屑一顧。 “玫瑰”位於車站南端的二樓,秉承著車站旅館寬敞舒適的風格,這裡的天頂也是高高的,桌子與桌子間的空隙,相當充分,家具擺設透著復古的格調,就連女服務員身上的製服,也是簡素的昭和初年款式。 因為是在二樓,從站台的落地窗向外看去,山手線列車到站的景象,便隨即映人了眼簾。儘管如此,餐廳裡卻不可思議地,沒有沾染到一絲站台的喧囂,沉靜的大廳內,彷彿時間就在此刻停滯了。 努力地嚥下嘴裡的漢堡,陽太不緊不慢地回答起夜之介的問題來:“應該說,有參考價值——不過說真的,有的地方有意思,有的地方很無聊。”跟回答南原的時候不同,陽太現在是一面整理著頭緒,一面說著真實的想法。 “呼……那什麼地方無聊呢?” “新站長的講話啦,新東京車站未來展望的CG影片啦……” “啊啊,那些確實叫人受不了。” “還有像銀鈴廣場那樣的標誌性建築,新幹線也是,沒什麼意思。” “呵呵,你小子,是個對電車這些新鮮玩意兒,不感興趣的小怪胎呢。那麼,相反的,你覺得什麼地方有意思呢?” “車站旅館舊舊的感覺,我很喜歡。還有嘛,最有意思的,還是最後去的那個——殘障人士專用的地下秘密通道。” “啊啊啊,果然是了!”侄子跟自己有著共同的喜好,這令夜之介感到相當開心,“那裡真是不錯啊!……我年輕的時候,曾聽那個鐵路宅男朋友說起,那地方的時候,就想著,什麼時候,一定要親自去看一看了。真沒想到,是那樣一個舊貌如初的秘密隧道啊!” “可是,使用輪椅的人,還是夠嗆的呢。那裡的路,又不像地面上的路,還是過去那種坑坑洼窪的路,雖然能坐著電梯,到站台蠻方便,但一路推著輪椅,到電梯口的工作人員,可就相當辛苦了。” “嗯,後來我還聽說了,有的線路,還需要換電梯,那就更麻煩了——要先出隧道推一段,再換別的電梯,據說,有時候甚至需要30多分鐘呢……” “有些事情,是因為身體健全,才聞所未聞的呢。”陽太像個大人似的感嘆道。 “哎,不管怎麼說,最後的秘密通道,是個不錯的素材吧?這下你滿足了吧?……明天我們就把今天看到、聽到的東西,整理整理。” “我還沒有滿足噢。”陽太突然打斷了叔叔的話。 “哦,還不滿足?” “嗯,還有我想去看的地方。” “哪裡?……”夜之介這樣問著,心中卻對侄子的答案,已然有了大致的預見。 “東京車站三大秘密通道之一——叔叔,你在剛開始取材的時候,就關注過的北口的舊自由通道。” 夜之介帶著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笑了:“啊啊,那裡是吧……肯定是想去看那個靈安室咯?” 陽太興奮地點了點頭,那模樣,就跟一般小孩子被問到“混蛋!是不是想去遊樂場”時的反應一樣。 “那裡呢,其實叔叔也想進去看看來著……可是,南原不是說,那裡已經被封鎖了嗎?” “才不是呢,開著呢。”陽太若無其事地說道。 “哎?你怎麼知道的?……” “叔叔跟南原叔叔'討價還價'的時候,我偷偷摸摸湊到那個入口處,已經推過門了。結果你猜怎麼著?那裡根本就沒有上鎖,我還從敞開的門縫,看到裡面的通道了呢。” “噢,是這樣啊。那可真是——Good Nwes!” “如果當時跟南原先生說了,肯定又會被阻止的。所以,我當時一聲沒響,就是想著到時候,再回去那裡就……” “嗯嗯,聰明的小孩兒!那麼,我們找個時間再去探險?” “啊,是什麼時候去?” “按照我們的日程來看,好像就只有今天晚上,可以了呢……定在幾點行動比較好呢?” “等等。”陽太再次打斷了夜之介的話,“在決定時間以前,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須要跟叔叔說的。” “什麼事情啊,那是?” “看到了……我親眼看到的。” “看到了?……你看到什麼了?……”看著陽太神秘兮兮的樣子,夜之介著急地問道。 “我看到人了。” “看到人……” “嗯,當我確認了北口的舊自由通道,其實沒有上鎖以後,我就不動聲色地,跑回你們說話的地方了——可是,當我跑到半路的時候,我忽然感到,背後的方向……也就是通道入口那個方向有動靜,於是回頭一看——啊,那裡的門竟然開了,從舊自由通道裡走出一個人來。” “呼……是不是車站的工作人員,還在使用那裡的設施啊?” “不對,絕對不是!……那個才不是車站的工作人員呢。沒有穿著工作人員的製服,而是一套灰色的西裝,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的包,而且,他還帶著墨鏡。不過,雖然他用墨鏡遮著臉……” “居然遮著臉啊!……”夜之介聽得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忙不迭地催問。 “我還是認出了那張臉,那個讓我忘都忘不掉的瘦老頭……” “到底是誰啊?” “伴平啦。” “哈啊?!……”夜之介驚得一時語塞,“伴平……你是說那個因為作文的事情,把我們兩個,盤問了老半天的心理醫生伴平?怎麼搞的,這傢伙,怎麼會在那種地方出現……” “我怎麼知道。不過,那傢伙,好像也沒發現我們幾個,在附近的樣子。總之,那個心理醫生伴平,偷偷摸摸地潛伏在,那條對外宣稱被封鎖了的、秘密的、舊自由通道裡呢。” 聽完了這一段的夜之介,再度摸著他的雙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那張佈滿陰雲的臉——那已經不僅僅是他平時經常掛在人前的陰鬱面孔了,而是連陽太都從來沒有看到過的,充滿了不安的凝重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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